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她们见了都躲的远远的。
虽然不懂她们在嚷嚷什么,但是她们脸上的惊惧很清晰,林一的视线从唯一一个没有露出半点不安情绪的少女身上停顿了一下。
把剩下的蘑菇都挖出来,林一站起身检查了一下手指,他抬头笑笑,“并不是所有蘑菇都能吃,也不是所有的蘑菇都不能吃。”
贝贝神色不变,她只知道巫要求她看着这人,其他的不去想。
走到一处阴暗肮脏的草藤下面扒了扒,林一指着那朵鲜艳的紫色蘑菇,“这个不能吃,有毒,运气不好还会死人。”说完之后他就做了个嗝屁的动作。
估计是滑稽了点,那些女人都笑了起来。
林一嘴角抽了一下,默默的迈开脚步继续找蘑菇。
接下来他走到哪,其他人就跟到哪。
身后带着长尾巴,林一哭笑不得,他还想找到新鲜的食材,指望着晚上吃顿饱的。
可后面一群人跟着,他不好做手脚。
“看这两个。”
林一挖出来两朵不同的蘑菇,左手那朵菌盖较平,伞面平滑,菌面上无轮,下部无菌托。
而右手那朵菌盖中央微微凸起一块,形状怪异,菌面厚实板硬,菌柄上有菌环,细长,轻轻一掰就断了。
把左手的那朵蘑菇撕断菌柄,分泌物清亮如水,林一举高了点,认真的说,“看见没,流出来的水是这种的就能吃。”
说着他就把那朵蘑菇扔篓子里了。
接着就把右手那朵的菌柄也撕断了,分泌物稠浓,呈赤褐色,没过多久就变色了,听到惊呼声,林一摆出很严肃的表情,“这种不能吃。”
随后他又把颜色鲜艳的几朵都剁烂了,还告诉她们小蘑菇头不能采,都做到这一步了,如果这些女人还不懂,那他只能无力。
那些女人又是一通指手画脚,贝贝蹲下来盯着面前的古怪东西,无论是外观,形状,气味都不同,她又扫了眼更古怪的男人。
过了片刻,贝贝站起身跟众人说了几句,她说那人是巫认可的人,应该值得相信,还说冬天快来了,食物本就不多,不如试试。
下一刻,她们再去看林一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疑似“si go i”的表情。
“明白了?”林一挥手,“都散了吧”
语言不通,少说多做,交流起来其实也还行。
多了一样能食用的食物,那些女人都很有干劲,挖的比林一快多了。
林一看着她们跟野猴子一样蹦哒,他头上划过一排黑线。
没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林一独自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走了一段路,他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大朵一大朵的蘑菇,凑近挖出来一朵嗅了嗅,鼻尖有怪异的恶腥味萦绕,有些可惜的叹息,这么一片竟然都不能吃。
对面草丛有动静,林一刚扭头,就见一物从他眼前掠过。
贝贝走过去拎起那只还在做垂死挣扎的野兔子,看也没看林一一眼。
听那些女人管对方叫什么贝贝的音,撇了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是女汉子”味道的少女,林一挑了挑眉,看架势是负责这次采购的安全问题。
没敢走太远,林一找到一些蘑菇和两根类似葱的草类就掉头回去。
万一突然蹿出一头动物,他没那个自信能轻松应付。
他回去就见那些女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看来收获很大,正乐着呢。
近二十个女人豪放的大张着腿坐还带着湿气的草地上,兽皮裙下面空荡荡的,风景一览无遗。
林一连忙后退一步,抬头擦擦鼻子,又揉揉眼睛,不会长针眼吧?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才往回走,篓子里都装的满满的。
走在旁边的贝贝突然停下脚步,她跟身边的人说了句就一人跃进树林。
其他人都在原地等待,过了会贝贝就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
扫到对方大腿右侧的一点血迹,林一拧了拧眉,过去询问,“你受伤了?”他下意识的端出职业的态度,目光打量起来。
贝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她用力把林一推开。
“真是不识好歹。”被推的撞到树上,林一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汉子?”
贝贝皱眉,猜到不是什么好话,她抿着微厚的唇,警告林一别再跟过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离开。
“蠢女人。”林一低骂了句,还是伏风可爱。
话不多,声音迷人,又帅,能感应大自然的神秘力量,不粗俗,饭量也不大,好养活。
既然这么优秀,为什么不把他变成自己的?
林一默默的吐了口老血,他一定是患了穿越后遗症。
众人好奇的看过来,林一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的食物意想不到的丰厚,德鲁很高兴,那些狩猎回来的男人们也是。
伏风不着痕迹的把目光从那个快流口水的人脸上移过。
洗干净的蘑菇跟鹿肉一起烧了,虽然没放材料,味道却很鲜美,林一是第一个吃的,接着是伏风,大家都没事。
这晚,部落狂欢了很久。
夜深之后,林一躲开非常热情的人们,他把一点蘑菇跟一块留下来的鹿肉放到之前碰见少年的地方。
以前别人就是这么对他的,后来他就这么对流浪猫流浪狗。
躲在黑暗中等的好几个哈欠,林一锁住眉头,难道自己猜错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很轻的脚步声响起,那个瘦小的身影走了出来,走路的速度好像比上次更慢了,人也更瘦了。
林一看的心惊,他放轻了呼吸。
少年还是跟上次一样,似乎知道林一就在那里,他看了很久,拿手背在眼睛上快速抹了一下。
林一一路跟着少年,他看到对方进去一个山洞,里面隐隐有痛苦的咳嗽声,哭声。
“你真幸运。”就跟当年的我一样。
林一抿了抿唇,他转身离开,决定尽最大努力医好那个少年。
回到住处,棚屋里面暖呵呵的,林一给火堆添了两根干柴,他看着火光,有些出神。
“还没睡啊?”
林一站在石床边凝视着微阖着眼的男人,还没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我今天发现了一个鸟窝。”手臂做着鸟飞起来的动作,林一吹着口哨,学了两句鸟语,真正的“声”“音”并存。
伏风抬起眼眸,盯着林一两片饱满的唇。
刚才那几个声音很像鸟叫……
“我们偷偷的去,你爬树,我把风。”林一见对方一直看着自己,有些发懵。
虽然他对自己这张脸挺有自信的,好歹也当了几年的草。
但是他可不认为面前的人在只相处不到一星期之后就对他有好感。
“我脸上有……”
伴随着淡淡的气息,有呼吸喷在他唇上,痒痒的,林一头脑发热,他又小声喊了句,“伏风?”
伏风轻抿唇,声音一贯的磁性,放缓了些许,会给人一种蛊惑的错觉,“你再叫两声。”
什么?林一没听明白,他吞了口口水,都送上门了,不亲白不亲。
这么一想,他就狠狠的撞上去……
第7章
就在触碰到的前一刻,林一惨叫了声,下巴被两根手指捏住,力道很大,他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骨骼受伤的声音。
“痛……”林一吸了口气,试图挣脱,但是失败了,“快松开!”
没松手,伏风纹丝不动,“你想干什么?”
虽然音调不高,却带着质问的意味,林一慢慢眯起眼睛,摆出深沉的目光盯着面前的人。
他其实是在想办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怎么突然就这么激动了?一副饥渴难耐的姿势是怎么回事?
林一故作轻松,他想打个哈欠,但是下巴疼,“困了,你把手拿开。”
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很尴尬。
伏风见他眼角已经有些湿润,又看到他的下巴红了一片,突然就收回手。
前倾的身体失去支撑力,来不及调整,林一整个人向伏风倒去,嘴唇轻碰到他的额头,两人都愣住了。
过近的距离,不该是普通朋友该有的,更何况是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
不过一秒左右时间,林一就手忙脚乱的从伏风身上离开。
眼神飘忽不定,呼吸微乱,心跳跟打鼓一样,砰砰砰的乱了频率,浑身发热,脸上烧的滚烫,大脑出现短时间的空白。
林医生默默拧眉,他可能病了。
“抱歉,我平时不是这样。”林一苦恼,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火堆那里把头上的蜡烛点了。
没有得到回应,林一抬头,发现伏风跟无事人一样,连气息都没乱。
那双保持着过分沉静的眼,几乎能让林一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伏风张口,似乎要说什么,却在这时,外面传来很大的声音。
很焦急,林一认出来是哈雷,他去掀开帘子,果然见哈雷站在外面,正急的来回走动,跟大猩猩一样。
耳边叽里呱啦的一堆,林一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太快了。
伏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兽皮制作的袋子,只是被骨针缝严。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几个字,原本急躁的哈雷就安静了下来。
目光一直跟着伏风,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7黑暗中,林一沉思,哪里不对劲……
林一靠着木柱子摸摸下巴,下一刻他肩膀轻微耸动,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伏风同手同脚了。
哈雷是部落较猛的勇者,他强悍果断,向他发出邀请和好感的很多,可他并没有接受除了自己伴侣以外的其他女人,这是极少见的。
棚屋的哭声在伏风的到来后停止,石床上的女人正在咳嗽,眼睛里有血丝。
伏风在查视出了一番之后就吩咐哈雷把他递过去的几样干煸的草煮成一碗。
哈伊一双大眼睛通红,时不时的擦眼泪。
“巫,阿妈是不是快……”
哈雷朝自己懦弱的儿子粗吼,“哈伊!”
害怕的扁了扁嘴,哈伊把头低了下来。
伏风站在床边,微阖着眼,唇轻动,古怪而低沉的调子从他嘴里发出,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从悠远之处而来。
神圣,古老?
床上的女人立刻身子一震,连咳嗽都不敢了,她颤抖的闭上眼,仿佛正在承受来自有种存在的审判。
哈雷拉着哈伊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
从哈雷那里离开,伏风走的不快,他莫名其妙的回忆起了之前的一幕。
那人身上的气味混乱,唇有点干,心跳很快,好像他那时候心跳也不慢……
摸了摸额头,伏风眼中闪过一道光芒,好奇,会是什么味道?
回去的时候,那人已经睡着了,还是那个姿势,四肢大张着,嘴角微翘。
伏风在他额头碰了一下,兀自品味了会。
“有点咸。”
第二天,两人都跟什么事没发生一样,该出去溜达的出去溜达,该给族人指引的去准备。
林一找到了一种奇怪的树,枝条上面有一层短毛,牙签细,勉强能当牙刷。
弄了一截刷完之后,口腔那股腻味没了,林一闲不下来,他过去帮着收拾木棒。
自从林一告诉了哪些蘑菇能吃,族里烧了蘑菇炖肉,又告诉他们怎么编制渔网之后,他得到了认可。
大家都对他很热情,德鲁更是给了林一两块很完整的皮毛。
食物对他们来说最重要了。
晚上林一根据记下来的路找到那个山洞,他没见到那个少年,洞里只有一些草堆和柴火。
“去哪了……”
林一自言自语,等了很长时间他才明白过来,少年恐怕今晚不回来了。
经过树林的时候,林一鬼使神差的从另一条路回去,在他看到一个身影时,他觉得第六感这东西没准真的有。
少年正在扒土,十根手指全是泥,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是林一想,一定是在哭。
林一想起了那个咳嗽声和哭声,他没走过去,看着一个小土包慢慢起来,看着少年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林一抬头,他以前问过,这个问题有个很官方的答案,这是自然规律。
“难过的事总会过去。”
身后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声音,少年僵住,他没回头。
“找你耽误了很久,我没多少时间了。”林一把少年拉起来,他担心再不回去,伏风肯定怀疑。
拉屎能拉多久?这个借口虽然好用,就是时间短。
少年紧紧的抓着林一的胳膊,脸上很脏,可他没有哭,一滴泪都没有。
林一呼吸发紧,他没料到瘦小的身板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回了洞里。
火堆旁,林一没耽误,“让我看看你的腿。”
少年左腿一缩,却被林一按住,被草包起来的地方露了出来。
那处伤口很深,已经腐烂了,一股恶臭扑鼻,林一锁紧眉头,他很紧张,这不是练习,身边也没有教授指导,如果出错,代价太大了。
可他不能露出半分紧张,他必须自信。
“别怕,一点都不疼。”骨匕在火上过了几遍,又擦了药汁,林一用这里的语言轻声问,“你叫什么?”
少年看着他,“塔木。”
“什么?”
“塔木,我叫塔木。”少年很冷静,他的声音里透着坚持,似乎想让林一记住他的名字。
“塔木,我叫林一。”骨匕前端刺进去,林一抿住呼吸。
我知道,塔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浅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流转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东西。
接下来的过程很难熬,没有麻醉药,林一担心少年撑不住。
可是对方只是紧紧的咬着牙关,大颗冷汗滴落,痛的抽搐,可他没有哭没有闹。
片刻后林一拿手臂抹掉脸上的汗,这会那只拿骨匕的手抖的厉害,手指甲的痛也一股脑的蔓延。
“塔木,你很了不起。”
扫了眼挖出来的那些烂肉,林一闭了闭眼,连他都做不到少年的忍耐,有多痛,一天天的折磨,光想就吃不消。
这里的条件差,如果及时处理,根本不会严重到这地步。
不过,如果他不来,少年真的要废一条腿了。
胳膊被拉住,林一回头,笑着说,“我去打水。”
林一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医生,全程的照顾第一个病人,他很用心的对待。
谁知在两天后,本该在洞里的人不见了,林一每天都过来,还是没有见到人,树林里的小土包上面有一株白色的野花。
林一知道那个叫塔木的少年这次真的走了。
他很难过,以前养的小猫小狗也不声不响的从他的生活中远离。
失落的拖着两条腿回去,林一差点撞到站在他面前的人。
伏风静静的看着林一,“你可以告诉我。”
他一直不提,在等这人主动承认,可是迟迟等不到,他只好自己问了。
是在生气?应该是错觉。
果然瞒不过,只是奇怪对方默许的态度,林一下意识把他头上的树叶拿下来。
伏风低头凑近林一,眼眸阖了起来。
“……”
这是干什么?林一呆呆的看着他。
没有等到想要的,伏风眼睑动了动,他沉默的转身,留下林一一人纠结的站在原地。
林一心情不好,伏风身上的气息很冷,族里的人都很不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一每天都很忙,开始认真聆听那些人的话,揣摩是什么意思,研究怎么发音,找到技巧尽快掌握,他在很努力的适应这里的一切,想融入他们的生活,呼吸着至少一万年前的空气,没有污染,干净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