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籍看夏榛一副完全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由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神经过敏了,他将箱子放在了地上,朝夏榛道,“我不是不喜欢这个地方,我想和你分开一阵,我去住宾馆就好。”
夏榛将庄籍的手紧紧抓住,皱眉道,“为什么?我们有大半月没见了,这才刚刚见面,你就又要和我分开。你总要告诉我原因,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庄籍突然觉得这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但越是这么想,越是感觉难以忍受。
他朝夏榛发火道:“你也知道我们有大半月没有见面了,见面了,你除了找我做爱,还想别的事吗。你是专门找我泄欲的吗?”
夏榛这下总算明白了庄籍生气的原因,他苦恼又抱歉地看着庄籍,这幅苦逼兮兮的模样,和生意场上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是因为这个吗,对不起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怎么会是将你当成泄欲……的工具。你……怎么会这么想。”
夏榛觉得自己要冤枉死了,但又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只好两只手齐上地将庄籍抓紧,“你别走。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刚才实在是控制不住,之后不会了,你不愿意,我就不动你?嗯?”
庄籍开始还怒气冲冲,这时候也完全泄气了,简直像只瘪掉的皮球一样,要拍都拍不起来。
他实在不好和夏榛说,他生气是因为觉得夏榛不真正关心他,只是想和他上床,一旦没答应他,他就转身就走。
这样说,庄籍觉得自己真是没脸到了极点。
而现在看夏榛,夏榛显然并没有那种意思。
庄籍想夏榛就是个榆木脑袋,他爱上了这种人,也是活该要自己生闷气。
庄籍将手从夏榛的手里抽了出来,说道,“好了,先把我的手放开。”
夏榛道,“不会走了吧?”
庄籍朝他恼火地哼了一声,“不走了。”
夏榛松了口气,将庄籍头上的墨镜取了下来放到一边的茶几上,把他的箱子重新提上楼去。
走进卧室,看到床上被褥凌乱,甚至还带着庄籍之前熏上的薰衣草的香味,甚至,之前的情欲味道都还没有散尽,夏榛将庄籍的箱子放好,又看了看那张床,似乎才些许开窍了。
他想,自己居然会让庄籍产生那种想法,让庄籍认为自己爱他,只是想和他上床。
庄籍虽然的确心思多,但夏榛认为庄籍并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类人,反而是非常理智的,理智得过头。
所以夏榛觉得一定是自己给了庄籍错误的信号,让庄籍那么想了。
夏榛想,是自己一回来澡也没洗招呼也没打,爬上床就抱着他亲热让他生气了吗?
夏榛觉得庄籍当时那么热情,可见不是因为这件事。
是因为他提出要和庄籍做到底这件事惹了庄籍的生气吧?
只能是因为这件事了。
当时庄籍反应就很大,不过夏榛以为自己没做,庄籍也就不生气了,没想到还是要生气的,还生气得想离开。
夏榛想到了事情症结所在,也就赶紧下楼了。
房子里很热,有二十三四度,庄籍热得已经将夹克脱掉了,又把薄毛衣脱掉了,只剩了里面的一件米色格子衬衫,正坐在沙发上端着夏榛倒的那杯苹果汁在喝。
夏榛看他在喝自己倒的果汁,知道他这下是真的没有生气了。
夏榛想,既然他没生气了,那到底是将之前惹他生气的事揭过不再提呢,还是再提起,以免以后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呢。
夏榛在走向庄籍的这几步里,已经将两种做法的益处坏处都想了一遍。
不再提的好处就是不用再提醒庄籍生一次气,坏处就是也许庄籍认为自己对待他并不诚心,在他的事情上,图一时之快,得过且过,以后再闹同样的矛盾,他就会将这次的事情又拿去和下次的事叠加,他的罪过就加倍了,夏榛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柳云琇给他的教训,她很多时候不会说他的错误,等他多犯几次,她就会算总账了,当然,生意场上也有一样的道理,连他自己都是,不可能去提醒别人的错误。
而现在再次向庄籍提起刚才的事,坏处便是庄籍估计又要生气,好处是以后就不会将这件事和别的事放在一起做加法了。
夏榛在庄籍的身边坐下了,他将脸朝庄籍凑了凑,亲他的耳朵,害得庄籍差点洒了杯子里的果汁。
庄籍将杯子放到一边,说,“干嘛?”
夏榛苦哈哈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啦,刚才是我做得不对。”
对老婆承认错误,也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表现嘛。
夏榛这样想。
庄籍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没什么,是我想得太多,不关你的事。”
夏榛赶紧说:“想你之所想,也是我该做的,但我却毫无悟性,害你生气,总之,我做得不对。”
他这幅反思的样子,让庄籍哭笑不得。
庄籍说:“犯贱啊你。”
夏榛睁大眼睛看他,那种样子,简直就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你说我犯贱,那我就是犯贱。
庄籍无语地叹道,“算了,别说了。”
说着,又揽过夏榛的肩膀,算是原谅了他,“我看到厨房里有食材,就自己做点吃的吧,去外面吃遇到人也惹人闲话。”
庄籍起身就要去厨房,夏榛抱住他的腰不要他走,说:“你这是原谅我了吗?”
庄籍低头看了看他,伸手揉了揉他还是半干半湿的头发,“嗯。我没生气。”
夏榛说,“怎么可能没生气。是因为我说要做到底,所以你生气了?我只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要是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强迫你的。庄庄,我很爱你。”
庄籍对人说爱的次数太多了,所以,他不愿意对夏榛说这个字,说出来,简直觉得在儿戏。
但他爱听夏榛说,夏榛温柔的眼眸,像是幽幽的夜空一样,深深地凝视他,包容他。
庄籍嘴唇动了动,之前明明那么恼怒伤心,现在却只剩下感动了,夏榛对他便有这种魔力。
庄籍不由自主低声道,“我也爱你。”
这声音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声带发出的,而是从他的灵魂深处发出来。
夏榛笑着亲他的腰,正满心嘚瑟地高兴着,庄籍却又说道:“不过,我不是因为你提出要做到底才生气。”
“啊?”夏榛又苦恼了,心想那是因为什么?别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他觉得庄籍也是不遑多让了。
第六十五章
夏榛还年轻,在生意场上,他还做不到像有些老狐狸一样圆滑精明,但他也不可能是蠢笨的,他有他自己的精明之处,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而且在商场上有自己独到的眼光,这种能预判走势的能力,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他看人也是很有一套的,唯有在庄籍身上,他丧失了这种能力。
在和庄籍的相处中,他几乎完全被感情所支配,理智也是所剩无几,再说,庄籍在圈子里既然就有深沉能装的名声,可见他这人的确非常难以让人真正接近和摸清他的想法。
夏榛在和他的相处中,也会被他迷惑住。
再说,庄籍说话,往往带着古人才有的那种绕圈子的语言艺术。
官场人都没有他说话那么让人不明所以,总是话只说小半截,其他都让人去猜吧。
特别是在和夏榛说有些问题时,他更是那么遮遮掩掩。
就如他之前曾经和夏榛说,他和夏奕博之间没什么。
但这是在他说他不是靠身体上位这个前提下的,以至于夏樽对他说了那番话后,夏榛就要去想,他只是指他没有用身体靠夏奕博上位呢,还是最初两人就没什么呢。
那个暑假,夏樽看到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夏榛当然一切都是站在庄籍身边的,却抵不住那股醋劲一个劲儿地往上冒,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理智和平常有的被长辈们赞扬的沉稳和自制力半点作用也起不到。
他是总算明白了,在新闻里看到的,平时老老实实没有一点出格举动的人,为什么得知老婆和人有瓜葛之后,就能拖着刀去砍人,完全不要命了。
这甚至不只是男人的尊严这种问题,夏榛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里和脑子里的那种难受到底是由哪些方面引起,但其结果就是,这真的让他难以压制。
庄籍不仅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智商和情商都很高,不仅如此,他还特别敏感,敏感到大约他面前的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点心思,他也能够感觉到。
夏榛知道,和庄籍相处,是不能耍任何滑头的,唯有一颗完全的坦诚的赤子之心,才能够真正和他的心接近。
不然,稍稍有一点别的心思,他就能够发现和感应到。
他发现后,他也不会说出来,甚至面上的表现和交往,还和以前一般无二,但他的心其实已经走远了。
他这样谨慎地和人相交,直接结果就是,他身边的真心朋友少得可怜。
据夏榛所知,庄籍稍稍交心的,就是钱清,然后就是对孟璃很不一般,其他人,他也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但心里并不亲近。
夏榛听庄籍那么说之后,脑子转得快的他已经有所明白,心想难道是自己当时因夏奕博而起的嫉妒被庄籍感应到了吗,所以他才要走。
他已经在庄籍面前表示过,完全信任他,也就是,他不会去想庄籍和夏奕博之间的任何事了,但他却又想到了夏奕博的事,这被庄籍知道,庄籍估计又要生气。
夏榛思考着要和庄籍将这件事问清楚吗。
只是很短的一瞬的事,夏榛已经做出决定,还是坦白从宽吧。和庄籍在一起,要是和他打马虎眼,最后的结果只是庄籍又会缩回他那已经对他稍稍敞开的心意。
庄籍已经回过身来了,他为自己和夏榛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度上的事觉得有些无力,但是人和人相处,要是什么都不说,就完全互相理解,这是很困难的。
即使是相爱的人,也很难。
再说,他和夏榛在一起的时间太少,相处时间少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从对方的一些细节上的事判断对方的意思,更何况,他是个演员,他有意识地控制过自己不要形成任何口癖和动作上的特定语言。
夏榛因此不知道他的意思,也是很好理解的。
庄籍于是准备自己好好点拨一下夏榛了。
自己的男朋友,当然要自己好好言周教,让他以后看到自己的眼神,就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庄籍伸手摸了摸夏榛的头发,正准备说话了,夏榛这时候就抬起了头来,做出了一只小鹿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庄籍当即惊了一下,心想他又要搞什么。
夏榛绝对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老实,庄籍每每被他在床上折腾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
夏榛这种表情,肯定是他犯了什么错。
夏榛没让庄籍多猜,已经说道:“庄庄,对不起。虽然我之前说过,我坚决地百分百地相信你的任何事任何话,但是,我之前却没有做到。我辜负了你。”
庄籍本来柔下去的面容又变得面无表情了,眼神里带着探究,还有就是温柔,可见他是完全没有责怪夏榛的。
夏榛牢牢盯着他,自然看得出来他眼神中的意思,在一起的人,只要一心在对方身上,其实是能够从对方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得知对方的意思的,即使庄籍是得过双料视帝的演员。
所以夏榛心里有底了,即使他知道自己一说出下面的话来,就能让庄籍炸毛。
他知道,夏奕博这个人,在庄籍跟前也是炸弹,一说他,庄籍就要炸。
庄籍轻描淡写地说:“要说就赶紧说。你以为你是在党旗下检讨?要念稿子吗?”
夏榛道:“我现在还是无党派人士。”
庄籍道:“你到底说不说。”
夏榛说:“我们高三毕业后那个暑假,你是不是和夏奕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我无论怎么联系你,你都不理我了,是因为那件事吗?”
夏榛这话说完,他就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低了好几度,庄籍的身体一僵,紧接着,他的脸就不受控制地红了,而且是愤怒的红。
果真,庄籍要炸了。
夏榛在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抱着庄籍的腰,手甚至无意识地像妈妈哄孩子一样地拍了拍庄籍的背脊,说:“我不是故意要打探你的隐私。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我都爱你,一点都不会改变……”
夏榛知道自己这话非常苍白,苍白到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甚至说出口后,他就后悔了。
老公要问深爱的老婆,他曾经有没有和谁有一腿,这种事,可以折磨一个人一辈子,有些人闷一辈子都不会说,然后让时间将这个问题淡化,当人老得牙都掉光了,估计也就能够完全看淡了。
但夏榛现在还太年轻,即使问出口后就后悔了,但要他忍一辈子,实在是难以忍下。
他想,他爸爸当年怎么出去找小三的呢,那种回家要面对妻子的心理负担承受得住吗。
他现在面对庄籍的沉默都要承受不住了。
夏榛不知道该怎么让庄籍消气,在这种时候在庄籍面前耍滑头,是不会有任何好处的。
夏榛眼神闪烁着,不再敢和庄籍对视,只是无意识地说,“对不起。”
庄籍也不再看他,他抬起了头来,但他也没有把夏榛推开,他只是有点泄气,随即,他很坦白地道,“是夏樽对你说了什么吧。我说过,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天也是,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力,想来是很失望。
夏榛知道自己那话的确是狠狠伤了庄籍。
他只能将庄籍抱得更紧,“对不起。”
庄籍控制住了情绪,淡淡说,“好了,还想听什么。”
夏榛摇头,他突然觉得很伤心,抬头看庄籍,只见庄籍目光淡漠地看着沙发旁边的茶凳上放着的玫瑰插花,眼底却带着湿意。
夏榛知道自己是闯了大祸了,高中时候,和庄籍一起做实验,将一块钠迷迷糊糊扔进水槽里,当时的那种“天啊”的感觉,也不足以和现在相提并论。因为那时候庄籍和他将事情解决了之后,还知道转身骂他个狗血喷头,但现在,庄籍却不会骂他了。
夏榛想说的话有很多,却又哽住了说不出,庄籍这时候居然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夏榛的胳膊,说:“好了,你抱得我要喘不过气了。我去做点吃的,我午饭还没吃呢。想来你也饿了。”
夏榛这时候脑子转了起来,说:“叫外卖吧。”
庄籍却没理他这句话,在他放开他后,就进了厨房里去了。
夏榛懊丧地将脸埋进了手里,赶紧亦步亦趋地过去要给庄籍帮忙。
庄籍像刚才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指挥夏榛道,“你看看冰箱里有些什么肉?”
夏榛赶紧去看了,但是他实在不认识那些是什么肉,只好每样都拿来给研究锅子的庄籍看,庄籍瞥了几眼,就让他把其中一些放在了料理台上,夏榛勤快地当着助手,显见地是讨好庄籍,但庄籍一会儿就说,“你去把卧室整理一下吧,不然晚上没法睡觉了。”
夏榛松了口气,心想他还愿意和自己同床共枕,想来自己是罪没致死。
他赶紧上楼去收拾卧室去了,庄籍熟练地做着晚饭,切菜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指,他愣了一下,发现口子很小,就没注意。
夏榛那句话,的确是让他难过的。
但他知道这是没法责怪夏榛的。
夏榛要是像个情场上的老手一样,庄籍知道自己肯定不会爱他,不仅不爱,心里还会厌恶,但夏榛总是个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也让他想狠狠敲打他一顿。
夏榛直接问出来也好,庄籍这般想着。
但心里的难过似乎并没有减少,他一向心思玲珑,此时也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