王婶听了连忙摆摆手,“尘小姐说哪的话,我们自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种程度的忙碌算不得什么,最后一笼青团已经蒸上了,李家嫂子正守着准备待会收笼,我怕耽误了锦鲤少爷去书院的时辰,这不忙得差不多就出来了。”
锦鲤本是站在一旁默默听着,听到这里,他开口道:“婶子,这回真的是要麻烦你了,本是只要送宁儿和李磊去学堂而已,谁也没料到会变成这样。但是既然已经既成事实,我们总要做到最好才是。”
王家婶子闻言,又是一番感慨,连说‘不麻烦不麻烦,能够为小小姐他们的的学业尽份力,老婆子是真的高兴。’
一番交代之后,锦鲤他们终是坐上了马车,准备向书院出发了,宁儿和王婶坐在马车里面,所需要的食材米面,已经吩咐店家送去疏远了,并且定了契约,每隔半个月送一次,所以马车内部显得很空旷,但是锦鲤还是选择像以前那样坐在车夫旁边。
此时驾车的是林虎,当日他们正式住进江宅,就正式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隔日锦鲤便请来了这镇上有名望的大夫,为他和李家嫂子看病。李家嫂子本就是旅途劳累积累所致,未伤及根本,大夫只是嘱咐不要太过操劳,开了些安神养血的方子也就罢了,令人万幸的是,林虎的伤处竟也还有得救,他当时新伤不久,弟弟林龙就果断的带着他去了人力市场,如今,他的伤处已是有了起色,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完全恢复。
林虎慢慢赶着车走远,锦鲤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莲尘,李大壮还有林龙等人。视线触及林龙时,锦鲤不自觉皱了皱眉。
让林虎赶车,而让林龙跟着莲尘,他是经过一番考量的。张正的眼光真的不错,也算他们的运气好,这几个由张正带回来的人,其中林龙林虎这对兄弟自是不用说,其余几人心性人品都是极好的。且更难得的是,这对兄弟弟弟林龙,除了兄弟情深之外,竟是有片玲珑心,举止得体落落大方,锦鲤也正是考虑到他这点,才让他跟着莲尘。
对于那位他和莲尘带着宁儿李磊去往学堂拜见夫子时在半路上遇到的那位老夫人,他虽是对莲尘说得很好,但是,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他曾经跟着他家不良师父学过一点卜卦之术,虽说只学了个皮毛,但是毕竟少儿有之的几次推算不曾出过纰漏。但是这次,这位老夫人与他们的未来,他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就好像有人刻意隐藏了一样。
这种情况,他想了很久,这也许就是师傅说的医者不自医,术者不算己。不是不能算,而是涉及自身,算不出来。
这样一位看上去与他们毫无关系的妇人,却是得出这样的结果,锦鲤怎能不吃惊。但是,他们这次下凡本就是为了试炼,他也不想莲尘太过担心,就未曾说过。毕竟,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说了又能如何,不过着急的人从一个变两个而已。
不多会,已看不见江宅的影子,锦鲤叹了口气,转而看了看头顶的碧落蓝天,希望一切顺利吧。
11.薛夫人(上)
莲尘望了望眼前紧闭的小门,看眼手上提着的篮子还有同样拎着个食盒的李家嫂子和后面担着担子的林龙,深吸口气鼓起勇气,敲响了门,不大不小的轻重,第二声未落,第三声刚触及门面,随着一声很是爽朗的女声“来了来了”,门应声而开。
来开门的是一位装扮利索的中年妇女,她面上初时带点疑惑,待看清楚莲尘李嫂三人,再看到担子和李嫂的篮子盖布下漏出来的一点青色,随即了然的对莲尘笑笑:“你们就是新搬来的江家人吧,快,快进来,我那口子一早就在念叨着,让我加紧准备着,指不定你们随时就上门来了,我本来还嫌他太急躁,谁知道你们真的,哎——”那妇女拍了下大腿,继续道,“不行,你们还有好多家要去送,你们等等啊,我这就把先前从地下挖上来的屠苏酒给你们拿来——”
还不待莲尘有什么反应,这邻家嫂子就已跑远了,莲尘看着眼前半敞开的门扉,愣住了,她好半晌才回过身,僵硬的转到李嫂子的方向,“李嫂,这,她,这——”莲尘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门内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篮子里的青白团子还有红鸡蛋,有点语无伦次的道。
李嫂倒是很开心的笑了,现下觉得这莲尘小姐还真的很有意思:“尘小姐,你不用太过吃惊,想必这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风俗,只是这位婶子确实是太热情了些,连礼物还没收呢,就光顾着给咱们拿还礼了。哈哈。”
李嫂这一通话说完,后面的林龙竟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莲尘见素来沉稳像似时刻绷紧了弦的林龙竟也这爽朗的笑起来,不禁也微笑起来,‘这样的邻居,这样的相识,也许接下来的过程也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困难’。
看着门内远远传来的声响,和刚才的婶子身后紧随着的大汉身影,莲尘不禁笑的越加灿烂:锦鲤,也许,除了追随着你,看着你,我又有了新的发现呢。
莲尘这边进展顺利的出奇,那么被她念着的锦鲤呢?
锦鲤此时正在翻阅一本老旧的书册,他看的很是认真,光线射进来照在他身上,形成一幅好看的光景。
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人,锦鲤似有所觉般,阖上手里的册子,转身面对来人来,未及开口,只见其中一人慢慢走到他跟前,低声道:“锦鲤先生可是很喜欢这个册子?”锦鲤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夫人,您是就住在这座学堂内?”
来人正是当日锦鲤和莲尘在中途拦住他们的老妇人,只是——
锦鲤不着痕迹的捏了个法诀,礼貌性的对站在角落里的灰色素衣的男子点了点头,然后凝神重新向那位老夫人看去,好半晌,在引起那位疑似保镖的汉子和那老妇人察觉之前收回视线,锦鲤把手上的册子朝那妇人递过去,“夫人可是识得这册子的主人?”
结果却是半晌没有人接过去,在锦鲤看来,眼前看上去不过40之龄的贵妇人已然陷入了一种她自己才懂的世界中,她怔怔注视着锦鲤手里书册的目光中有种让锦鲤难以言说的感觉——带着温柔,还有点点的思慕,甚至是有些哀伤。这样复杂的情愫杂在一起的目光,让锦鲤也呆了2秒。
说的感觉很漫长,但其实也不过几息之间,那疑似护卫的男子已走上前,为那妇人添了件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白色披风,“夫人,你身体不好,大夫交代过,您切不可太伤神。”
那妇人也终是回过神来,她对那男子和蔼的笑了笑:“熙然大人,有劳了。”那男子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又静静地隐在了角落里。
锦鲤听闻此言,眼神不禁暗了暗:早知这一个小小的书院能惊动官府发放俸禄,这妇人身份应该不凡,却不想她的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竟也是位大人吗——
不待锦鲤理完思绪,只见那妇人已在书房的椅子上坐好,招呼他坐到她对面。
待锦鲤落座后,那妇人笑说道:“锦鲤先生,还容老身告个罪,那日实在匆匆,还未及介绍,老身姓薛,若不嫌老身为老不尊,就请唤一声薛夫人吧。”
锦鲤赶忙说:“薛夫人哪里话,您看着不过中年——”见薛夫人笑笑表示不在意,锦鲤停了停,指着那本放在旁边的册子的封面的作者名字正色道:“夫人,请恕罪在下冒昧,看您之前的神色,再加上您也姓薛,在下大胆猜测您可是与这薛采有何关系?”
锦鲤本以为薛夫人听到薛采的名字,定又是一番长久怔愣,没想到——
薛夫人只是晃神了1秒,接着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锦鲤,“是啊,我与他不仅仅是认识,而且他还是我的亲生兄长——”薛夫人说到这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锦鲤紧随其后,薛夫人也不回头,只望着门外,“我的兄长,他一生未娶妻生子,把所有的心血都灌注在了这个学院之中。”
锦鲤这时很难说是什么心情,他方才就一直在品读这个叫薛采的前院长兼夫子的随手笔记,其间密密麻麻的笔记,纸张已经泛黄,但是书册很是齐整,还有仍看得出是不同年月积累写下的标注,可见这是个多么认真的人。且在他们一群人下马车时,负责接应的那位大爷带领他们进来的路上就不停地在夸赞这位薛院长的事迹:一生未离开这片土地,推辞许多好的有前途的招请,一力支撑着这个学院,不收学费,尽力的帮助那些贫民家的孩子,只可惜——
想到这里,锦鲤再淡然也不禁唏嘘一声,这么一位善良仁德的人,谁知道确实却是早早的已油尽灯枯,在不足不惑之年,最后一批学子出师之后,便就,如那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桑蚕一般,完成心愿之后急速的仙去了。
只是没想到这薛夫人竟是薛采夫子的亲妹妹,锦鲤想到之前用法术凝神看到的那情景,不禁又按了按眉头,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还好,如今还不至于连累莲尘一起着急,现在她应该送礼物送的差不多了,应该会很开心的吧,按她的性格。
想到这,锦鲤不禁眉头一松,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12.薛夫人(下)
“锦鲤先生方才可是在想心上人?”重新落座后,薛夫人忽然问道。
锦鲤愣了愣,不知对方为何这样问,一时不该怎么回答。
那薛夫人见状,补充道:“想到逝去的家兄,老身激动了些,还望见谅。不过老身回过头时,正好看到先生露出的笑容,因为实在温暖,故有此一问。”
原是这样,锦鲤哑然失笑,解释道:“不是心上人,今早我出门时,舍妹带着一大早赶制的青白团子和红鸡蛋去送街坊邻里,这里的人风淳朴,热情好客,而舍妹生性拘谨,适才想到她这一路估计会遇到很多的热情善良之人,指不定会在初时闹出笑话,故而才发笑的。”
“哦?舍妹啊——”薛夫人有点不知意味的拖了点尾音,锦鲤这才想起,这薛夫人和薛采亦是对兄妹,虽不知他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
锦鲤站起来,打了道歉的手势,“在下忘了,令兄已逝去多年,谈起舍妹,徒惹您伤心了,实在抱——”
薛夫人止住锦鲤的话,示意他坐下,正色道:“锦鲤先生,老身并不住在书院内,而是在后山那处僻静的草屋,日常养些花草,再照顾几只鸡鸭,也算舒心,先生也看到,老身身体并不算好,只能将养着,所以以后我兄长的书院就拜托了——”不知想到什么,薛夫人露出个暖意的笑容,“方才我进来时,看到先生的厨娘在指挥者送材料的人搬到指定地点,先生是打算让所有来求学的幼童不论贵贱都吃上集体膳食吗?锦鲤先生,这实在是为那些家境贫寒父母有心无力,常常不得温饱的孩子,做了件大好事啊。”
锦鲤连说:“哪里的话,只因家中幺妹和李家嫂子家的孩子也要来学堂,我亦不愿2个孩子跟着我一天之内为了进膳,来回奔波。现在这样,家中富贵的孩子用与不用,我不在意,但是大多数的孩子,可以免于奔波,节省时间之余,他们可以有些余闲一起做些游戏玩耍交流,这都是极好的。”
薛夫人似是放下了什么重托般,神色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时间不早,老身这身子实在不堪造就,才这么一会功夫,就疲乏的厉害,唉——”长叹口气之后,薛夫人正色道:“老身告辞之前还有个不情之请要劳烦先生。”
锦鲤笑着示意,“薛夫人你但说无妨。”
薛夫人诚恳道:“我拜托的事与先生众人先前遇到的大爷有关,说是大爷,呵,其实老身还长他许多,只是我们已都习惯喊他钱伯,具体名讳我却是不知,据说他是我兄长青年时期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当时他高烧不断,醒来后又失去记忆,且接下去好几年不能言语,我兄长无法,只得把他当时周边紧紧环住他像似母亲的女子好生安葬在了一处风景明媚的地方,待他年岁大些,情况有所好转再告知他此事。钱伯同我回忆那些年岁的事时,说的是,在他清醒之后,就随我兄长一起生活——”说到这,薛夫人面上带着一副很自豪的表情,“先生您算是初来这亭郡,或许你能想象,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那个时期亲身体验过的人的感受的。先生也知道,新皇登基不过一年,朝代更替的事情,我们不能多做非议,但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几十年前,这亭郡是何光景,说不下路有饿殍,但是灾荒,饥饿,病痛的阴影时时存在,卖儿卖女的的不在少数——”似是想到什么,薛夫人面色隐隐激动起来,她止住将要过来的那位叫做熙然的男子的动作,示意自己还好,微微抚了抚胸膛,顺了口气,便继续道:“就是在那个年代,那般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我兄长毅然着手建立了这家书院,初识,也不过就一个茅草屋的规模,慢慢地扩大到如今的模样。其间的辛苦,并不是我三言两语便能道得清的,老身直到近年才回到家乡,对于兄长的情况之前竟毫不知情,而钱伯,他,他便是在早年清醒之后就跟随者家兄至今,加上家兄故去这十多年,唯他一人苦苦支撑者这书院,老身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可以,老身也想安排他个怡然富足的庄子,让他好好度过下半生,但是他说,他大半辈子已经习惯在这了,所以,老身这才想拜托锦鲤先生,还请看在老身面上,对他多多照拂一些。”
锦鲤一直静静听着,不曾言语,薛夫人这一番话下来,虽是心里仍有着诸多的疑惑,但是也不禁动容,“薛夫人,就算您不说,我也不会待薄钱伯的。晚辈和舍妹一直都被家中父母保护的好,学习亦是在家中请的西席,虽是家中幺妹出生后,我身为兄长,成熟了些许,但是对于人情世故的了解,还是差了些。但是这一路见闻还有遇到的人们都给了我诸多感动和启示。虽不能大言不惭说做到何种程度,但锦鲤保证,一定会力所能及的让钱伯平平安安。”
薛夫人慢慢站起身,微笑着道:“如此,老身这边放心了。先生不愧是家教有方,连教出来的下人亦是顶好的,那位王婶也是,我观她之前刚走到厅中,明明离午膳还缺那么多时候,她就已早早的向钱伯打听厨房的位置忙上了,真真是位实在人啊。”
锦鲤亦站起了身,听到提及王婶,也不禁一笑,“是啊,您不知,王婶素来如此,今早还特地起了大早和李嫂把要送的青白团子红鸡蛋准备好才急忙随我坐马车来得书院。”
薛夫人已快走至门口,闻言停住步子,笑着建议道:“既如此,锦鲤先生为了体恤王婶免于日日来回奔波,何不做主让王家婶子就住到书院之中呢?”说完,也不等锦鲤是和反应,就踏步离去。叫熙然的灰衣侍卫,向锦鲤点点头,亦快步紧随其后。
13.走上正轨的书院(上)
锦鲤站在课桌前,凝望着面前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满意的点点头,总算要开始了,他受人所托的第一堂教学课。想起之前的混乱,饶是锦鲤,也不免有种老了一岁的感觉。
送走薛夫人不久,太阳微升起时,陆陆续续的有家长把自家的孩子送来了,——毕竟是事先就看到过官府张贴告示通知,倒是不会对这从天而降的夫子有什么不放心,只是毕竟是初次,还是亲自把孩子送来,哪怕不能混个脸熟,也能给人家个好印象不是。
锦鲤见状,拜托钱伯带着抱着兔兔玩的宁儿和李磊去厨房煮些水,在大堂整理一处供家长们临时歇息喝点茶水的地方,还有给前来学习的孩子们安排个可以集中看看书册字画的房间,宁儿还有李磊虽小,但是胜在活泼可爱,给家长们带带路,活跃融洽下孩子们间的陌生情绪什么的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他则亲自守在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