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是没表情可他就是看出了对方的疑问!一年不是白呆的!以及程肄养了一年的胆子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点点头,说,“我有点事,必须要去达克森林。”
撒尔放下了笔,站起来。
撒尔比程肄高,虽然离得是不是非常近,但程肄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压力,一族之王的魄力果然非同凡响。这个时候曼陀罗反而来凑热闹了:“你要去下阶?下阶有什么好啦——”
你一直呆在这又走不动当然不知道,程肄瞥它一眼,曼陀罗“看”到对方有反应了更加激烈地扭动身躯:“这里多好啊别走呀别走啊——程肄——”声音都拔高了。
程肄淡定地在魔王面前捂住了耳朵。
在曼陀罗叫他名字的时候,魔王一脸淡然完全不介意他为何会听得懂一棵植物说话,他战战兢兢了一个星期发现魔王只是认真地学习他也就放下心来,偶尔还会跟寂寞花曼陀罗讲个笑话让它颤一颤什么的。
在曼陀罗嘤嘤嘤啜泣的时候他放下手,解释道,“我要去找艾瑞。”
魔王好像真的在思考,程肄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复,哪想人家又坐了回去提起笔继续赶作业,“写完这些,我陪你下阶。”
……他给魔王布置作业就是自作自受,听到这句话的勇者又是庆幸都是难过。
但撒尔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午饭才吃过,就有人敲开了大门,说是吾王请老师过去。
“找我?”程肄被两个人的目光盯着,转过头问那个魔族,他还从来没被魔王找过啊让人有点小激动!
“是的,”这个魔族跟娜娜莉性格完全不一样,他毕恭毕敬地让程肄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请……老师准备一下,吾王要下阶。”因为程肄的名字不好发音,魔族就忽略了直接尊称老师。
“……诶?!”除了还在淡定喝茶的雷夫宁,弗斯特和程肄两个人都叫了起来,程肄看过去,问,“你叫什么?”
毕竟三人已经相处了将近一年,之间也会偶尔地玩笑几句。弗斯特有些尴尬笑笑,“因为我很久没回去了啊。”
回去?程肄觉得有话可听,但魔族还在这等着呢他也不太好意思,他上去简单整理了一下东西,背上那个来之时的包,塞好自己的东西——当然包括那款放了许久但依旧白得亮眼的耳机——后下楼,被弗斯特喊住了。
“麻烦……帮我去看看我的妹妹。”他有些踌躇,但还是说了出来。
……妹妹。
这一句话直直戳中程肄心扉,他想起他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他在这里也生活了一年,不知在家的妹妹是不是在等着他回去呢……程肄眼睛忍不住泛酸,忙应下来,然后得知弗斯特的妹妹叫做克拉丽莎,居住在休弗国度。
“……没了?”
“太久了……我们家在一座小山上,房屋旁边有两棵树,”弗斯特有些不好意思,也说了自己的意思,“我不告诉王是怕他也把妹妹带上来……”
……哦滥交。
勇者表示认同,弗斯特来魔族世界也有八年之久,跟那魔王提起的话,他那个二十多的妹妹不正好羊入虎口吗。其实被弗斯特那么一说,程肄也有点好奇那个克拉丽莎长得是不是真的很漂亮……毕竟弗斯特的长相就已经很吸引人了。
脑子里七拐八弯的程肄很快就跟着魔族侍仆走上了从来没有踏过的一条路上。
可能魔族王宫里植物全部都栽到卡迪小镇去了,在镇外宫殿中永远两点一线的他没有看到任何除了曼陀罗外的植物,路上周身完全是眼生的建筑,程肄握紧背包带,有些紧张。
如果……如果真正地遇到了艾瑞……真正到了可以回去的时候……
程肄也有些不舍。
这样的感情不是说丢开就可以丢开的,好比他知道雷夫宁虽然性格暴躁但却比弗斯特还要心细,他知道弗斯特一直带在身上的怀表内里是他母亲和妹妹的合照,他也知道好学的魔王撒尔其实很……闷骚。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见的那个犹如降临人间的天使般金发男人,也很闷骚。他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但对方那张纯净的脸却难以忘怀,毕竟是一张不比魔王相貌差的脸啊。
不知道妹妹在家有没有认真吃饭……他忽然失踪,就算报警的话也只是下落不明,要让她担心那么久,自己真不是一个好哥哥啊……
他又想起了跟妹妹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每天的零花钱都够用,但还是都一分一钱地一起攒起来,两人甚至还相互比较看谁省的多,以致于两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胃病,真是得不偿失……
两人的生日很接近,每年就都凑在一起办,一起许愿,妹妹常常可以吃下三分之二的蛋糕,剩下的全部被抹到了自己的脸上,洗都要泼对方半天水……
程肄的眼神有些飘忽,眼眶又红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感性的一个人,隐蔽了将近一年的思念偏偏挑着这个时候喷发出来,眼泪都要止不住地出来。
勇者忙用袖子去擦眼泪,被学生看到不是很尴尬吗,但只要想到能回家,回到自己那个家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充满了胸腔。
这是他的期望。
走到广场的时候,程肄的眼睛还是有些红通通的,但最起码没有丢脸地打哭嗝到场,撒尔平着一张俊脸看着他,程肄被盯地都不好意思起来:“怎怎么了?”
“……没有。”
魔王否认,然后自己慢慢踱步到广场中间,程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上。这个广场异常空旷,四周共有六盏四五米高的台灯立在边缘,形成一个类似五边形的图案,而现在一身黑衣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中心点。
“来。”
程肄应魔王的召唤低头乖顺跟上,走到对方身边,结果措不及防被人一把抱住,与他本身的性冷不同,温暖瞬间覆盖在他的脊背上,那只手掌扣住自己的腰间,程肄一震,条件反射挣扎开来,竟然也挣脱开来。
撒尔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两人之间有那么一霎泛出尴尬的意味来,但魔王不愧是魔王,很快就自然而然地把手揽上程肄的肩膀,“抱紧,要下阶了。”
从图书馆里的书籍里看到,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只有单单一个人类大陆,而让程肄一直以为的界,竟然是阶,阶梯的阶梯。
三国度大陆处于最下面的一阶,与魔族有接壤之处,便是沃德山(就是穿过达克森林后面的那座山,但达克森林都没人可以进去,更别说能上阶的沃德山后了)的后面有传送魔法阵,而魔族阶层的法阵,就是他们脚下的这一块空地。
“……我没听太清吾王你可以再讲一次吗好吧我明白了。”程肄在魔王那淡然无情的眼神下闭嘴。
这个世界有五阶,第一阶层是三国度,上面是魔族阶,再上是精灵族和龙族,但两者互不交好,但都乖乖呆在自己领地不出阶,故而其他阶都不会看到这两个被称为神秘的种族,而第四阶层便是六神住处,也有伪神,最上面那层谁都不知道有什么,只是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第五阶层的存在。
不得不说,图书馆真是个万能的存在啊~离开了的话还真的有点想念那个话唠的二花呢。
撒尔的手在他的肩处发热,程肄听见他好像在念着什么“远古”“指令”“开启”的话,就算他现在的听力极好,也无法听到撒尔低声的话语,随后,连着他自己,两个人竟然微微发出淡色的紫光来。
光芒蔓延到脚下,快速钻过地上,绕出不一样的形状和线条,明明是乱七八糟的弯曲却仿佛是一股令人心生温暖的错觉,线条终归类似路灯的底座下,让那顶上的光芒更加亮眼,而原本平整的地面竟然连成了一个圆形魔法阵!
原来不是五边形是圆形啊……站在魔王身边的勇者不着边际地想着。
第26章:第二十六听
法阵圆形竖起的光芒包拢而来,渐渐模糊了眼界,却又只是一个晃神,再意识到的时候,四周已经不再是浅暮色的建筑和暗沉的天空,而是棵棵绿葱树木,高耸入云直冲天际。
“……哇。”程肄被入眼的一连串绿色树冠迷了眼,傻半天才蹦出这么一个字来。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撒尔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竟然隐隐看出笑意,瞬间温暖了气息。
不怨他,他是真的很久没看到植物了!每天只走一条路,要不是天空的色彩他整个人都要浅暮色了!
树冠仿佛拦住了天际,如丝状的云朵缠绕蓝天好似散开的棉絮,程肄觉得自己词汇缺乏,除了鸟语花香苍天大树之外就想不出什么可以来形容,偶尔有不知名的鸟类从树叶中蹿起飞入高空,激起一阵起伏,而又引来不同的叫声,让人不由联想。
他们站在一片突兀的空地中央,四周虽然是粗壮的树木,但这块草地上却只是有着短短的绒草,弯曲线条组成的法阵压下了径上的草,不知因何故,那草的颜色竟然都是黑色,与旁翠绿泾渭分明,若从上方看,赫然是之前在魔宫殿中的那个法阵,只是由石柱代替了那五根路灯,屹立在法阵周边,整日的风吹雨淋没有弄垮它们,原先是白玉般莹润的柱身上斑驳更显沉稳,还隐隐泛着光。
从这片窄小的天空中看不到太阳,程肄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他眯起眼看着这久违的天空,做了一个深呼吸——他忽然就想起他逃离神殿时的情形,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过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异世一年。
……说到神殿,神殿那群人该不会还在找他吧——话说当初也是说要呆上整一年大祭司才会回来,那如果去找艾瑞无果的话,拜托一下自己的学生带他去神殿绕一圈找一下大祭司打个招呼啊问问理由啊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又给自己增加了一条支线的勇者面带微笑转向魔王——免费交通工具(强力魔法师)必须讨好!
撒尔其实是一个很有节操的魔,这点从他不对自族下手来看就可以凸显出来,并且不喜欢强迫——这点程肄表示反对但被弗斯特告之会被魔王认为是情趣,而其他种族说的话,虽然魔王好学又聪慧但他,不学不感兴趣的语言,特别是那些听起来好像是舌头划过上颚发出哆哆哆的奇怪声音,所以其他种族说的话虽然不喜欢但却会把拒绝当做情趣,久而久之……
但!撒尔对教师不是一般的尊重!连雷夫宁都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他却依旧面色如常地听完脏话。
综上所述,既然魔王陪他下来了,大概只要不给他发现他就是可能会带着大批兵队攻上魔阶(路还是魔王本人告诉的)以后两人可能会相互对峙的勇者,那么他依旧还是撒尔的老师,依旧会得到撒尔的尊敬,依旧可以倚老卖老沾点便宜(哪里不对)!
其实也只是想想,因为魔王的面瘫程肄努力了一年才能从他脸上看出基础的喜怒哀乐,再深处便一概不知,所以只能讨好这个强者。
“走吧。”撒尔这个时候才松开放在他肩上的手,一个人走在前方。他才踏出一步,那黑草瞬间褪了色变为翠绿,被风一吹竟然又立了起来,仿佛没有被压过一般。
魔法……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程肄抓着背包边缘,紧张兮兮地跟上。在这个不知深浅并且连人类世界都没有记录的森林,实在跟五分钟之前的居住地相差太远!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但跟在魔王的身边,程肄出乎意料地觉得很安心,他不自在地挠挠头,心中暗说这王者之气真心强大。
一年都过去了,他的头发却没长多少,但长出的一段黑色发根却还是很明显,之前的一次性早就洗掉了,问过卡尔他们就自己动手染了发,而他在魔殿里的房间没有镜子,只有纯粹以魔法支撑的水波镜,就是那种按一下然后出来一层用水面组成的镜子……比起古代的铜镜来说稍微好点,但对于程肄来说也不是很习惯,用过几次就放弃了。雷夫宁自顾自,弗斯特不问私事,魔王……都不指望他不耻下问了还能让根本就不会有多少话的他说出什么来?
所以,现在的勇者顶着一头两层发色的头发,跟在毫不在意的魔王旁边左顾右盼地打量四周。
祈祷吧勇者。
魔王熟练地择路而走,大步迈过毫不迟疑,程肄跟着跟着,因为看风景被落下惊觉后小跑几步跟上,心里还念着怎么不尊重一下老师呢我可是你老师!
两人很快走到森林靠山的一边,顺着陡峭的石头绕了一会,就看见一个山洞。撒尔没有犹豫地走进黑暗中,程肄咒了这人一下,发泄般踹了山洞边岩石一下,留下一个不太明显的鞋印,还是跟上了。
毕竟还要去找魔法师艾瑞。
山洞不长,但很黑,程肄才走了几步就看不清周围,回过头连洞口的光都已经被吞噬个干干净净了,他只能直直面对原先的前方,更何况撒尔还穿了一身黑衣,他走着走着,越走越慢,渐渐地停住了脚步。明明在努力眨着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难道这个就是瞎子的感觉?程肄被自己的想法弄笑了,但笑着笑着又止住了。
他不怕黑,但是从没有过这种完全跌进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的经历。程肄咽下一口唾沫,清晰地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哪怕……一点光芒?
但是没有。
卧槽魔王你不是很尊师重道的吗怎么就把老师丢在山洞里了呢!
四周全部安静了下来,他仿佛可以听到水滴砸在岩石上的声音,缓慢且清脆,一下一下。
……不是吧?他就这样被丢下了吗?难道——一个想法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魔王带他下来,就是因为用完了所以要丢掉……吗?魔王已经学完了自己感兴趣的字,他已经没有丝毫的用处了,就想把他丢开吗……他其实还会很多语言啊撒尔魔王!他都尔康手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对了他也会曼陀罗的语言啊!你就不好奇吗!你为什么不问!……就算问了他也回答不上来吧,他放下了自己的手,嘲笑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一声短促笑声,在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山洞里,分外刺耳。
程肄感觉自己再次尝到被抛弃的滋味,当初母亲把他们兄妹二人丢给奶奶自己出国工作,虽然现今想来她只是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忘却丈夫的死亡,但那个时候的自己,却是实实在在遭受了父亲离开,母亲不要他们了的感受啊……
程肄呼吸有些急促,他想起了以前问奶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奶奶就撇过话题不谈;他想起了他晚上偷偷摸摸地躲在被子里抓着她的照片哭泣,抽泣着口里不停喊着妈妈二字;他想起了他抱着他的亲妹妹,不停劝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强忍泪水。
程肄抓着胸口的衣领,颤着身体渐渐蹲下。
不是害怕也不是恐惧——他这么想着,但心里的慌张却越来越多,扩散开来遍布四肢,手脚都已冰凉。
……对了,耳机。程肄有些恍惚地想到自己这个法宝,但他却一屁股地跌坐在了地上,抱着膝盖不想动弹。
有耳机又有什么用呢……又回不了家,又不能听到妹妹的说话声……他做出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蜷缩在一起,却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