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模大样地在后座躺好，程以唯把双手往后脑勺上一枕，因为地方窄小，两条长长的腿几乎无处可放，只能委委屈屈地蜷缩起来。
安静了一会儿，那小子见邵容一直不说话，又忍不住坐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是哪个分局的？”
邵容闭着眼睛没答话。
程以唯又凑近了点：“我看你职位那么低，又干这么危险的活儿，实在太不人道了，不然这样，你留个号码给我，这儿警局处级以上的干部我差不多都认得，回去我帮你找找关系，让他们给你升职……”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邵容打断他。
“……”
程以唯不说话了。
夜色宁静，车窗外传来阵阵蛙鸣，除此之外，车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程以唯想了想，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拨出去一个，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程以唯“啧”了一声，挂掉又接着打。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邵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打给谁？”
程以唯举着手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女朋友。”
“你有女朋友？”邵容嘲讽地说，“你之前不是说你的‘心肝儿’和我长得很像？”
“是啊，谁规定女的就不能跟男的长得像？”
邵容嗤笑了一声。
又打了一会儿，程以唯终于放弃了，他叹了口气，放下电话：“哎，问你个正经的问题，你谈过恋爱么？”
邵容沉默了好一会儿，程以唯又当他不理自己了，正要放弃沟通，却忽然听见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程以唯顿时来了精神：“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判断那个人到底喜不喜欢你啊？”
邵容说：“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也许恋爱真的会让人变得愚钝，他也曾天真地以为，他和韩俊两个人能够一直在一起，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我前两天去蛋糕店找他的时候，店里的人说他已经不干了……好好的为什么就不干了，难道是为了躲我？”
车厢里，程以唯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邵容却已经睡着了。
良久等不到回应，程以唯过去看了看，发现邵容闭着眼睛蜷在窄小的座椅上，缩成了一团，仿佛是怕冷，还无意识地用手搓了搓手臂。
程以唯于是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的肩上。
“看在你跟他长得还挺像的份上，老子照顾照顾你。”程以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摸回后座躺好，也闭上眼睛睡了。
chapter 6
第二天清早，程以唯被一阵敲窗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睛，揉了揉由于宿醉还带着些晕沉的头：“谁啊？”
“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一个矮个子的年轻人站在车外面朝里面张望，“我们是拖车公司的，请问是您叫的拖车服务么？”
程以唯莫名其妙地说：“什么拖车服务？”
“之前有个姓程的先生打电话来说，他的跑车在路上抛锚了，要我们过来这边看一下，请问您是程先生么？”
程以唯怔了一下：难道是昨天那个小警察帮我叫的？
再看看周围，早就没了那个小警察的影子。
“没错就是我，”程以唯打开车门走出来，“这车你们拖走吧。”
那个拖车小弟看了看他现在的造型，犹豫着说：“那请问……您还需要其他帮忙吗？”
“什么？”程以唯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已经被蹂躏得皱成了一团，上面还不知道沾了些什么，整个都脏兮兮的，完全没了他平时精心营造的酷帅形象。
程以唯暗骂了一声“shit”，揉了揉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冲他挥了挥手道：“不需要了，你们走吧！”
不一会儿，他的跑车就被拖走了。
程以唯想了想，拨通了程以期的电话：“喂，哥。”
“以唯？你昨晚上上哪儿去了，不是说好要回来的么？”
程以唯含糊道：“嗯……那个，我感冒了，身体不大舒服，就没去，”说罢顿了顿，“哥，昨天晚上，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随即又响起程以期的声音：“没有啊，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没事就好，那先这样，我还有点事儿，先挂了啊！”
“哎，”程以期叫住他，“你真不打算回家了？昨天晚上，天辰的那位赵小姐可是在我们家等了你一晚上呢。”
程以唯随口敷衍：“忙着呢，没空，等我有空再说吧。”说罢挂掉了电话。
另一边的程宅，站在阳台上，穿着一身居家服的程以期放下电话，走回了客厅里：“我跟他说过了，他说他在忙。”
程荃坐在沙发上，脸上尽是愤怒的表情：“这小子，还能忙什么，现在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懒得编了，昨晚上家里都出事儿了，他也不关心关心？”
他的眉目和程以唯长得很像。程以唯的底子本来就不错，五官俊朗，脸廓刚毅，皆因遗传了他的父亲，若是程荃再年轻几岁，一定不比程以唯逊色。
而程以期却和他差得太多，虽不至于说难看，但那双过深的双眼皮，和浅浅淡淡的眉毛曾经让外界很多人怀疑，那也许不是程荃的亲生儿子。直到程荃拿出一分亲子鉴定的报告书出来澄清，并扬言若是谁还要乱造新闻，他不排除会走法律程序将此事追究到底，这个流言才渐渐平息掉。
程以期在一旁劝他：“爸，您也别气了，以唯他还小，不懂事儿，以后会好的。”
“他都几岁了还小，都是她妈以前给惯坏的！”程荃阴沉着脸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回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程以期望着他的背影，原本温和的眼神渐渐变得阴沉，捏着手机的手越收越紧，最后连指节泛出了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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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邵容终于回来了。
也不知道程以唯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直到天亮的时候邵容才发现，原来那个山脚一点都不偏僻，走两步出去就能看见高速公路了，在路上随便拦一辆车就能回市区，害他还在那儿折腾了一晚上，简直坑爹。
折腾到家的时候，叶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一见他来，就迎上来问：“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邵容掏出钥匙开门，“进屋说。”
叶子跟着他进屋，看了看他的脸：“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别提了……”邵容一脸疲惫地拿出U盘递给她，“昨天我被一条狗打败了。”说着把昨晚上的事情告诉了她。
“不是吧！”叶子听完以后目瞪口呆，“程家那条狗的画风，跟程二少简直一模一样啊。”
“谁知道呢，没准就是他养的。”
“……”叶子无语了一阵，又道，“不过……东西就这么被抢走，依照‘IL’的尿性，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你自己要小心。”
邵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叶子笑了笑：“对了，你一晚上没吃东西吧，饿不饿？正好，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说着拿出一个饭盒递给他，“喏，你师兄给你的，这可是他家那位特地为他做的爱心晚餐哦，还热呼着呢。”
邵容意外地说：“晨夕特地给师兄做的？那我怎么好意思吃啊？”
叶子狡黠地眨了眨眼：“没关系，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邵容伸手接过饭盒，打开盒盖，顿时闻到一阵香味扑鼻。
那小小的饭盒里搭配了好几种色彩艳丽的荤素菜，角落里散落了几根章鱼形状的油炸小香肠，还有米饭上用鸡蛋和海苔摆出的小熊造型，果然很有姜晨夕的风格。
邵容真的是饿了，毫不怜惜地用筷子插进那只小熊的鼻孔，夹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问：“师兄呢，他怎么没来？”
“他听说你没事，就回去了。”
邵容“哦”了一声：“说起来还要谢谢他，之前他特意把晨夕的警员证塞给我，我当没什么用，结果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哎，”叶子叹了口气，“别人都是卿卿我我，工作生活两不误，一闲下来就争分夺秒地过甜蜜二人世界，唯有你我，凄凄惨惨，无人问津。”
邵容咽下嘴里的饭：“我的手机呢？”走之前匆忙，他把手机交给了叶子保管。
“哦，差点忘了，给你带回来了！”叶子一拍脑袋，从包里掏出他的手机递给他。邵容接过来，摁亮屏幕看了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它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个小动作完全没有逃过叶子的眼睛，她诧异地说：“你干嘛，该不会是还在等那姓韩的电话吧？”
邵容没有否认：“他说他订婚那天会叫我的。”
“你……”叶子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要去参加他的订婚宴？！”
邵容顿了顿：“这也不能全怪他，我也有责任……”
叶子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邵容！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邵容眸光一晃，不再说话，认真地埋头吃饭。
“我真是……哎，懒得管你！”叶子气愤地站了起来，“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再见！”说罢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离开了。
叶子走后，邵容独自在床上躺了下来。
也许是昨晚上在程二少的车里睡得还行，虽然身体很疲惫，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邵容辗转了几下，坐了起来，换了件衣服便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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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晚总是那么热闹，邵容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直到看见大街上有几个小孩儿拿着花篮在到处卖花，他才赫然发现，原来情人节就快到了。
去年的情人节，他还是和韩俊一起过的。
两个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活动，先是在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就回家做爱。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做，因为韩俊一直排斥这个，说什么“男人被爆菊花是一种耻辱”。每次邵容还没进去，他就要喊疼，多喊个几次，兴致也就没了。邵容也不想勉强他，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手，那天是少有的两个人都很尽兴的一次。
现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竟觉得恍若隔世。
邵容感慨难过着，脚步一转，拐进了一家电影院。
站在售票处门口挑了一部片子，正想买票，他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刚说你想看什么来着？”
邵容转过头去一看，果然，又是程二少那个脑子缺跟筋的。
那小子怀里搂着一个跟上回不一样的少年，两个人正站在售票处旁的大屏幕前讨论着。
那小孩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两个膀子裹着程以唯的手臂，鼻子都快凑到他脸上去了。
邵容“嗤”了一声，也不知道这程二少到底什么品味，总喜欢带着这种小嫩脸上街。
他自认自己的长相和那些小孩差得远了，根本就不是一挂的，更别说他扮“贾铭”的时候挂着副黑框眼睛，还闷着厚重的刘海，和那些爱打扮的小嫩脸完全走两个极端，那程二少那时候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邵容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小嫩脸指着大屏幕说：“我想看那个《爱似春雨》。”
程以唯“戚”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看的啊，文艺片儿看了都容易犯困。”
小嫩脸嘟起嘴，又指指另外一个：“那这个《机甲狂战》呢？”
程以唯一脸嫌弃：“一看片名就知道是个烂片儿，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两去广场上坐坐吧。”
小嫩脸不高兴了：“程二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儿的，我要什么你就送什么，怎么现在看部电影还磨磨唧唧的，太小气了！你该不会是没钱了吧？”
程以唯“嗯嗯啊啊”地说：“我这是在试探你对我的真心……我问你，假如我没钱了，你是不是就不跟我在一块儿了？”
“怎么会呢，我可爱死你了！”小嫩脸踮起脚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又拿手不停地晃着他的胳膊，“咱们俩看电影嘛，好不好，我可想看了！”
程以唯一张脸登时难看成了土黄色。
邵容暗笑了一声，心说都没钱了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这回该着了吧？
那两人正拉扯着，邵容忽然看见程以唯身后出现了一个可疑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领子竖得高高的，头上带着顶帽子，挡住了大半张脸，跟周围的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职业性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有问题！
果然，只不过一秒时间，那人忽然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视线中有道银光一闪而过。
“小心！”
邵容大喊了一声，大步抢过去，将程以唯往旁边一推，接着想也不想，飞起一脚踹中那人的手腕，对方手上握着的东西立刻脱手飞了出去。
“当啷”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赫然是一把足有十几厘米长的尖刀。
“啊——”随着这一个动静，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大声地尖叫，好多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被旁边人惊慌的神色吓到，推推搡搡着四下跑开，整个电影院顿时乱成一团。
那人见情势不对，一转身掩进混乱的人群里，跟着跑走。
邵容皱皱眉头，追了上去。
chapter 7
电影院里，程以唯怔怔地坐在地上。
刚才他被人莫名推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摔倒了，等他回过头来时，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长得和贾铭很像。
是他吗？他救了我？
那小嫩脸见他似呆住了，颤抖着走过去问：“程二少，你没事吧？”
程以唯没反应。
小嫩脸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怕得不行。他刚才都看到了，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想杀他！也不知道程二少得罪了谁，这光天白日的，还是在人这么多的地方，居然会有人想杀他！
他看了看周围，人都快走光了，就走过去伸手想将程二少扶起来，却没想到他忽然触电似的弹了起来，拔腿就往电影院外面跑。
“哎，程二少！你干什么去？！”小嫩脸喊了几声，没喊住他，犹豫了一下，跺了跺脚，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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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人滑头得很，看上去还挺有逃跑的经验，专挑人多的地方钻，邵容紧紧地跟了他好几条街，好不容易才将他逼进了一条小巷里。
在小巷中间站住，邵容略微提高了声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了看他，闷闷地笑了一声道：“哦~！我认得你，你是中央情报执行组的王牌特工邵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