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能促进妖修炼化反骨,或者是能作为元神寄托之物的水镜鬼花。”侍女道。
“竟有如此奇物。”青岩啧啧感慨了一声,惋惜道:“可惜那瘴气太过厉害,我若是进入了,定然死无全尸。”
“先生说笑了。”那侍女却是笑了,略微有些逾矩,道:“若是有尊者大人护持,想要出入瘴气并不多难。”
青岩黑漆漆的眼中精光一闪,摩挲了一下手中巫邢送的戒指,看到指环上闪过一抹暗光,这才抬起头来继续看路,而走在前方的侍女却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笑了几声,颇感兴趣:“当真?”
“自是真话。”侍女道,又说了几样稀罕物,青岩敷衍的附和了几句,两人便停在了药园之前。
青岩挥退了侍女,转身往药园走去。
那侍女行礼,抬头见青岩身影已然不见,抬手往自己嘴里塞下了几颗丹药,眉头紧紧的蹙着,额头上滚起了汗珠,似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她双手颤抖的自贴身带着的储物袋中拿出纸笔来,仓促的写下几个字之后看着符纸燃烧殆尽,当下也将手中的朱砂笔毁去,自袋中拿出了另一瓶丹药来,仰头便服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而侍女七窍流血,不过转瞬便失去了声息。
丹田之内,她的元婴也没能逃过进入魔宫之时种下的傀儡法印,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爆破声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而本该进入药园的青岩此刻却又折返了回来,他看着死相可怖,倒在药园之外的侍女,停下步子不再靠近,却是一声呼哨,眼看着一头黑豹出现在他眼前,背上还坐着阿甘。
“是何物?”青岩问道。
黑豹一甩尾巴,将嘴里叼着的符纸往前送了送。
青岩犹豫了一下,却是看都没看,弯腰抱过阿甘,对黑豹道:“去给巫邢吧,这个对他也许比较有用。”
说完,便带着阿甘转身进了药园。
黑豹看着他的背影,走到侍女的尸体边上,爪子轻轻划了划,那具尸体转瞬便没了痕迹。
若不是这侍女提到水镜鬼花,青岩根本就察觉不出什么不对来。
危险的地方必然会有宝物,这对于那些常年奔波在外的人来说,是一句十分适用的真理。
谁都知道,风险与机会是并存的,所以那瘴气之中有点儿什么宝贝,的确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然而水镜鬼花却不同。
这种灵草极为稀少,稀少到即便是学识渊博的医者也不一定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可不巧的是,养心诀里有。
水镜鬼花的效用并不如同那个侍女所说,这灵草在未开花之时,长得就如同极为普通的野草一般无二,极难发现。而一旦开花,方圆百里之内,却是绝对不会再有灵物存活的。
水镜鬼花名字中带着一个鬼字,由名便可知其意,这灵草开花之后为了结果,所需要养分便是生灵的神魂。
这也是为什么在开花之前,其形就如同普通野草一般。
若是极为扎眼,又有什么有灵之物敢与它毗邻呢?若是没有生灵在它附近,那它开花之时,又凭借什么来结果?
水镜鬼花开花之后,为了得到足够的魂魄来结果,其香气便会成为最为吸引人的诱惑,将人的魂魄勾出来,然后一口吞吃掉。
这便是其水镜之名的由来。
而其最大的一点漏洞,便是这水镜鬼花,其特性绝不适合在瘴气密布毫无生气的地方生存,它一般生长在魂魄充足的鬼界。
也只有鬼界的那些修者,才会对水镜鬼花稍微了解得多一些。
毕竟是生存之需。
而若说这水镜鬼花对于人的裨益之处,也不是没有的。
待其结了果,便能帮助魂魄或元神塑得肉身。
思及此,青岩脚步一顿,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阿甘,又想到了在他丹田之内过得相当委屈的玉骨。
总觉得,这侍女提到水镜鬼花是想告诉他什么……比如能够帮到他身边的人之类的。
可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人会用如此凶残的方式给他递消息。
或者,那个人是想让他去鬼界。
青岩又提步往前走,瞬间就想到了自家谷主。
不过下一秒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他知道自家谷主虽然不靠谱,但也不会是那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若是有这想法,又怎么会去当济世救人的医者呢?
青岩苦恼的皱起眉头,任由阿甘蹦到地上,一袋一袋的往外扔各种灵药的根块和种子。
看了一阵,青岩蹲下身来清理着阿甘扔出来的东西,蹲到一片似乎刚刚被翻动过的药圃边上,挖了个坑准备种下来。
“诶,你是……?”
青岩闻声抬起头来,看向满身尘土、脸上也灰不溜秋的少年,诧异的挑挑眉。
半晌,他略带疑惑的问道:“邹安?”
主殿内。
巫邢看着黑豹带过来的符纸,轻啧一声,道:“鬼界文字,魔宫之内有谁懂?”
黑豹抻了个懒腰,“廖晓啸。”
巫邢斜他一眼,冷哼:“别说废话。”
那家伙不知道蹿到哪里去了,通知不到也麻烦得很。
黑豹甩了甩尾巴,看了主座上的巫邢一眼,道:“不知道。”
巫邢一点儿都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去找,不然要你何用。”
黑豹这一次为了减少自己的工作量,终于不敷衍巫邢了,他看了矮几上的纸条一眼,道:“我懂。”
巫邢冷冷的扫他一眼,真的好想掐死他!
“说!”
“玉骨。”
“……”
“上面两个字是玉骨。”
巫邢眉头一皱,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却是起了身,出了殿门便往药园的方向走去。
什么时候玉骨又与鬼界扯上关系了?
若是玉骨生前之故,这几千年来,恩怨早该消逝了才是。
若是近年来的事情……玉骨已然化身器灵,这因缘要是追求起来,只怕是要落到青岩头上。
思及此,巫邢心头的烦躁顿时冒了出来。
青岩自出现在川弥以来,所有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玉骨近年来出现的次数,只能算上浪宁镇的西潮节了。
浪宁……巫邢愣了愣,想起浪宁之后的荒败与造成这一切的血怨。
话说回来,那血怨确实是与玉骨有极深的纠葛,若是当初那血怨得以度过最初的那段时间,被引渡进入鬼界成为一方势力之主并不是太难的事。
血怨这一族一向稀少,对于成功被引渡到鬼界之中的,大多会得到前辈的照拂,在血怨几乎一手遮天的鬼界,那只血怨过得该是如鱼得水才是。
不过一年多就腾出手来插手魔宫之内,却是让巫邢有些不信。
但不管他信不信,鬼界的探子进了魔宫却是事实,莫说是魔宫内女干细掩人耳目之为,玉骨的存在,这魔宫之中可没有任何一人知道。
虽然以前也有这类探子的存在,巫邢也清楚的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但他刚带青岩回来,这才第二天,就出了这事情,还是当着青岩的面,这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带青岩来魔界,本就是为了让他安心修炼来的,现在修炼还没开始呢,就被人直接骚扰上门了,以后还得了?
药园。
青岩正为难的看着邹安,对于他的问话实在是答不上来。
那个邹运兴在天劫过后是不是还活着,他当真是不知道,可这少年似乎偏生就认为,巫邢自作主张的将他带走,即便不能保证他爷爷的性命,至少也该给他一个交代。
在希望和彻底死心之间,总该有一个结果让他心头大石落地。
邹安找不到巫邢,自然便只能拽着这个与巫邢走得极近的人询问了。
虽然少年的要求并不过分,但他揪着青岩不放,再过多久他也只能说出不知道三个字来。
好在没过多久,青岩的救星便来了。
巫邢推开药园的栅栏,抬头看向背对着他的青岩,已经似乎要哭出来的邹安。
“怎么了?”巫邢一直未放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看起来十分威严,而在邹安眼中,这一皱眉,这人便成了修罗一般可怖的煞神,不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他可没有青岩这般好的待遇,廖晓啸带他来的之后仅仅漫不经心的交代了一句这是个医者,便再没有管过他。
而他一个金丹期,在这种人生地不熟,大能多如狗的地方,又怎能过得如意呢?
金丹期的医者,面对诸多前来要求他医治的大能,却是束手无策。
以至于,邹安在这魔宫之中呆了一年有余,修为与医术没涨多少,倒是对巫邢的诸多事迹耳熟能详,若是让他说些什么,也能流利的脱口而出。
“邹老……邹运兴呢?”青岩问,“你知道他的情况么?”
“这么久,并未曾听说有人渡劫成功羽化登仙的消息。”巫邢道,看了脏兮兮的邹安一眼,与青岩一对比,愈发觉得自己身边的人果然是极为优秀又好看的。
这一句话,便相当于宣布了邹运兴的死亡。
邹安的神色瞬间便萎顿下来,手中握着的灵药根块也被他捏碎,手指缝中的汁水滑落下来,其中还混着几丝鲜红的血色。
巫邢却是想了更多。
邹运兴渡劫之处其实距离浪宁也不过是小半截香的脚程,若是那血怨以速度见长,只怕还要更快一些。
血怨极怕雷劫,但若是扛过了雷劫,其肉体与神魂所受到的锻炼,便不是突破一层能够形容的了。
不论是修为、肉体强度还是神魂的稳固,都要比初生时翻上好几番。
雷劫也分数种,而医者的雷劫,便是其中极为恐怖的一种。
若是那只血怨当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孤注一掷的去蹭了邹运兴的雷劫,而后存活了下来,一年之内通过鬼界之人的认定,也不是太难的事。
他有这种一往无前的决心,世上便没有什么事能够拦得住他前进的脚步。
但若是他要对青岩造成什么伤害……
巫邢抿着唇,他是不介意给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的人一点儿教训的,横竖鬼界跟魔界自数千年前分裂之后,便水火不相容,其他几界都知道的事情,也就那些普通人类被蒙在鼓里,将魔鬼二字连在一起,成了极恶的代名词。
在火上浇一把油让火烧得更旺,反倒还恰恰合了巫邢的心思。
他巴不得魔、鬼两界再没有和平相处的希望,这样的话在拿下上鸿天界这等宝地之后,还能将号称诸魂归去之所的鬼界也给收入麾下。
在这种需要征服的时候,暴力是最直接也最利落的手段。
即便巫邢有那脑子和时间去跟鬼界之人虚与委蛇,他的性子也耐不住这样缓慢的进度。
还是打一架要简单直白得多。
只是这样造成的杀孽极重,若是他的想法没错,在无尽的杀戮之中,他与那个始终与他争夺着主导位置的魔身,定会有一个了断。
自己与自己相斗,赌的,便是悟性与运气了。
这么想着,巫邢不自觉的伸出手将青岩搂在了怀里,低头埋在他发顶之上,深吸了口气,道:“白泽……青岩,谁都能离我而去,若是你背叛了,我可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岩一愣,没承想怎么就突然扯到他背叛这事上了。
而比他更加呆滞的,却是邹安。
“白泽?”他喃喃道,却没有瞒过两人的耳朵。
青岩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巫邢,后者低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笑来。
他说过,青岩身为白泽的事情,他不会隐瞒。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白泽站在他身边,他才是天道所选定的“明君”,而在上鸿天界呆着,丝毫不体恤下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帝,才是最为丑恶虚伪的人。
这种让仇人身败名裂报复方式让巫邢极为兴奋,他知道,尤其是对于仙帝这样的人来说,一丁点的污点便足够被人无限放大,就像白纸上的一点墨渍一样。
更何况他要泼上去的,是一大盆子乌黑乌黑的墨汁,不用多久就能染成一张彻底的黑色!
青岩脸色臭臭的,一把甩开巫邢,视线一扫,走到一个药圃边上蹲下,伸手开始采集药草。
“这些药材做什么的?”
“给你调养身体。”青岩回头,对巫邢绽放了一个极为温和的笑容,“你心口余毒再过小半月便能清理完了,最终拔除毒根之后会有一段时间较为虚弱,调养一番对你有好处。”
巫邢应声,却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
小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青岩与巫邢允许了邹安旁观他们进行最后的驱毒。
而邹安,也不负众望的将青岩是白泽的消息散布得人尽皆知,而这个少年除了每天打理药园之外,便是缠着青岩教授他医术。
昨日之日不可留,去了的人去了,活下来的人还得好好地活着。
青岩的医术即便是他爷爷都夸赞了,若是能够习得一二,也不至于再被那群前来求医而他却束手无策的魔修嘲笑了去。
“你当真想学?”青岩将手中的杂记放下,转头看向在一边端着茶点眼巴巴看着他的邹安,问道:“邹老先生走前该给了不少东西才是。”
邹安点点头,又摇头:“我看不大懂。”
青岩沉吟一阵,便点头道:“你既然已经身具修为,师门绝学便不能传予你,我可教你药理与一些基础,其余的,你便只能靠邹老先生留下来的那些自行摸索。”
虽然颇有些遗憾不能学到青岩那精妙的手法,邹安还是颇为兴奋的点了点头。
“若是我没有闭关,有何不明之处,大可来问我。”青岩从自己的藏书中挑出几本来,交给了邹安。
正待他交待什么,却有一个侍卫莽撞的冲进来,高声道:“东方先生,尊者大人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知道巫邢刚驱完毒身体将要虚弱下来的青岩面色一变。
该不是那魔身又出来作祟了?
这么一想,青岩顿时没法再保持从容的姿态。
他将手中拿起来的书塞给邹安,也顾不上再说些什么,连外袍都没来得及穿,便甩下侍卫直接进了巫邢的寝殿。
64.魔身苏醒
青岩极少去巫邢的寝殿,除却最后一次拔除毒根之时,主动要求进入巫邢的寝殿为其医治之外,都是巫邢主动来找他驱毒。
也托了巫邢的福,现在魔宫之内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是万花弟子了。
青岩觉得这大概是巫邢将他强行留在魔宫里的手段之一。
即便是规则如此严苛的魔宫之内,也肯定是有内女干和探子的,青岩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安插了眼线的大势力大约都会知道有他这号人。
不过对于这些,青岩并不太在乎,他在这魔宫之内会一直呆到有足够的实力为止,相对来说还是十分安全的——大概。
青岩想到之前的那个侍女,不禁有点心里揣揣起来。
看那样子,想必那侍女背后的人是个急性子,他才刚来不到两天就直接当着他的面出了问题……
但显然,现在并不是忧心这些的时候。
魔宫之内有多少暗探并不是青岩需要关心的,而对于青岩来说,他在魔宫之内的保护伞是现在正躺在床上,面无人色,连嘴唇都发白的巫邢。
这个人此时看起来满脸死气,格外吓人。
青岩看了周围围聚在一起防备的看着他的“重臣”们,嘴角瘪了瘪,之前他给巫邢疗伤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种态度。
“在我昨日拔毒之后,还有谁进入了巫……尊者大人的寝殿?”青岩垂下眼给巫邢把脉,一边问道。
那些魔修相互彼此看了几眼,却都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