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晓整了整神,瞄了一下河宽,再忖度了一下灵炁里灵力储备,觉得有些挑战。但看了看华莲,眼神却顺着瞟到了李竹难得冷凝下的神色,点了点头:“应该可以的。”
华莲再没有说什么,右手朝后一敛,广袖带出微微的风声,脚尖一凝,就跃起了几丈高,足下几个轻动,眨眼之间便如同微微起落的鹞鹰一般,落于对面河岸之前轻巧的一个转身,衣袂起落,负手而立,面色没有丝毫改变的站在河岸,幽深的星眸看着对岸,没有开口,却像是一盏明灯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看了过去。
‘放心的过来,不用担心,掉不下去。’
萧晓的耳边突然听到了这么一句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的声音,他又看了看对面那虽然因为过远的距离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几乎是领先了身旁的几个弟子一脚的腾身出去,他学不了华莲的身姿轻巧优雅,只会和赶山路时一样,运气于脚下,呼呼的刮了过去,在落下的时候由华莲伸手扶了一下,安然踏地,双眼湛亮的看着后面陆续在河面上空腾跃的弟子。
直至李竹最后踏足过来,华莲才领着玄天宗的弟子去了偏后的位置,那里有着正等待着云霞宗弟子,还有额头不知是真的吓得冒汗还是演戏逼出来水的柳芒宗的几个管事。
河对面,还有不少的其它门派的弟子,陆续过来的却不是很多,更多的是挤在城门外神色犹豫的观望,偶尔推搡两下。直至一队身着土黄僧袍外罩各色袈裟的光头和尚到来了,那些推挤的人才如同落下的潮水一般退出老远,安静的看着那一个个的停都不停的往河岸蹦的禅明宗弟子,落在最后的那一个尤为的高大显眼,简直就像是一座粉色的小山在宽广的河面上空上下蹦跶,然后落在了河对岸。
这时,玄天宗正与云霞宗两相对抗,准确说是华莲笑颜温雅,对彩娥长老的横眉冷目。
“混元门主好本事。”
“彩娥长老更显真姿色!”
两方弟子各自将头偏向了一边,免得笑场。
“混元门主如此口才,老妪甘拜下风。”
“彩娥长老风韵独好,言语之事不及气质重要!”
“你!”彩娥长老简直要被面前这笑得温雅华贵的青年给气炸了,一双眼睛怒气四溢但还是被她忍了下来,并且再不耍这些嘴皮子了,直接诘问:“过河之前,你玄天宗让我们云霞宗弟子先行,是否已经看出有如此变故?”
华莲正了正脸色,看起来严肃不少:“长老这般说就有点过了,玄天宗弟子让友宗先行,是出于一片赤诚之心,吊索桥突然断落,这也在我们的意料之外。长老不先想想是不是有人在离间我们两宗关系,倒是直接入了别人的套,这般考虑方式,是否自觉不妥!”
苦巴巴的等在一边的几个柳芒宗的管事立马点头,喏喏的跟声:“这个变故也在我们柳芒宗的意料之外,肯定是有人挑唆我们三宗关系呐!”
“阿弥陀佛!我们禅明宗只是落下一步,就被排除在三宗之外啦?这样不妥,不妥!”横插进来一道爽朗的声音,华莲和彩娥长老都没有管这几个恐怕在柳芒宗里也说不大上话的管事,顺着这声音就看向了那走过来的一队高大的光头汉子,领头的那一个笑得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几乎是能发亮,而那俊朗刚硬的面容上的豪爽劲儿哟,看得真让人先头疼再脑仁疼。
这禅明宗修的是佛,可是在很多时候也不是个好鸟!做了坏事有佛理自我解脱,做了好事也是佛的教导功劳,总而言之,做什么,他们都是没啥错,而且,手段如果硬起来,啧,能空手跟剑修过招。
彼此心里都有腹诽,但招呼还是要打。
“法海长老别来无恙啊!”
“噗!咳呵呵!”本来是垂下眼的萧晓听着这名号,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一口气没转过来就呛着自己了。
法海,法海,噗……
所有人看向了这迟不迟早不早的就这个时候呛着了的萧晓,但萧晓哪有心思管这些啊,他是真的被自己的一口气给呛着了,他师父帮忙拍抚后背都没用。等他惊天动地的咳完,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已经是面红耳赤,双眼都湿了,呐呐的说了声抱歉后,就顺着华莲的手退到了后面,一个脑袋的高度差,不一样的强健的身躯,完全可以遮住他啊。
萧晓被华莲藏起来了,在无意中被一个现代人喷笑的法海长老倒是没有多介意,张嘴哈了哈,明知故问的冲着华莲道:“这就是混元门主那宝贝弟子,嗯,长得真好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身边的礼力,闻言,极为诚恳的点头,接下了他家师父的话:“嗯,我也这么觉得!”
“!!!”众人眼角嘴角一起抽,看着那一本正经的站在法海后面的九尺金刚,尤其是看到了礼力那身深粉色的袈裟后,更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的就在精神世界里崩塌了。连心理素质绝对过硬的华莲都没有例外,并且在这个时候,他瞬间就警惕起来了,此后几百年,法海长老以及其弟子礼力在莫名其妙之下就成了连云峰的拒绝往来对象。
第五十一章
对于自家弟子这实诚的话语,法海长老一点介怀都没哟,反而是瞅到华莲一瞬间的僵硬脸色后,笑得哈哈的,伸手拍了拍比他这个大高个还要高上半个脑袋的徒弟,赞道:“嗯,果然不愧是我的徒弟,和为师的眼光一样好!”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自恋得无以复加的佛修给惊住了,偏偏礼力对此毫不理会,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应下了一个字:“嗯!”
而法海长老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众人都要斯巴达了,齐齐的看向安然若素的站着的其他禅明宗弟子。一瞬间如同聚光灯一般打过来的各种视线啊,简直是让禅明宗的其他弟子极为的想痛哭呻吟一番。
但是现实不给他们这个环境,也不给他们这个条件,几十上百年的宗门教导,让他们是能流血流汗,就是没学会怎么去呻吟,怎么去流泪,所以他们只能是沉默的垂下了眼,庄严肃穆得如同泥塑人像。
简而言之:极品硬汉,顶级面瘫。
华莲眼神浅淡的扫了一眼那奇葩二人组,唇边的笑意也懒得维持了,偏眼看了看因为禅明宗的加入而更是手足无措的几个管事,淡声道:“柳芒宗就是这般招待友宗弟子的?”
柳芒宗的门内势力分隔得厉害,宗主之位全凭实力,但是各位长老的地位却是非凡,几乎是与宗主的权势并分山门,这次机缘难得的落在了他们宗门势力内,里面的人斗都斗不开,对于外来的所谓友宗,更是没有多大的耐心去诚心诚意的接待,派出来的都是一些并不会有多大发言权的管事,以及地位底下的弟子,遇到事基本都是解决不开,只能朝上报备,拖着挨着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点,几个宗门里的领头者肯定是知晓的。
所以,华莲不怒自威的问话出来,几个巴不得早点离开这气场诡异的地儿的管事急忙摇头,转身就带着人去布置入山的事情了,在忙不迭的跑开时在心里狠狠的咒骂内门里跑的不见影的那些弟子与管事。
至于他们回不回来,就不是在场的人乐意花时间去想的了。
没了过于碍眼的存在,华莲便对着另外两个宗门的长老洒然开口道:“月余之后再聚了。”
这句话里的意思有几个,第一就是现在我懒得和你们扯,第二个意思就是进入西北宝境的时候为了以后的和平关系各自避开着点,第三个意思得看听的人怎么想,你觉得这是关心吧也可以,希望你不要挂在了宝境里,出来后还能再见,你觉得这是嘲讽吧也行,月余之后能不能再见到,那得看实力啊。
法海长老很洒脱,对着华莲双手合十,脸上还是挂着爽朗的笑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转身,张开嘴,中气十足的冒出一句话:“咱们走吧!”
他后面跟着的那一队和尚立马转身,极快的行动起来了,法海长老推了一把自家身高体壮简直是一堵坚硬的墙一般的徒弟,指挥道:“去顶前面带路,顺便将旗子撤了!”
礼力听话的动了,以不符合他身形的轻捷快速的跑到了前头,成为了一面人形的活动的旗帜。
看见他,没人认不住他是禅明宗的!
这一整幕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禅明宗的弟子在礼力的带领下走出数十米的时候,法海长老转身晃了晃手上的佛珠,阳光灿烂的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瞬间跟了上去,身形在空气中几乎是化为了一道虚幻的影子。
在场的人都没有言语,沉寂一片。
于是,禅明宗成为了最后一个到来,却是最先启程离开的宗派。紧接着的是玄天宗的弟子,相对于禅明宗的整齐划一以及果决醒目,他们可就是优雅好看多了,长袍广袖,黑与白的鲜明颜色,在这青翠山野前,美的如同画上风景。而因为站的位置的问题,云霞宗作为最先来的一个,却是不得不最后一个退出去,一顺溜的几十个彩纱翩然的气质出众的妹子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前一后转眼之间跑的没影的两大大宗,漂亮的眼睛都瞪圆了,里面点着的都是小火苗。
彩娥长老看着侧前方捏拳发誓,在进了宝境之后,她一定要避开着这玄天宗与禅明宗的人走!一个如虎,一个似狼!(╰_╯)#
在更远之处安静旁观的几个山门的弟子,在云霞宗的弟子也挑了一个方向离开之后,才齐齐的长长的吁了口气,麻蛋,那三拨大杀器终于是离开了!然后,几个门派瞬间解除了一致对外的协定,四方成矩,领头之人皆眸色冷硬,选择的方向没有冲突的可以立即先行,有冲突的就需要站在这里先较量一番再胜者为尊。
一时之间,这流水涛涛的河岸的空阔之地上,气氛尤为的紧张。
可是他们的较量还没有展开,远处就冲过来了一队人,那还留在了原地的三个门派看见来者的衣着以及表示,瞬间心里就怒火三丈,但却是敢怒不敢言。
恰好差了那么几步赶过来的武宿等人,看着那站成了三角形气势沉郁的三个算是认识的门派,顿都没顿一下的走了过去,声音平板但是姿态还算有礼的问:“道友可知我宗弟子前往哪个方向?”
三个门派的领头人齐齐伸出手,指了指,谁都不想说话。
武宿点点头,带着人加速的朝着那个方向奔去,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这一方天空之下。
彼时午时刚过,阳光热烈,照在大地与宽广的河面之上,愣生生的让人觉得有几分苍凉。
那对峙着的三个门派最终还是没有打起来,走上了同一个方向,算不上基于完全信任的合作,可以算是互帮互助,各取所得。
这个世界在很多时候都是那般鲜明的将残酷写在你的面前,环境的压迫,势力的压迫,实力的压迫,几乎是让人反抗不得。在前面被拥在了中间走的萧晓,没看到这些现实,也就无从去了解,更别说是去体会。他虽没有表露出来,但在本心里他还是天真的以为,这个尊崇道法的世界,本质上也许还是与曾经他待过的时间最长的校园里教导的知识是一致的,人性本善之理,如同水往低流。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大范围的自我防护意识,从一开始都没那般赤裸裸的告诉大家,他手上有一份主角导航TXT,也没有那般坦率的告诉身边的人,他提醒过的话要牢记一下……
然而,天底下的事,往往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在大范围上防护好了自己,却到底还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将全心全意的信任托付给了一个注定会欺瞒他一生的男人,哪怕最后经历了那么多,连生死都只一念之隔,依旧是做不到完全的坦诚,达不到全心全意,至多是唯一。
唯一,这个听起来太过于美好的词语。
从城西对岸离开之时,萧晓无法控制的忐忑着,为了不让他师父分心,他跑到了队伍的边缘,一边跟上大家的速度一边留意着这一路的景色。景色的确是美,但是他的心显然是无法放在这上面,他注意的是那些在《弑仙神尊》里三言两语带过来的环境描写,这种写作手法不见得有多高明,可是运用起来,却是能最好的衬托出情节。
之前城西的吊索桥的断裂,原文作者在文章里没有描写,但大世界的补充果然很会将事件合理化,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当时实力不济的主角可以领先一步守候在宝境之外了,因为当时主角就不是从这边过的河,他是从城北混入的,并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选择绕一点路,就从北边进山。
现在想来,萧晓暗叹,作者亲爹为了让主角得到机缘的方式不那么让人吐槽,真心是费尽苦心的说!=.=
那既然如此,文章里曾提过的【七月深山之中,凶兽奇多,各大宗门弟子浩浩荡荡入山,惊扰以及吸引而来的凶兽实在不少……】就完全是现在他们这条不和主角顺路的路上要发生的咯?萧晓沧桑远目,他之前在路上或明或暗有意无意的提醒果然是图样图森破,如若连宝境都进不去,那谈什么在宝境里该如何如何?!
萧晓深吸口气,加了把劲儿,冲到了华莲的身边,伸手拉了拉华莲的广袖,没有开口,只是用欲语还休(?)的眼神瞅着人,表达着:哎呀,师父,我有事要和你说!
华莲不负徒弟所愿的偏过头,俊美无俦的脸上笑意温柔浅淡,星眸里却像是带着宠溺的柔光,好笑的温声问:“怎么了?”
萧晓继续瞅他,不说话。
后面跟着的玄天宗弟子简直是要被前面这一对恩爱(?)的师徒给闪得颇想自戳双目啊!麻蛋,这样的亲昵发生在师徒之间不科学啊,乃们造吗?!
……他们还真心不知道。
华莲反手拉过萧晓,一道虚影过后,空气里才传来一句淡淡的话语:“猴鸣山下聚集。”
众弟子抬眼,默默不语,这师徒俩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溜号了!=口=
将人带到了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华莲才温声的问自己这个情绪不定的弟子到底是肿么了。
萧晓坐在大石头上,将眼神移开了,良久之后才看着远处的山,轻声说:“师父,我现在要跟你说事,你别问我是知道的,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它会不会依照着发生。”原文主角的灵魂都被他给替代了,原文主角的崛起之路也被他给毁得差不多了,西北机缘延迟了十年依旧出现,可是他却无法得知剧情是不是也依旧是按照文中的时间段去进行。
华莲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聆听后续,幽深的双眼淡然的看着将头瞥向了那边的少年,粗粗看去里面盛装着的是宁和,是包容,可是更深之处,只有他自己知道掩藏着什么。这个少年,从第一次见到时就与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在客栈里睡觉都能那般的安宁祥和,筑基能闹出那样的震撼,修炼速度就修真界而言绝对可以说是逆天,各方各面的改变,一眼一晃,能让人看得明白,却又看不太明白。
也许这些不同,就是让他忍不住将人留在身边的原因吧?想要知道,这个看着清润温和的少年身上,到底能有多少让他好奇的地方……
这个时候,看着远方的萧晓开口了。少年的声音清润中带着一点迷茫,就像是他看着远处的山峦的眼神一般,无限放空,无限放远,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找不到方向。
“入山之路有风险,进入宝境之后,东南多险,西北也不安然,日月星辰逆转,凡九转为一逆,逆则反转,转才能安……最后,务必要在半月之内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话音到了最后,那种空茫之感,让萧晓隐隐觉得浑身一松,却又像是被冲进了大海的浮萍,飘飘荡荡,无处可定。他也不敢回头,只能是将空茫的视线投注在远处的陌生的山峦上,阳光那么炽烈,他却还是觉得孤寒,像是当年院长奶奶去世的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进进出出的大人与小孩,觉得那些人好像都是另一个空间里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