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却是苦笑道:“他中的毒和你相似,并无一二半女留在世上。而他的亲人又大部分是害他的罪魁祸首,我又怎么会去帮他们。阿安,等我得知你中毒之时,我就想到了我这位好友,若是当年,也有一人像我一样,给他指明真相,护他一程,或许他就不会那么早就离世了。为此,我才贸贸然的出现,告知你中毒之事。”
崔玄眼中很是沉重,复杂难辨,纪安瞧着不知道怎么的直觉崔玄说的是真的。他是把对那位好友的遗憾补偿在他身上,这世界是怎么了,还人情难道也得找个替身?纪安一时间被这莫名其妙的答案弄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拒绝?现在他还没这能力,接受,他又心有不安。左右为难,也就是他这样的吧。
不过,想到自己身上的那块方帕,纪安眼睛里满是嘲讽,自己还在矫情什么?都要保不住命了,还不好意思,还矫情的难为情,真是够了。他只要活下去才是第一,其他的重要吗?
崔玄垂下眼眸,心中感叹,刚刚说的也不算骗了纪安,毕竟这就是前世之事,前世他对着纪安这个庶子处处看不惯,特别是和他的外甥搅合在了一道。可后来,怎么样了?崔玄心中犯苦,是他对不住纪安,是他欠了纪安的。今生他要做事情很多,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该了结的总归是要了结的。
纪安半响开口道:“神明在上,今日我纪安在此立誓,今日得崔玄大恩,今后若崔玄不害我叛我辱我欺我,我将尊他敬他信他让他,今生不变。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一字一句,清晰的从纪安嘴里讲出。
崔玄听了,心中暗笑:果然是纪安吗?不白受人恩德,最怕欠人情债的纪安。用誓言告知自己他不是那知恩不报之人,只要自己不存害他之心,他将终生铭记报答,可若存了害他之心,就得另说了。好狡猾的小狐狸,将他一军,不过,这样也好,能得了纪安的信任,之后的事情会更好办一些。自己,确实没有害他之心。
崔玄也跟着开口道:“神明在上,我崔玄今日在此立誓,今后绝不做迫害欺辱纪安之事,若有违背,人神共愤,世间再无立足之地。”
纪安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人心易变,誓言也不定多靠谱。可这个时候人们心中还是信因果重誓言的,他现在只有崔玄一人可用,两人用誓言相互表达诚意,也是陌生进入信任的进场券了。
纪安知道圆滑的人,这个时候应该要和崔玄说感谢说信任,可他还适应不了那么那样的圆滑。再说,既然真心和崔玄相交,以后他什么样,崔玄应该明白,倒不用现在假意表现。
崔玄先开口道:“我这次回去请教了谷大夫,他说你这毒就算解了,以后也会影响寿命,但若是能找着血灵芝却可养身补气,延年益寿。我已派人去寻,但之前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不可意气用事。”
血灵芝,纪安听过,宝贝中的宝贝,珍奇中的珍奇,豪门大族,皇亲国戚哪个不想寻它养身治病,可这血灵芝最后一次出现还是在二十年前,现在大秦的地界是找不着了。
不过,崔玄能有此心,纪安心中还是感激的。想想,既然他们已经发了誓言,有些事情就该试着信任。
于是,纪安拿出自己带着的笔筒,递给崔玄说道:“师兄,这里面是一块沾了有毒汤汁的方帕,你能不能帮我给大夫看看,这是什么毒?又是从哪儿流出的。”
崔玄眼中眸光一闪,这就是前世害得纪安那么早离世的毒吧。前世纪安两年后才得知自己中毒,有些证据已经被有心人消灭干净了。纪安也就是那个时候真正的伤透心,恨透了纪家郑氏,才一改之前的态度,光明正大的支持他的外甥。即使一年后被纪博写了断亲书也不改初衷,直致最后,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纪安成了纪晨最大的敌手,也是断送了昌平侯爵位最后的推手。结果如此惨烈,也是众人始料未及吧。
第29章:远行
顾詹一直没来,纪安一开始以为他生病了,没在意,可接连两天没声没息,纪安直觉恐怕出了事情。果然,姜曜找了过来找了个地方直接和他说道:“纪安,顾詹的姨娘去了,就在昨天。”
纪安一惊,顾詹的姨娘钱氏才三十出头,因为是大丫头出身,身子骨一直很是健康,怎么会突然离世了。
纪安忙问道:“姜曜,你可知顾詹姨娘是怎么去的?”
姜曜抿抿嘴,眉头皱的紧巴巴的说道:“明面上是抱病而亡,实际上是被逼自尽而亡。纪安,阿顾和他姨娘感情很深,我怕他做傻事,你能不能和我一道去看看他。”
纪安把顾詹当做自己的好友,现在好友至亲去世,他没能帮上忙已经很不安了,听着姜曜的话立马答应道:“那是自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吧。”
姜曜点点头,他虽然是保定伯的独子可却还没被请封为世子,身份不够,纪安是侯府庶子又成了王渊的徒弟,他们两个一道,不管如何,顾府那边总要顾忌一二。
瞧着纪安着急的模样,姜曜心中知道他这段时间恐怕有什么事情,虽然脾气直可不代表他没心眼。他在郡主嫡母手下长大,家长里短,太清楚后院女子的狠辣和疯狂了。
纪安却没有姜曜想的那么多,两个人乘了马上就直接去了顾府。
路上,姜曜把他打探来的消息告知纪安。纪安这才知道,钱氏是死于顾詹嫡母之手。
顾府当家太太李氏自从生了嫡子之后,对着顾詹和钱氏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可顾詹已经长大,眼看着就要成家立业了,李氏心有余而力不足。动不了顾詹,钱氏就成了她泄愤的靶子。
前些日子,顾詹给李氏儿子带的吃食被查出了毒素,顾詹被罚不说,钱氏更是被打了板子。她一个女子,打了板子可谓是伤了元气。可没想到,李氏并不罢休,前些日子,顾詹表现的不错,在书院得了奖赏,又和姜曜纪安这些世子子弟玩的不错。
李氏心中忌惮,就让还未病愈的钱氏去立规矩。打扇倒茶,事事磋磨,半个月就折腾去了钱氏半天命。顾詹眼瞧着不是个事,求着顾侯爷让自己去军中挣前程,不占弟弟的家产爵位。
顾侯爷只有二子,如何能答应顾詹去军中,一个不慎就是命不保夕。这却让李氏更为忌惮,也更加折磨钱氏。一天前,顾侯爷办四十大寿,宾客迎门,而钱氏于府内遭遇歹徒,钱氏不甘受辱,自尽而亡。
顾詹接受不了,抓住那男子才发现是本家的一个堂叔,狠命暴打之下,那男子是个没用的。就爆出了是他其实是和李氏身边的一个丫头有私情,今日那丫头传了纸条给他,让他到这儿来的,他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顾詹要求顾侯爷做主,可钱氏一个妾氏,死的也不算光彩,顾侯爷不可能为着一个死了的妾真正惩办自己的嫡妻李氏,更何况,李氏还给他生了个嫡子。妾在他看来就是个玩意,让李氏闭门思过,就算给了顾詹一个交代。
顾詹不依不饶,顾侯爷一气之下打了顾詹一顿。
纪安听后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就是做庶子的悲哀吗?
纪安和姜曜很快到了顾府,两人下了马车,瞧着顾府并没有挂孝,只是把红灯笼换成了白色带镶边的宫灯。下人们穿了深色的衣裳。纪安和姜曜派人去传了话,顾府走出了一位管家,给他们请安,就直接带着他们去了钱姨娘的院子。
钱姨娘的院子在西跨院,不用绕过内宅。纪安瞧着这院子虽然看着不错,他们走了这么久下来,发现这个院子在顾府之中也就算中下的了。虽然钱氏是个妾,可好歹也是个良妾,是赎了身,为顾府生了子嗣的妾氏,按理不应该住得这么偏,而住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表示。
因为是妾,卑不动尊,为此,钱氏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设灵堂。纪安和姜曜过去的时候,顾詹跪在棺木旁,披麻戴孝,两眼失神,下巴瘦得没了肉,才几天没见,纪安就觉得顾詹从里到外少了一股鲜活。
灵堂只有顾詹和几个钱氏身前的旧仆在,瞧着纪安和姜曜,下人们给他们送上香,纪安和姜曜先给钱氏上了香。顾詹好像没看见他们似得,机器的给他们还礼,就没了动作。
顾詹身边的小厮是知道纪安和姜曜在书院和自己主子交好的,他像着两位解释道:“我家少爷因为姨娘的去世伤心过度,失礼了。还请两位谅解。”
纪安怎么会怪罪,他问道:“你家少爷这样多久了,可曾用饭用茶,我瞧着他嘴唇干裂,你们怎么伺候的。”
小厮苦着脸说道:“少爷已经一天一夜没进过一粒米一滴水了,小的们劝不动啊。”
纪安眉头皱了其他,被打了一顿,又没用饭喝水,是个铁打的也吃不消。他走到顾詹面前,发现顾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外界不闻不问。纪安心中难受,那样一个开朗阳光的男孩就成了现在这样的死气沉沉,纪安都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了。
姜曜也在顾詹的旁边,轻声劝慰道:“阿顾,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要是你姨娘知道你这样,她也走不安稳的。”
顾詹好似没听到一样,并没有反应。纪安看到顾詹如此作为,一阵心疼难受。他很想细言细语给顾詹鼓励安慰,可他知道没用。纪安贴近顾詹耳边,脸上一脸的悲痛,好似再瞧瞧的劝慰着什么。
实际上,纪安却在顾詹耳边说道:“阿顾,你要是死了,最开心的莫过于害了你娘的人。这世界上,只有你能替她报仇了。记着,你这条命不是你的,是你娘的,她的仇,还在等着你。你还想逃避懦弱到什么时候?”
说完,也不等顾詹说什么,自己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这个地方是顾府,刚刚说了府里女主人的坏话,虽然除了自己和顾詹,不一定有人听见,可他还是不想呆在这儿了。他刚刚交给了自己好友报仇的信念,这样做,他也不确定对不对。
坐在马车上等着姜曜,没过半个时辰,姜曜也来了。
一上车,姜曜就用一种神奇的眼神看着纪安。马车慢慢行驶,姜曜没忍得,还是说道:“纪安,刚刚你走后,阿顾就要了水喝,并让人送吃的来。你说了什么?他让我谢谢你点醒了他。”
纪安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他死了,李氏该乐呵了。”
姜曜诧异的看着纪安,没想到劝人也能这样劝。他对着顾詹说话,都要避开李氏这个人,就怕刺激了顾詹,怎么纪安就敢如此说,顾詹还听了。不懂,纪安在姜曜眼里突然多了一份不同。
顾詹是三天后回书院的,他一到书院,就去了纪安屋子里。
纪安在作画,顾詹来了直接坐下,说道:“阿安,我要走了,去军中。是去关外驻军三年,就在十天后启辰。”
纪安拿在手里的毛笔掉在了地上,关外驻军是最危险的军队了,虽然匈奴被秦太祖打怕了,可这些年慢慢的休养生息,又渐渐活跃了起来。前些年被崔玄狠狠的打击了气焰,可每年不断的骚扰从来没有停过。
关外驻军伤亡士兵是最多的,顾詹就是武艺再好,年纪在此,刀剑无眼。战场上可没有人会因为顾詹的身份和年纪而让他护他,纪安眉头紧皱,问道:“不能换个地方驻军吗?”
顾詹定定的看着纪安,半响开口道:“能,可我不愿,我要立功,我要权势。每天晚上,我一闭眼就能瞧见我娘躺在血泊里。而她的仇人在府里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甚至以后能做老封君,富贵终老。凭什么吗?”
纪安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如他自己这样,被下毒,被谋害,即使知道那是谁,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这样的感觉能憋死一个人。
顾詹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开口道:“阿安,我想好了,这仇谁也指望不上。即使我有证据证明是她下的毒手,可我娘是妾,又是自杀,根本伤不到她半分。如此,我就自己报仇。夺了她最期望的,让她也感受一下我的滋味。顾府,权势,要么我死,要么我得。”
最后一句话,纪安听出一种破釜沉舟,不死不休的味道。是啊,顾詹不去就是任人宰割,去了,还有一搏之力。
纪安想到自己,对着顾詹说道:“阿顾,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命由我不由天,谁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就先要了谁的命。谁害了我们,我们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让那些害我们的人尝尝,我们的痛,我们的伤。”
顾詹一时间都有些呆了,纪安的话语调平常相差无几,可他却听出了一种狠辣,纪安是这么想的。什么事情,能让温和心软的纪安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詹问道:“阿安,你怎么了?”
纪安看着顾詹关心急切的脸庞,笑了笑,很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们就是一对难兄难弟,你姨娘被害死了,嫡母平安无事;我被下了毒,损了身子,子嗣艰难,凶手被亲爹包庇,逍遥自在。你看,因为我们是庶子,因为我们无权无势,所以活该被欺负,所以活该被放弃。阿顾,你我一样,除了自己,别无所靠。”
看着顾詹,纪安说道:“阿顾,你去吧,如果能得偿所愿自然是好,即使不幸丢了命,至少不用苟延残喘,看着旁人脸色过日子。记着,别忘了兄弟我就行。”
顾詹眼睛红了,鼻子发酸,两人半响无言。
顾詹要去边关驻军,纪安想起了崔玄,债多不愁,纪安厚着脸皮让崔玄写了两份推荐信给崔玄的以前的同僚,让他们多多提携照顾顾詹,又拿了五千两银子给顾詹带着。
顾詹走的时候,纪安为他送行,顾詹只留了一句:“等我功成名就,咱们再把酒言欢。”
第30章:两年
顾詹走后,纪安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在读书学本事上。崔玄也来了书院做讲宾,王渊瞧着崔玄对着纪安很是照顾关心,干脆做了甩手掌柜,让崔玄直接教着纪安学习,没事的时候他自己再指点一二。
而纪安也从原来的院子搬了出来,直接住进了贤竹斋。崔玄也在这儿有个房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了。
纪安也发现,崔玄真的很博学,样样都懂,不说做文章品诗,就是那一手字,也让纪安眼睛都看直了,比起浸氵壬于书法多年的大师们也不遑多让。只这么一手字,得了前三甲也都让人大呼所望。
同时,顾詹走了,练武的事情就由崔玄接手了。比起顾詹的处处放水,崔玄却是干净利落的让纪安知道自己武艺真实水平。虽然纪安错过了最佳的学武岁数,根骨资质也不算好,崔玄还是尽心尽力的教了他一套剑法,抵得上三流武者了。
和崔玄相处久了,纪安就发现,崔玄其实是个十分自负且龟毛的人。脾气瞧着十分的好说话,其实那是不乐意搭理人。那坏水是一肚子接一肚子的,比如明明知晓自己师傅下棋下不过他,每每要师傅出马的时候,崔玄总是用下棋先赢去师傅的宝贝,再开条件让师傅照做。
且有时候对着亲近之人说话十分的一针见血,让人恨的牙痒痒。
和崔玄呆在一起久了,纪安倒是真把他当哥哥看,虽然偶尔纪安还是会瞧着崔玄的美色流流哈喇子,可心里却是把他当做可以信任的人了。
纪安也没闲着,他出点子,把现代的一些商业模式给崔玄说道说道,之后,崔玄派人去捣鼓。两人三七开,也不知道崔玄从哪儿找的那些人才,他只要说了那些点子,总能大赚一笔。
渐渐的,纪安发现,京城之中开了有了两个有名的商会,其中都有崔玄的影子。瞧着生意越来越大,纪安敏锐的发现,崔玄恐怕所图甚大。
顾詹的第一封家书是在半年后,信里写着他在边关生活的不错,崔玄的老部下很是照顾他。甚至在一次匈奴骚扰时,他还砍了几个匈奴人的脑袋,自然也受了些轻伤,让纪安不用担心。
纪安把自己的近况写信给了顾詹,因为信件走的是官道,驿站十分的不方便。纪安就想到了现代的邮局,要是把各地原有的镖局连成一线,运镖的同时再帮人送信,让大伙到当地的镖局去拿,是不是可以弄个邮局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