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洛洛你说脏话?”何晓悦很惊奇。
斯洛:“我哪有说脏话?”
“你刚才说屎壳郎。”何晓悦认真地反驳,“太粗俗了!”
“……”斯洛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很快就要毁了,“它本来就叫屎……算了,我闭嘴。”
何晓悦不要脸地准备伸手去戳黑色的虫子,被斯洛一脸嫌恶地拉起手就走,边走边恶狠狠地警告:“不要碰那种恶心的东西!不然我就把你丢到河里去!”
何晓悦不满:“你歧视昆虫!”
“不。”斯洛深吸一口气,回头,“我歧视你。”
何晓悦:“……”
回去的时候两位爸爸已经坐在院子里用石头打磨而成的方桌旁坐着了,屁股下是用竹条变成的小板凳,桌上摆着一壶茶,两人面前是热气腾腾的玻璃茶杯。
何晓悦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伸手拿起两个倒扣的杯子,给自己和斯洛各倒了一杯热茶,招呼斯洛坐下,抬头问他爸:“爸,我妈跟阿姨呢?”
“去厨房了,看看鸡肉是不是新鲜的。”何爸爸有点无奈,“人家都直接从院子抓了一只鸡一只鸭了,她们就是去看人家怎么杀生的。”
何晓悦不顾茶水烫嘴,稍微吹了口就啜,烫到舌头,吐出来拿手扇风:“啊呀好烫!”
斯洛自顾自吹着杯里的茶,没理他,好奇道:“阿姨没……没看过杀鸡?”其实斯洛是想说“难道阿姨没杀过鸡?”,毕竟何妈妈那个彪悍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没见过的样子,听说何爸何妈以前都是农村出来的。但是又觉得这样说出来太粗俗了,就换了种方式。
何爸爸还没开口,斯爸爸就代替他回答了,语气更加无奈:“是你妈啦!非要去看人家怎么杀鸡的。真是……这有什么好看的。”
斯洛顿时明白了。自家老妈出身书香门第,别说杀鸡了,连杀鱼都没见过。家里做饭的一直是斯爸,斯妈对做饭这类家务,完全不管的。这次出来玩,对她来说确实挺新奇的。
何晓悦闲不住,半杯茶灌下去就起来了,跑去问农家乐的主人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斯洛不想坐那里跟大人喝茶,也跟了过去。
主人是个50来岁的大婶,精神又亲切,见了两个漂亮乖巧的城里娃,心里乐开了花,笑眯眯地告诉他们:“沿着油菜花田往上走,有条小溪,溪水清,水里有小鱼小虾,还有田螺,你们可以去那儿玩。院子里有个竹篓,你们提上好了,试着自己捉鱼虾去,捉到了提回来,阿姨给你们煮熟了下饭吃。”
何晓悦听得两眼冒光,拉着斯洛就跑。
大婶在后面叮嘱:“别往下游走啊!水里石头滑,小心点儿!”
“知道啦!”何晓悦随口应下,到养鸡鸭的栅栏外找到了一个竹篓,里面还有一根长柄叉子和一张简单的小渔网。他兴冲冲地拎着这些东西,跟大人打了招呼,不忘拉着慢悠悠的斯洛,朝外跑去。
斯洛被他闹了一路,连续几个月来的郁闷心情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乡下清新的空气和自然的美好让他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跟在何晓悦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视线在绿油油的稻田和黄灿灿的油菜花里漂移,远处的炊烟和山峦都让他觉得心情愉快。
他知道父母察觉到他的低落心情,所以才会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时候提出来农家乐玩,但是他仍然没有跟父母交流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驱散心中的闷气和疲倦。这种延续了十几年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他也自知做不到自暴自弃,性格注定了他无法完全放开自己,肆意玩乐。他太清楚哪些事情应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因而更加沮丧。
正在走神,何晓悦已经过了拍了他肩膀一下:“想什么呢洛洛!”
斯洛回神,见对方一脸疑惑,故作轻松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快到了吧?”
“快啦!我都听见水声了。”何晓悦很快被转移注意力,“你说我们能抓到鱼吗?”
斯洛看了下两人的打扮:球鞋、牛仔裤;再看身上:一个是除了弹琴写字基本没做过家务的白皙修长的手,另一个是除了敲键盘写字和捣乱外也基本什么都没做过的手。不甚乐观地预测:“抓不到吧。”
何晓悦不服气:“肯定能抓到!看老子大发神威!”说完就朝着近在眼前的小溪跑了过去。
溪边是草地,靠近溪流的地方是结构略松的细土,何晓悦把竹篓放在溪边,弯腰捧了把水:“哇,水好凉!”
溪水的确清澈见底,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鹅卵石铺满了溪底,能看到一些小鱼小虾在石头缝隙快速游过。
斯洛站在一旁,觉得就这样看着就好。
09.捞鱼惨案
何晓悦把鞋袜脱掉,牛仔裤挽起裤腿,挽到膝盖,把架在脖子上的相机递给斯洛,就迫不及待地踩着大石头踏进水里。靠岸的溪水冰凉,但是往中间走,因为阳光照射的溪水的温度要高些,凉凉的很舒服。
此时正值春暮,草木葱郁,气候适宜,鱼虾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此处山清水秀,人烟稀少,既不是景区又不是闹市,人声寂静,水里的生物有些畏生,稍有动静便快速逃去。何晓悦眼睁睁看着一条小鱼贴着自己的小腿滑了过去,身上一个激灵,差点儿栽在水里。
斯洛看他大惊小怪的样子,无聊地摆弄起相机来。
何晓悦弯下身子伸手捞鱼,可惜鱼虾早早躲开,不管他怎么维持不动的姿势都逮不到。偶尔有傻乎乎的小鱼游进去,还不待他合拢手掌,滑溜溜的鱼身就从他手指缝中溜走了。
斯洛看他跳脚的样子,露出浅浅的笑,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
何晓悦捞了一会儿就开始没耐心,转身回到岸上抽出叉子,举起来威风凛凛地准备大干一场。瞅准了鱼游来的时机,叉子狠狠一插,磕到石头上,被鱼溜掉了。再叉,再失手,三番五次一无所获,何晓悦气得叉腰咆哮:“溜那么快干嘛!让我逮到一条会死啊!”
确实会死啊!斯洛懒得吐槽,没好气地告诉他:“光有折射啦!你物理白学的啊?”
何晓悦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袋:“对哦!不过……折射是在上方还是下方来着?”
斯洛:“……”
解下相机,脱掉鞋子,挽起裤脚,把袖子卷到胳膊肘,斯洛从竹篓里掏出那张简易的渔网,也探水下了小溪,把他手里的叉子拿过来扔到岸上:“别用这个了,你又叉不到,换渔网,成功率应该会高些。”
说着就示意何晓悦捏着渔网的两个角,两人把网抖开,各据一边,然后俯下身子,把渔网掩盖在溪水里。
“渔网在下面铺着,等鱼虾多的时候我喊一声,然后我们一起收网。”斯洛提醒。
何晓悦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洛洛,你怎么想到的?”
“渔网就在竹篓里放着啊笨蛋。”斯洛对他的智商已经不抱指望了,“我们又不是熟练的渔民,叉鱼那种技术活当然做不来,还不如用渔网省力。”
何晓悦抖抖手里的网:“我们就一直这样拿着吗?”
斯洛也不太清楚,但还是点头:“嗯。”
过了一会儿,还没有多少鱼虾游过,何晓悦苦着脸说:“洛洛,好累啊!我手酸。”
斯洛也有点酸,保持弯腰的姿势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他看了看四周,这一片的水比较浅,小的鹅卵石比较多,没什么可以站立的地方。再往下有一个拐弯处,水流要稍微急一点,但是有几块大石头,可以再上面坐着。他伸长脖子看了看,觉得应该可以让两人捏着渔网坐下来,就对何晓悦说:“我们往下走一段,那里有个拐弯,应该会好一点。”
何晓悦直起腰,主动去岸上收拾起两人的鞋袜、相机和竹篓,斯洛一个人抓着一张渔网,在溪水里趟着前行。溪水较缓,但再往下游走的过程中,水流却急了起来,而且越往下水越凉,斯洛有些迟疑地挺在半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
何晓悦已经走到拐弯处的草地上,把东西放好,不怕死地跳到大石头上,朝他挥手:“洛洛快过来!”
“小心!”斯洛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摇晃的身子,白着一张脸快步走过去,僵着脸瞪他,“你找死啊!这地方这么危险!”
何晓悦蹲下,看着目前站在水里,只到自己小腿的斯洛,不甚在意地甩手:“没事啦!这条小溪这么浅,又淹不死人。”
斯洛黑着一张脸拽住他的手:“不要在这里呆着了,我们回去。”
“不要!”何晓悦掰开他的手,“还没捉到鱼呢!要回你自己回!”
“悦悦!”斯洛吼了一声,“你不要闹脾气!”
“我才没有闹脾气!是你不讲理!”何晓悦也硬起来,瞪着他发泄不满,“你到底怎么了嘛!我们是出来玩的哎!你一整天都没什么好脸色,臭脸给谁看啊!”
斯洛愣住。
何晓悦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有点心虚,又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就继续吼:“我要捉鱼!”
斯洛抿紧唇,没有说话。
从何晓悦这个角度看过去,仰着脸的斯洛本来苍白的脸因为震惊和尴尬而涨红,柔软的发丝和光滑白皙的下巴为他整个人蒙上一层脆弱的阴翳,然而卷翘的睫毛沾着几粒因为刚才快速奔走而溅到的水珠,眨动的时候闪着细碎晶莹的光,黑色的眼珠在明媚错落的春光带来的错觉中显出几分剔透,唇色鲜艳红润,整个人散发着寂冷的气息,却反常地露出几分恍惚的温柔。
何晓悦觉得自己的心跳蓦然加快,胸腔里有什么鼓噪不安,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脚下一错,就从光滑的石头上滑了下去:“啊——”
慌乱中伸手拽住了什么东西,但屁股还是由于惯性跌进水里,磕到溪底坑坑巴巴的石头,他好像听到脚腕“喀拉”地一响。
“小心——”斯洛伸手抓他的手,却被手里坠着的渔网一绊,脚下不稳,又被何晓悦拽住衣服,一头栽下去,倒在何晓悦身上,“呃……唔……”
何晓悦被他一撞,脑袋直接仰着栽进水里,脑袋磕到石头的紧急瞬间,被斯洛握着脖子拉了一下,没有头破血流,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水里呛了几口水:“咳咳……咳咳……啊!我的脚……痛……”
斯洛慌忙支起身子,把他从水里拉起来:“怎么了?脚怎么了?扭到了么?悦悦?”
斯洛情急之下把渔网甩开,何晓悦脑子还蒙着,下意识地开始剧烈挣扎,七手八脚地撕扯拍打,莫名其妙地把渔网罩在两人身上,缠着手脚动不了了:“啊啊!洛洛救命!”
“……”斯洛看着被渔网缠着的狼狈二人组,欲哭无泪。
刚才的郁闷心情被何晓悦这么一闹,彻底转化成怒火:“你这个白痴!不要再乱动啦!再动我把你丢下去喂鱼!”
“……”何晓悦迫于氵壬威,乖乖地闭嘴。
斯洛坐起来,气急败坏地开始撕扯渔网,幸亏农家准备的都是简易的小渔网,拆解没那么困难,但是乱七八糟的结让斯洛有些烦躁。
何晓悦眼巴巴地瞅着他跟渔网搏斗,小声嘀咕:“这里都是小鱼,吃不了我……”
“闭嘴!”斯洛瞪他。
何晓悦扁扁嘴:为什么洛洛的脾气越来越坏了?以前那个又乖又温柔的洛洛哪里去了?还朝我发脾气!哼!
斯洛没理他,顾自解着渔网。
过了一会儿,渔网被揭开,斯洛兜头扔开,这才转头看向何晓悦。
浑身湿透——这是当然的!栽到水里,不湿才怪!浑身湿透,抱膝乖乖坐在水里的何晓悦,头发湿哒哒地滴着水,一双大眼睛泛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嘴唇被咬破,血把两片唇瓣染得娇艳水嫩,却因为主人扁嘴的动作失去了美感,反而透出几分滑稽来。他伸出手,揪住斯洛的袖子,惨兮兮地说:“洛洛……我脚好像扭到了……”
“脚扭到?”斯洛这才想起刚才何晓悦一直在喊痛,连忙弯下腰准备查看,却发现水里不方便,于是伸手把他打横抱起来。
“啊——洛洛痛啊!”何晓悦尖叫。
斯洛强忍着额角冒起的青筋,忍受着因为浑身湿透而加重的重量,小心看着脚下,把他送到岸上,轻轻地放在草地上。然后皱着眉看他的脚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冷水里泡着的原因,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没肿也没红,反而是腿上和胳膊上有一些被石块划到的细小伤口。
斯洛不太放心,毕竟脚腕扭到有时候也挺麻烦,而且现在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吹了冷风容易感冒。于是对还在吱哇乱叫的何晓悦说:“我去收拾下东西,然后我背你回去。”
“可是鱼……”
斯洛冷下脸。
何晓悦只好自动消声,有些不甘地把头埋进膝盖。
10.如果你觉得不快乐
两人把衣服简单拧了下水分,然后穿好鞋袜。斯洛把渔网和叉子放进竹篓里,单反怕进水,就让何晓悦用手拿着:“悦悦,抓着带子,不要去碰相机,要不然手上的水会渗进去。”
何晓悦老老实实地接过来,自觉地提起竹篓。
斯洛看他一脸郁闷,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能叹口气,蹲下来:“上来。”
何晓悦单脚撑起身体,搂紧他的脖子,跳上去。
斯洛闪了一下,站稳,然后认命地背着他原路返回。
一开始何晓悦还乖乖地不说话,后来就憋不住了,问他:“洛洛,你今天怎么了啊?一直不高兴。”
“没什么。”斯洛不太想说。
“跟你爸妈吵架了吗?”何晓悦理所当然地认为斯洛是跟家里闹别扭了,“我跟你说啊,你撒个娇就没事啦,像我妈,每次我闯祸,她就抄起扫帚抽我,我假哭一下,装得惨一点,她就不会再计较了。很有效的啦!”
斯洛无语:“你以为我是你啊!”
何晓悦想想也是,斯洛从来不跟家里吵架,于是他就更奇怪了:“那你怎么了?”
斯洛托了托下沉的他,思考了一下怎么说,最后还是换成了问题:“你装病呆在家里的时候,想些什么呢?”
“当然是老子再也不要做卷子了!还有那些练习册和考试,都见鬼去吧!老子不伺候了!”何晓悦提起这些还怒气冲冲,“我是去学习的啊!不是做题机器啊!天天考试,烦不烦啊!”
斯洛低头:“可你还是要参加中考的啊,现在不还是回学校了?”
“再不回去我妈就要拍死我啦!”何晓悦郁闷地把下巴磕在他肩膀上,“反正我妈也没打算让我高中状元光宗耀祖,能差不多跟上你们的脚步上同一个学校就好啦!”
“真好啊。”斯洛低低地苦笑,眼中泄露出一点羡慕,顾自伤心的何晓悦没有发现,还在继续说:“你肯定会考上重点的嘛,还会弹琴,我就不行了,加把劲也就挂个重点尾巴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