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高舜领着汪洋拎着大行李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将房门给反锁上了,然后绕开了电梯,从安全通道那边下楼。
汪洋背着自己的大背包,看到高舜不准备让他坐电梯的模样,脸都快绿了,本来就腰酸腿软的了,这么几层楼走下去,他的腰非断了不可。
高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穿过安全门后,径自蹲下,让汪洋到他的背上来,然后背起了汪洋后,单手提着巨大的行李箱,稳步如飞地,就下了楼。
在他们下到最后一层楼的刹那,他们小公寓门前的电梯恰好打开,里面走出两个男人。如果高舜在这里,会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每次出现接他去牢笼的那两个人。
实际上,从高舜在短短五分钟内所做出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早在对方在他们小公寓下面停车时,就认出了这两人,所以才有了这一系列的动作。
半个小时候后,当高舜和汪洋坐上了一趟去往邻省的大巴后,他才给胡渣徐发了个信息,“我要过暑假。”
几乎在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胡渣徐那头就发来一连串骂他的话:“臭小子,你属兔子的还是属豹子的,溜得贼快!让我的人扑了个空,跑吧跑吧,只要你跑得掉,暑假你就过!”
高舜沉吟了一下,当即回信,“说话算话!”
对于从牢笼手里逃跑过暑假,说实话,高舜即使是一个人独自出行,也是没有这个信心的,何况这次他还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汪洋。
但高舜其实也清楚,这不过是胡渣徐的气话罢了,他不可能真的从牢笼里调集一个小队就为了逮自己。如果胡渣徐这么干了,那胡渣徐就不是胡渣徐了。
最多,也就是那两个没接到人的倒霉家伙继续领命追踪自己罢了。
如果是这两个人,高舜倒觉得绝对没问题,就是再多一个汪洋,他也有自信。
汪洋疲惫而腰酸背痛十分不适应地坐在高舜旁边,脑袋靠在高舜的肩膀上,耳朵上塞着耳机,十分病弱而忧伤蛋疼地睇着高舜,“哥,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仇家了?没事儿,你说吧,我都扛得住,就算以后要跟你一起浪迹天涯风餐露宿的,我也不怕!”
高舜:“……”
“啪——”他不客气地敲了汪洋的脑袋一记,“你这是脑补了什么?”
汪洋撇嘴,无声地挪了挪屁股,想给自己换一个不那么腰酸的坐姿,然后嘟囔,“本来就奇怪,昨天也没听你说要去旅行,就连大巴的车票都是现买的,一时兴起可不是你的作风。”
高舜揉揉他的脑袋,帮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双掌按在他的后腰处,慢慢揉动。汪洋快慰地叹息了一声。
高舜沉吟了半天,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一早答应了胡渣徐是要给牢笼卖命五年的。一开始,他瞒着汪洋胡渣徐和牢笼的事情,一方面出于保密原则,一方面也是因为那时汪洋才刚刚有些转变,从与全世界敌对的状态慢慢转好,他不想给他造成一种隐忧。
但现在,是不是可以适当地透露一些东西,不是全部,但是起码让汪洋对他以后的事情有一些些准备?
“我有时候会帮徐叔做点事情,你知道的吧?”高舜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半遮半掩,先把胡渣徐给带出来再说。
汪洋莫名其妙地看了高舜一眼,点头,“你说他是你一个世叔,对你挺好。”
高舜受到鼓励,继续道,“对,他经营了一家……挺大的特殊企业,嗯,不是那种常见的,有些神秘。”
汪洋的神情变得认真而探究了起来,“不会是什么变态的研究所一类的,让你去做试验品的吧?”
他想了想,好像每次高舜消失再回来的时候,体格就会变得更加健硕一点。而且高舜很聪明,聪明到有点恐怖的地步,这种又聪明,又有体格的男人,怎么想怎么觉得现实中不可能有!
汪洋忽然觉得自己猜中了真相,眼里带上了些惶恐,一把揪住高舜的的t恤下摆,“他们不会每次捉你过去给你注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吧?”
高舜:“……”
他抹了把脸,很无奈地瞅汪洋,“不是,就是一个企业,有点特殊罢了。而且跟国家有点关系,所以人身安全上面,都是有保障的。”
这是真的,只要你在牢笼里没被整死,出任务的时候,虽然有生命危险,但一定程度上,都还是有保障的。
“……所以他有时候需要一些特别的人帮他做点事,不过在帮做事的时候,因为怕走漏企业机密的关系,就不怎么允许跟外界联系。所以有时候……”
汪洋有些明白过来了,“就跟你上两个暑假忽然不见人影那阵似的?”
高舜点头。
汪洋当即融会贯通学会了举一反三,“你刚刚之所以带着我逃难一样跑出来,是因为你又放暑假了,你要不先给自己找点事儿,他就又会找你去帮忙了?”
高舜继续点头,“不过徐叔有些生气,他肯定还是会继续让人来找我们俩,如果找到了,肯定还是要去给他帮忙的,这一帮忙,估计又得一个暑假了。”
“所以我们现在其实就是在逃跑?”
高舜无奈点头。
汪洋陡然爆出欢呼,扑到高舜身上,“干得漂亮!真他妈刺激!”
高舜搂住汪洋扑过来的身体,嘴角挂起一个笑容,眼里飘过些无奈,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多少。不过算了,慢慢来吧,还有时间。
于是再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汪洋对高舜所有的安排都没有任何异议,有时候高舜在带着汪洋转移的过程中,会通过简单的手法在过程中不断给两人变装。
汪洋第一回尝试到这种事情,一时间倒很觉得新鲜,还给两人幻想了种种危险的情境,有时候还很会自得其乐地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暗号和暗语,非要高舜配合着他闹一通才高兴。
花了大概五天时间,两人在江淮一带乘坐各种交通工具逗了好几个大圈后,中途搭上了一群驴友的中巴,一起朝云南那个方向去了。
两人跟着这些有组织有规划的驴友,狠狠在云南玩了一遭。见识了各种云南的风光和特色,还结伴逛了一圈云南的gay巴,两人分别吸引了来自各方的眼球和搭讪后,才互相搂着亲了一下,告诉别人他们是妥妥的一对儿。
在这里混得更如鱼得水一点的大概还是汪洋,时不时的,这里就能遇到一群来寻找“灵魂休憩感”的文艺男女们。通常汪洋都能跟这群人侃到一起,高舜对这些无病呻吟的人生探索实在提不起兴趣,通常都是负责在旁边装高深莫测的那个。
终于在高考成绩出来的当天,两人不得不赶回了h市——成绩下来,就意味着要填志愿表了。
高舜虽然是保送的,但是志愿表还是要填的,不然不放屁投档。而汪洋则要回去对照一下自己的文化课成绩,看看有没有上线。
查分当天,两人守在电脑前,先查了汪洋的成绩,在成绩弹出来的刹那,高舜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一种紧张的滋味儿,心跳得都快没谱了,比自己任何一次考试甚至上辈子第一次扣动狙击枪狙击目标时还要紧张。
终于……
总分512。
高舜和汪洋齐刷刷一起松了口气——肯定过了!
虽然分数线还没有划出来,但这种分数在艺考生中已经算是高分了。
接下来就是查高舜自己的成绩了,这时,高舜倒一点不紧张了,汪洋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页面上一个小圈转啊转,不声不响,忽然就进了分数页面。
总分697!全省第一!
汪洋忍不住当场蹦起来欢呼一声,“嗷——”
第七十九章
高考成绩一出,高舜和汪洋的电话就变得格外的忙,所有他们关心的,关心他们的,都在不停滴给他们打电话,问查询到的成绩。
像高舜和汪洋这样考出自己满意成绩的,是高考生中的一部分,同时,也有一大部分死在了成绩上。很不幸,徐英是前一部分,屈震是后一部分。
屈震打电话来的时候,声音郁闷得堪比被抢了老婆的寡汉,还不待高舜开口,他就先恭喜上了。
原来学校里一早得知了高舜的成绩,连巨大的横幅和展板都已经制作出来摆在了校门口了。高舜囧了一会儿,问起屈震的成绩和填报志愿的事情。
屈震的成绩并不是多烂,其实在高舜看来,屈震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正常发挥了。只是放在他们一中这个重点班里,成绩就难看了点,尤其和徐英最后考出来的成绩相比。
屈震的父母也挺失落,最终决议,是屈震家老头想塞点钱,让屈震走个差不多的学校也就是了,这对屈震来说其实未尝不可。
屈震虽然人挺聪明,智商也够。但却并不是那种苦修钻研的人,天性里乐天知命得过且过的思想挺重。而且他老头生意这两年做得越来越大,以后肯定要交给他打理的,所以学历方面对屈震来说一直不是顶重要的东西。
于是最后的结果对众人来说,也算皆大欢喜。
因为那次电影院事件,徐英回家休学了一周后,在回学校时,人变得更消瘦了,像幽魂一样,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被一阵风就吹跑了。
屈震在旁看得挠心挠肺,难受得不行,但却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每天早晨起得早早的,偷偷买了早餐和牛奶,赶在没人的时候来到教室塞进徐英的抽屉里,想给徐英加餐。
徐英也从来没有拒绝这些,每次来到学校也只是默默地打开抽屉,把这些给吃掉。但却再没有正眼看过屈震一眼,更没有与屈震说过一句话。
每天准点上学放学,再没有任何一点私人玩乐的空间和时间。
不管怎样,最煎熬的时期终于过了。徐英因为高考成绩的优异,也终于在她父母面前恢复了底气,一般跟朋友出门玩乐也不再被禁着了,只一条,还是不准跟屈震多来往。
所以两人至今还是没能正儿八经地说上一句话。
屈震百般打听也就探听了个大概,知道徐英准备往首都填,具体哪个大学他也不确定。不过就是确定,他的成绩也跟不过去,所以他也只是有意想跟徐英往一个城市填罢了。
但屈震家老头得知高舜被保送的学校在s市,当即拍板给屈震选了个s市的学校让他填报。屈震自然不能屈服,但他老头也绝,不愿意去s市,那就去复读,二者选一,自己看着办!
屈震那段时间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他就整不明白了,他老头是中了高舜什么毒,高舜再好又不能给他当儿媳妇,他老头非让他跟着高舜往一个城市填做什么?
屈震老头倒是很干脆,“人家小姑娘的爹妈早给我们打过招呼了,让你别招惹人家小姑娘,人家一家都是知识分子,看不上你这样的。”
“你就是跟着人家跑,人家也不要你这女婿。你这一群朋友里,我算是看明白了,就一个高舜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你小舅都说了,人家注定非池中之物。我不指望你以后成龙成凤的,我就指望你跟人家多玩玩儿,学到人家一星半点的本事回来接我的班就够了!”
最后,屈震老头表示,“对了,有空把人家请家来,我们请人家吃顿饭,就你这成绩,别当我不知道,能考这样还是拖了他的福,没有人家后期给你划得题型,我看你考这分都难。”
屈震气得差点喷他老子一脸血。
但再怎么倔,胳膊拧不过大腿,屈震最后还是只能臣服。
臣服了之后,他老头为了补偿他,塞给他了一张卡。让他去零花,顺便借着这最后的时间跟同学们好好聚聚。
“今晚我做东,斋味居啊,把汪洋也带来,哥几个怪想他的!”最后,屈震在电话里说道,他所说的那几人就是当初大家一起结伴出去玩的那群。
高舜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后,汪洋端着半个冰镇过的大西瓜走过来,挖了好大一勺塞进高舜的嘴里。
“谁啊?”汪洋嘴里含着西瓜,含含糊糊地问。
“屈震。”
汪洋挑挑眉,“他呀,他考得怎么样?”
高舜失笑,端过西瓜盘腿坐在茶几旁边,“其实还行,他也填报了s市的一所学校!”
汪洋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啊咀嚼,“那他对象呢?”
“谁?”
“上次让他发火的那个姑娘啊!”汪洋理所当然地道。
高舜忍不住斜他,“谁跟你说他俩是一对了?”
汪洋哼哧哼哧的,倍显骄傲的样子,“还用人说啊?一看不就看出来了?哥你为我打架,屈震为那姑娘打架。”
高舜失笑,也不准备替屈震和徐英辩解。
晚上两人一起出门去斋味居,刚踏进大门就被里面一股热浪给包围了,大厅里座无虚席,全部都是高中毕业生们。两人穿过层层桌椅才上了二楼包间,他们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了,其中还有四个女生,徐英赫然在列。
高舜进来的瞬间,除徐英外,所有女生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聚集到了高舜身上,其中两个还颇显殷勤地站起来特地站起来给高舜让位子,倒水递瓜子好小吃。
一旁几个男生不是滋味地道:“我说,你们要不要这么差别待遇啊?合着,高舜来之前,就使唤着我们给你们服务,还美名其曰‘为女士服务是绅士的品德’,高舜这一来,你们怎么不讲究这绅士品德了?”
两个女生虽做出了这些行为,但被人这么明晃晃地点出来,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徐英忽然道:“这叫强者为尊,人的天性就是习惯臣服便服务于强者。你们要是都能有高舜这种超高智力加相貌体格,你们也绝对有这待遇。”
众男生失笑,“得,徐尖椒的嘴一向是辣得人无处还嘴。”
徐英笑,“那是因为我一向习惯说实话。”
“怕你,怕你,完全说不过你。”对面男生做举手投降状,说笑一阵后,几个男生拉着汪洋开始乱侃。
不一会儿,又来了三五个人,一个大包厢,最后坐了有十六个人后,屈震才说道:“我看胖子他们今天大概局太多,来不了了,我们先开席吧!我让人上菜上酒,今儿可说定了,女生不论,所有到场的男生必须喝好了才算了。”
一群人嗷嗷地叫着配合屈震的这番话,女生也都不甘示弱,什么叫女生不论啊?这年头女生顶起半边天的情况还少吗?
于是在热菜还没上全乎的时候,一群从没接触过酒的男女们已经碰杯了三次,三大杯啤酒下肚,一些女生的脸上已经冒起了红嫣,而男生已经兴奋得没边了,一群人开始借着酒兴说起这三年的生活。
而实际上,这三年的生活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乏味和痛苦,时至今朝,一幕幕平日里微不可查的小事也变得那么纯真可爱。
一场青春一场宴,宴席走到最高朝的时候,一群平日里的天之骄子们的情绪纷纷失控,不是学狼嚎,就是痛哭流涕。
这个捏着那个的蹄子,不断叙述自己苦涩地从没有开过花结过果的暗恋;那个搂着这个的肩膀不住地道歉,说着自己当初为了能上球场,故意在他水里放泻药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数落过去,有关时光的故事就这么背揭开了又合上。
也许有人记得,也许再没有会提起,但今天,随着酒精带来的热度,青春的时光被清晰地从记忆力剥离出来一遭。就连自认腔子里的灵魂已经足够老的高舜,也不得不承认,这场景,让他也为之动容。
这一夜,斋味居很晚很晚才打烊。
又歇了几天,高舜和汪洋分别奔赴自己的学校去上交志愿表,高舜的班主任对他空前的和蔼可亲,一看到高舜就笑得见眉不见眼,各种有声关怀和无声赞叹一股脑地往高舜身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