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上我终于缓了过来,觉得耳膜也得救了。想到刚才的美味,忍不住继续对周槐的烹饪手艺赞不绝口,司暮却打断了我的话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我打了个哈哈道:“周槐会做饭确实挺奇怪的,不,做得这么好挺惊悚的。”CD怪人啊CD怪人。
司暮却一针见血道:“看周槐的样子,应该是非常喜欢肉食的一个人。一个如此偏执只喜欢后腿肉的人,应该经常吃肉买肉才对,他也知道肉类放置久了味道会大打折扣。可这羊肉吃起来并不新鲜,好像还有腌过,保存了很久的样子。那么在他放置这块肉的期间,他吃什么肉?”
我也觉得奇怪了。是啊,忘了司暮也是一位烹饪专家。
11、烹饪专家(二)
“疼死了……”切菜走神想问题的后果就是我的手指被切开一道很深的口子。我四处找了一圈,猛地想起我好像没有买创可贴或者绷带,只是买了点感冒药备用。我看了看时间,大概司暮还在睡觉,就出门想去找郑树棠借一点创可贴之类的。
郑树棠家的门和周槐家的门是遥遥相对的,就像我和老王家门一样。我敲着406的门,忽然听见405里周槐又在放歌,难得是古典音乐,还是木匠兄妹经典的《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这首歌我简直是百听不厌,有点陶醉起来。
“林枫,你找我?怎么愣着不动了?喂喂?”郑树棠叫我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忙跟他说明来意。
借到了创可贴,405刚好曲毕,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了,周槐也没有放其他歌曲。我有点惋惜,考虑下次是不是也该买张CD来听。
我谢了郑树棠就往家里走,经过楼道口的时候还碰见了一个美女,一个很“新潮”的美女。不过这位美女没有如何地目中无人,而是挂着一脸令人舒心的微笑:“这位老师,我想问一下405的周槐是不是这栋楼的住户?请问我该往哪边走?”
听她甜甜的嗓音,我顿时有些发愣发酥,口齿不清、手忙脚乱地应答并且指明了方向,又在美女甜甜的道谢中红了脸。
被美女搭话的幸福感冲散了脑细胞,以至于我进了家门才反应过来:她是去找周槐?!等等,怎么是周槐?!不是找司暮也不是找郑树棠?!而是找那个阴郁又自闭,而且其貌不扬性格古怪的周槐吗?!
我不知道为谁叹了口气,周槐再古怪也掩盖不了他有钱,奔着他的钱去的美女估计都可以排队领号了,哪像我这种人,平凡没钱还容易害羞,姑娘们对我最多发张好人卡打发掉就不错了。
我继续切菜煮饭,这时候门外居然又传来隐约的歌声,还是那首《昨日重现》,大概从那个美女进门之后就开始放,优雅、低调、婉约却又不失大气,果然很讨女孩子的欢心。
那家伙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么想着,我拧开火烧菜汤,继而切起解冻的肉来。肉是一周前买的,据摊贩说还是牛脊肉之类的,还忽悠了我二十多块钱,想来就有点心痛。可是哪个人不爱吃肉?我这个人对牛肉有着疯狂的热爱,花这些钱吃一顿可口晚餐也未尝不可。
一九九八年的电视机,彩电倒是彩色了,就是信号实在差得可以,经常出现雪花点或者马赛克,甚至搜不到台。比起这样备受折磨的新闻播报我更喜欢看报纸,最近外头风雪肆虐,越发冷起来,我都懒得下楼拿报纸,想必我的报箱已经快被撑爆了吧。
司暮则仿佛完全抵御这样的寒冷,每天傍晚入夜最冷的那个时候他都会下楼去转转,对于这种颠倒黑白的生活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胡嫂要上夜班,怕小艾一个人在家出事情,前几天就把小艾托付给了我。我心中一阵感动,这说明胡嫂真的非常信任我,不然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非亲非故的邻居呢?
胡嫂是市一院急诊科的护士长,断断续续地值夜班,小艾此时总算是有个伴了,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住,晚上也有了不再寂寞的理由,即使我为此要睡沙发。
我看了看钟,快到八点半了,就起身收拾乱七八糟的客厅,开暖气什么的。不出所料,没过一会儿小艾就在外面敲门,恰好屋内也是暖气十足的时候。
小艾是个非常特别的孩子,她懂得很多道理,非常早熟,在五岁这个年纪却老成得像十五岁的孩子,不过这也是我和她合拍的原因之一,要是小艾只会咿咿呀呀玩玩具的话我也拿这种小孩子没办法。
“林枫哥哥,今天司暮哥哥没来陪你啊?”小艾一进门就盯着鞋垫,“嗯,没有司暮哥哥的鞋子。”
我一听脸上莫名其妙有点烧,搞得像司暮经常来一样,就欲盖弥彰道:“那家伙只是偶尔来给我做饭罢了。”小艾露出坏笑:“哎,你和司暮哥哥有点像我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我调侃:“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在肚子里听见看见的?”小艾调皮地眨着眼睛:“哪有啊!是妈妈后来给我讲的……诶,你们真的谈恋爱?”
“去去去,你这小鬼脑袋里一天到晚装的什么东西。”我心虚地挥着手,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想司暮那家伙了。
小艾收敛了笑容,懂事地点头道:“没事,至少今天晚上还有我陪着林枫哥哥。”
寒冷的天气有点令人犯困,我和小艾看完动画片就准备洗漱睡觉了。我把小艾抱到床上去掖好被角,自己也草草洗漱打了个哈欠,准备窝在沙发上睡觉。
就在这时,我听见风拍打窗户的声音,厨房里传来“哐”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该死的。还好我没有睡着,要不我肯定会大发雷霆。我不得不艰难地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去厨房里寻找什么是消散我睡意的罪魁祸首。
但一踏入厨房我就愣住了,我用的那把最顺手的菜刀从刀架子上落下,上面布满了像花纹一样的暗红色纹路,从刀剑绽开,蔓延到刀身。这……这是血?!怎么可能有血?!是肉太生还是冷冻时间太短?或者我指尖上那一点血太过黏稠?这都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血,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解释清楚,如何解释都是死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我双手颤抖着拾起菜刀,放在水底下冲洗。热水将血渍冲掉了,混合着水泛起的是刺目的鲜红。
这种东西多少令人不爽,不,简直是恐惧。我三两下冲掉垢渍,再用洗碗布将刀面擦拭干净,重新挂回了刀架子上。幸好小艾已经睡下了,不然此时她不被伤到也要被吓到。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了另一个不合理之处,冷汗一下子窜上来。厨房的窗子是开着没错,今夜的风也挺猛烈,但是不至于把一把这么重的菜刀都给刮下来,那得赶上飓风了。我一半为了保险起见一半也顺从那不可名状的寒意,把窗户关严实。好像……没什么了。我一点点退回沙发。
倦意准时来拜访我,虽然我很奇怪厨房里发生的事情,但终究抗不过沉重不堪的眼皮,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今夜奇怪的、异样并且细微的动静自然而然被我忽略了。
一直到夜半时分,我被震耳欲聋的CD声给吵醒,歌曲的内容还是《昨日重现》,声音开得绝对很大,我这边都听得一清二楚,耳朵还有点受不了。周槐那小子是想震聋自己吧!?我一肚子火地坐起来,揉了揉酸痛的眼眶,骂人的话就挂在嘴边,如果不是小艾在睡觉,我早就骂出来了。
等等,小艾?!我忽然一阵激灵,看向卧室的眼神有点奇怪,这么大的声音,小艾怎么可能听不见?我的其他邻居们对此也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他们都聋了吗?还是只有我听得见这个声音?!我迫切地希望有人这时候大骂几句,但事实上一直等到歌声尽余音完,还是没有其他的声音,四楼一片死寂。
12、烹饪专家(三)
我有点坐不住了,起床气也被消磨掉,心中一直有一种无形的奇怪欲望拼命拉扯和催促我出门去看一看。我甚至开始解开睡衣的扣子,身子似乎不受大脑的控制,换我白天出门的那套衣服。
此时的我比任何时候的我都要理智和冷静,但也比任何时候的我疯狂和陌生。我给小艾留了纸条,放在她的枕边,告诉她我要出去一会儿,没看见我不要慌,甚至我给每个字都主了拼音。我给她开了客厅的灯,也是让她感受到光不要害怕。然后我带上钥匙,轻轻掩上门。
世界被浓稠的黑色渲染殆尽,我咳嗽两声,声控灯闪烁了几下,但除了光芒比较暗淡,这盏灯并没有熄灭。照理来说鹅黄色的灯光适合营造柔和的气氛,可这盏灯的灯光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僵硬,但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我整个人不明所以地伫立在我家门前,就像一个雕像。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像疯了一样站在这里,似乎是因为那阵歌声?难道听《昨日重现》会听得人丧失心智?开玩笑的吧。
冷风一下子把我给吹醒了,我怔在原地,刚才的我太过于冷静,简直是冷酷,像自己又不像自己。我就这样把其他人托付给我的一个五岁小女孩一个人放在家里?这根本不是我该做出的事情。
“吱嘎吱嘎——”死寂的夜晚忽然传来刺耳的开门声,是的,我捂紧心口,那里正跳动得厉害,是405!周槐家的门开了!我全身都紧绷起来,说不清地紧张,但此时这个情况也躲不开,只能紧盯着那道缓缓开启的门。
接着,我看见周槐满手是血地走出来,不仅仅是手,还有脸上,全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什么东西,也沾满了血,灯光太暗我看不清楚。我的声带一下子不受控制地震动,发出惊叫的声音,声控灯不看重负地又闪了两下。此时的我就像在鬼片里一样,而我对面就是一个杀人狂!
周槐那毫无波澜的目光猛地投向我,眼神忧郁迷离得一如既往:“林枫,你也睡不着吗?正好我宰了两只鸡,你陪我下楼把这些不要的部位丢掉,说实话一个人下去我还有点怕。”
我才看清他手里提着两个满是血污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鸡头鸡屁股之类的。“……吓死我了,原来是杀鸡啊。”我一边打着哈哈,心总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说实话,我对周槐的印象只停留在做饭很好吃CD很多钱也很多的层面上,两个人像这样独处还是第一次。楼外很冷,周槐把两个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嘴唇近乎苍白,毫无血色:“大晚上的在外面晃悠,你失眠啊?”
我尴尬地搓着手,心说还不是你的音乐把我轰起来的:“啊哈哈……睡不着,确实睡不着,刚想出来转两圈,就看见你一手血走出来,大晚上的把我吓了一跳……啊?你这么晚还杀鸡呢?”
周槐阴着一张脸,表面的客套还是要继续的:“我在做夜宵。”
上楼梯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周槐忽然问我道:“来我家吗?吃夜宵。”也许他提出的这个邀请完全是出于礼貌。但我的脸皮在蹭饭这一方面已经比城墙还要厚,我本来想回家,至少要把司暮那只夜猫子捉下来陪我聊会儿天,既然他这么说我正好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啊,对了!”我等到周槐把钥匙插进锁孔才想起来,“今天傍晚的时候有个姑娘,啊不对,有位女士找你,我现在去你家会不会打扰了?”反正就在405,我也不是很担心小艾,她很成熟也很乖巧,应该不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就怕……眼前的这位不方便。
这位邻居的目光瞬间有些黯淡:“她早就走了。”铁门发出巨响,被打开,木门一直是虚掩过来的。周槐刚推开他家的木门,一股极强的冷气袭来,一瞬间我打了个结实的喷嚏,仿佛来到了北极圈。我感觉到周槐家里阴冷得出奇,就像一个大冰库一般,比楼下的雪地还要冷,我不由自主地有点轻颤,好像明白周槐为什么面无血色了,这是给冻的啊!
一阵奇香随即传来,绝对能令人垂涎三尺。我吞咽了一下口水,拼命搓手再搓手,呼出的白气都要被冰冻了:“这个鸡汤也太香了吧……比我妈煮的还要香。真的。”
周槐打开客厅的灯,僵硬无比的笑容在白色光源下显得格外刺目,甚至有些走形:“谢谢夸奖,我做菜,特别是肉类的可有独门秘方,最擅长烹制各种家畜。今天你赶巧,再过上一会儿就有新鲜的鸡汤喝了,我先去洗一洗。”说罢,他径自往卫生间去了。我摸了摸半空的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中暗暗庆幸选对了人,司暮那小子可不会大发慈悲给我做夜宵吃,兴许有泡面,连水都得我自己来烧。
过了一会儿周槐回到客厅,血渍都被他清洗干净了,他那张脸也少了几分古怪。我们开始谈论起烹饪来,这一下子我也学到了不少烹饪知识。周槐这个人还真是深不可测,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个特长?
在我内心,蹭饭榜榜首司暮的位置已经开始有点动摇了,毕竟从下厨的可能性来说周槐比他要靠谱太多,司暮做饭只看心情,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方便面都没有。
终于,我翘首以盼的鸡汤在我的口水溢出来之前煮好了。周槐给我舀了一碗,汤水浓香四溢:肉被切得很碎很烂,配有红彤彤的枸杞和半透明的桂圆,香得都有点不像鸡汤的味道了。
周槐盯着我的脸,眼神中有我捉摸不透的渴望,一种深深的渴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在香味的诱惑之下,我的唇挨上了碗沿,汤汁马上就要触到我嘴皮子的时候,403那边忽然传来小艾的哭声,简直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由于门是虚掩着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心马上揪了起来。
“抱歉,我只有下次再来品尝了!”我火急火燎地放下汤碗,匆匆道了个谢就往门外跑去。我觉得再晚一点,我就会深陷入周槐渴望甚至绝望的目光之中。
13、烹饪专家(四)
“这是……什么情况?”我无语地望着沙发上一大一小,小艾望着我的眼睛干干的,一点哭过的痕迹也没有,嘴角甚至还挂着笑容。至于那个大的是谁,实在没有猜测的价值。
司暮和小艾不同,他一副生气的样子,眉眼间有淡淡的怒意:“你又是什么情况?一个人跑去周槐家里?!”我觉得奇怪,看他的样子也很来气,不由得抬高了声音:“怎么,不行?!你是我妈还是我爸啊?我去蹭个饭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
我楼上的来客明显不想理我,把一脸好奇的小艾先哄去睡觉,然后硬拽着我让我坐下,拼命把我的脸扳过去和他对视。我脸上有点热:“你要干嘛?”司暮压低声音,手甚至都抚上了我的嘴唇:“你有没有吃周槐的东西?”我一说起这个就气:“刚想吃,该死的,你怎么能这样教小艾!”
司暮收回手,目光顿时变得冰冷:“你以为就是吃顿夜宵这么简单吗?要不是小艾打电话告诉我她从猫眼里看见你去了周槐家,你现在已经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我更加的莫名其妙了:“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司暮干脆凑近,直接在我耳边道:“周槐有问题,不能单独去他家里!我和左队正在调查他。不,调查他很久了。我听左队说,这两年以来,去了他家的八十六个单身女性,六个单身男性,十个搜查的警察全部失踪。他家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要不是我想出小艾装哭这个办法,你就很可能没机会踏出他家的门了。”
这一劲爆消息炸得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有支吾着问道:“一百零二个人……全部都失踪了?”可能是一百零三个了,我想到今天傍晚的那个嗓音甜甜的美女。
“只有一个警察死里逃生。”司暮的眼睛盯着我,凑得这么近,我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从四楼跳了下来,摔成了植物人,一条腿被刀斩断,不知所踪,他在昏迷的时候说了一些零碎的词,‘冰窖’、‘火锅’、‘做梦’之类的,就再也没有开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