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疏嘴角渗着血,看了一眼樊生,又看向庄欢,目光带恨,一时之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距离主峰不远处的山峰上,原本悠闲等着樊生“出关”的青岩一行人被这股气息骇得面色陡变。
站在主峰庭院中的庄欢看着毫无异常的天空,冷声道:“巫邢。”
声音竟是与庄欢截然不同!
虚空之中,一道漆黑的身影浮现出来,与如今的庄欢同样的遮蔽了容貌。
巫邢俯视着下方庭院之中的人,冷哼。
“许久不见了,夏侯。”
93.我是血乌
一身漆黑的魔尊此话一出,樊生的呼吸霎时一滞。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沙疏原本就因刚脱离控制的关系而气血不畅,上界威压一现,便使得她立马昏厥过去。
主峰之外诸人皆被这股气息惊动,数十道流光闪过,樊生门人尽皆驾驭飞行法器而出,修为高深者更是踏空而来。
众人见过对峙的两人后皆是一惊,这二人周身所含的气息,在川弥此等小世界之中断断是没有的。
他们所关切着的樊生此时正在庭院之中,却无暇再去顾及对峙的两人,他扶着心上人,元力源源不断的钻进沙疏的身体中。
周围灵气早已被抽取一空,好在樊生修为深厚,损耗一些元力并不成问题,然而沙疏依旧双目紧闭毫无动静。
虽然但凡修者多少都会些疗伤手段,但到底没有专攻此道的医者精通。
樊生哪里看得下心上人面容苍白厥过去的样子?
他眉头紧皱,转头向院外被吓坏了的小道童吼道:“去术峰请东方先生到华仙殿中!”
小道童一惊,赶忙应了一声,爬起来一溜烟离了主峰,那模样就像有鬼怪在背后追赶他一般。
而樊生,视线在对峙的两人身上扫过,暗道这咸武灵脉怕是十有八九要被这两个大人物毁了。
心中却并不算多么在意,他将怀中昏迷的沙疏抱紧,转头便向离主峰极远的一处山峰飞去。
巫邢视线一偏,看了一眼樊生,又瞥向离去的小道童,手指微微一动,最终却还会是没有出手。
降神在庄欢身上的仙帝察觉他的动作,轻哂道:“不曾想我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如此在意一个人。”
巫邢面无表情:“呵呵。”
仙帝对巫邢的冷待并不多在意,他冷眼看着他昔日的弟子,冷声道:“将他的二魂一魄给我。”
巫邢啧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袖,然后双后背在身后,一派闲适的模样。
“想要那二魂一魄?”他哼笑一声,“你求我,也许我会考虑一下。”
仙帝沉声喝道:“弑兄叛师,屠我宗族,巫邢你莫欺人太甚!”
“毁我仙根,逼我为奴……我如今欺你又如何?”巫邢笑道,“或者你凭这降神之身,来与我争斗一番?”
我就欺负你了,有本事你下界来咬我啊!
仙帝眉头紧皱。
他如今并非本尊亲临,自然是不会跟巫邢交锋的。毕竟如今他的嫡系就只剩下了庄欢一个,若是再有什么闪失损失就太大了。
而巫邢,有青岩这层顾忌在,断断是不会轻易与仙帝大打出手的,否则以这两人的仇怨,早就交上手死磕了。
但即使没有冲上去互掐,两人也依旧互不相让的对峙着,气势不断攀升,强大的威压竟将周围的有形之物生生压成齑粉!
而自那股纯净的仙气爆发之时,远远缀在背后的血乌悚然一惊,旋即毫不犹豫的自远处掠来。
这只因玉骨而生的血怨对上鸿印象并不多好,这印象首先源自族中长辈的一些言论。
而另一部分,便是因为玉骨的缘故了。
血乌知道魔尊一方与上鸿天界是极为不对付,玉骨既然已经成了雪凤冰王笛的器灵,虽然已经重塑了肉身,但到底没脱离雪凤冰王笛的束缚,自然是牢牢的与那东方青岩绑在了一起。
而身为白泽的东方青岩既已经与巫邢缔结,便定然是不可能与上鸿天界那位被前代白泽选中的人好好相处的。
撇去这些不说,单鬼界人丁稀少的血怨一族与魔尊的合作,便注定了血乌也无法跟上鸿的人好好相处。
术峰。
青岩一行人目光紧盯着主峰的方向,那里除却他所熟悉的气息之外还有一股让他感觉极为难受的力量,这股力量与他魂魄深处的白泽源力对抗着,充满了敌意和冰冷。
原本对于非魔修来说应该使得他通体舒泰的仙气,此时却让青岩脸色难看起来。
那股不知名的充满了敌意的力量也颇为熟悉,恰恰便是与他同出一源的白泽之力。
却不是属于他的。
而这天地之间本该只有他与巫邢二人拥有这股力量,为什么庄欢——应该说是仙帝身上也会有?
青岩不明白。
白泽每五千年现世,辅佐天定之人成就大业之后便功成身退,回归天道。白泽之间两两永不相见,每一代白泽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即便是白泽的传承记忆之中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青岩想到那仙帝是上一代白泽辅佐的对象,又思及其先前降神于川弥之时便宣扬白泽入了庄家之事,心中不由的一沉。
难不成庄欢与仙帝都并未说谎,这白泽之事当真是事实?
况且以仙帝之尊,断断是不会轻易说出自打脸的假消息的,若那话是真的……
青岩越想越觉得不安起来。
比起生而便是白泽,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真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人家。
“师兄,怎么了?”阿甘发觉青岩神色不对,拉了拉他的袍袖,以为他是担忧巫邢,便关切道:“大坏蛋很厉害的,而且对方那人并非本尊,只是降神,动起手来定然比不过大坏蛋。”
青岩闻言笑了笑,拍了拍阿甘的小脑袋,再看向主峰却依旧眉头紧锁。
血乌停在术峰之外数十丈处,有些踌躇不定。
从主峰上下来的小道童并不知道除了主峰上对峙的那两个大佬之外还有一个正隐在距他不远的地方,正凝视着他所要到达的术峰山腰处的那间庭院。
道童掐着飞行法诀,似乎并不多么熟练,在空中有些摇晃。
他时不时回头望一眼主峰,面上带着恐惧却不掩担忧。
苍会上下对沙疏的感官都颇为不错,压下元雪斋一贯与其他宗派关系良好之故不谈,沙疏性格温和,与人为善,颇会做人,又是苍会会首樊生心仪之人,这些事情加起来自然是让沙疏在苍会各个关节都挺受重视和关注。
这小道童自入了苍会之后福运爆发,直接被遣来侍奉樊生,沙疏一贯喜欢小孩,对他很是不错,这小东西机灵,心思澄澈,得了沙疏恩惠自然便想着报答。
方才若不是瞧见沙疏的模样,即便樊生吼了他,也不一定能让他从两个上界之人的威压之下爬起来。
“东方先生!”小道童遥遥的瞧见那院落,便扬声喊道,这一分神,原本摇晃的身体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脚下元力一滞,顿时循着先前冲过来的惯性直直的砸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庭院内的人被这声呼唤拉回了心思,偏头看着如同一颗炮弹一般砸向院中的小道童,一愣之后竟是齐齐散开免得被砸中。
青岩退后一步后反应过来,看着双目紧闭的小道童一愣,赶忙一掐诀飞身而起迎了上去。
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小道童在青岩接住他之前便已经落了地。
还在庭院中的人们齐齐捂住了眼睛,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
等了许久,并没有听到重物落地和痛苦呻吟的声音,他们再睁开眼时却看到青岩停在半空神色严肃的与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对峙着。
那个男子手中正拎着那个惊魂未定的小道童。
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血腥气,原本被阳光照得温暖的庭院却突然变得有些阴凉。
血乌目光在青岩面上一闪而过,最终看向抬头望着他的玉骨,抿了抿唇。
青岩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闪了闪。
“血怨?”
血乌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身形一闪落在庭院之中,将手中小道童放开。
青岩跟着下来,看着这个毫不遮掩气息却并没有敌意的血怨,又偏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看着血怨的玉骨,略一犹豫,便拉着阿甘和黑豹站到了一边。
东方景明看看血怨,又瞅瞅玉骨,同样乖乖的跟着青岩退到一边去。
这血怨还当真是为了玉骨而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血怨的事情只有玉骨才能处理好,他们插手并无作用。
“你们谁是东方先生?”小道童一落地,连感谢都忘了说,白着一张脸慌忙问道。
“我是。”青岩站出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岩面部轮廓柔和,笑容温暖,声音更是带着安抚的意味,小道童微微喘了口气,“沙疏姐姐受伤了,会主请东方先生去看看。”
青岩一愣,看了一眼主峰,“那主峰上的那个呢?”
“会主要我请东方先生去华仙殿,华仙殿在咸武山脉末尾,距离主峰很远。”
青岩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担心巫邢能不能从仙帝手中安然脱身,只是仙帝身上那股白泽之力实在让他在意。
回头看了一眼正打算与血怨沉默对视到天荒地老的玉骨,轻咳一声,问道:“玉骨,我要去看看沙疏,你是与……”青岩顿了顿,看了一眼血乌。
玉骨回过神,向眼前莫名有股熟悉感的血乌点了点头,转身跟上了青岩的脚步。
血乌偏头看着玉骨的背影,眉头皱了皱,伸手拽住了玉骨的手臂。
玉骨一愣,回头看这紧紧盯着他的血乌,右臂被拧得有点疼,他却没有升起对对方这有些冒犯的举动反感的心思。
“怎么了?”
“你……”血乌顿了顿,他想起之前巫邢说的话,抿了抿唇,“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大概。”玉骨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只是隐约猜测到了一些——从这个男人的气息上,却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他想了想,如实答道:“我感觉你很熟悉。”
血乌眼神一暗,他并不满意这样似是而非的敷衍答案,他知道玉骨真的不记得他了,就像巫邢说的那样。
“我是血乌。”他说道。
玉骨愣愣的点点头,重复道:“血乌。”
一直冷着脸的血怨听到他的呼唤,紧紧抿着的唇微微弯了弯。
青岩看了血乌一眼,又看了看主峰上两个好不相让的影子,转头看向安静等在一边的小道童。
“走罢,我们去那华仙殿。”
94.无用之功
主峰上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一边术峰上的动静。
仙帝眉头皱了皱,刚迈出步子就被巫邢拦了下来。
“在他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之前,我可不希望你去凑热闹,夏侯。”巫邢咧咧嘴,视线不怀好意的在仙帝身上转了转,“若你当真没办法本尊下来,你家的血脉就真的要断了。”
仙帝看着巫邢,冷哼一声,道:“先保住你心上人再说吧。”
巫邢摇了摇头,“他可不用我保。”
天道的眷顾比他的保护要有用得多了,虽然嘴上心上都是如此想着的巫邢,在之前却依旧毫不犹豫的将手下那头黑豹派去了青岩身边,这沿途其他地方也不知被安排了多少暗桩守着,生怕这人除了丝毫差错。
仙帝尚不知晓青岩即是白泽之事,对巫邢给青岩安排的保护却是心知肚明,他看着巫邢,冷笑几声并不答话。
巫邢却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更准确的说是看着左手上戴着的那只戒指,察觉到戒指内的动静,又看了一眼浑身紧绷着与他对峙的仙帝,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怪异。
青岩一行中黑豹的速度最快,青岩便让它化作一只巨大的苍鹰托着他们向道童所指的方向飞去。
华仙殿位于灵脉之尾部,灵气比之主峰周围要稀薄数倍,这宫殿周围的地方,乃是樊生的宗派之中外门弟子的居所,如今因着远离了主峰的干系却成了樊生最放心的地方。
看管华仙殿的是一位修为分神巅峰的老者。
他早已收到传讯,一见樊生便将其接进了殿中,嘱咐小童好生伺候,便离了殿内去通知外门弟子们。
能够居住在主峰周围的,不是宗派的精英便是长老之流,即便这群人在川弥地位再如何尊贵,修为再如何高深,都不可能与如今在主峰上对峙的那两人相比。
派中长老并不是迂腐愚蠢之人,在见了主峰上二人真面目时,便早已通知门下各峰弟子往华仙殿聚集,随时准备逃难。
樊生也早已做好整个宗派将要挪个地方的准备,对于这里的损失虽然心疼却也尚可接受——只要这些弟子们还在,便不愁没办法再发展起来。
再者说了,上头那两人总不可能一直呆在川弥之中,以他的修为想要稳着地位换个地方发展并不是什么难事。
青岩等人到时便瞧见华仙殿外聚满了身着同款各色衣袍的修者,瞧起来大概是樊生门下各峰弟子。
他有些诧异于这景象,略一思索,联系上主峰如今的情况,却是明白了过来。
陌生人的到来让众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青岩向他们友好的笑笑,转身便带着随他而来的人近了华仙殿。
血乌同样跟着他们一同来了,这一次这是血怨收敛了浑身气息,面色冷淡平静,丝毫瞧不出本身那等阴沉鬼物的模样。
他与玉骨并肩走在青岩背后,后者时不时看他两眼,目光中满是疑惑。
“樊会主,久仰大名。”
樊生看着面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的沙疏,心疼得不行,这一听背后有了动静,连忙起了身。
“东方先生,久仰!”樊生道,看了与青岩共同进来的三人一豹,视线在黑豹上一掠而过,最终却是停在了血乌身上。
即便血乌修为高绝并且已经收敛了气息,对上已经一脚踏入了渡劫期的樊生,作用却也并不多大。
樊生想到先前庄欢与他提到过的事情,心中一沉,面上却向青岩问道:“这是?”
“这是血乌,一位……”青岩看了红衣男子一眼,顿了顿,“一位友人。”
樊生盯着他看了一阵,看得青岩浑身发毛。
“樊会主不是要我为沙疏姑娘治疗?”他开口道,对樊生毫不掩饰的打量有些不愉。
虽说他一开始就有来拜访苍会的想法,但如今他身在苍会却是沙疏奉樊生之命去请的,待他到了之后显示怠慢不说,有求于他竟然还摆出这样怀疑的态度。
就算青岩脾气很好,也不由的腹诽这樊生脑子是不是进了水,当真与外界传闻的洒脱干练截然不同。
樊生却是紧紧盯着他,问道:“我先前听庄族长说,东方先生与魔尊巫邢关系匪浅,此话当真?”
青岩被这样直白的话语问得一愣,他看向目光坦然的樊生,终于没再摆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反而冷声道:“莫不是我与魔尊巫邢关系匪浅,樊会主就不再让我医治沙疏姑娘?”
樊生抿了抿唇,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个一脸冷然的黑袍男子,想到那个还在咸武主峰上与仙帝对峙的魔尊,也是这样一身黑,连面目都看不清楚。
青岩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沙疏,一望便知道沙疏伤势不重,只是神魂虚弱,气血淤堵,灵气不足,一时厥了过去,便放心转头看向樊生,冷嘲道:“若樊会主信不过,在下这便告辞。”
樊生一愣,看到对方话音一落便当真转身离去,回头看了一眼心上人,心中焦急,却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