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算是赚了。”贺佑钦微微一笑。
厉容锐长舒一口气,“人在这种天灾面前总是显得太过渺小,但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总要尽可能地活着。”
贺佑钦缓缓点了点头。
两个人放下了椅子,紧紧靠在一起,两床毯子也叠在一起搭在身上,半夜却被突然冷醒了。
厉容锐伸出手去摸了摸出风的位置,“暖气没了。”他声音有些哑,腿往下的部分都冻得有些受不了。
“我下车检查一下。”如果现在没了暖气,他们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我跟你一起。”贺佑钦道,他快速地把衣服穿好,然后给厉容锐递了水和面包。“吃东西。”水和食物对保持体温非常重要,现在他们没了暖气,最怕的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失温。
“你留在车上。”厉容锐三口两口解决了东西,贺佑钦却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把围巾围在他的头上,帮厉容锐系围巾的时候他们靠的很近,厉容锐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浅淡的味道,他有些忍不住地一把把人抱住,把头深深地埋进贺佑钦的脖子里,声音有些咕哝,“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头顶上的人没吱声,厉容锐心里叹了一口气,以为贺佑钦不会回答或者又像从前一样转移话题敷衍过去。
“好。”贺佑钦拍了拍他的背,在寒冷得让人连动弹都不想动弹的天气里,声音却温柔得像是刚刚喝完了一杯温热的咖啡。
厉容锐愣了一下,然后把人抱得更紧了,“再说一次。”
“我说好。”贺佑钦笑了起来。
“如果我们这次没事你也不能反悔。”厉容锐松开他,对着他的眼睛向他表明着他的态度。
他是认真的。
贺佑钦摸了摸他有些冰凉的脸,“不会反悔。”
厉容锐顿时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的嘴上咬了一下。
是真的咬了一下,贺佑钦只感觉到嘴上有些冰凉又微微疼了一下,就看到厉容锐得意地远离了他,然后在他面前舔了舔唇。
贺佑钦心里突然有些软,就像有什么东西被缓缓撞击了,他帮厉容锐拢紧了头上裹着的围巾。自己也裹好了衣服,手扶在车门上,“我跟你一起下去。”
厉容锐知道贺佑钦把事情说上第二遍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下了车,然后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弄得直打哆嗦。
明明穿的严严实实,脖子头上都紧紧围住了,还是觉得冷风不停地往身体里灌。
“温控器坏了,而且空调管也结冰了。”厉容锐一边检查手也在不停发抖,他们在外面不过待了几分钟身上就落了不少雪花。
“现在没有工具,就算有工具也没办法修。”贺佑钦打了个颤,声音有些抖。
“上车。”他当机立断,他们不能在室外继续待下去。车里好歹避风,冷风吹在身上会让身体快速失温。
两个人重新上了车然后快速关上车门,车内虽然比外面好一点,但温度也在持续下降。
厉容锐递给贺佑钦一块巧克力,自己也吃了一块。
“你居然带着这种东西。”
“事实证明,这很有用。”厉容锐笑了笑,用毯子把两个人紧紧裹起来。
“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姚真那边会想办法的,我们只需要尽量坚持。”贺佑钦跟他靠在一起。
“听说身体传温在这种情况下很有效。就是要脱掉衣服身体接触才有效果。”厉容锐在贺佑钦耳边说。
“哦?”
“我真的没开玩笑。”虽然没开玩笑,但他们其实也没到非要靠皮肤相贴才能取暖的程度……
“你想试试?我不介意。”贺佑钦的声音弄得厉容锐的耳朵有些痒,闻言却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其实我们也可以试试另一种。”贺佑钦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和他交换了一个潮湿火热的吻。
之后两个人有些喘气,明明应该很冷的,身体内部却像有火焰渐渐萌芽,然后迅速地蔓延开。
只是两个人的脸上都很无奈,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他们想做什么都无能为力。
“等到了香糖,或者到了德海,我们一定要找个暖和的地方睡几天。”
“可以啊,你想‘睡’几天都可以。”贺佑钦加重了语气。
厉容锐侧头看他,“你说真的?不后悔?”
“又不是小孩子。”贺佑钦嗤了一声。
厉容锐低声笑了起来,甚至觉得现在的状况也不错,虽然已经冷得让人忍不住开始发抖了,但也没有哪一刻让他觉得比现在更加贴近这个人。
“别睡着了。”贺佑钦在他旁边提醒他,似乎是怕他不知不觉就睡过去。
“但是好困。”厉容锐故意往他身上蹭了蹭。
“那休息十分钟,然后我叫你。”
厉容锐摇摇头,坚持着和他说话,没多久还是抵不住困倦闭上了眼睛。
等他睡着,贺佑钦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悠远,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转回目光看向厉容锐,眼神却变得晦涩难明。
第六十九章
德海市郊昌园
“三爷,袁先生来了。”进来通报的人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花房里的老先生浇完了花才出声提醒道。
赵三爷放下水壶,不过袖子上还笼着袖套。他把沾了泥土的手套和袖套脱下来放到椅子上,一边等候的佣人安静地上前收走了他的东西。
“带他过来。”赵三爷年纪大了,但中气足也不显老,只有两鬓的头发有些花白,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通报的人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外面。
等袁复立跟着人进了花房,赵三爷已经坐在小圆桌边,新泡好的茶冒着袅袅烟气,香味扑鼻。
“坐。”赵三爷话一出口就有人上前帮袁复立拉开了椅子,袁复立也没有推辞,很自然地坐在他对面。
“喝茶?”
袁复立笑吟吟地拿起小茶杯一饮而尽,这绝对不是什么喝功夫茶的标准姿势,甚至在讲究的人看来实在太粗野了。但他不在意,坐在他对面的赵三爷也不在意,还开口吩咐,“换个大杯子给袁先生。”
袁复立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小杯子,“这小东西容量太小了,解不了渴。”
管家站在赵三爷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赵三爷闻言笑起来,“小袁说得对,小东西也就是拿在手里把玩的,真要喝茶当然还是要用大杯子。”
佣人很快给袁复立换了高的玻璃杯,杯子里装着温热的柠檬水。
袁复立没有去动那杯水,他在古意盎然的竹椅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坐姿,看看花儿看看草,颇有些漫不经心。
赵三爷看起来也不慌不忙,他依然在优哉游哉地泡茶,然后自斟自饮。
“三爷真是好功夫,这么大一片园子可要花不少时间打理。”袁复立随手摘了身边花盆里的一朵花捏在手里,低头嗅了嗅,又捏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管家的眉头耸了耸,没吱声。
“我年纪大了,也就这点爱好了,不像你们小年轻多的是时间折腾。你们的日子还长着,我们这种老人家只能抓紧时间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否则带进了棺材里就成了遗憾。”
袁复立笑了一下,把揉烂了的兰花随手扔进花盆里,“您老肯定会心想事成的。”
赵三爷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靠在椅子里的袁复立歪着头看他,心里嗤了一句,老狐狸。
“我听说贺家的小子被困在山上了?”赵三爷隔了很久,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
“啊,好像是。”袁复立的笑显然多了些其他的意味,“据说是要去璃州考察结果困在了山上。”
因为姚真在想方设法地营救困在山上的人,贺佑钦和厉容锐被困的事情就不是秘密了。
“是和厉家的在一起?”赵三爷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袁复立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了,“当然。如果没有跟厉容锐在一起,这璃州去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赵三爷喝了口茶,不疾不徐,“就算贺家和厉家的小子都出了事情,跟小惟也没什么关系了。”
“怎么会没关系?”袁复立挑眉,“小惟现在是终身监禁,如果事主反口愿意在上诉的时候提供有利于他的口供,他肯定不用坐那么多年的牢,我们再帮他活动一番,五六年放出来他也就三十多岁不到四十,还是能干出一番事业的年龄。”
“你就这么信得过贺佑钦?”赵三爷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袁复立和贺佑钦合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知道归知道,要他出钱就要给他一套说法。
袁复立低声笑起来,“我从来不相信他,但我相信利益。”他仰靠在椅子上,一边拍着腿一边说,“贺佑钦是个聪明人,但凡聪明人总是知道关键时刻怎么取舍。他和小惟又没有深仇大恨,按说小惟当初要害的要对付的都是厉容锐,要不是小惟插手,贺佑钦如今还没有这么好的机会,现在厉丰三分之一的股票都被他拽在手里的,想拿到剩下的有什么奇怪,人就没有不贪心的,您说对吗?”
“就因为这样?”
袁复立摇摇头,“当然不止是这样。要是这样就能让他出手拖住厉容锐,也把他想得太容易收买了。”他呵呵笑起来,“贺佑钦要是手上能多一点活动资金,肯定不会和我合作。”他微微皱眉,有些苦恼的样子,“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又突然一笑,“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他的。”
管家:“……”
赵三爷泰然自若地饮了口茶。
“谁让贺家恰好出了点意外。”袁复立笑得有些微妙和狡黠,偏偏让人心里发冷,“贺文武想要融资,弄不好公司就是被收购的份,贺佑钦很不喜欢贺文武的这种做法,但他没办法反对。现在他手里没多少鼎泰的股份,即使贺家老爷子的股份都给了他,也不够他在董事会战胜贺文武。他手上的流动资金全都被牵制住了,除了和我们合作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袁复立耸耸肩,做了个无能为力的姿势。
“你让我拿出的资金就是为了支持贺佑钦?”赵三爷问。
“这么说也不太对。”袁复立摇摇头,“我想弄垮厉丰,您想救出小惟,贺佑钦想得到厉丰又不想失去鼎泰,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贺佑钦最贪心,当然应该付出更多。谁叫厉容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袁复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种老天给面子的家伙在某些方面总是让人无能为力,好在他短板的地方不管经过多少年都没什么变化,现在的贺佑钦完全可以牵制厉容锐。”
“璃州的计划就是你们设计的?”
“我可没有那个眼光。”袁复立表现得很有自知之明,“璃州本来就是贺佑钦看中的地方,贺佑钦看中的,厉容锐自然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商机,可惜,贺佑钦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行开发,他的摊子铺得太大了。如果厉容锐参与进去,而贺佑钦又临时退出……”
“你觉得以厉容锐的本事会找不到下一个合作对象?”赵三爷笑了。
袁复立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又点了点唇,笑眯眯地道,“当然不会,但如果城南事建的案子再出现问题呢?”
赵三爷的眉头皱了一下。
“城南事建之前的问题本来就是贺佑钦找人摆平的,他既然有办法摆平,自然也可以让它再出问题。”袁复立翘起腿,“那个时候肯定会人心惶惶,我们再从股市下手,联手狙击厉丰,股民的信心一旦动摇,股票就会下跌。而厉丰原本就不是那么干净的公司,把它原来的黑历史趁机拖出来,届时不会有任何一家公司还向跟厉丰合作。谁都不想沾染做假账的脏水,而银行方面就更不会借钱给信用破产的企业。厉丰除了宣布破产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袁复立说完好一会儿赵三爷都没说话,似乎在掂量他话的分量又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如果贺佑钦反悔呢?”
“反悔?”袁复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么做可以让他的利益最大化,他有什么理由反悔?”袁复立顿了一下,“难道您觉得他会真的看上厉容锐?”他捂着嘴简直要忍不住笑了。
“有什么不可能?”贺佑钦三年前苦追厉容锐的事情在德海就不是秘密。
“啊,您说的是之前的事情?”袁复立总算没笑得那么夸张了,他微微扬起精致的下颚,嘴角微勾,“与其说他是在追逐感情,不如说他是在追逐得不到的东西,如今那些东西都到手了,还有什么好稀罕的。”袁复立耸了耸肩。
赵三爷端起小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
“你很自信。”
袁复立没有反驳,他笑得有些肆意又有些张狂,“我只是了解自己,贺佑钦和我是同类人。”
永远利益为上。
袁复立走了之后,赵三爷还坐在花房喝茶,管家看了眼那杯袁复立动都没动过的柠檬水,让人收了下去,之后又默默立在赵三爷身后。他知道赵三爷没开口就是还在想事情,袁复立那个人说话真真假假,性格又乖张肆意还有点神经质,要从他的话里提炼出一些有用的东西还真需要好好想一想。
“你觉得袁复立说的话能听多少?”赵三爷让人把那盆价值不菲的兰花处理了,转头问身边的管家。
“大概能信个六七成?”管家斟酌了一下,回答道。
赵三爷摇了摇头,他比了个数字。
“您说他的话能信九成?”管家有些意外。
赵三爷淡淡笑了笑,“他的确是想和贺佑钦合作的,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奇怪。”
管家望着他等他说出下文。
赵三爷站起来到水边洗了个手,又用毛巾把手擦干净,“袁复立这个人这一两年一直蹦跶得很厉害,其实凭他的本事不管到哪里都能过得好,可他偏偏留在德海,搀和在贺家厉家袁家的事情里。如果说是为了利益,比起厉丰,鼎泰才是最容易得手的公司,可是袁复立却偏偏盯上厉丰不松口。”
“是不是因为他忌惮贺佑钦?”所以才没选鼎泰。
赵三爷摇摇头,“也许有那么一点,但不足以成为他不对鼎泰下手的理由。袁复立这个人,恐怕越是不能下手不好下手的他才越感兴趣。”
管家皱了皱眉,“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赵三爷没说话,其实袁复立真正的打算他也没弄明白,就是因为没弄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选择一直观望。
管家也知道赵三爷有自己的考量,否则就算是想要救袁竟惟也有其他的办法,并不是一定要和袁复立合作。
“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赵三爷问起。
管家早就整理了之前得到的消息,开口道,“袁竟惟的母亲叫珂新雅,当年大学还没毕业就做了袁家少爷的情人,后来生下了袁先生。柯新雅是在周济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孤儿院发生了一场大火,之后又搬了新地方,很多资料都遗失了,所以我们也无法肯定柯新雅是不是小姐。据说当年柯新雅精神失常后常常抱着袁竟惟说不是她的儿子,但是袁竟惟进袁家是验过DNA的,这件事情很奇怪,但事情过了太久,再加上柯小姐多年前就去世了,我们没办法得到她的血液资料,医院那边的结果是袁竟惟和您并没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