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镗泽点点头，总店和一些规模大的分店一直是三班轮换，他们的店在分店中算是规模最小的，一直都是两班换，一下子要挪出来三天假，有点困难。经理性子又软，恐怕被一干员工给烦死了。
“蓝师傅。”柯薇站在蓝镗泽跟前。
“有事？”
“那天那个男人……”柯薇欲言又止，很多问题想问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
蓝镗泽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好尽量简洁的说明两人的关系，让她能听懂又能避开一些不能说的东西。
“他是……”刚开口，经理便推门而进，手上还拿着他那张涂改得看不出原样的排班表。“蓝师傅，外面来一个人，找你。”
“以后有空说，我先出去看看。”蓝镗泽跟在经理后头走到店堂，坐在卡座上的人让蓝镗泽的脑子“轰”的一声，变成个空白。
62.幸福的前站（5）
“蓝师傅！”苏益南翘着个腿儿坐在卡座里，眯着眼笑，特别强调了“师傅”二字。
“你好。”蓝镗泽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到他那张脸心里就乱，只好礼貌的打着招呼，不管怎样你好二字总没错。
“Viennese Quark Torte 、Schwarzwaelder Kirschtorte，先给我来这两样。”看也不看店里的单子，苏益南点起了东西。
跟在蓝镗泽身后的柯薇赶紧转身准备从玻璃柜台里拿出成品。见柯薇转身，苏益南道：“本少爷不吃不新鲜的，蓝师傅，请你给我现做吧。”
蓝镗泽转身走向操作间，柯薇见状赶紧跟着，她知道蓝镗泽一定没有记住蛋糕的名字，往常店里的柜台小姐在接到要做新鲜蛋糕的订单的时候总是在英文下面标注上中文名字再递给他。
“等等，我得亲自看着做，否则不放心。”苏益南站起身，跟在蓝镗泽身后。昨天遇见两人后，请私家侦探把蓝镗泽调查了个透彻，知道他因为受伤影响了记忆抽象复杂事物的能力。故意跟在身后，以防身边的柜台小姐偷偷帮他，到时候就能找到由头让他难堪。
“这位先生，咱们店里的规矩是点单必须经柜台小姐下单，您不能直接从蛋糕师傅这儿点。”柯薇拦住苏益南，从胳膊底下拿出自己的点单夹板，边说边刷刷写下点单日期，再大大的写上蛋糕的中文名字，“还有您不能进操作间，另外，蓝师傅今天正在休假，要给您做蛋糕还得先消毒更衣，时间有点长，请耐心等待，如果您不怕吃了拉肚子我也可以催他快一点儿。”
说完，柯薇走进操作间把单子递给蓝镗泽道：“蓝师傅，有新单子进来。”感激的看一眼柯薇，蓝镗泽伸手接过单子，放在一旁，开始更衣净手消毒。严格的按照配料表配好料，蓝镗泽专注的制作蛋糕。
Schwarzwaelder Kirschtorte做好后，柯薇将蛋糕端给等在卡座区的苏益南。
用小叉子切下一块放进嘴里，苏益南忍不住在心里赞叹着蓝镗泽的手艺，奶油的甜、巧克力的苦、樱桃的酸以及樱桃酒的醇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苏益南嘴里享受着美味，脸上却换了颜色，把叉子扔在盘子里道：“这是哪门子的黑森林？甜度盖过了酸度，巧克力的味道也不对，这樱桃酒是不是用多了点？还有，蛋糕的火候也不对，把你们经理叫来。”
柯薇只好去办公室叫经理，经理为排班表伤透脑筋，刚排好打印出来，听柯薇一说经过，权衡一番，赶紧走出办公室。听见店堂的动静，烤箱里订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蓝镗泽也走出操作间站在卡座旁。
“这位客人，蓝师傅是我们这儿手艺最好的蛋糕师，去1号店学习的次数也最多，连那儿的老师傅都夸……”经理陪着礼道着歉意，只差变身为孙子，虽然客人为贵，但从此次增加三天休假和上头直接通知自己蓝镗泽休假三天的事情来看，维护蓝镗泽应该没错，不过顾客也不能得罪。
苏益南没有给经理面子，直接朝蓝镗泽身上摔了盘子，站起身道：“蓝师傅，Viennese Quark Torte也不要了，就你这水准，做出来也没法吃。”
眼睛上下扫视着身上沾着蛋糕的蓝镗泽，苏益南肆无忌惮，抬着下巴道：“你父亲在世时也不过是个暴发户，何况你家已经败了，论家世，你比不过我；论年龄，你今年已经三十岁；论相貌，我比你好看，至少比现在的你好看，你还瘸着个腿。他只不过是念着你们往日的旧情，刚找到你有股子怀旧罢了，这股劲头过去，他还是我的。”
说完这些，昂首走出店门，坐进停在路边的保时捷，扬长而去。
“蓝师傅，你不要紧吧？”柯薇赶紧抽出桌上为客人准备的湿纸巾，替蓝镗泽擦着身上的蛋糕。
“小薇，没事。”接过柯薇手里的纸巾，蓝镗泽低头打扫着自己身上污迹，看不出表情，声音却在颤抖。苏益南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对，和他比起来，自己浑身上下真的没有一点能留住微生凉的地方。
“这人怎么像吃醋撒泼儿的女人？”一名柜台小姐拿着清洁工具走过来，准备清理地上的蛋糕残渣，这个女孩子平时说话比较直，今天更是没有考虑蓝镗泽的心情。
“小凤，赶紧打扫，别让客人看笑话。”经理提醒着，转身对蓝镗泽道：“蓝师傅，今天的事儿，错也不在你，别放心上。赶紧回家休息休息。”
“好了好了，班表排出来了，班表每人一张，今天当班儿的留下来，其他人回家休息。”经理把手里的班表发下去，自己钻进了办公室。今天来应聘的人还不少，一大堆简历堆在那儿，够自己忙活好一阵子。
“小薇，我今天去你家住一晚可以吗？”蓝镗泽低着头，不知为何，不愿回到那间房间，虽然微生凉可能今晚也不会回来，只想逃避。自己的证件都被微生凉收去，连出去开个房都不成。自己在这个城市，真能说算得上朋友的只有眼前这小姑娘了，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出去有点儿不太好听，不过也只能想到她那儿了。
“没问题，今天时间挺充裕，咱们去菜场买点儿菜吧？我想吃蓝师傅做的菜了。”柯薇微笑着，提着要求。
“唔，好。想吃什么尽管点，我都做，就当做你今天帮我忙的谢礼。”蓝镗泽笑笑，走向储物间。
脱下身上的工作服，团成一团扔进回收脏衣服的篓子，眼角潮潮的，苏益南的话仿佛一把刀子，深深的扎进心脏，疼得心口一抽一抽。那些东西，自己这两天一直在想，如今被人揭开更是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收拾停当，两人一起走出店门，回家的路上正好有一家菜场，两人走进菜场大门。喧嚣的菜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大妈大婶们扯着嗓门儿和菜农讨价还价。路过熟食店的时候买了半斤卤牛肚，老板娘多给他称了点儿还送他一把自家种的芹菜，正好做个芹菜辣椒炒牛肚，挺不错。
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心里略微好受一点。
两人挑好菜一起往柯薇家走。一路上商量着菜式做法，勾起柯薇做菜着火炒焦的黑历史。柯薇手舞足蹈的讲着，蓝镗泽听着听着，脸上绽出点笑意。
带着林耀先、尚京在外面跑了一天搜集了不少苏家的资料，正往酒店赶。尚京开着车，林耀先把笔记本电脑摆在腿上，正尝试着侵入苏家小儿子公司内部网络，截取有用的资料。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自是不用说，如果能握住对方的把柄，掐住对方的咽喉更是大多数公司的一贯的做法。
八年来，微生凉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先机一旦失去，想要翻身便已是难上加难。和苏家不能是合作关系，苏家也不会甘心两家仅仅是合作，这一点早已看明白，只不过自己的公司在这个城市尚未站稳脚跟，一直未能动手罢了。
成败在此一搏，如若失败，大不了撤出资金，抛弃这个城市。
微生凉看着车窗外，脑中整合着今天搜集到的资料，想着从哪里下手杀伤力最强。突然，熟悉的脸从窗外一闪而过。
“老尚，开到马路对面。”
接到命令，尚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打方向盘，不顾这里不能掉头，将车子开到对面车道。微生凉伸手按下右边车窗，夕阳下，蓝镗泽与柯薇拎着蔬菜笑意盈盈。
“回酒店。”老板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老尚转动方向盘折回酒店的路。
“老尚，明天找几个身手好点信得过的兄弟，跟在蓝镗泽身后，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直接联系我。”
“好！”尚京一脸喜色，当年虽然只做了一个星期的经纪人，蓝镗泽是他负责的所有艺人当中最喜欢的一个。当年蓝镗泽失去联系以后尚京也曾想尽办法寻找，听说找到他以后心里十分高兴，不过小凉却说暂时不要和他接触，至于理由是什么，小凉不说，自己也不问。这是自己和林耀先达成的共识。
蓝镗泽脸上的笑容，自他回到身边，从未见过，虽然很想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不过微生凉深知，如今的蓝镗泽不是能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给他足够的尊重，足够的空间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到柯薇家，两人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开了几瓶啤酒，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末了，柯薇托着腮帮子，仰着红彤彤的小脸问：“蓝师傅，今天那男人说那话什么意思？听着好像你抢他男人似的。”
蓝镗泽一口啤酒差点喷柯薇一脸，心想小丫头的眼睛也太毒了一点儿。
“蓝师傅，那天我看见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牵着你走进酒店，不过，如果你不想说不用强求，我不会追着问。”柯薇眯着眼睛笑。
“没事。”蓝镗泽摇摇头，把十年来的遭遇一点点说出来，等到说完已是半夜。
“小薇，早点休息吧。”蓝镗泽站起身，好多年没有喝过酒，脑袋有点晕晕乎乎，一方面也是逃避的意思，虽然说了这些年自己的遭遇，不过挺怕柯薇看不起自己是个HOMO。
“蓝师傅，你做蛋糕挺好吃。”柯薇猛不丁来这么一句，蓝镗泽愣住了。
“菜也烧得好，我不觉得那娘炮比得上你。”柯薇拉蓝镗泽坐下，“如果他喜欢的是那个娘炮，干嘛找你十年？那娘炮脑髓小得像瓜子仁儿吧？啊，不，芝麻粒儿。”
被柯薇的话逗乐，蓝镗泽想了想，苏益南虽然顶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不过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娘气还真是自己没有的。如果苏益南真能代替自己，微生凉也不用找自己十年。
“蓝师傅，还有几天就是出国学习的考核了，你一定要争取到这个机会，让那娘炮知道，你做的蛋糕不难吃。”柯薇笑眯眯的，脸蛋儿红得像苹果。
看着青春洋溢的小姑娘，蓝镗泽重重点头。高中以来，一直依靠着安成和，连考上H大建筑学院也是花了一年半的时间背安成和的笔记才考上。认识微生凉以后，什么都是他在张罗，该到了自己证明自己的时候。
微生凉独自一人坐在房间中，没有开灯，窗外霓虹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城市的喧嚣沉寂。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光，只剩个烟蒂，面前小茶几上，烟头堆满整个烟灰缸。
把烟蒂丢进烟灰缸，微生凉躺上床，身边空空荡荡，孤寂席卷而来。不能给他绝对的自由，风筝飘在天上手里也得拽着线。如此想着，微生凉把自己埋入枕头。
63.幸福的前站（6）
今天柯薇要上班，蓝镗泽打算利用店里的烤箱，研究一下能不能自己开发新品种，虽然考核的内容没有公布，为了以防万一，也跟着柯薇一起去到店里。到店里和经理一说，经理特许蓝镗泽利用店里另一部闲置的烤箱。
窝在操作间，蓝镗泽专心的配制配料，失败了无数次，每次从烤箱里拉出来的东西要么黑成一团，要么硬梆梆，要么就是可以当成饼干吃。
正专心试验着，柯薇走进操作间：“蓝师傅，外面有人找。”
听到外面有人找几个字，蓝镗泽身体一僵，以为又是苏益南。看出蓝镗泽的紧张，柯薇笑道：“蓝师傅，不是那娘炮。虽然其中一个长得很漂亮。”
长得漂亮？排除了苏益南，会来这里找自己的只有微生凉，他是无论如何也与漂亮二字挂不上钩的。带着满脑袋的疑问，蓝镗泽走出操作间。
两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视野中，蓝镗泽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陈林、白……应浩，你们俩怎么来了？”蓝镗泽既惊又喜。
“揽活儿干的公司有个项目出了点儿问题，对方高层打算缓缓再做，所以我们俩明天先回去。”陈林喝一口饮料，皱着眉头，一向不喜欢甜食，只不过应浩喜欢，所以要了一模一样的两杯。
“陈林说走之前来看看你。”应浩把饮料啜得哗哗响，长长的睫毛呼扇着。一边儿，柜台小姐们凑在一块儿指指点点。蓝镗泽扭头看一眼柜台小姐的反应，再看看白猪，那天晚上灯光昏暗，没看得清楚，今天再一看，甩掉一身肥肉的白猪，皮肤白嫩，眼睛又圆又大，可爱得像个姑娘，或许说，百分之九十的姑娘都没他可爱。
“你真不够意思，这么几天连个电话也没有。”白猪把饮料墩在一边，拿起叉子叉起一口蛋糕，大呼好吃，连声喊着要给蛋糕师小费。
上次见面，一直是陈林在说话，白猪坐在一旁安安静静，蓝镗泽还颇感叹甩掉肥肉的白猪变了，今天一看还是老样子。
“这十年来，我们的同学中变化最小的就是他了，我说的是性格。”陈林看出蓝镗泽的意思，“你还记得我们那班长不？出来干了好几年又去美国读博士，自己还开了一家公司，简直就是女强人。”
蓝镗泽陪着笑，全班同学里，混得最差的应该就是自己。
陈林还说了几个同学的近况，可惜蓝镗泽一个都记不住，本来就没上几天学，熟悉的同学统共就那么几个。
一通聊后，蓝镗泽想起来还没让两人尝尝自己的手艺，招呼柜台小姐好好伺候两人后，蓝镗泽走进操作间给两人做了一只蛋糕，让他们带回去。白猪那人是嗜甜如命，自己还记得。
聊天的时候，蓝镗泽注意到，陈林揽活儿的公司就是微生凉的公司，既然在他那儿揽了好几年的活儿，为什么不知道老板就是微生凉呢？不过微生凉既然不见他们，自然有他的想法，自己也不能过问。
做好蛋糕，离两人乘坐的航班起飞还有两小时，三人只好分别，约好改日再聚后陈林带着白猪离开。
当年的同学中，有混得好的也有混得差的，最糟糕的一个，自己开建筑公司赔得只剩条裤衩儿，在城乡结合部租一间小房子，失了斗志，成天喝酒，老婆跑了，借钱借得多了，哥们儿看着他就躲着走。
还有一个，老板授意在图纸上动了点手脚，省下一大笔费用，刚建好就成了危楼。责任压下来，老板自个儿跑了路，逃到国外，他至今还在大牢里蹲着。
“虽说好活赖活都是活，人一辈子也要活得像个样儿，靠自己的手吃饭，谁也不能看不起你。”重新调着面糊，陈林的这句话，蓝镗泽想了很久。自己现在每天工作虽然辛苦了点，工资也不算高，不过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来的，心里踏实。
蓝镗泽认真记下每一次配料的变化，烘烤时间，反反复复调着配料，拉开烤箱，松软度终于合适，口感上还有点欠缺。继续调整着配料，蛋糕一点一点成型。
“蓝师傅。”正专心着，柯薇推开操作间的门走进来，面有难色，“昨天那人又来了。”
店堂内，经理已经焦头烂额，苏益南每一种蛋糕都要上一份，递给身后的几名跟班吃上一口。要么太甜，要么太酸，要么太苦，要么卖相不好，总之没有一份满意。每吃一口便在地上砸上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