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陈老板抬爱,只是冯某在安家已经做了将近二十年,一时半会有点舍不得离开啊。”冯掌柜感慨的说道。
陈老板大笑一声,“我道是什么,冯掌柜不必担心,你大可以再考虑一阵子,大广米铺随时都欢迎你。”
“冯某会好好考虑,对了,不知陈老板的米能卖给我多少?”冯掌柜说着便转移话题,但不等陈老板回答又叹了一口气,面带愁色:“少东家给了我们每人一个目标,若是一次凑不齐,冯某还得再跑其他地方。”
陈老板犹豫的想了一下,“冯掌柜需要多少?”
冯掌柜轻轻比了个数。
陈老板眯起几乎看不见的眼睛,透出女干商的狡诈,“安少东家的胃口未免太大了,这个数目他吃得下去吗?”
冯掌柜无奈道:“老实说,冯某已经猜不到少东家在想什么,但是他的决定我们也只能照办。”
陈老板没有多想,安子然接手安家后做出不少在他们看来很荒唐的决定,现在又大肆的收购粮食,数目还高得惊人,他也只当安子然年纪太小,没魄力也没眼光,至于昌州的事情,他到现在都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自然没往那方面去想。
“好吧,我就卖冯掌柜一个面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打动冯掌柜到大广米铺,陈老板决定帮他凑到那个数目,大广米铺是万山县最大的米行之一,那个数目还是拿得出来的。
冯掌柜露出一脸喜色,“那就多谢陈老板了。”
陈老板笑眯眯地说道:“只要冯掌柜好好考虑我的提议即可。”
冯掌柜点头道:“冯某一定好好考虑。”
冯掌柜随后付了一半定金,定金是安子然从安家的地窖里拿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积累了许多年,用来买粮食绰绰有余,陈老板也保证十天内会将所有的大米送到安远县。
冯掌柜走出大广米铺,回头看了一眼米铺,脸上堆着的笑容已经消失。
陈老板这么大方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嘴上说看中他这个人才,实际上看中的不过是他手里的路子,谁不知道安常富当年为了捞财四处疏通路子,现在他死了,知道那些路子的人就只剩下他们几个掌柜和苏管家。
冯掌柜在安家做得最久,安常富很少亏待过他,对他的信任虽然不如苏管家,但是也差不多,所以他手里掌握的有不少,而且都是最好的。
陈老板打的好算盘,把他挖过去就等于挖去几条好路子。
冯掌柜心里清明得很,若是少东家还是原来胖胖的那个,他肯定会考虑大广米铺,但是现在的少东家却比安常富更有远见更有魅力,他想跟着他看看,以后要是出了问题,再离开也不迟。
其他掌柜的情况没有他顺利。
倒不是说他们收购不到粮食,而是像大广米铺那么有魄力的米铺不多。
卖米这一行,不管哪个米行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不可能全部卖出去,所以几位掌柜只能亲自去跑一趟。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那天与傅无天的谈话结束后,葛谦安便奉命前往昌州。
此行不是治灾,只是查探而已,按安子然说的照做只需他一人即可,邵飞不是个细心的人,所以他只能留了下来听候差遣。
午饭后,安子然休息了一会便准备出门。
傅无天自从跟他到安远县后便彻底变成了游手好闲的人,期间也没见他处理过任何公务,让方君萍她们越来越肯定他可能是个生意做不大的商人,不过自从被安子然整治后,她们倒是暂时安分下来。
安子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反倒是王晴岚不得不注意,这个女人太聪明,他怀疑原身的死很可能和她有什么关系,但是没有证据,所以他只能让苏管家多注意她一些。
“我们要去哪里?”
傅无天走到他身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邵飞。
安子然理了理袖子,然后才抽空回道:“去巡视安家的田地。”除了租给农民的田地,安家自己还有不少田,那些田都是雇佣人照顾的,除了部分粳米,其他的都是糥米,糥米的价格普遍较高,多供富贵人家享用。
安常富在世时很重视这一块,所以每个月都会去田间巡视两三回,见到稻米的长势都很好才会放心。
最终,一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第五十五章:贡米
安远县是红州一个小县,而红州素有稻米之乡的美称。
虽然安远县的面积不大,但是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土质和气候比起大部分县城要好一些,所以是个种植水稻的好地方,因此也适合种植贡米和黑米等珍品品种。
像贡米这些珍贵的稻米品种,需要耗费的人力和财力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承受的,所以整个安远县出产的量不多,安家所产的贡米占了将近一半,不过量虽少,但是这些贡米给安家带去的财富却远远高于其他。
安子然也是看过账册才知道。
安家的贡米并不做贩卖之途,而是拿来送人。
贡米是一种经过精挑细选才选出来的优质稻米,这种米外表犹如珍珠般晶莹剔透,早期主要进献给皇帝。
不过当贡米的产量越来越多后,一些高官权贵便也开始吃食贡米。
安家的贡米就是为了讨好这些人存在的,安常富用它们来打点发财的路子,效果竟也不错,可见安家收取高额地租,大发灾难财,能安稳到现在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安常富的手段不光明,但是他确实可以算是一个成功的地主。
今年才四月份,绝大多数田地的稻秧才刚插下去,距离收获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不是所有的稻子都是同一时期收割的,似早熟的品种大约七十天就能收割,这种稻俗称‘救公饥’或‘喉下急’。
虽然听名字就知道稻米的质量不会太高,但是恰恰是安远县的百姓最高兴的。
红州一年四季的气候偏向温暖,下雪几乎很少。
但是今年却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覆盖了稻田,原本再过几个月就能收割的水稻被冻死了大半,剩下的虽然顽强的活下来,但是收获估计不会太多。
借粮的风波也是由此而来。
一圈巡视下来,水稻的长势颇盛。
安家的水稻虽然也受到影响,但是反应比较及时,所以受损的范围不大。
安子然对水稻的了解不深,所以只是大概的看了一下,花了一个半时辰,直到太阳快要爬到最高点才准备返程回去。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县内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嚎啕大哭的声音引起他们的注意。
路的正中间,一名妇人跪坐在地上,双目呆滞的看着田里。
发出哭喊声的人是一个站在田里的农民,在他面前倒着一头牛,一动不动的样子,看情况似乎是牛出了问题,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正小声的议论着。
“周老汉家未免太倒霉了,眼看着收获的日子就要到了,牛竟然病死了,没了牛,他们家要怎么耕地,还不得活活饿死啊!”
“可不是,他们家今年承包的田地因为下大雪毁了不少水稻,本来就已经很倒霉了,现在连牛都死了,今年不知道要怎么过,他们家还有三个小孩等着吃饭呢。”
“看来今年他们只能跟安家借米。”
“唉……”
在安远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牛,为了买一头牛,他们倾家荡产,有的甚至不惜与安家借一大笔银子,结果债越滚越大,到最后几乎无法偿还,要不是安子然后来免了他们的债,一些人估计要卖女还债。
现在日子稍微好点,但是他们也就靠一头牛过活,这头牛的重要性胜过他们的性命,现在死了,就跟死了命根子一样。
“少东家来了。”
不知是谁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安子然,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他身上,包括周老汉俩夫妇,周老汉立刻停止大哭,他其实不老,今年只有三十岁,只是外表看起来像快四十岁,所以大家都叫他周老汉。
安子然走过来,看了眼倒在田间的牛,四月已经开始回暖,所以不可能是冻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是病死的,这种事确实没有办法。
看到少东家皱起眉,周老汉夫妇脸上又染上一丝哀愁,本以为少东家不再向他们收取高额的地租,一家子终于可以过得好一些,没想到牛竟然死了,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下去了。
“周老汉,你们夫妇若不用牛耕地,自己动手能耕多少亩?”安子然突然开口说道。
周老汉抬起头露出红红的眼眶,他不知道少东家为什么要这么问,想了想便答道:“若我夫妇二人勤快点,到插秧的时候,应该能耕完五亩地。”
安子然沉吟一会,“这样,我建议你们将承包的十亩地改为六亩或七亩,秋收之后,你们就不用再考虑在田里种牛饲料或放牧等麻烦事,多余的时间可以在其他地种植其他东西,比如豆子,蔬菜等农作物,这样应该能抵得上一些损失。”
周老汉夫妇愣住了,他们倒是没想过还能这样。
一头牛耕地固然比他们自己要快,但是也很麻烦和费精力,比如水草饲料的费用,生老病死等意外的损失。
如果按照少东家说的去办,说不定真能弥补失去一头牛的损失。
周老汉夫妇顿时不再愁眉苦脸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以往他们就是太依赖牛,竟然也没想过这个办法。
围观的人亦恍然大悟,确实还能这样,安远县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牛来耕地,一些生活贫困的农户连吃饱饭都有问题,但是大家一直以为红州是水稻之乡,所以不懂得变通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少东家,那我们承包的十亩田……”周老汉突然支支吾吾起来,他们当初同安家承包十亩地的时间是五年,现在才刚过第二年,剩下的田要是荒废了就太可惜了,最重要的是,以前的东家不管他们有没有田地荒废都会收取同样的地租。
安子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们放心,你们种几亩地,安家便收几亩地,不过其他地荒废了确实可惜,你们若没异议,我会找人来照看。”
周老汉夫妇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反正他们的牛死了,靠他们两人也照顾不了那么多地,何况要不是少东家提点,他们也没想到可以在田里种其他农作物,等农作物成熟后,说不定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想想前景,他们突然觉得牛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了。
“王爷,王妃好能干。”看了全程的邵飞忍不住说道。
傅无天眼睛一直盯着安子然就没有移开过,听到他的话便用一种似是骄傲的语气说道:“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王妃。”
邵飞摸了一把汗,一定是他听错了,将军怎么可能会骄傲,他明明一直都是目中无人的狂傲。
没过多久,安子然的提议便传遍安远县。
那些没有牛的农户也纷纷效仿周老汉家的情况,后来发现效果确实不错,而且安家在这方面收的地租也很少,一些贫困户的日子就渐渐好了。
安远县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些许。
第五十六章:证据
安常德那边很快又有动静了。
这次过来的人中除了钱友好,还多了两个人,他们都是江中庭的心腹。
虽然安常德在信里很肯定对方是个商人,但是他们还是不放心,所以准备自己再调查一下,而且江中庭虽然是个官,但是也不可能立刻就对安家下手。
现在,安家在安远县的名声完全不输给张县令。
“这几天,安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钱友好进门后便不客气的坐在他们家大堂的主位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安常德讨好他都来不及,更不可能说什么。
安常德立刻将自己打听到的说出来,“钱大人,安家最近没有什么大变化,硬要说的话就只有一点,前段时间,安远县很多百姓跟安家借粮买粮,大概库存快没有了,所以昨天他们又购进了大批粮食。”
“据我所知,安远县一些田地就快到收割水稻的时候,这个时间大量的购买粮食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目的?”这件事钱友好也略有所闻,但是他考虑的比较多。
安常德想了想,“应该不会,今年的庄稼受灾的面积比以往都要大,就算到了收成的时候,安家也收不到多少粮食。”
钱友好点点头,算是接受这个解释。
安常德赔笑道:“那么,钱大人准备何时对付安家?”
钱友好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安家现在受到安远县百姓的爱戴,你以前用的那种方法已经不适合,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用一个理由抓走安子然,安子然接管安家的时日尚短,亦未留任何把柄,所以只能从安常富身上下手。”
“这……”安常德表情错愕,“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
钱友好不耐烦地说道:“他是死了,但是他以前做过的事情未必不会留下证据,只要把这些证据找出来,官府就能名正言顺的下手。”
安常富不是个正当的商人,犯法的事情他以前肯定做过不少,比起故意去陷害安家要有用得多,到时就算那个来自君子城的男人想插手也没办法,大亚的律法谁也无法与之对抗,除非他想为了个男妻搭上自己。
“果然是好办法。”安常德一想顿觉妙哉。
虽然没有办法直接针对安子然,但是只要证明安家的财富是安常富非法得来的,官府就能光明正大的没收安家的财产。
他越想就越兴奋,完全忘了当安家的财富被官府收去后,他这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秀才想让他们从口袋里拿出银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与虎谋皮本身就是一场赌博。
钱友好三人看着安常德一脸兴奋的表情,眼中皆露出嘲讽之色,一个秀才而已,奈何他本人完全没有发觉。
屋内的心思各异,屋外却有人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记在脑海里。
直到一阵脚步声传过来,男子才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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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管家走进书房,以往也会待在书房的傅无天这次却没有看到,书房安安静静,只有安子然正在伏案写计划,“大少爷,阿夜又有消息了。”
安子然从案上抬起头:“什么情况?”
“他们想要搜集老爷当初犯罪的证据。”苏管家表情有些复杂,他跟着老爷很多年,是老爷最信任的人,所以老爷当初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若是被他们找到证据,确实会对安家不利。
安子然沉默着没有说话。
苏管家知道大少爷对安家一些事情还不知道,担心他误会,便解释道:“大少爷,老爷当年确实做错过事情,但是绝对不到抄家的地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担心他们很可能会伪造证据,让事情变成一发不可收拾。”
“我明白,过去的事情再追究已经无济于事。”
苏管家想大少爷是真的没放在心里,便又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安子然手里的笔尖轻轻敲着桌面,叩叩的声响仿佛勾勒出一丝沉吟,半晌才听到他说:“不管证据如何,对安家终究不利,不能给他们借口针对安家。”安家内部的事情还没解决,他不想多生事端。
“那我让阿夜继续监视他们,如果发现他们拿到证据就抢过来?”
“不妥!”安子然摇摇头,“这件事很重要,阿夜能不能信任还不知道,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办,而且对方还要会武功。”
苏管家脑海里下意识的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傅无天悠闲的身影走了进来。
主仆两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傅无天一点也不意外,他在外面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既然王妃这么信任本王,看来本王要亲自跑一趟才能对得起王妃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