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原本是神州负责网络宣传的——她就是舒旷吧的第一任大吧主。
她的工作几乎就是泡在网络上,空闲之余开始在网上连载文章,后来决定把写作上的特长向编剧方向发展,如今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
她认识舒旷的契机,说来也和舒旷吧有关。自从神州决定放弃舒旷吧这块阵地之后,她心底的失落感一直挥之不去。终于有一次,在工作中见到舒旷时,她鼓起勇气对他说明了情况。
舒旷认真听完,问:“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她顿时语塞。沉浸在心里的小情绪中的她,其实一直没有考虑好自己的诉求。
“你希望继续在舒旷吧的工作吗?”舒旷问。
她想了想,摇头。
“我只是觉得……被冷落的粉丝很可怜。”
舒旷松了口气,咧嘴笑起来:“太好了,我还担心你真的提那样的要求呢。怎么说呢,方桐、赵捷都是专业的,所以他们决定的事我是不会干涉的。”
后来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判断。
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潜心经营小心维护,随着舒旷的转型、名气和口碑的奠定,舒旷吧的人气自然而然地增长起来。不过,以前那种家一样的氛围不复存在——当然,也可以称之为小团体氛围——取而代之的则是咖啡厅的感觉。许多人来来往往,始终很热闹,但死忠的回头客只占其中较小的比例。
因为只要人红,那么粉丝自然而然就会有;反之,铁杆粉丝多的人,却不一定是真的红。
见佟梦好因为他的话而黯然,舒旷笑吟吟地补充:“不过,如果是给后援会一些福利的话,我个人就能办到。当然,也不能太多啦,”舒旷吐吐舌头,“太多了会干扰公司的策略,我可不想被方桐骂。”
佟梦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和舒旷相似的笑容。舒旷总是这样,他发自内心地笑颜,总能叫人自然而然地开朗、放松,就像是被秋雨淋成了落汤鸡之后,将身体沉进放满暖水的浴缸一样。
她想,我和后援会的姑娘们没有喜欢错人,这真是太好了。
第220章
雎微楼提前了五分钟到达,在门口碰上了甘未明。他斜眼瞟了一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算是打招呼。
甘未明也懒得做出友好的样子,耸耸肩,抱着胸先进门。
雎微楼在他背后刻意慢了两三步才走,暗自腹诽起来:也不知道沈携和舒旷是怎么想的,竟然还能跟这家伙交朋友,这就算了,还叫他来跟我一起拍戏,这不是给我找别扭吗?
其实沈携和舒旷已经刻意把他们的戏份错开,所以他们在拍摄的过程中只是偶有见面。今天却不太一样,是一个内部“试映会”——虽然这部微电影不可能公开,但是给参加表演的演员们看一看成品,是一种诚意。在这个几乎可以说跟party差不多的“试映会”上,两人不可避免要面对面。雎微楼只要一想到要跟这人一个下午都待在同一间屋子里,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这也是甘未明当年自己作死。
谁都知道他最喜欢追求刚出道的新人;雎微楼刚从模特转行当演员的时候,就被他“调戏”过。结果不问可知——雎微楼虽然看起来脸生,但可不是什么经验也没有的新人,一下就识破了甘未明的伎俩,憋着一股火气,反过来把甘未明恶整了一顿。
等他冷静下来想想,不禁有些后悔。甘未明毕竟是前辈,虽然只是早两年入行,但也比他这个新鲜人有资历,哪怕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给他下点绊子也不是难事。实在是那段时间他的心情很不好受——戴瑾玠对他青眼有加,整天逗着他玩儿,弄得他很是狼狈;而甘未明这时候撞上枪口,自然就成了他泻火的对象。
幸好甘未明虽然没有节操,但什么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被对方这么抗拒,他也只是摸摸鼻子敬而远之,没有进行报复。话说回来,他也不是那种宽宏大量胸怀若谷的人,不报复是一回事,原谅不原谅是另一回事。
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来,积累到后来,几乎变成了一股子怨念。
雎微楼是怎么也不能明白,舒旷怎么心就这么大,在经历了骚扰之后,不只跟甘未明和平共处,甚至还能变成不错的朋友。至于沈携,他就更不明白了——当年还曾经对甘未明严防死守过,不惜让利给他,现在竟然能放任他们俩来往,简直不可思议。
他不是没有问过沈携本人。
“当年是因为我还不知道舒旷的心。”沈携老神在在地回答,“现在知道了,自然就放心了。”
那副又幸福又得意的表情十分欠扁。
“知道舒旷的心?”雎微楼挑着桃花眼,“我怎么听说你前阵子在悄悄打听他前女友的事?”
沈携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装模作样地咳两声:“纠正一下,不是前女友,只是前‘床伴’。”
雎微楼耸耸肩,表情十分之鄙视。
“咳。甘未明有个特点,一旦出手被拒绝之后,就不会再对同一个人出手第二次。”
“这我也知道。但你看着他心里就不膈应?”
“教训过出了气就不膈应了。”沈携淡淡地说。
雎微楼打了个寒颤,突然一点也不想知道沈携是怎么“教训”的。
怪不得甘未明越来越老实了,他想。
不是所有参演的人都来了试映会;毕竟各自都有不同的工作,安排不过来也很正常。雎微楼进了会场,和两位主人以及认识的人一一打过招呼,找个位置坐下来吃东西。不一会儿,房间暗了下来。墙面上缓缓降下一道白帘,高精度投影仪射出了影像,屏幕缓缓打出电影的标题。
雎微楼这次演的是个“反派”,反对两位主角在一起的急先锋之一。这也是个新鲜经历,他边看边笑,时常附耳对舒旷说:“看,我演反派不输给甘未明吧?”
他没压低声音,显然是故意说给坐在另一边的甘未明说的。舒旷看了看甘未明假装不屑的表情,吃吃笑起来。
等到沈携和舒旷的对手戏出来,雎微楼开始还笑着打趣他们肉麻得可怕,但很快就严肃了起来。
半晌,这一段结束,剧情的节奏稍微变得轻松一点,他才感慨道,“沈携你行啊,功力又精进了。”见舒旷欢快地猛力点头,他意味深长地说,“你进步也很大。”
或许他这第二小生的位置,也坐不了太久了。
雎微楼被压着打这么些年,多少也输习惯了,但完全没有一点郁闷情绪还是不太可能。有时候他会想,生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青年男演员,是很幸运的事情,因为大环境是在逐步繁荣;但也是不幸的事——因为有沈携在。
沈携就像是一团巨大的阴云,笼罩在同时代所有有野心的“小生”头上。
撇开这些略显消沉的思绪,雎微楼问:
“起名字了没有?”
雎微楼看得出来,踏进第三境界之后,沈携的特有状态已经进化,成为一种继承了原有状态“领域视野”但又全新的表演形态。他还在细细品味其中的不同。就他个人的感觉,新状态的集中力更高,去掉了许多多余的东西,人物性格更加突出鲜明,就像是自带聚光灯一样,把观众的视线被牢牢抓住;四个维度的评分都在9以上。
“叫‘领域焦点’。”沈携回答。
“切,没创意。”
舒旷撇撇嘴,说:“我听说你也快突破了,名字也已经先起好了。”
雎微楼得意点头:“我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哦!那你的升级版叫什么?”
“说出来闪死你,听好了,叫‘纯粹激情主义’!”
舒旷噗嗤:“跟原来的‘纯粹感性主义’不是差不多嘛!”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雎微楼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你这自觉维护老公的样子!”
“嘘。”突然有人发出声音。转脸一看,是秋眸。
根据剧本内容,她自告奋勇地送了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给微电影做主题曲,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表演出来的效果,这会儿已经沉浸在剧情里,正眼含热泪呢。雎微楼一时激动,声音大了些,当然会惹来秋眸的抗议。
等电影播完,秋眸眼睛哭肿了,一包纸巾已经用完。
“拍得太好了,”她吸着鼻子夸赞,“太感人了,他们的感情,太棒了,这种相互扶持的坚定信念……唔……祝你们幸福!”
舒旷和沈携对望一眼,忍俊不禁地解释:“那啥,这两人的原型不是我们,是虚构出来的。”
在他看来,自己一生顺遂,还没有遇到过大的挫折,至于因为和同性在一起而面临的这些困难,也只会是终将归于平静的插曲。如果让他来写剧本,肯定不会把这些惨兮兮的剧情安排在一起;但沈携说了,这样才能打动人。尤其是先抑后扬的手法——历经重重困难,但结局还是充满希望——更容易获得观众的心。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们。”秋眸红着眼,“可是,结局的时候,你们俩牵手的时候,一起看风景的时候,那是你们吧?”
她主攻唱歌,演戏方面还停留在偶像剧的阶段,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能读懂表演背后的东西。那是一种呼之欲出的感情,这么真实,像是被埋在砂砾中的珍珠一样,稍稍拂去尘土,就能看到温润而闪亮的光芒。
她已经不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这些年也看过一些悲欢离合。她觉得,这样的感情,即便是在男女之间,也是不一定能拥有的——她见过太多例子。生活给人留下的时间和机会其实不多,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对男男女女之所以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时间到了,必须找一个人一起过日子罢了。能像沈携和舒旷这样互相找到彼此,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如果放弃,未免太过可惜。
“所以,祝福你们。”
听到秋眸的话,雎微楼也点点头:“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可一定要好好过。”
甘未明凑趣道:“你们俩,太让人羡慕了。”
“就是,简直模范情侣。”
“过几年说不定就能扯证了。”
其他人也齐齐送上各自的祝福。
舒旷愣了一下,转头看看沈携。沈携面带笑容,眼神柔情而专注。
他们俩对电影结局确实倾注了全部情感。
尽管还有一些问题没能解决,但两位主角还是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定情的地点——游乐场摩天轮前,将手牵到一起。
他们在日落时分一起坐进摩天轮,缓缓升到最高点。橙红色的太阳渐渐沉入地面,仿佛将天地万物的光明一起带走,将黑色的阴影留给世界。但是,把视线收回来,脚下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犹如置身星海。
阳光虽然远去,却总还是有星光的。
每一次看到这一幕——不管是看试剪、验收成品、还是刚刚试映的时候,他和沈携的手,总会因为这一幕而不知不觉地握到一起。
这一次要在家长面前坦白,他不是没有不安。但这一刻,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
结果或许暂时不尽如人意,但只要还牵着手,就一定可以安稳地走下去。
所以,他也笑了,大方且坦然地牵着沈携的手,接受所有人的衷心祝愿。
“谢谢!”
——正文完——
第221章:番外
长假来临,舒昶从学校回到家,黑色背包里塞着一盒录像带。这是早期武侠片的绝版带,他费了些周折,才从朋友的朋友手中买到。
哥哥的房间没上锁,他推进去,目光扫过满是武侠的两个柜子,想寻个空位;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书桌的抽屉,把录像带放了进去。这样舒旷回来的时候可以很快发现它。
舒昶对武侠不怎么热衷;虽然因为家庭的因素,学了中文,上过中文学校,但更习惯英语对话;对中国文化也只有一般了解;像舒旷那样时不常还能说出几个典故的,他这弟弟是办不到。
他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
这个专业有时候听起来很高端,有时候感觉又太万金油。这是因为不同学校的工商管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好的商学院里,来进修的CEO一波,来讲课的CEO又是一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学生毕业后要混一个好的开始不算太难。
舒昶进的是常春藤,没靠赞助。
母亲有时候会开玩笑说舒旷的未来就靠他这弟弟了,舒昶没吭声;倒是做哥哥的有时顺势揽着他脖子说“对啊就靠你了”,有时则是假装生气,“妈!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然后笑成一滩泥。
舒昶默不作声的时候是在想,哥哥今后做演员,万一真的混得穷困潦倒,那就只能靠他养了。于是,那种舍我其谁的责任感忽然发芽成长。
看来,跟以小家庭观念为基础的美国人相比,他骨子里还是被中国家族文化熏陶过的。
舒旷打小就嚷嚷着要做武打明星,但谁也没当真。比他小5岁的舒昶直到有一天放学回家,发现爸爸拿着鸡毛掸子追着哥哥打,嘴里吼着“让你当演员,我让你当明星”,才意识到哥哥的心思是有多认真。
舒昶一着急,冲上去说:“爸爸不能打了,打小孩是违法的,会被告上法院,剥夺监护权!”
十二三岁的小孩能说这样的话实属难得,不过放在这么一个家庭背景里注定不能奏效。
而后哥哥从家里消失了好几天,再然后一家之主病倒,哥哥又默默地重新出现,默默地去上了大学。
哥哥一向直接,藏不住心事,所以舒昶一直很诧异,为什么自那之后,他在父母面前,可以做到对演戏的事只字不提。
或许是因为舒昶这个包庇犯让他有个分享秘密的对象。
数年的“伪装”让父母放松了警惕。他们认为那次风波只是青春期的一次小反弹,而那个镁光灯下的梦想也只是成长过程中出的一次麻疹。对大儿子的这次中国之行,他们没有任何怀疑。
听着两老在饭桌上议论儿子在中国找了什么什么工作人变得比以前踏实沉稳,舒昶就在心里默默地想,这都是错觉,你们这是在放什么归山知道吗。
想归想,他嘴巴很严实。
舒旷曾带他到Pumkin Juice看过;那是舒旷第一次登台。剧名叫《灰尘、飞蛾与女人的裙子》,舒昶光看这题目就莫名其妙,更谈不上什么兴趣了。
可哥哥目光殷殷切切,像室友养的小仓鼠。
这是舒旷在演员之路上的第一个进步,想要找家人来分享这样的快乐。可父母是不会来的。也只有舒昶一个了。
于是他心软了,在半空的观众席上半瞌睡地看完整部剧,只隐约觉得剧情人物意识流得难以理解。散了场他到后台找人,舒旷的朋友过来问感想,他只得客套了几句。
离开剧团,舒旷一路乐。
“知道你第一次登台高兴,也不用开心这么久吧?”
舒旷摇手:“我是笑别的。”
“什么?”
“你说表演精湛剧情精彩,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啊。”
舒昶有些诧异地挑眉,要说哥哥是因为获得称赞而开心,这表情又太过贼眉什么眼,不太像。
“其实你心里是在说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剧,完全看不懂吧?”
舒昶呆了呆,这是兄弟俩的心灵感应?
舒旷却大笑:“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