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整整三日,皇城才被清理干净。
绯色宫主一路逃离,虽然身后并没有人在追杀她,可她不敢停下脚步,冥冥之中,只觉得越跑越远,越跑越冷,穿过一片树林,终于看到眼前一座白色的高城,赫然写着“冰魄宫”。
绯色隐瞒了身份,再加上无路可走,最后恳求十夜收留她,十夜最终答应让她留下来,绯色便安然的留在了冰宫里,当了婢女。
而太子天光被莫寻护送着,一路逃亡,惊心动魄,好在莫寻誓死保护天光逃离,而他自己惨死在暗影的手上,天光跳下江河,没了踪影,暗影在河里没有找到天光,这才回去复命。而天光一路顺着河流飘到了城镇,被人捡到,却因其眉清目秀,卖到了一家名为阚雪楼的青楼里,而那青楼里全部都是小倌,供龙阳之好的富家子弟玩乐。
诺大的皇城,一片金碧辉煌,但是谁都没有忘记三天前暗无天日的厮杀。
“禀报公子,确实是太子天光没错!”一名暗影恭敬说道。
“哈哈!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成功的逃离了皇城,却没想到再一次的落在我手里,阚雪楼也是我慕雪隐名下的青楼,看来储灏一家人是注定逃不出我和父王的手掌心!”慕雪隐冷笑道。
“公子,那青衣现在就去杀了他?”青衣站在慕雪隐身旁,淡淡的说道。
慕雪隐轻轻的摆摆手:“不必了,就让他永远的呆在阚雪楼里吧,前朝太子沦落成小倌,这比杀了他还要痛快,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对我构成威胁的人了。”
“恭喜公子!”
“通知所有人,还有那些得以逃出去的大臣们,全部早朝,我要助父王登基。”慕雪隐高声说道,内心里满是为储玄完成心愿的喜悦。
“是,公子!”
金銮殿,金碧辉煌,但是底下的大臣各个心生胆怯,也有的面露不屑,这都看在慕雪隐的眼里,但他不怒不笑,任谁都看不出慕雪隐的真实想法。青衣和小鱼站在他的身后,四位士兵抬着一个架子,玄阳王便坐在上面,尔后四人将他放在了龙椅上。
储玄身着金色绣着金龙的龙袍,身子坐的笔直,只是头垂了下去,眼睛也紧紧地闭着,呼吸尚在,却是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活死人。
慕雪隐走到储玄的身旁,对着一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手不停的发抖,却又不得不颤抖的念道:“天灏帝驾崩,太子天光也已入土为安,再无其他子嗣,将由其兄长玄阳王继任皇位,封号为天玄帝,钦此!”
底下的众大臣面面相觑,没有想到玄阳王会篡改历史,与其说是玄阳王,不如说一切都是慕雪隐在操控,为玄阳王赢得皇位。
慕雪隐突然冷冷的扫视众人,刷的摊开纸扇,瞬间金銮殿里的温度降到了极点。有个年迈的大臣才带头低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臣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情愿的也好,为保命的也好,慕雪隐还是很满意的露出了笑容,优雅的摇起了纸扇。
第四十六章
天牢里。
洛倾炎被关在里面,一度轻生,不吃不喝已有数日。
这一日,处理完朝中之事,慕雪隐便来到了天牢里,慕雪隐走进关押洛倾炎的牢房里,嘲讽的说道:“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称呼你为洛小将军,倾炎小将军,而不是洛将军吗?”
洛倾炎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披头散发,睁开眼睛虚弱的看了一眼慕雪隐,随后又闭上了眼睛,憔悴不堪。
“那是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像你父亲洛封那样的大将军,洛封能屈能伸,从不纠结于自身小事,只关乎我朝江山大事,而你永远都那么幼稚,为了自身而烦恼,你看似为改朝换代而一蹶不振,其实是因为不敢面对现实想要逃避吧,胆小鬼洛倾炎!”慕雪隐冷冷的看着洛倾炎,甚是失望。
“住口!”洛倾炎突然睁开眼,站了起来,双眼红肿,表情愤怒,“慕雪隐,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吗?你根本不配提到我爹的名字,我是永远都不及我爹,我宁愿当我的小将军,保家卫国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我就是这样自私,我就是这样幼稚!所以才无法下手杀你为我爹报仇!”
慕雪隐从守在门口的士兵身上抽出了一把剑,走近洛倾炎,递到他的面前:“如果你真那么恨我,那就杀了我。”
“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洛倾炎虽是咬牙切齿,却是无奈而又悲愤。
“洛倾炎,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洛倾炎一把打掉慕雪隐手中的剑,痛苦的抽泣着:“你知道我下不去手的,再恨你也下不去手,在你失忆的时候,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掉你,但是我不忍,更不舍!慕雪隐,我快要疯了,如果我从来没有遇到你该有多好?如果太子生辰的那日,我没有舞剑祝寿,你便不会丢筷子戏弄我,你若没有戏弄我,我便不会记得你,讨厌你,想要报复你,就不会心存愤懑而去寻街,也不会遇到黑月教的人,如果没有遇到黑月教的人,你也不会出手相救,救了我的眼睛,我们不该有这么多交集的。”
慕雪隐的脑海里闪过种种曾经,不禁笑道:“没想到,与你相识这样久了,你舞剑祝寿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仿如昨日,却物是人非。”
洛倾炎停止抽泣,愤怒的看着慕雪隐“你把我关在这里,不杀我,不折磨我,到底为什么?让我看你如何霸占先帝的江山吗?”
“你错了,我来,是要放你走的,不过我想告诉你,无论是天灏帝,还是天玄帝,都是储家的江山,你们洛家保护的不是皇帝,而是江山。”
“拥护自己的仇人我做不到,保护杀掉先帝的天玄帝我也做不到,杀死自己所喜欢的人我更加做不到,慕雪隐,我快崩溃了。”洛倾炎情绪很激动,几乎是将此话喊出来的。
慕雪隐并没有过多的惊讶:“你不该喜欢我,因为慕雪隐不会喜欢任何人,他的心里只有父王一人,不过现在应该叫父皇了。”
“我当然知道,但是人的感情是不能控制的,就像我控制不住自己去喜欢你一样。”
“洛倾炎,断袖之癖并非是件好事,别喜欢我,或许你只是被我的外表迷惑了,当你遇到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时,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慕雪隐冷冷说道。
“不用你来劝解我,我自有分寸。”
“你若自有分寸,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吗?我第一次见到的洛倾炎,风姿飒沓,意气风发,虽然稚嫩未退,却正义凛然,傲骨满地,可是现在呢?你把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样下去,你永远不会超越你父亲洛老将军的!他会死不瞑目的!”慕雪隐皱了皱眉,很是讶异自己为何如此想让洛倾炎振作起来。
洛倾炎目露凶光,却悲伤无比:“还不是因为你?我爹死不瞑目,你总是需要提醒我,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吗?”
“杀死老将军的是我父皇,并不是我,但是你已经无法报仇了,因为我会一直守护在父皇的龙椅旁边,直到他年岁老去,我才会带着他离开这里。”
洛倾炎惊讶的睁大了双眼:“杀害我爹的人,不是你,是玄阳王?”
“是的,是我父皇杀害的洛封老将军,所以你已经没必要在堕落下去了。”
“那块只有先帝,玄阳王和韶安王才有的玉佩,玄阳王并没有赠与给你吗?”
“当然没有!”
“可是,玄阳王亲口承认将玉佩赠与给你了?”洛倾炎无法置信这突然改变的现况。
慕雪隐无奈的笑了一下:“呵呵!洛倾炎,你太天真了,难怪被那么多人耍的团团转。”
洛倾炎无力的踉跄着后退,似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我一直恨错了人,玄阳王才是我的仇人,我被骗了,他骗的我好苦啊!”
“但你恐怕报不了仇了,等我带着父皇离开后,作为补偿,皇位我可以给你,倾炎。”
“我不稀罕,身为人子,不能报仇,身为臣子,没有保住皇上,我既是不孝子,又是罪臣。”倾炎痛苦的看着慕雪隐,“你说让我离开,可是真的?”
慕雪隐点点头,微笑着望着他,洛倾炎痛苦的握紧双拳,最后看了慕雪隐一眼便跑出了天牢,慕雪隐回身,看到洛倾炎踉踉跄跄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第一眼见到的他,他舞剑行如流水,慷锵有力,虽然内力并不深厚,可是那凛然的双目叫人忍不住为他喝彩。
而他英俊的面容却带着孩子气,明明跟自己年纪相仿,却截然不同,自己是阴柔冷艳的笑面恶魔,而他,却是善良正义的傲骨将军。便忍不住想要作弄他一番,谁知丢出去一根筷子,却换来一辈子的纠葛,此生,我们应互不相欠,来世才不会遇到,来世,我希望你还是洛倾炎,而不会在遇到我慕雪隐。
荒凉的街头,行人无几,洛倾炎一边拿着酒坛子痛饮,一边沿着巷子不停的走,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反正已经没有家了。这江山改朝换代,父亲,倾炎错了,天灏帝的江山,倾炎没有守住,倾炎无颜面对您啊!
虽然买醉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若被慕雪隐看到又该说自己幼稚了,原本心情变郁郁寡欢,洛倾炎痛饮只求一醉,来忘记所有的痛苦。
而他面容潮红,双目红肿,眼神越发迷离,视线越发模糊,终于双手无力的垂下,他醉倒在了街边,好在春风袭人,暖入心脾,才不会觉得冷。
第四十七章
洛倾炎靠在街边冰凉的墙壁上,仰起的头满面潮红,凌乱的头发粘在他满是汗水和酒水的脸上,手旁的酒坛子不断地流出酒,浸湿地面。
不远处一名女子缓缓走来,纯白色的绣鞋小巧玲珑,白色的绸缎包裹着曼妙的身姿,她披着一件白色斗篷,蓬松的斗篷遮盖住她的秀发,但是裸露在外面的面容绝美而脱俗。女子停伫在洛倾炎的脚边,然后缓缓蹲下,伸出纤纤玉手覆在了洛倾炎的额头之上。
一幕幕画面闪过她的眼前。
宫廷寿宴,意气风发的小将军舞剑贺寿,却被红衣美人捉弄而当众出丑,乃至于结下了怨气,可那怨气始终掺杂着不明所以的孩子气,尔后遇到邪教中人,被那红衣美人救了一命,这一戏弄一相救让小将军乱了阵脚。
直到小将军得到父亲遭到杀害的消息,才痛心疾首的被迫成长,一夜之间,痛失双亲,痛苦不已,酒醉在一家赌场倒在红衣美人的怀里,又被送回了府。又被告知,凶手是红衣美人,冲动的率兵去抓红衣美人,可是红衣美人好像变傻了,不仅不认识他了,还变得像个孩子一样贪玩。
带他回府,日夜照顾,从痛恨变成不舍痛恨,小将军承受着说不出的痛苦,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了这个红衣美人,他只知道,红衣美人从他身边消失的时候,他开始疯狂的寻找,变得郁郁寡欢,几次都要崩溃。
再一次得到他的消息,也确定他便是凶手,却无法下手杀他,就算红衣美人给他机会他也做不到。直到那一日红衣美人血洗皇宫,他拼死抵抗,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军奋战,他知道,红衣美人并不杀他,所以他才会痛苦,通过小将军的眼睛,看见一位红衣佳人在城墙之上舞扇蹁跹,优雅唯美,所以他痛苦的说恨他!
被关在天牢里几次想要寻死,都被阻止。直到红衣美人的到来,他才说出了藏在心里久久无法说出的话,他说喜欢他,而他也不惊讶,只是说不要喜欢他,因为他只为一个人而活。跑出来的小将军,借酒浇愁,醉倒路边,以此来逃离现实的痛苦。
这便是女子通过洛倾炎的梦境,所知晓的事情。
女子静静的坐在洛倾炎的身旁,看着他就算醉酒也依旧愁容满面的脸庞,苦涩的勾起嘴角:“倾炎,你的梦境里,只有他!”
猛然坠落一片深渊,洛倾炎一激灵,伴随着头部的疼痛,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打量起了自己所在的房间,白色的纱帘,白色的被子,木桌上点着不知名的熏香,闻起来只觉得一阵舒爽,头部的不适也好了许多,起身下了床,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只是有些宽松,走出房间,他便愣住了。
从没见过这样如画的风景,远望是一片清秀的山河,近望是一片桃花纷飞的林园,美不胜收。远处一片笑声吸引了洛倾炎的注意,洛倾炎慢慢地走了过去。
只见对面有三个少女正在花间飞奔着玩耍,晴朗的笑声让闻者都忍不住露出笑颜。突然其中一位粉衣少女看到了洛倾炎,捂着嘴巴娇羞的笑了起来,尔后另外两名少女也都望了过来,均是羞涩的笑着,这让洛倾炎不知所措。
“倾炎,别理她们,这三个疯丫头,平日里总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温柔好听的声音传进洛倾炎的耳朵里。
洛倾炎扭过头看向女子,身着白色斗篷,而她刚好摘下帽子,露出了面容,清秀美丽,没有脂粉的俗气,像极了仙女,但却惊讶于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姑娘,你怎知我的名字?”
女子笑了起来,说道:“我早就该想到,你已经不记得我了,虽然你不记得我,但是你总该记得这个玩意吧!”说完,女子便取出别在腰间里的一颗白色透明的玻璃珠,对着太阳晃了晃,映出七彩的颜色。
洛倾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惊讶道:“你,你是云细细?”
云细细轻轻的一拍手,似乎很开心:“你看,不记得云细细,倒记得这颗珠子,这还是我临走时你送给我的呢!”
“我当然记得你了,你小时候可是我最好的玩伴,只是你后来走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哪里还记得!”
“也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样子确实变了好多,不过倾炎,你可是一点没变,眼角旁的泪痣还在呢!而且还是这么傻傻的!”
洛倾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自己都没注意过,原来我眼角旁还有泪痣呢!你和你娘走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当年我和我娘离开将军府,并未来到残梦谷,其中更是几经波折,日后我会慢慢跟你说的。”
“也好,云细细,那三个小姑娘为什么总看着我笑啊?”洛倾炎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头发还是散乱,但是应该被梳理过了,柔顺的垂在后背之上。
“因为谷里从未出现过男人啊,她们第一次见到男人,所以才会笑啊!”
“啊,那我身上的衣服,是女人的衣服?”洛倾炎突然尴尬的问道。
云细细却突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谷主,开饭喽!”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云细细眼睛一瞄,示意洛倾炎:“看,你的衣服,是肖大姐的!”
洛倾炎一回头,差点没把口水喷出来,那健壮的肖大姐可以顶自己两个人了,难怪自己穿着这身衣服是这样肥大:“原来是那位胖姑娘的衣服啊!”
“没办法啊,姐妹们都身材消瘦,你又比我们健壮,根本穿不上我们的衣服,所以只好去问肖大姐借衣服了,一会吃饭的时候,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肖大姐呢!”云细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样,洛倾炎留在了残梦谷数日,跟云细细叙旧,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愉快的玩耍,一起爬树喂鱼,但是此刻一起在桃园间散步,讲述他们分别之后的故事,倒也惬意。
“所以,你是说,你喜欢那个慕雪隐?喜欢一个男人,倾炎,你是不是在骗我?”听完洛倾炎的故事,云细细问道。
洛倾炎叹了口气,有些痛苦的说道:“你是梦妖,只要你碰一碰我,就知道我全部的事情,我怎么会说谎骗你呢!更何况,如果爱上的仇人,是个女人,倒也不至于这样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