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张海河和赖仲夏。”杜子腾突然开口：“我也没料到他们会参与。”
刘骐一愣，定定的看着杜子腾，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惊讶和愤怒之间。
“如果不是他们，事情一定像刘骐你说的那样平息了吧。”杜子腾又说：“刘骐你太相信自己带领的班级的凝聚力了。”
刘骐脸上竟然出现了万年难得一见的呆滞：“你和别班打架就算了，还和自己班的人打？”
杜子腾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刘骐，仿佛在寻求一个肯定：“正如你所说，他们也是八班的人，刘骐，你下得了手？”
唯独这个问题，杜子腾不想面对。
一开始发动孤立张海河赖仲夏也好、和他们对着干也好，现在和他们打架也好，杜子腾都没有问过刘骐的意见。
他害怕，自己信任多年的人因为他挑起的这点矛盾，对他说出否定的话语。
在刘骐心里，是他一直维护着的八班分量重呢，还是他杜子腾分量重？杜子腾从不觉得自己可以和八班这个整体站在同一水平线，更不想和班级中的任何一个人相比，可是，这一次，带着一丝微妙的不确信——
昔日他为了他最重视的母亲被揍，现在，他母亲似乎不需要他了；
今天，他为了他所重视的刘骐被揍，又不确信自己这揍挨得是否值得了。
刘骐看着杜子腾，最后，缓缓闭上眼睛，轻吁出口气。
“——对不起。”
他说。
“太过自信我的领导能力，忽略了班级内在的不稳定因素，是我的错。我完全没有将那两人考虑进来，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是我的疏忽。”
刘骐走近杜子腾，蹲下，和杜子腾平视。然后，伸出手臂，轻轻抱住了他。
杜子腾轻轻一颤，刘骐在他脸侧耳语：“八班，又怎样呢？”
“在伤到你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被我十倍报复的心理准备呀。”
第41章：在刘骐家
“我送他回家。”
很快，站在木屋外守着的莫子语等到了屋门打开，刘骐架着杜子腾出现，表情淡漠，却没有刚才那般生硬了。
没有那么生气了……莫子语松了口气，看这两的样子，联想到张海河曾说的关于他们关系很好的倾诉，隐约觉得这关系好像比他想象的还好上许多啊。
“……送他回家？”莫子语反应过来：“现在还在午休，马上就要上课了喂！”
“所以你回去给老师请假。”
杜子腾刚想开口讲话，刘骐就先一步开了口：“你可以回教室了。”
可能是被刘骐的王八之气吓得无可回复，莫子语这犹犹豫豫的想表示自己一身破烂明显是打完架……刚开口说了一句：“我才……”刘骐就对他笑得一脸灿烂：“去跟老师说，你这身是摔出来的。”
一句话赌得杜子腾莫子语两个人都无言以对。
……刘骐，你真是太记仇了。
杜子腾只好乖乖的被刘骐架着，乖乖的等他拦了个的士，乖乖的回到了刘骐他家。
一路上，杜子腾都没开口。或者说是没敢开口。刘骐还在气头上呢！话说这刘骐生起气来也实在忒可怕，以前十八年他从没见过刘骐生气的样子，现在见了，真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其中，也混杂着杜子腾的一点点心虚、一点点内疚。
他坐在刘骐家客厅的大沙发上，酝酿着怎么开口，就听刘骐先出声了：“子腾，我不是因为你打架而生气。”
杜子腾看向他，不相信的表情。
刘骐磨磨蹭蹭的从客厅茶几下拿出小医疗箱，动作都没了以往的利落，带着一种无力感，取出棉花碘酒绷带，又缓步走进厨房，等他打了碗清水回来的时候，杜子腾已经麻利的把一只胳膊都包扎好了。
“经常打架吧。”刘骐顺口问了句，杜子腾也就顺口应了声，反应过来，更是心虚的看向刘骐，生怕他发觉什么。
所幸，刘骐就一如既往的没有深究。他拿着棉花沾了清水擦了一下杜子腾的脸把伤口处洗干净，动作并不熟练的又沾了碘酒，疼得杜子腾倒吸凉气。
这动作实在墨迹，又不熟练，杜子腾都忍不住想说让他自己来了。可刘骐又如此认真，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家伙一旦露出认真的表情总有一股让人沉溺的味道，杜子腾放下思绪，看着刘骐。
非常近距离的，看着刘骐。
刘骐开口才让杜子腾回过神来。他有些恍然的听刘骐说道：“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没有输过，所以我习惯以‘完美’来要求我自己。‘完美’的拿到年级第一，‘完美’的带领班级，‘完美’的掌控周围人的动向……因为我没有失误过，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所以我会自信，会自负。”
刘骐处理完杜子腾脸上的伤口，站起身，杜子腾的视线随着他一起移动。刘骐没有与他的视线有任何交汇，转过身似乎想从医疗箱里拿什么东西，但手头并没有动作。
便是以背对隔绝了杜子腾所有的探视，刘骐说道：“但是这一次，我败了。”
“我忽略掉了不确信的因素，事情超出了我的掌控，还让你——和莫子语，两人受了伤，归咎责任，全应算在我头上。包括我那天用篮球砸人，现在想来，也做得太鲁莽。”
刘骐转向杜子腾，沉声又说了一遍：
“——对不起，子腾。”
从未道过歉的刘骐。自信到自负的“天才”。在对他道歉。
这是一种震撼，一种比刚才还茫然无措的失语袭击了杜子腾，杜子腾手忙脚乱，心里是连他也形容不清楚的情愫，就见刘骐恢复了以往的轻松，笑道：“子腾，你不会介意的吧？”
杜子腾立刻把头点得比啄米还疯，刘骐笑笑，拿出创可贴贴到杜子腾脸上，手有一丝颤抖，贴歪了，杜子腾没有察觉，抬头看着刘骐。
为了掩饰心中的剧烈矛盾，刘骐故意放缓了语速：“有件事儿，一直没跟你说。”
那句“你不会介意的吧”，是接这一句的？杜子腾在心里疑惑一会儿，点头听刘骐继续说下去。
刘骐以不明显的表现进行了一次深呼吸：“我爷爷是同性恋。”
“……哈？”杜子腾没太搞明白话题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来了，就听刘骐继续说：“我小姨也是。”
杜子腾突然明白刘骐要说什么了，不甚确定的小声提问：“……遗传？”
刘骐看着杜子腾，到底是没和他有任何视线上的交汇，顿了顿，好似又吸了口气：“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同性恋的发展是一个心理过程，西蒙·威勒认为是一个生理发育过程。这两个学说一直相较不下，至于遗传方面的研究也还没个定论……”
“别扯淡！说正经的！”杜子腾实在受不了刘骐在这种时候来一出学术演讲，刘骐甚是无辜的回答：“我说的这么正经？”，这种装傻装得杜子腾忍不住想揍人了。
一点玩笑话是为了缓解气氛，也算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刘骐总算是把话题继续下去，身子又变得不太自然的僵硬起来：“就结论来说，我是同性恋。一开始就是。”
虽然早就猜出他要说什么，这时候还是被惊得大脑一片空白。随机脑中出现的不是厌恶惊喜或者其他情绪，而是那年暑假，自己手机被偷而没收到的那条短信——
『下次我告诉你。』
『下次是哪次？』
『我们下次再遇到的时候吧。等我从美国回来，大概就今年寒假……』
杜子腾猛地一惊，刘骐给他发的短信内容一定是这个吧！后来还问他会不会绝交什么的……话说他有这么不讲义气么，不就是个基佬……
诶，等等，说不定那时的自己还真会……杜子腾现在才发现自己完全喜欢不来女人十分有可能自己就是个基佬，可那时候他不知道啊！
那时候刘骐到底是以怎样的决心给他坦白这个的啊……杜子腾的表情微妙起来。
刘骐本来还在看杜子腾的反应，越看越觉得杜子腾这货不像是在思考，反而像是在走神啊。拜托，好歹是这么严肃的事，你不能认真点吗？刘骐也无奈了，只好以开玩笑的语气唤杜子腾回神：“你看，我都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了，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点什么回报我啊？”
是在暗示杜子腾那点藏了许久的小秘密。
杜子腾哪听不出来刘骐的意思？瞪圆了眼睛看着刘骐，其表情在刘骐解读来就是：你怎么知道的？！就见杜子腾低下头用没受伤的手挠了挠脑袋，又转用手不停扶着下巴。刘骐知道他需要时间整理一下思维，耐心的靠着墙等。
时间比刘骐预想的要快，半分钟不到，杜子腾抬起了头，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看着刘骐：“好吧！刘骐，我说！”
刘骐点点头，想着不管杜子腾说出怎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都要相信，就听杜子腾气势如虹的说道：
“刘骐，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刘骐一口老血差点喷到墙壁上。
他扶着墙咳嗽几声，抬头就见杜子腾满脸淤青红肿还闪着一双星星眼，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可就是从这眼神里闪出了小动物一般的期待。
刘骐暗暗的叹，尼玛自己又失算一次。
他想听的不是这个啊！不，其实这个他早想听了，但是现在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
刘骐的坦白本来是想让杜子腾也坦白一下的，他真没想到杜子腾会如此固执的死守这个秘密。再加上他今天说的又是同性恋的事，脑袋一转就知道刘骐不只是这个意思了。杜子腾也是机灵，装作没听懂刘骐的暗示，顺水推舟的……来了个表白。
惊喜之余，就算是再厚脸皮，刘骐也没得问杜子腾的故事了。
不如说，在坦白了本身的“秘密”后给他来一个这么猝不及防的表白，他的心脏都没有余力去承受再一波神奇故事的精神攻击了。
从另一方面，刘骐亦感到很满足，逐渐舒展开容颜，对杜子腾笑道：“抱一个？”
“不是抱过了吗？”指的是在小木屋里。
“意义不一样。”刘骐很严肃的说。
“那就…抱一个？”杜子腾“嘿嘿”笑着，张开双臂，刘骐上前，轻轻的抱住他，脑袋别在他肩上。
杜子腾听见刘骐在他耳旁细微的长叹，如同放下了所有的心理负担。
而杜子腾呢？
杜子腾犹豫道：“你爸妈都知道你是基佬？”
“嗯？嗯。”刘骐还没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很快反应过来：“就算不知道也猜到了。”
“其实我很想问，你爷爷是基佬的话你爸是怎么出生的？”杜子腾一脸严肃的探究，刘骐一愣，摆了摆手：“谁知道呢，不过这不是重点吧。”
“那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杜子腾一副把刘骐刚刚的坦白当表白准备装傻充愣到底的态度。刘骐无奈，但到底是松了口气，半真半假的说道：“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恋母癖的小子长大以后很有可能是同性恋哦？”
“真的？”杜子腾不太相信。
“我们回归正题，讲一下之后的事。”刘骐不准备再扯淡，表情严肃起来，杜子腾顺口接道：“刚表白就以后了？刘骐看不出来你的打算这么长远啊。”
刘骐哭笑不得：“我是说六班和七班的事。”
说到正事，杜子腾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了。其实刘骐一开始的打算是交待出自己的事儿，引出杜子腾隐瞒的东西，从而分析这几个人的矛盾关系到底是怎样，一切就都好解决了。谁知道杜子腾如此不给面子，来了个表白，顿时把话题扯得老远。还好刘骐有自制力，要不然他们今天都别想回到正题上了。
打架什么的，真的是很严重的事，搞不好就要被开除学籍的。刘骐是想很严肃很认真的和杜子腾探讨这个问题的，但一看到杜子腾，刘骐还是忍不住荡漾，严肃着严肃着就笑了，杜子腾就跟着笑……
得，今天是别想严肃了。
刘骐放弃了自己本想营造的沉痛气氛，只好重回百老汇般的不严肃，但看着杜子腾身上的伤，脸色稍沉：“子腾，你记仇吗？”
“记啊。”杜子腾顺口答道，那次王强把他鼻梁打歪他就一直记到现在呢。
“所以，我们一起想一个好办法报复回去吧。”
刘骐笑得依旧阳光灿烂，只是这次，杜子腾从他的笑容中看出了毫不掩饰的贼味儿。
感到一股寒意的杜子腾默默的打了个颤，还好我从来没和刘骐作对……
第42章：目标之一
说是讨论，刘骐也没真的和杜子腾谈论出某些恐怖的计划来。情理之中的，话题一偏，刘骐问起：“和男的在一起，你爸妈会有什么反应？”杜子腾一张脸就木了。
说到父母，杜子腾第一想到的当然是杜离祥和他亲妈。但他对他亲妈的了解真不如对后妈孔顺的了解多，杜子腾面色艰难的说道：“孔顺……大概不会说什么。”
刘骐看着杜子腾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叹了声：“你准备瞒他们多久？你和你妈不经常见，倒没什么；你爸呢？他不会看出来？”
杜子腾低了低头，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我和他的作息时间几乎是颠倒的，只有在星期六星期天才能和他碰上面。他也不关心这个的，只要我不说……他也不会察觉的吧。”
这个说法，虽是事实，但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嫌疑。一个念头倏忽间从杜子腾心底挣扎出来：和刘骐交往也好，母亲的怀孕也好，父亲和后妈也好，都在催促他尽快远离他的家。
几乎乱成一锅粥的家庭关系，让杜子腾迫切的想要远离、想逃避。
逃去哪里？帝中啊。全省最好的高中，全封闭式的管理，远离家人才能让他有喘气的机会。
到底是没表面上的那么大觉悟，和同性交往，多少让杜子腾觉得自己是在挑战自己的道德底线。但他亦不可能拒绝刘骐，可以说是他给自己选择了一条荆棘路，同时在他本来就相当严重的心理负担上又加了一块重石。
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没得选择，只能和刘骐一起考上帝中。
母亲的怀孕、侯欣佳的挑衅、自己参与群聚斗殴、对刘骐表白……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杜子腾破罐子破摔的想着。
不过还好，他还有一个学霸在身边。
“我妈和侯熠丁在一起，现在怀孕了。”杜子腾坦白交代，刘骐点头，随后反应过来：“恋兄小妹有可能参与策划了这次群殴事件？”
杜子腾闷闷点头：“我记得他们还有提起我和彭君分手的事情。”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刘骐装模作样的摇摇头，拍了拍杜子腾的肩：“更何况是我这么清的官儿，你和旧爱的矛盾就自行处理吧，本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我亲爱的新欢，小民再一次恳请你不要扯别的好吗？”杜子腾直翻白眼。
“你让我吃吃醋不行吗。”刘骐哈哈笑得灿烂，面上没有半点吃醋的样子，伸手捻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悠悠然道：“要对付那群欺软怕硬的宵小之辈，贫道…自有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