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地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起身捡起地上的剑,飞步过去翻身上马,一扬马鞭,沿着原路折返。
急速带起的风将他背后的发丝扬起,他的身影消失在枯树林的尽头,映着夕阳西下,逐渐模糊。
34.独闯敌军
回到竹林,天渐渐暗下来,但竹林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傅清尘下马,四处寻觅他的影子,是倒在某个地方了?被人救走了?还是自己回去了?
找遍了附近,也不见他。夜幕降临,傅清尘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依旧是圆的,和昨晚相差无几。
既然这一切是那个人设的局,自然会有人救他。
说不准,他已经在某个地方养伤,抑或是,回到了军营。
傅清尘策马回到军营,迎上来的是魏将军,“傅将军,你一下午都去哪了?”
傅清尘淡淡道:“骑马四处走了走。”刚想要问侯爷回来没有,一句话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
魏将军倒是自己提了起来,“侯爷到这个点还没回来,不知是不是路上有甚耽搁了。”
傅清尘听到他还没回来,心里一痛,说不上是自责还是别的。
“侯爷没带侍卫,若是遇上危险那该如何是好?”魏将军一脸担忧。
傅清尘沉默不语。魏将军道:“要不我带人出去找找?”
“随你。”傅清尘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走了不远,又正好撞见归程。
归程目含凌厉地看着他,“侯爷呢?”
“不知道。”
刚想要走,归程握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凶狠道:“你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知道?”
傅清尘甩开他的手,想要往前走。归程跨一步挡在他前面,眼神像是吃人,“你是不是对他下手了?”
“是!”答得干脆。
归程脸色瞬间煞白,双眼圆睁,怒道:“你果真禽兽不如!”
傅清尘冷着脸,目无聚焦地看着前方。归程离开前最后一句说:“若他死了,我必定让你陪葬!”
营地前,只剩傅清尘一人站在那里,袖下的右手颤抖不止,从下午一直到现在都未停歇。
次日一早,就听魏将军火急火燎地道:“傅将军,昨日我上了一趟佛寺,方丈说侯爷昨日午后就离开。我带着几百兄弟沿路找了一夜,都不见侯爷的身影,这,这可如何是好?”
魏将军叹气,“哎!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要派几名兄弟跟着侯爷去!”
傅清尘沉着脸不语,是他不知该说什么。昨日发生的事,只有他最清楚。
爱与恨不能共存,恨一个人就不会有爱,爱一个人自然不会恨。
分明恨之入骨,但又无法控制想他,念他,这又是为什么?
瑾阳候连续失踪两天,魏将军派出了一拨又一拨人去搜寻,都未见结果。原本打算攻城也被搁置后推。
傅清尘抱着酒坛子大醉了一场,醉了就不会去想,事实却恰恰相反,梦里有他。一连好几场梦,都是他。
梦里的他笑得很温柔,就如春日里绽放的鸢尾花,他磁性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唤着,“言儿,言儿……”
醒来后,睁开眼睛,床边一个紫色的身影正弯腰扭着帕子,傅清尘心里一动,连忙坐起,但看清楚了才晓得不是他,是他麾下一名校尉,穿的是蓝衣。
“傅将军,你总算醒了。”
傅清尘眼神游离,心里空空荡荡,身体也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后来才知道,昨晚醉了后,就一直睡到了午后。
“将军!有急报!”
营帐外有探子扬声道,傅清尘应了句进来。
探子双手托起一个黑色的包裹,道:“将军,方才有一匹马闯入我军营地,马背上系着一个包裹,属下不敢妄自打开,请将军查看!”
傅清尘掀被下榻,忙走过去接包袱,在案桌上打开,黑色的包裹里头是一件紫色的外袍,宽袖处还绣着栩栩如生的鸢尾花,衣襟的地方有一大块几近黑色的污渍,旁侧还有一个破口。包袱里头还裹着一块令牌,是瑾阳候的。
傅清尘翻了翻,里头还藏着一封信,拆开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来,脸色变得沉重。
信上的意思很明确,纳兰瑾枢已被他们囚禁,若要将他救回,须得明日,傅清尘一人前往陵城。落款处是怳军主帅,杨康成。
得知此事,魏将军道:“这显然是敌军的阴谋,将军,你千万不可单枪匹马前去,白白牺牲了性命!”
刘珂几分不解,“听闻侯爷武功高强,怳军谁有能耐将他囚禁?”沉吟半响,“我看,这信上有诈,许是他们晓得这些天我军在寻找侯爷的下落,便故意设计。”
“就是。”魏将军附和,“侯爷武功盖世,怎会轻易落在敌军手中。”
刘远思索片刻,指了指桌案上的衣裳和令牌,“只是,这衣裳和令牌,又作如何解释?”
魏将军与刘珂都哑然,刘远看向傅清尘,“将军怎么看?”
“衣裳和令牌是他的。”
“那侯爷他人……”
“在他们手上。”傅清尘道。
魏将军不敢相信,“侯爷他武功高强,又怎会被轻易制服?”
刘远叹了一袭,“魏将军,请看。”指着衣裳上的那块血渍,“这里有一块血渍,且从破口处蔓延,说明侯爷当时受了重伤。”
魏将军咋舌,片刻后重重叹了一息。
刘远沉吟道:“杨康成两次栽在傅将军手上,心里必定是不服气,才会出此女干计,想要除去傅将军。”
“早知如此,上一次就该灭了他这个大患。”魏将军道,转而看向傅清尘,道:“将军,不如我军发兵直捣陵城,先把怳军制服,看他们还如何嚣张!”
“魏将军,侯爷还在他们手上,我军不可贸然行事。”刘远道。
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傅清尘突然开口,“你等驻守军营,我一人前去。”
“将军!”三位将军齐声道。
魏将军道:“你身为主帅,万不可出事,敌军目的在你,不能让他们得逞!”
刘远道:“魏将军说得对,你一人前去凶多吉少,不可意气用事。”
傅清尘脸色风平浪静,“你等不必劝,此事因我而起,就该由我平息。”转身,离开营帐,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事后,魏将军单独来见傅清尘。
傅清尘坐在烛火前,用棉帛擦着剑,魏将军站在一旁,无非就是劝他再从长计议,商议一个万全之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话。
傅清尘心意已决,“我一人,足矣。”
魏将军叹着气出了帅帐,外面等着的两位将军忙迎上前来,魏将军摇了摇头,“傅将军心意已决,旁人劝告他也听不进去。”
“难不成就让他一个人冒险前去?”刘珂皱着眉头道。
刘远回道:“帅印在他手,若是他不调兵,我等也只是干着急。”
三人相对沉默,良久,魏将军重重叹息,“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次日,傅清尘早早起来练剑。昨夜他翻来覆去一晚没睡好,想得太多,就像是入了魔障,干脆起来练剑。
归程在不远处看了许久,等傅清尘练了一套完整的剑法,他才提步靠近。
傅清尘持剑立在晨曦之中,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晨曦在他的周围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你终究,还是爱着他的。”
傅清尘静静站着,握剑的手紧了紧。
“若是救不回来,我定会杀了你陪葬,说到做到。”说完离去,晨曦的光将他远去的影子拉得很长。
傅清尘将手上的剑收进剑鞘,一直在旁边等着的马匹踱步过来,他翻身上马,一踢马腹,迎着晨曦向陵城的方向驰骋而去。
赶到陵城城门楼前,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时值深秋,天气渐冷,天上浮着几朵浅灰色的云,阳光透过灰云照到地面,几分萧瑟,几分荒凉。
在距离城门百丈开外,疾驰的骏马嘴里呼着气,前蹄往空中扬了扬才停了下来。
傅清尘在远处遥望,城门楼上插着一排写着“怳”字的军旗,迎着秋风猎猎作响。军旗下是一排排披盔戴甲,站姿挺立的将士,人数少说上千。
城门楼上负手立着一个披红色披风的男子,大致认出那就是曾两次交手的杨康成。杨康成身后侧立着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绑着一个穿着紫衣的人。
在看到那一抹紫色的时候,傅清尘心里一抽。不等再多想,他抽出腰间的传星剑,握紧手上的缰绳,一踢马腹,向着城门直去。带起一阵尘土飞扬,马蹄声在宁静的四周格外清晰。
此时,站在城门楼上的将士挽起弓箭,一声令下,如雨一般细密的箭矢破空而去。傅清尘举起传星剑挥挡箭雨,胯下的马中了几箭,轰然倒地。
在骏马倒地瞬间,傅清尘飞身而起,一面挡开箭雨,一面朝着城门跑去。
城门楼上的杨康成如看戏一般看着傅清尘,待傅清尘接近城门时,他对身后的军师使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两名将士抬起木架,移到防护墙上。傅清尘抬眼正看到十几丈高的城门楼上,绑着纳兰瑾枢的木架上被推到城墙边沿。
35.为你倾倒
傅清尘心里一惊,走神之际一支箭擦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半指长的血口。再抬眼时,木架连同纳兰瑾枢一同被推了下去。
眼看紫色的身影垂直坠落,傅清尘迎着箭雨飞起,在箭雨中冲开一条道,密密麻麻的箭总有疏漏的,一支箭划过他的右手臂,白色的衣裳多出了一道妖红的血痕。
纳兰瑾枢的身影近在眼前,傅清尘身手敏捷接住,抱着他缓缓下落。傅清尘察觉不对头,怀中的身子硬邦邦根本不是人的触感。仔细一看,赫然发现是个假人!
傅清尘安然落地,松开了手,木头扎成的假人在地上散开。
箭雨停歇,城门楼下的地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参差不齐如一片萧瑟的枯林。
傅清尘咬了咬牙,抬头看向城门楼顶。脚尖在地上借力,身体往上飞起,脚踩在城墙往上攀,就如在平地行走那般轻松。
一盏茶功夫不到,他一个跟头,落在杨康成面前,手上的剑顺势指上他。
杨康成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没想到,你竟真单枪匹马前来。”
傅清尘冷声问:“他人在何处?”
“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杨康成好胜,前两次都被傅清尘占了上风,心里多有不爽,若不赢一次,他心里不会善摆甘休。
傅清尘收了剑,道:“一言为定。”
杨康成唇角勾起,“但是,你若是输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废话少说,出手!”
杨康成环顾四周,道:“这里地方窄,下去。”
杨康成被几人拥护着下城楼,傅清尘随后。
城门楼下地方宽敞,杨康成当着傅清尘的面下令,等会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上前干涉,否则当做违抗军令。
傅清尘右手受了伤,好在不是重伤对用剑影响不大。
一个将士踩着碎步到杨康成身旁,垂头双手呈上宝剑,杨康成反手握住剑柄一抽,剑在阳光下一闪,寒光凛凛。
两人同时出手,双剑相击,发出一声金属撞击声,两人厮打在一处。五丈开里里外外外围了好几圈兵卒,个个目不斜视地看着决斗的两人。
傅清尘对付杨康成所用的剑法都是纳兰瑾枢教的,杨康成看了出来,打斗间好奇问道:“没想到他会教你独门剑法,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那个他自然就是指纳兰瑾枢。
“与你何干!”傅清尘横剑挡开他的剑,点足飞起身子往后仰,在空中翻了身,再出剑刺去。
杨康成被逼得后退好几步,等傅清尘落地,立即迎上去。傅清尘竖着剑,剑身抵着他刺来的剑尖,杨康成抬脚横踢,傅清尘闪身避开。
两人打斗将近半个时辰,依旧分不出胜负。傅清尘聚集一股阴寒之气,传星剑发出的寒芒在地上划过,大理石的地砖裂开一道痕。
杨康成毫不示弱,他所练的武功属阳,与傅清尘属阴的武功正好相克。加之内力深厚,他全力的一击,傅清尘难以抵挡,被他的内力所伤,唇角溢出一抹血。
杨康成抓住机会再给一击,傅清尘被打出一丈远,吐出的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襟。杨康成自然不会就此摆休,“我可是事先说了,你若输,那就是死路一条!”正要给他致命一剑。
傅清尘反应及时,用传星剑挡住他刺过来的剑。右脚一踢,踢中杨康成的腹部,腰身发力站起来。
杨康成目光狠戾,顾不得腹部的疼痛再次迎上。两人交战一个半时辰,体力消耗泰半,且都受了伤,打起来却是互不退让。
傅清尘左肩处多了一道伤口,虽不深,却也流了不少血,鲜红的血在他白色的袍子上蔓延,就如一朵突兀绽放的牡丹花。
杨康成也好不到哪里去,腹部被寒芒割伤,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两人对战,实力相差无几,就看谁的体力支撑不住,先倒下去。
对战两个时辰过后,天上的太阳已经偏向西边,围在外沿的将士没有一个离场,都极为专注地目睹着这一场持久战。
两个半时辰后,杨康成手上的剑被打了出去,紧接着而来的是傅清尘的传星剑猝不及防地指上他的心口,只要再往前一点,他就会丧命。
杨康成怔愣住,所有一切都静止,傅清尘脸色苍白地盯着他,“你输了。”
杨康成没好气道:“用不着你来提醒。”
打了两个半时辰,两人皆是口干舌燥,精疲力尽。
傅清尘的眼里带着冰渣子,冰冷的语气问道:“他在哪里?”
杨康成眯起眼,狐疑道:“你喜欢他?”
傅清尘抿了抿唇,不语。
杨康成只当他是默认,对着天大笑几声,“你竟喜欢一个男人!”
“再问你一次,他在哪里?”
杨康成敛了敛笑,看着傅清尘,“你那般着急作甚,既然是我许下的承诺,必定不会食言。”
傅清尘收了剑,杨康成刚要开口,脸色一变,捂住胸口,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外沿有兵卒立即赶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喊道:“王爷!”
杨康成抬起头,用袖子抹去唇边的血,“本王没事。”看着傅清尘,对身边的人道:“带他去见瑾阳候。”
杨康成的一个随身侍卫带路,傅清尘跟着他,骑上马,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宅子前。从外面来看,这宅子里住的必定非富即贵。
傅清尘翻身下马,带路的侍卫在马背上道:“瑾阳候就在里面。”
傅清尘看向敞开的大门,眼里有一丝的迟疑。四天之前他还一剑伤了他,现在去见他,又该说什么?
带路的侍卫早已经策马离开,傅清尘站在门口迟迟不动,脚上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提不起。
“这位公子可是来找侯爷的?”门口走出一个小厮,看着傅清尘问。
傅清尘点了点头,小厮道;“公子,请随小的来。”
傅清尘的脚终于迈开,跟着小厮进了宅子。宅子里的布景大有江南的韵味,花草假山随处可见,与西北萧瑟的秋日格格不入。
在回廊的尽头,小厮道了句,“公子,侯爷就在前面的亭子。”转身就往回走。
傅清尘迟疑半响,提步继续往前走,下了回廊踩着小石路抵达有假山凉亭的地方。凉亭建在莲花池边,莲花池中立着一座嶙峋的假山,侯府里也有这么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