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乱世之下荒唐人做荒唐事过荒唐日子,有心无心真情假意身不由己。
内容标签: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骆文,孟月生 ┃ 配角:赵振甫 ┃ 其它:
第一章
“我把月生送给你,如何?”赵振青轻描淡写地说。他坐在红木圈椅上,穿着一件青绸长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内衣袖子。
陈骆文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双眼中闪烁出不安的目光,慌忙立起身,微弯了腰恭敬道:“赵爷说哪里话,给您办事,办成了是应该的,绝不敢讨赏。”
赵振青心中暗暗满意,面上却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大声道:“阿文,赵爷向来说话算数,你莫要再推辞。”他将手指在半空中朝下一点,微笑道,“坐下谈,阿文。”
“是,赵爷。”陈骆文忐忑不安地坐回椅子上。红木椅的厚重质感以及钟摆规律的响声使他纷乱的心绪逐渐平复,踩在地毯上的双脚此时才又有了切实的触感。
“我打算把赌场交给你打理。”
赵振青的话给陈骆文发麻的大脑一个猛烈的刺激。他虽然曾奢想过这件事,却只当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不料竟有成真的一刻。狂喜之情刚刚涌上心头,忽然心里一动,他立即警觉地想到赵振青将孟月生送给自己的真实意图无非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一名女干细。如此一想,他便不再感到惊慌,反而镇定下来。
他嚯地起身,红了眼眶激动地说:“多谢赵爷!骆文绝不会让赵爷失望!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场子我就当成自己的家一样照看,保管不出一点差错!”
赵振青反倒是客客气气地笑道:“阿文,你看你,自家兄弟何必这样见外。我若不放心怎么会把场子交给你。以后一切事情全凭你自己拿主意,你就把它当做是你自己的场子嘛!”
陈骆文一听,心头登时窜起一阵寒意,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笑着掩饰道:“有赵爷这句话,骆文就放心了!赵爷的场子,找遍整个上海也找不出半个人有胆子来闹事。唯一担心的是手下的兄弟们不服我,赵爷这句话就是我的尚方宝剑。”
赵振青呵呵笑几声,点了一点头,满眼赞许之色望着陈骆文,缓缓道:“阿文,我果真没有看错你,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陈骆文哈腰赔笑,连声道:“若不是赵爷提拔,骆文哪会有今天。将来混好混赖,也全得托赵爷的福。只要您看得起,骆文肝脑涂地!”
陈骆文走出房门一颗紧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半。他放轻脚步走下楼梯,来到门口时,看到赵府的总管吴鸿正站在门外的露台上,身旁站着一个穿着一身浅色西装的男人。
陈骆文快步走上前,笑着招呼道:“吴总管。”
吴鸿也笑着回道:“兄弟这回定是要飞黄腾达了。恭喜恭喜!”
陈骆文急忙谦道:“吴总管莫取笑我了。都是给赵爷做事,哪里敢说飞黄腾达。再说我们这些人,哪有您受赵爷器重。”
一句话说得吴鸿心中十分受用,态度愈发亲近。他怪模怪样地朝陈骆文挤挤眼睛,暧昧的笑道:“赵爷的吩咐,让这小子跟着你一块回去,从今往后就住在你家里伺候你。你可莫辜负赵爷的一番苦心好意!”
陈骆文傻笑着,连连含糊应声。他也不敢多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只是快速地朝对方所站的方向瞥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走吧。”随之同吴鸿道别,率先走下露台走过平展的沥青车道走出大门走上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他虽然没有朝后看,却能感觉到男人就跟在自己身后。
他一口气走出了两百米才猛地停下脚步,同时转过身,盯住了急忙刹住脚步的男人。这个男人长了一张十分显眼的脸。深邃的眼窝,颜色偏淡的瞳仁,挺直秀拔的鼻梁,都显示着他体内流动的血液有一半不属于中国人。
面对眼下的处境,男人的态度太过于反常。目光波澜不惊,使一对眸子越发显得深邃。
陈骆文冷冷地说道:“我那里可比不得赵府,寒酸的很,你若是受不得苦,不如这就回去求赵爷把你收回去。”
孟月生的眉头微微一皱,又立刻舒展开来,笑道:“若是陈哥实在不愿我跟你回去,那只好请陈哥亲自去求赵爷。我没有这样的胆子。”
一句话将陈骆文噎得许久说不出话来。他不觉重新打量了一遍孟月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有这样深的城府。
“赵爷的决定连你和赵爷这样亲密的关系都不敢违抗,我哪里敢再说别的话。那你就跟我走吧。没有多远,我们走回去得了。”说毕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他将“亲密”二字故意说得很重,本以为会使对方感到难堪,却不料孟月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个头。
陈骆文的父亲生前是个裁缝,在房子临街的一面开了个铺子。自从八年前因病去世后,这间临街的铺面便租了出去,成了一家烧饼店。陈骆文经过烧饼店时顺便买了十个烧饼,将包烧饼的纸包抱在怀里,推开店旁边的一扇小门走了进去。孟月生随后跟着走进去。
院子十分逼仄,除去临街的店铺,还有两间一大一小的屋子。陈骆文站在院子中间,指着那间小屋子对孟月生说:“你住这里。”然后就转身自顾自走了。
孟月生看着他走进屋门,被他露骨的鄙视刺得心中一痛,但很快恢复平静,走进了自己的屋子。这是一间十分潮湿脏乱的屋子,很明显已经许久不曾住过人了。南墙下那张薄木板床上堆满了杂物,断腿的桌椅在屋子一角的地上堆作一堆。孟月生暗暗叹口气,他脱掉西装上衣,将衬衣袖子卷到手肘上面,开始收拾起来。
忽然陈骆文走了进来,一手提着一只瓦壶,一手抱着五个烧饼,看到他正在打扫屋子,不觉愣了一愣,却一言不发,放下东西之后走掉了。他很快又回来,这次却抱了一床旧棉被,扔在了床上,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想了想,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走出了屋子。
孟月生的肚子早就饿了,他站着一口气吃完五个烧饼,又提着瓦壶,就着壶口咕嘟咕嘟灌了半壶的冷水,重新开始打扫起房间来。屋子里非常潮湿,所以并没有很多灰尘。他将杂物清理完后,就将被褥直接铺在床上,连衣服也懒得脱,钻进被窝,闻着一股子霉味,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章
“阿文!”方慧生推门闯进院子里来,边向屋子里走去边大声喊道,“阿文!”
陈骆文正翘腿仰躺在床上吸烟,猛听得院子里一阵叫声,慌忙坐起身,待认出来人是谁后,反倒又从容地躺回去,问道:“慧生吗?”
方慧生走进屋来,一眼望见陈骆文的样子,暧昧地无声笑笑,继而拉过来一张凳子,挨着床边坐下,这才说道:“阿文,合该你走运。咱们这几个兄弟一同在赵爷手底下做事,就属你最机灵,将来怕是咱们几个最出息的!”
陈骆文也不答话,自顾自朝半空中喷出一团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团烟雾由浓转淡变无,才意味不明地笑一声,翻身坐起,问道:“你来有事吗?”
“哦!你看我,只顾着同你说话,险些忘了正事!”方慧生抬手在大腿上拍一下,站起身向陈骆文催促道,“赵爷吩咐我带你去场子里看看。快走吧!”
陈骆文一愣,没料到赵爷居然会让方慧生陪自己去,心里不由得一阵叫苦。这方慧生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弟,在赌场里充其量只是个打手,如今赌场是由赵爷的侄子代为打理,赵爷这样安排,无非是想试试自己究竟有多大能耐。他刚一皱眉,怕被方慧生看出,急忙弯下腰去捡床脚边的鞋。
方慧生见他慢吞吞的样子,又催道:“你倒是快点,天可快要黑了!”见他穿上了鞋,就带头朝外走去。陈骆文快步跟上去,经过院子时忽然想起孟月生,见他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连停也未停地跟着方慧生走了。
二人出了大门,才走了三四步,就见方慧生忽然站住,转过身来望着陈骆文,一脸戏谑地笑问道:“阿文,听说赵爷把那宝贝赏给你了?这可是真的?你就没尝尝他的滋味如何?”嘴里啧啧有声。
陈骆文心里一阵厌恶,却不好发作,只有抬手在下巴上抹一把,讪讪笑道:“赵爷的脾气你还不晓得,不定哪天想人了,又给要回去,我哪里有那胆子敢碰赵爷的人。”
方慧生闻言,诧异地问道:“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赵爷这辈子都不会再把人带回去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怎么?这话是怎么说的?”
方慧生见他果真是不知情,便将脸凑过去,压低声音道:“上月赵爷去天津,迷上一个戏子,来了个金屋藏娇。这事不知是怎么被这边这位知道了,据说是闹得不可开交。我看啊,一定是把赵爷惹急了,所以才……”他停一停,又轻笑道,“据说那戏子媚得像个妖精!”
陈骆文听完他的话,心里愈加是不耐烦,搭讪着干笑两声,在方慧生肩上拍一下,说道:“边走边说。”
二人来到赌场,此时天色已然全黑。赌场设在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这巷子里开了一家女支院,里面还有几户私门子。赌场便在巷子深处,因挨着女支院,生意是极好。二人走进赌场,一股子震耳欲聋的声浪就扑面而来,空气混浊不清。来此赌博的大多是下层社会的人,其间偶尔夹杂着一两个衣着稍为体面的,也不过就是做小本生意的商人,或是机关里的办事员。
二人穿过店堂,先后走上楼梯,来到二楼,径直朝南角的一间紧紧关着门的屋子走去。方慧生站在门外,用力敲了敲门,约莫过了半分钟,门才打开,一个穿着藏青色条纹西装的男子站在屋里,看到门外的二人,立即沉下脸色,不快道:“来了!进来吧!”
方慧生让开身子,让陈骆文先走进去,自己则跟在后面,轻轻地将门锁上。
“玉霖哥。”陈骆文微微弯下腰,满脸堆笑道,“多日不见了。”
赵玉霖乜斜着眼睛,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来,算作回答,伸手从凌乱的桌子上捞起一只雪茄。陈骆文见状,急忙走上前,抓起打火机,打着了火递到赵玉霖面前。
赵玉霖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吞下去,又张开嘴吐出来。他望着陈骆文,略带不屑道:“阿文,莫怪玉霖哥说话难听,别以为会几下子拳脚功夫,就能打理好一家赌场。这里面的事可多了去了。既是叔叔如此看重你,可要好好做事,别让他失望!”
陈骆文恭敬笑道:“玉霖哥说的是,阿文一定谨记在心。今后还要仰仗玉霖哥多多照顾!有玉霖哥的教导,阿文绝不会让赵爷失望的。”
方慧生也凑过来,连连笑道:“是,是,今后有玉霖哥的教导,阿文和我定能学到许多东西。”
赵玉霖被二人这样一捧,心中十分受用,略改方才冰冷的态度,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第三章
赵玉霖一丝让权的意思也没有,依然掌管金库,却让陈骆文负责监视赌场。他坦然道:“阿文,你一身好本领,我相信这件事交给你必不会出纰漏。”说毕,向陈骆文点头一笑。
陈骆文不敢说旁的,急忙弯腰打拱,高兴道:“多谢玉霖哥。玉霖哥尽管放心,阿文绝不敢让赵爷和您失望!”
赵玉霖见他是这副态度,心中暗暗得意,想这陈骆文倒真是个识大体的人,不觉口气也变得更加随和,“嗯,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客气。”又向二人招呼道,“来,一人来一只。”一面说着,一面向二人递去雪茄,“喏,可是上等货!”
二人先后接过雪茄,向赵玉霖道了谢,告辞离开屋子。一走出来,方慧生就悄声抱怨道:“哼,这赵玉霖未免也太自视过高!”
陈骆文闻言,在他腰上捅一下,低声道:“小心些,隔墙有耳。”
方慧生犹不解气,一路嘟嘟囔囔地下了楼。陈骆文见状,不由得无奈一笑,心中暗叹;想自己凭着一身功夫救了赵爷一次,哪里料到这救命恩人是这样难当。又转念想到,也罢,若不是为着这一层,这会我陈骆文还是个最不争气的顶脚。他将赵玉霖给的雪茄点上,嘴里喷云吐雾,摇摆着身子走下楼。
他刚下到一楼,就有那眼尖消息灵的小兄弟跑过来,满脸堆笑地讨好道:“恭喜陈哥了!”
陈骆文头回被人这样尊重,心中一阵暗爽,面上却客客气气地回道:“莫见外,还是叫我阿文吧,都是自家兄弟。”
对方自然不能改口,装腔作势地恭维几句,就转身走开了。
赵玉霖大权在握,只让陈骆文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碍于赵振青的面子,每月总会给他二三百元的工钱。这笔钱对陈骆文来说,却不算小数目。他领到钱,除扣去日常花费外,一月下来,竟然也攒下了四五十块钱。
这日他兜里装着刚领到的钱,反背双手,迈着悠闲得意的步子,在心里暗暗盘算着给自己添置几件衣物,晃晃悠悠地进了家门。不料前脚刚踏进门里,就见孟月生光着上身,正站在院子当中晾衣服。那晾衣服的绳子从南角落的一株老树上牵到对面的屋檐上,由于院墙下摆着水缸和碎柴,便只剩下院子正中这一截子可以挂衣服。
孟月生这副样子,让陈骆文一怔,不觉脱口而出问道:“你做什么?”一面走过去。
孟月生反问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晾衣服。”
“我还不知道你在晾衣服吗?”陈骆文停一下,又道,“怎么也不穿件衣服?”
孟月生弯腰拿起盆子,走开几步,将里头的水泼到树根下,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有这一身衣服。”
陈骆文这才想起,当初孟月生和自己一起回来时,并没有带一件东西。本来他还以为自己不在家时,赵爷府上会有人来送些衣物,哪里料到孟月生这一个月来竟是只有这一身衣裳。
他忽然地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也不知是出于对孟月生当下凄惨处境的同情,抑或是对赵爷如此狠心绝情的不解,他居然有些结巴了,“这,这太对不,对不住了……”
孟月生打断他,嘴角带着自嘲般的微笑,说道:“你没有对不住我,不要说了。”
陈骆文眼见着他走进那间小屋,快步追过去,同时大声说道:“你明日去成衣铺里买两件衣服。”一面说着就掏出十块钱来,他站在屋子里,手里捏着钱,左右看了一圈,想找个放钱的地方,却见这屋子里除了一张薄薄的木板床之外,再没有任何可称为家具的东西。
孟月生看出他的窘迫,走过去从他手中夺过钱来,笑道:“多谢陈哥的好意了。”说毕,将那钱压在枕头下面,又看向陈骆文道,“陈哥若没有其它的事情,就请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虽然陈骆文也没想要对方感激自己,但是孟月生这傲慢的态度却激怒了他。他一言不发,掉转身快步走出去。心里却暗骂道:哼,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走进自己的屋子,带气地甩开房门,一屁股重重坐在那唯一一把旧圈椅上,却不料这把旧圈椅登时折了一条腿,“轰咚”一声,他四脚朝天地摔在荡起的一片尘土中。
“哎哟!操!”
陈骆文又是疼得倒吸冷气,又是满口爷爷奶奶的乱骂。他还不及缓过气来,就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抬头一看,只见孟月生一脸诧异的站在门口,要笑不笑地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