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子苦笑摇头,道:“小兄弟的好意,我四人心领了。小兄弟宅心仁厚,日后领袖武林,造福苍生,我四人这番心血也不算白费了。”
黄钟公道:“正是,图谱之谜既已解破,我四人心愿已了。小兄弟练成,还是我四人练成,那也都是一样。”
石杵求恳道:“那么我把这些小蝌蚪,详详细细说给四位听,好不好?”
黄钟公凄然一笑,说道:“哪里还有小蝌蚪,小兄弟,你再来瞧瞧。”
石杵转身向石壁瞧去,不由得骇然失色。
只见石屑正在慢慢跌落,满壁的蝌蚪也已七零八落。
他大惊之下,道:“怎……怎么会这样?”
丹青生道:“此事慢慢再说,大哥,咱们且去聚会众人,宣布此事如何?”
黄钟公登时会意,道:“甚好,甚好。石团长,请。”
石杵拉着棉花不敢先行,跟着他们从石室中出来,丹青生自去传讯众宾,召集弟子,同赴大厅众会。
原来石杵了悟神功之后,左一拳右一脚,江南四友一见之下大为惊异,上前出掌相邀。
其时石杵犹似着魔中邪,一觉有人来袭,自然而然的还掌相应,数招之后,四人联手仍是敌不住神妙武功。
本来四人如果立即收招,石杵自然而然的也会住手,但四人想要试试这武功有多大威力,十掌翻飞,越打越紧。
他四人掌势越盛,石杵的反击也是越强,五个人的掌风撞向石壁,竟将石壁都震得酥了。
单是江南四友的掌力,就能销毁石壁,再加上石杵新得的功力,是以石壁慢慢的酥解跌落。
五人来到厅中坐定,众宾客和诸弟子陆续到来。
黄钟公传令灭去石室中的灯火,以免有人贪于钻研功夫,不肯前来聚会。
三百年中,来到“还施水阁”的江湖中人,除已寿终逝世之外,都已聚集大厅。
三百年中,这些人朝夕在石室中来来去去,却从未如此相聚一堂。
黑白子命查点人数,得悉众宾俱至,并无遗漏,低声向大弟子吩咐了几句。
那弟子神色愕然,大有惊异之态,又再请示好一会,这才奉命,率领十余名师弟出厅办事。
黄钟公走到石杵身旁,低声道:“小兄弟,适才的事情,你千万不可向旁人说起。就算是最亲近之人,也不能说你已领悟武功奥秘,否则你一生之中将有无穷祸患,无穷烦恼。”
石杵应道:“是,谨遵大阁主吩咐。”
黄钟公又道:“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负绝世神功,如果有人得悉,不免有人因羡生妒,因妒生恨,或求你传授指点,或迫你吐露秘密,倘若所求不遂,就会千方百计来加害你。你忠厚老实,实在是防不胜防。因此,这件事情说什么也不能泄漏出去。切记!切记!”
石杵应道:“是,多谢大阁主指明,晚辈感激不尽。”
黄钟公握着他手,低声道:“可惜我们兄弟不能见你大展奇才,扬威江湖了。这“还施水阁”的弟子在江湖之中,也能够算得上是好手,我们把他们托付于你。”
石杵惊道:“什么?”
黄钟公又笑着道:“你一会就明白了。”
其他三人好像是知道他两人说些什么,转头瞧着石杵,神色间也是充满关注与惋惜之意。
石杵心想:“这四位阁主待我这样好,我以后定是要再来,拜会他四位老人家。”
黄钟公向他嘱咐已毕,这才归座,向群雄说道:“众位,我们在“还施水阁”相聚,总算是一番缘法。时至今日,我们与大伙儿缘分已尽,这可就是要分手了。”
群雄一听之下,大为骇异,纷纷相询:“为什么?”
黄钟公道:“因为“还施水阁”是入不敷出,已经无法运转下去了。”
群雄一听之下,大笑道:“没有关系,我等叨扰“还施水阁”数十年,沉迷武学忘记了这些事情,确确实实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日我等修书一封,阁主派人去提银子便是。”
黄钟公笑着道:“咱们在此相聚,只盼能解破这武学图解的秘奥,可惜时不我予,我们四兄弟来日无多,故此将“还施水阁”交予石杵兄弟,从今以后,石杵就是“还施水阁”的阁主。”
群雄大惊,纷问:“为什么?阁主要去何方?”
黄钟公大笑道:“我们即将远行,“还施水阁”将关闭三个月,各位急速离去吧。哈哈,三个月之后,各位如果还想解破这武学图解的奥秘,就带着你们的银子,到太湖边上的逍遥茶社。”
群雄将信将疑,贪恋石壁上的武功,却不肯就此离去。
黄钟公笑着道:“各位如果恋恋不舍,不妨去石室最后一观,然后请急速离去。石杵,你带着他们去看看吧。”
群雄听得此言,纷纷向石室中奔去。
片刻之后,灯火再一次熄灭,群雄又争先恐后的奔回大厅。
刚到厅口,就听得哀声大作,群雄惊异更甚,只见江南四友闭目而坐,群弟子俯伏在地,放声痛哭。
石杵吓得心从腔中跳了出来,叫道:“大阁主、二阁主,三……你……你们怎么了?”
只见四人容色僵滞,原来已经是溘然逝世。
石杵问道:“四位阁主本来好端端地,怎么……怎么便死了?”
那大弟子呜咽道:“回禀阁主,四位师父逝世之时,说道他四人大愿得偿,虽然离开人世,心中却是……却是十分平静,要我等替他们谢谢阁主。”
石杵心中难过,不禁哭出声来。
他不知道江南四友突然去世,一来年寿已高,得知图谱的奥秘之后,于世上更无萦怀之事;二来更因为石室中一番试掌,石杵内力源源不绝,江南四友竭力抵御,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石杵如果知道四人之死与自己有莫大干系,更要深自咎责、伤心不已了。
那大弟子拭了拭眼泪,朗声说道:“众位嘉宾,我等恩师去世之前,遗命请各位急速离岛。各位以前所得的铜牌,日后或仍有用,请勿随意丢弃。他日各位如果回来,持牌到太湖之滨逍遥茶社相洽,我等兄弟必将在此相候。”
群雄失望之余,都不禁又是一喜,均想:““还施水阁”言之有信,我等还是回家提了银子再来。”
那大弟子又说道:“湖边船只已备,各位便请动程。”
一干人等来到湖边,拔锚解缆,扬帆离岛。
作为“还施水阁”新阁主的石杵,携阁主夫人,迎来送往,自然不必多说。
众弟子恭恭敬敬的将江南四友的遗体,抬到刚刚准备好的柴堆之上,石杵流着泪一把大火点燃,江南四友晃晃悠悠去了天堂。
回到大厅,众弟子请石杵与棉花上座,呼啦啦跪倒在地,三叩九拜,高呼阁主。
礼毕,石杵神色凄然的对着大弟子说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从今往后,我们以兄弟相称,你们就称呼我为大哥吧。我不知道“还施水阁”的情况,有些事情还需要你们说明白,暂时还是由你们来主持岛上的事务吧。”
那大弟子吩咐众人一番,指着大厅之中的两男一女,道:“大哥?!是,尊阁主命!我们是四位阁主的徒弟,我叫千钟粟,二弟叫车如簇,三弟叫黄金屋,四妹叫颜如玉,至今未婚,四位阁主临终之前,已经将四妹许配于大哥。”
石杵不禁是看了一眼颜如玉,身材苗条,弱质纤纤,神情羞涩的样子。
但见她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清秀绝俗。
大约二十岁年纪,身形苗条,大眼睛,皮肤如雪,脑后露出一头乌云般的秀发
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风姿绰约,容貌极美,肤色白腻,江南也极为少有。
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长袍,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她左手扶桌,纤指执白刃,如持鲜花枝,俊目流眄,樱唇含笑,说不尽的妩媚可喜。
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阳光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
石杵却是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偷偷的看了棉花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棉花却笑着说道:“好!我替你们大哥答应了,如玉,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叫棉花,叫我姐姐就行了。”
颜如玉面红耳赤,低声道:“是,姐姐。”
那千钟粟又说道:江南四友,大师父黄钟公,二师父黑白子,三师父秃笔翁,四师父丹青生,分别嗜好琴棋书画。
这琴棋书画也是我们四兄妹的武功,四师父的“四蒸四酿吐鲁番葡萄酒”,也被四妹传承,所以四妹多了一个爱饮酒的习惯。
石杵不禁又是眼前一亮,道:“好!酒好!好酒!”
那千钟粟又接着说道:江南四友,受日月神教东方不败的命令,在杭州西湖梅庄看守被囚的任我行十二年。
在这十二年中,四位师父脱离权利斗争,潜心钻研琴棋书画,也算享受了人生。
向问天为了营救任我行出狱,利用他们对琴棋书画,爱得发痴这个弱点,设下计谋引他们上当,终于成功。
事情败露之后,日月神教长老到梅庄质问,大师父黄钟公便以“玩物丧志”四字自责。
其实,大师父这样说,是有点言不由衷的。
后来,任我行强迫四位师父吞下“三尸脑神丸”,从此作为他的不贰之臣,大师父不肯,宁愿自尽,他临死时便另有一番说话。
大师父说:我四兄弟入日月神教,本意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好好作出一番事业。但是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
东方教主接任之后,宠信女干佞,锄除教中老兄弟,我四人更是心灰意懒,所以讨此差使。
一来得以远离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闲居西湖,琴书遗怀,十二年来,清福已享得够了。
人生于世,忧多乐少,本就如此……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师父这番话应是出自肺腑。
直到最后,“还施水阁”的前任阁主,救下了四位师父,接到“还施水阁”做了阁主。
石杵暗想,江南四友不是“玩物丧志”,而是因为壮志消沉,所以才“玩物”以消遣。
“玩物”虽然没有让江南四友对社会作出贡献,起码也使他们自己生活得十分愉快,若投其所好,如令狐冲那样,他们所知的不少,与他们倾谈相处,委实乐趣多多。
琴棋书画、酒的品尝,也不算是庸俗的嗜好了。
君子自求多福,或可更进一步说,发现壮志难酬,也不必完全消沉,找一块清静地,灌溉心田,多少也会有收成的。
千钟粟接着说道:大哥可能不知道,“九道山庄”、“还施水阁”之外,太湖之中还有一个秘密所在,名为“天上人间”。
这“天上人间”与“还施水阁”,同样是“九道山庄”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兄妹四人知道,“天上人间”在哪里。
“还施水阁”是为慕容氏搜集武功秘籍的地方,而“天上人间”是为慕容氏网罗武林高手的地方。
据师父说,“天上人间”可能就是“暗河”的总部。
师父临终遗命,让你和四妹完婚之后,带着四妹一起去“天上人间”,将“天上人间”之中的武林高手,收为己用。
第三十九章:天上人间
这也是太湖之中的一个小岛。
这就是一个偌大的庭院。
黄昏的天光,懒慵慵的洒下来。
这庄院只是一座破落的庄院,到处都是断垣、残瓦、部分已烧成了灰烬,部分犹自残存着。
这是一座曾经显赫过,辉煌过的庄院,而今在夕阳残照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在这个庄院里,有一处已塌倒了一大半,但仍异常阔大的厅堂里,大梁上有一幅横匾,横匾本来金碧辉煌,现在已变得破败陈旧,断裂两半,蛛网尘封。
横匾上隐约可见龙飞凤舞的字:“天上”;另一半横匾已落在尘封的地上,乃是“人间”两个字。
这“天上人间”四个字,是何等傲气,是何等风云,加上笔意所蕴遒劲的力道,想从前的江湖豪客,看到这面高挂的金匾,是如何的心神震动,而今这四个字从中分开,显然还是被人硬生生一掌劈了开来。
三百年来,武林中敢用“天上人间”四个字的,除了“九道山庄”,绝对不会有第二家。
三百年来,敢于一掌劈开这横匾的人是谁?
信步走来,石杵一脸的茫然。
这就是天上人间!?
这就是为九道山庄网罗武林高手的地方?!
颜如玉笑了笑说道:“老公,这横匾是二百年前被乔峰一掌劈开的,从此以后,慕容氏就没有再修过,也是为了不忘记这段耻辱的意思。”
石杵问道:“这样破破烂烂的地方,怎么能网罗那些武林高手呢?”
颜如玉指了指厅堂,道:“穿过这座房子,才是真正的“天上人间”,这里以前只不过是“天上人间”的牌坊。”
三个人穿过这座牌坊,让石杵吃惊的是,这座房子后面,除了横七竖八的几块,比石杵还要高大的石头,竟然是什么也没有。
棉花愣了愣道:“如玉,你是不是记错地方了?”
颜如玉抿着嘴笑道:“姐姐,没有错,你等着啊……”
说着,颜如玉在第三块大石头上,用剑轻轻地敲了三下,说了一声:““还施水阁”阁主来访!”
只听见“轰轰隆隆”,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大地裂开,石杵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三个人并排躺在一张大床上。
首先,石杵看到很多书.
满屋子都是书。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香炉。
炉中香烟袅娜,燃的仿佛是龙涎香。
棉花揉着眼睛,道:“我们怎会到这里来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颜如玉轻轻地道:“这里就是“天上人间”!”
石杵慢慢地站起来,看到桌上摆着的很名贵的端砚,很古的墨,很精美的笔,连书架都是秦汉时的古物。
他也看到墙壁上挂着的那张图画。
画的是月下抚琴图。
图下面挂着一把刀。
长刀。
一只孤舟上,端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正在神色悠闲的抚着琴。
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
神情之温文尔雅,风采之潇洒飘逸,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竟似才从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这屋子有窗户,窗户很大,就在他对面。
从窗子中望出去,外面正是月色如水。
月光正照在一道九曲桥上,桥下的流水在闪着银光。
桥尽头有个小小的八角亭,亭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一个朱衣老人座旁还放着钓竿儿渔具,一只手支着额,另一只手拈着个棋子,迟迟末放下去,似乎正在苦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