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您今天要告诉我的吗？”风舞扬沉默了一下，收敛心神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问。“可我要的不是这个，少主。您说的我当然明白。”她淡淡道。
浅珊瑚色的薄唇温温的抿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也很快在夜风中散去了。“……Leave，”深邃的妖异紫眸转向月光，盛满一池水银般的流光。将他眼中原本的痕迹遮掩的严严实实。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答应过你要告诉你……我会告诉你的。”他轻轻垂下眼眸，那样的姿势竟然透出无限的哀伤与深情来。知道是他天性的姿态使然，但风舞扬依然不受控制的有些惶恐。
“少主……”
“敏锐如你，必然看出来这个舞会不一般吧……”范西苑轻轻地启唇。“我听拉尼德说了……你好奇第一夜宴的魔阵……对吧？”他妖娆的撩了下眼，也不知看没看到她，就又垂了下去。
“……是。”
唇角再度露出一个精细的弧度，少年轻轻侧了侧头，留给她一个风姿无限的美丽侧脸，却是看向了利兹堡前那个波光粼粼的安静湖泊。“确实……那个魔阵是为了阻挡气息而设的……为什么要放出那样一个魔阵……其实Leave你也清楚的吧……当然是为了挡住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气息咯……”
风舞扬的呼吸蓦地一滞。
“至于是什么气息……呵。”少年意味深长的一声轻笑音散开在空气里，似乎瞬间中和了所有的氧气，让风舞扬不由得喘息起来。
他慢慢地将眼睛移回到她的脸上，紫色的瞳眸中盛满妖娆月色与浓重夜雾，迷离又妖冶的惊人，不知怎么竟让人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
浅珊瑚色的薄唇冲她明显的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痕，少年妖娆的眉眼间透露出的妩媚令周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Leave，你说，在这个人类世界，有什么血族的气息，值得避开所有血族的？”
28.番外：雪人与幼狼②
黑木先生帮助迪奥洛特去掉了那些绷带。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真正看到他脸上那些伤口的时候，他依然震惊到恐惧。
他依然看不到他的脸。
他的脸被利刃划烂，一丝完好的皮肤都没有了，除了完整的右眼，左眼、鼻子，乃至嘴巴，都惨不忍睹。
他不知道是什么让人能如此残忍的将他伤害成这个样子。
迪奥洛特依然很安静，他仅剩的眼镜依然是那么黑亮，也依然那么空洞。
锡尔看了他很久，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这又是何必呢。”
不是幻觉。真的没有幻觉。就在锡尔说完那句话以后，罗恩纳德真的在他眼中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出现，然后消失。
他激动地扑了上去。“迪奥洛特！你听得见对不对，迪奥洛特！”
可是他再也没了反应。
罗恩纳德不相信的大叫着他，却依然没有在他眼中看到其他的东西再出现。
希望瞬间又绝望，他的眼角微微泛红，几乎要流泪的样子。
“迪奥……”
锡尔见状，轻轻叫了他一声。“罗恩，算了。”
“他明明听到您的话了的！”罗恩纳德哀伤的转头看着他。“叔父，他会醒的，他会醒的……”所以再给他一点时间，不要这么快就放弃了他……
锡尔爱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很难的，罗恩，很难的。”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让他都听不清楚。“你知道他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让他说。
他那从胸口涌出的恐慌，让他拒绝去听。
叔父一定也看懂了，可是他没有停下来。
“罗恩……迪奥洛特的伤……”“不……”他开始颤抖，抓着迪奥洛特的手瞬间冰冷了下来。
“不……叔父……”求您了，不要说……
“……是他自己做的。”锡尔沉痛的看着他，结束了那句话。
他的身体似乎也在那一刻被冰雪封冻了。
只有握住的那个人的手，还是那么清晰，还是那么冰冷。
机械般慢慢转过头去，他看着迪奥洛特惨不忍睹的脸容，还有那只黑亮美丽却空洞荒芜的眼镜，在他镜子一样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脸，白色的皮肤上滑下两道血红色的水迹。
“您真残忍，叔父。”他喃喃道，血泪一颗颗落在他握住的手腕上。
锡尔看着他没说话，只是微微垂眸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哭泣了很久，然后慢慢松开迪奥洛特的手，改之将他抱紧。
“对不起……”他依然哽咽的呢喃。“我不想听，我真的不想听的……”
他的手轻轻碰到迪奥洛特的脸，他没有一丝反应，仿佛这身体早已经死去一般。
指尖下的皮肤如同沟壑般凹凸不平。他想起初见他时那隐隐从他的绷带下渗出的血迹，那光明武器切割皮肤的感觉……眼前又一次模糊起来。
“你们都是一样残忍的人。”他轻轻道，硬是将即将流出的泪逼了回去。“可是……”他换上笑容，微微退后看向迪奥洛特的脸。
“没关系的，迪奥。”
“我已经找到了帮你的办法，一切都会没事的……”他说着，却忍不住再度落泪，淋漓的泪水染红了迪奥洛特的白色睡衣。
“……为什么……明明是一件好事……我却这样的悲伤呢……”他低喃着，抬起头，突然呆住了。
因为他看到，迪奥洛特空洞的眼中，缓缓聚集起一些细碎的光亮，它们在分散的眼中慢慢聚集到眼角，然后轻轻闪动了一下，坠落下来。
那是泪水。
罗恩纳德呆呆的看着他眼中滚出的血红液滴，它蜿蜒过惨烈的脸孔皮肤，从下颌轻轻掉落在他手背上。
冰冷的就像融化的雪。
＊＊＊＊＊＊
身为未来的君座四方候选人的王之侍，每天都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处理。哪怕他们都还只是刚过了一觉醒的孩子，依然面临着诸多繁重的业务。
尤其是身为未来四方之首的莱斯族王之侍，罗恩纳德更是被着重历练的对象。本来这其中应该还有一个梵卓族，但是任谁看迪奥洛特的那个状况，都无法将他与王之侍这个身份联系起来。
从血夜城堡回到玛法霍恩时，罗恩纳德看到城堡前站立的马车，那上面的梵卓族家徽让他微微一愣。
迪奥洛特家来人了？
他们要做什么，接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得急促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那些人带他回去。
“叔父，我回来了……”进门他正要打招呼，却看到客厅里站着蒙德巴特大人，他朝着面前的锡尔低下头，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拜托了。”那声音充满了无奈与隐隐的哀伤。
锡尔端坐在沙发前，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他，听到他的话，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你难道不去看看他吗？”
蒙德巴特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看到了旁边的罗恩纳德，唇角掀起苦笑。“如果他愿意见我的话吧。”
锡尔转头朝向罗恩纳德。“罗恩，带蒙德巴特大人上楼见见迪奥洛特。”
“……好。”他猜测着二人的关系，据他所知蒙德巴特大人有一对双胞胎，那么迪奥洛特是他的什么呢？……儿子之一？但是他没有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父亲得知儿子不幸应有的那种心情……有的只是满满的无奈与叹息。
引着蒙德巴特上楼，他听到他在身后淡淡的声音，与平时在血夜城堡里听到的没太大区别。
“听说是你一直在照顾他。”
“我并没有做什么。”他回答，声音里有着懊恼。“我想要帮他做些什么，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也不会回应。”
蒙德巴特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什么？”
他在自己的房门前站定，然后回头看向他。“因为他已经没了意志，如同人偶。”
他说完的那一刻，回头轻轻打开了房门，因此没有看到蒙德巴特大人眼中那汹涌的哀痛。
而他的叹息声，也在他轻声呼唤迪奥洛特时被同化掉了。
迪奥洛特还躺在床上。睁着他似乎永远不会合住的眼睛。他用尽办法想要让他闭眼沉睡，但是他始终没有反应。虽然他曾真切的见到他流下的泪水，但是那就如同一场稀罕的梦境一般，再也没有重现过第二次。
罗恩纳德带着蒙德巴特走进卧房，大床的垂帘落下挡住了里面的人，只留下一个朦朦胧胧的阴暗剪影。
“迪奥洛特，有人来看你了。”他站在床边轻声道，然后拉起一边的垂帘，转头看向蒙德巴特。“我想，大人您还是不要看他的脸比较好。”
蒙德巴特瞄了一眼床铺，仅能看到被子下的突起，罗恩纳德故意没有将头部那边的垂帘拉起，让他突然有了极为不详的预感。
“为什么？”
罗恩纳德在床边蹲下来握住迪奥洛特放在被褥外冰冷僵硬的手，抬起头看向他。
“因为他毁了自己的容貌。大人。他毁了自己。”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平静深处却是无边无际的悲凉。
蒙德巴特先是一愣，然后猛地拉开了另一边的垂帘，速度快的让他无法及时的反应过来，就看到他目光落下的那一刻，猛然僵住的样子。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蒙德巴特失态的模样。
其实，基本上所有的人看到迪奥洛特现在容貌的人，都会失态吧。
身为高傲自恋的血族，即便不是把容貌放的比生命还重要的托瑞多族，让自己的脸容布满创痕也是难以忍受的吧。
而那个人，他这么做了，充满着对这个氏族与世界的绝望和憎恨的冰冷利刃，划破他曾经引以为豪的一切。
“迪奥……”罗恩纳德听到蒙德巴特低哑的呢喃，他的眼中泛滥开无限的震惊与悔恨，那样的情绪看的他非常不舒服。
他在悔恨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他怕如果真相大白，他或许会因此而疯狂。
蒙德巴特抓住迪奥洛特的手，很用力，几乎要握碎他的骨骼一般，他眼中之前的灰色情绪转化为一种莫名的愤怒，在他鬓角花纹的延展下变成冰冷的颜色。
“我的儿子竟然如此脆弱，迪奥洛特，你还要让我怎么失望下去！”
罗恩纳德震惊的站起来。儿子，他说那是他的儿子。迪奥洛特是蒙德巴特大人的一个儿子……
那些不想被他了解却早已用另一种方式了解的真相如同雪崩般从他的意识深处汹涌而下，将他吞没。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怎么可以是这样！
罗恩纳德不敢相信的看着床铺上的“人偶”，嘴唇抖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转移目光看向了一旁露出恨铁不成钢表情的蒙德巴特。
“大人……”
蒙德巴特闻声猛地回神，有些歉疚的看着他。“我这不成器的儿子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罗恩纳德。”
“……不，您不应该这么说……”罗恩纳德面对他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表情让他愤怒，他说不出来。
眼前的一切多么的让人悲伤，说不出来。
被知晓的真相是那样的令人绝望，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蒙德巴特大人还说了什么。
他只记得最后，他看着躺在床上的迪奥洛特，冷淡的启唇。
“请您离开吧，大人。”
“请您离开。”
蒙德巴特惊讶的看着他。而他只是忧伤的看着迪奥洛特。
他美丽的黑色眼瞳中倒映着的，到底是怎样的父亲的容颜呢？
他好难过，好难过啊。
蒙德巴特大人走后锡尔叔父上楼来看了他。
罗恩纳德正坐在床边，握着迪奥洛特的手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那个孩子依然没有一丝动静，就连他都好像开始绝望。
“那么，罗恩。”手杖在地面上轻轻敲动了一下，引来少年的注意。
“叔父。”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把这个孩子，暂时的交给我吧。”锡尔看着他轻声道。
“……”罗恩纳德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锡尔只是注视着他。“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有人能够帮你的对吧。”
他的肩膀在这句话落下以后轻轻颤抖了一下。
锡尔注意到了，唇角微微抿出笑意。
“所以，给他，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吧，罗恩。”
“他是你的‘爱人’，只要你不放弃，就不会有人放弃的。”
“包括他自己。”
罗恩纳德回眸看向那个人。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睁着唯一那只纯黑的宝石般明亮的眼瞳。
当他靠近的时候，那镜子般的瞳孔中会有他的脸。
他相信他能看得到。
所以。
“我们不会分开的。”他轻轻咬住自己的指尖，溢出的血滴染红了迪奥洛特青白的嘴唇。
“父神会见证这一切，”他低下头低低地说。“迪奥洛特，就算是为了我，请你一定要醒过来。”
然后锡尔带走了他。
而他不知道的事，在那之后，有很多很多。
却都是关于他的。
29.第八夜：跳脱霜冻之狼（下）
拒绝了想要陪伴自己出来的佣人，风舞扬走到城堡前的湖泊旁，直到脚尖被湖水微微湿润才停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黎明前夕浓重的水汽和植物的味道，过重的水汽让空气变得沉重难以呼吸，虽然对他们这一族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于已经很习惯像个人类一样呼吸生活的她来说，血族的生活方式显得那么陌生遥远。
——“你难道不想回来了吗？”
少主笑着问出这句话时她险些脱口而出“是”。可是最终还是摇头。
他们是血腥大陆的血族啊。
这个亘古存在于地狱不知多少年岁的特殊种族，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一切，都牢牢深种于灵魂骨血之中。血统记忆的影响，种族血统的影响……一切一切的影响，只要还没有到消失那一天，他们就绝对无法抵抗。
这是命运。你畏惧又不可相信的命运。
她曾经问了少主风家被驱逐的原因。
很久以前的时候那个少年的回答是浅浅的冰凉的笑容，什么也没有说。
今夜她再度如此发问，那个少年依然微笑了，只是笑容的含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Leave，明智的君王利用神权和王权同时统治世界，昏庸的君王只知道抓住其中之一。你明白吗？”
她不明白。
但她知道少主说道这个地步已经对她仁至义尽，所以她没有追问。她相信有一天会有人帮她解答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