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沈携将信将疑地照做。
“喂您好！是沈伯父吗？我叫舒旷，是沈携的朋友——咦，您知道我？哦哦，对，是我。哪里哪里，不用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唉哟，不用不用，这怎么好意思，沈携和沈导都道过谢了的……”
沈携轻轻一笑。他跟家里提过舒旷的事，父母本打算找个时间上门来道谢，还是他劝住了；舒旷要准备决赛，时间紧迫，不宜打扰。
舒旷被感谢之词轰炸了近10分钟，终于缓了口气，又扯了5分钟的闲话。
沈携听着相当热络的对话，不由得佩服起来。就算是有恩情的光环在，这么快就能跟人打成一片，也是舒旷本身的特质。
“其实我这次打电话来呢，是有件事，关于沈携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携回过神来。
“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伯父知道这个游戏吗？”
那头在解释着真心话大冒险，这一头沈携在疑惑：舒旷这是准备干什么呢？
“嗯嗯，就是这样，沈携玩输了，选了大冒险。所以待会儿他得给伯父伯母打电话，而且一定要说够20分钟，没话也得找话。哈哈哈，伯父也很好奇吗？我就是怕伯父伯母被吓到，先来通知一下。嗯，没问题，伯父伯母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沈携沉默着扶住了额头。
这算是哪门子的方法，还规定了个20分钟！
但又确实给了他做好了铺垫，留了个台阶。
那鬼灵精挂了电话，还得意洋洋地冲他比了个V。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交接力棒呢。
沈携与父母通话的时候，舒旷说要去上厕所，溜走了。沈携知道这是他特意留下空间。
过了20分多钟，舒旷才回来。看到朋友轻松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一通电话还是起了作用。
“和好了？”
没有吵架，也自然没有和好。但在这20分钟的“废话”里，关系似乎就不知不觉拉近了许多。他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如何能更父母自然而然的沟通，从没想到迈出的第一步，还是在舒旷的推动之下。
眼前这个人总是这样，在他的生命中，最关键的地方，义无反顾地伸出手来。
沈携是无神论者，此时却在想，舒旷或许是神安排给他的牧羊人。
“嗯。舒旷……谢谢你。”
沈携想对他表达的东西很多，可是想来想去，都不如这一句“谢谢你”。
比赛现场。
“我也先说说沈携，”戴瑾玠一手擎着自己下巴，“不简单啊。老实说以前我对你很不感冒，觉得你忒没人味儿了，还纳闷你怎么红起来的。”
司晨忙扯扯戴瑾玠的衣角。这位姑奶奶居然在直播节目里这么说，不怕被沈携的粉丝口诛笔伐？
戴瑾玠给司晨一个安抚的笑容。
“今天看了这出戏，我才觉得，以前是我小看你了。感情的处理，相当细腻可信。我都快看哭了。尤其是提到父母的那几句，我敢说是画龙点睛。”
沈携点头，对表扬致谢。他看了舒旷一眼；后者正乐呵呵地为他高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最大的功臣。
如果不是舒旷推了一把，对孺慕之情陌生已久的沈携，恐怕会把这一段演成败笔——即便相对大部分演员而言并不差，但败笔也还是败笔。
虽然跟父母之间的隔膜还没有完全消除，但有了这个开始，他相信今后随着交流的增多，像平常亲子那样相处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沈携不断描摹着那一天的场景，将这份心意融入到了表演中，才有这番超出意外的表现。
“我隐约看到你的‘领域视野’有突破的迹象。”这是司晨的说法。
沈携认可。自与舒旷相处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表演在逐渐升华。有“心”的演出，终究是要比无“心”的演出动人心魄。
这一场表演，在外行人看来，舒旷的进步是巨大的；他从与沈携的合作中学到了很多。
只有少数人看得出来，沈携的这一级台阶跨得更高。如果说舒旷是在量变，那么沈携就是发生了质变。
沈携才是收获更大的人。
深情的剧本加上才华横溢的演员，这样的组合理所当然地再次引起了热烈讨论。有人感叹舒旷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剧本和好搭档都碰到一块儿。也有人直接酸上了：“除了好运，他还有什么？之前的抗战士兵戏，换别的选手肯定都比他好，结果只有他因为那段戏出名。”
尽管纷纷扰扰不断，第二天晚上揭晓的成绩，却是大部分人都预料到的。
第一，舒旷再次登顶。
舒旷吧的实时直播贴里一片欢腾。
“上一次是翻20个跟斗，这次你要是不翻，观众可是会很失望的。”主持人开着玩笑。
“好啊，”舒旷露齿一笑，“30个怎样？”
“天啊，30个！我紧张得手都出汗了！好怕中途失败！”
“少爷真是的QAQ干嘛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不知道大家会担心吗QAQ”
“这次第一名他翻了一倍，下次再第一名岂不是40个？不要啊（ >﹏<。）”
“呼唤助理大大！能不能劝劝少爷，下次就意思意思得了，不用翻那么多的！@杀气腾腾腾。”
过了一会儿，“助理大大”现身。
“40个少爷翻得下来。”
……群众纷纷表示助理大大狂拽酷霸碉炸天，少爷奔放大气有内涵。
舒旷笑嘻嘻地退到后台擦汗，忽的想起一件事来：“刚刚还没宣布排位的就只有我、洛森和徐逸致吧？”
沈携从没在意过别人的名次，向旁边的工作人员确认了才回答：“对。”
“这么说末位就是他们两个了？”舒旷猛地停了动作。
宣布名次的顺序没有随着赛制改动而改变，依然是将从倒数第三开始，直到第一名，然后才是最末两位。
“洛森和徐逸致要PK？”
喜悦从舒旷的脸上褪了个干净。这两人都是好朋友，谁走了他都不会开心。
沈携见状想过去安慰几句，仲间忽然拿着比赛前交给他保管的手机走过来。即便跟仲间不亲近，沈携也感觉得到仲间万年不变的脸似乎有些变化，周遭的气压比往常低，嘴角也拉下来不少。
舒旷心中直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赵捷的电话。”
舒旷看了一眼屏幕，还在通话中。
他才刚刚进后台不到五分钟，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掐在这个时间说？
“舒旷……”电话里赵捷欲言又止，语气沉重，“小爱她……”
“小爱怎么了？”
舒旷身体不自觉前倾，好像紧绷的弓。沈携也凝神细听。
“……医生下病危通知书了。”
第111章
洛森最后看了这个灯火辉煌的舞台一眼，走进了后台。一瞬间，亮度的反差使他眼前晦暗。
好在很快瞳孔就适应了新的环境。
他看了看被柔和的光线照亮的走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输给徐逸致了。
但是并不难受，只是有点失落，有点不甘。如果是在更早之前，或许他会愤懑不平，但先前输给洛林之后，徐逸致的当头棒喝，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他从小顺风顺水，即便有洛林这个阴影笼罩，但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挫折。
能让人成长的从来不是挫折，而是挫折之后的再出发。
洛森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质变，但是比起徐逸致，还是落后了。这一败也在情理之中。
也好，就让这一次失败成为自己新的人生财富。这一次不再需要朋友和对手伸手扶持，他靠自己的力量就可以爬起来，迈过这道坎。
洛森往休息室走去。徐逸致还在舞台上接受大家的祝贺；他估算了一下，等自己卸好妆，徐逸致也差不多要来了。到时候他要把在台上没来得及说的话说出口：一句坦率的恭喜。
推开休息室门口，他一愣。
“沈携？舒旷，你们不是早就走了吗？”
屋里气氛有些低迷。洛森发现平常最活络的舒旷这时候却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沈携是不会理会洛林的，仲间更不必提。经纪人方桐与洛森不熟悉，也不好直接答话。
还是缓缓回过神来的舒旷回答了：“我有话想跟邹先生说，在等节目结束。”
评委邹瞰还在现场；他是《慧演英才》的执行制作人，即这个节目拍板的人。不过，每个选手都有对应的策划人负责，舒旷的负责人就是那位张小姐。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跟张小姐提，一定要找上执行制作人？
方桐叹了一口气。
“虽说你心意已决，不过我觉得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他对舒旷的想法，并不支持。
赵捷通知这件事的时机实在太不巧了。他虽不至于反对给他发薪水的雇主，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颇有微词。
舒旷再次夺得首位，演技的进步有目共睹，正是气势长虹的时候，应该趁势更进一步，赵捷却把小爱的消息原原本本地直接告诉了舒旷，这不是乱了人家状态吗？
这下可好，不只是状态心情没有了，舒旷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请假两天？”
听了舒旷的请求，先有反应的不是邹瞰，而是雎微楼。他疑惑地瞄一眼沈携；这家伙现在几乎以舒旷的靠山自居，竟然放任舒旷搞自杀？
沈程上前：“舒旷，每一期比赛的准备时间满打满算也只有六天，你一下就要请假两天？”
舒旷用力地点了点头。
沈程刚想再问，沈携将他请到了一旁，小声道：“叔叔，小爱……可能过不去了。舒旷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沈程一思索，想起了小爱的事；先前沈携曾请他帮忙联系影视城的场地。他扭头看了看舒旷，摇摇头：“这话可能显得狠心，但他应该留下来。你们对小爱仁至义尽了。”
沈携苦笑：“舒旷不会这么想的。他会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时间，比赛输了可以再来，何况在演艺圈里的前途也并非单靠一个选秀的名次来决定；但最后见他的这一面，对小爱来说，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方桐想起了赵捷私底下的说明。
“如果这个时候不告诉舒旷，要是没能最后见到小爱，他一定会遗憾终生。”
“你怕他怪你隐瞒么？”
“我想他不会怪我的——只要我解释清楚是为了他。甚至只要我假装担心他责怪，他还会反过来宽慰我。”赵捷在电话里轻笑一声，“但是他会后悔，会自责。”
方桐摇头：“他没有错，有什么要自责的？”
“他会怪自己准备比赛太过投入，忘了打电话给小爱的父母问问小爱的情况。”
“……”
“所以我不想阻止他。我不想他懊悔内疚。”沈携坚定地说。
“所以你还要帮他说服我们？”
“对。既然是他希望的，那我就帮到底。”
沈程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
邹瞰把那边的动静瞧在眼里，冷哼一声：“请假弄得神神秘秘的，连理由都不说清楚，还想我批准？”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是看着沈程的。别人就算了，多年的好朋友了，居然还这么瞒着？
沈程干咳一声，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沈携站出来：“我来说明吧。”
舒旷瞪大眼睛：“沈携？”
“这几位评委你还信不过吗？他们不会到处乱传的。”
七位评委中，已经有四位知情——沈程、戴瑾玠、司晨和雎微楼；剩下三位也是时间的事。
更何况，当初要保密也是怕媒体宣传被小爱看到；如果她真的不幸离开，那么保密也就没有了意义。
沈携用余光瞥了方桐一眼。
如果他没猜错，方桐或许已经在准备之后的宣传计划了。残酷地说，只有小爱去世，这件事才能成为有价值的材料；方桐不会去促成，但也不吝于好好利用；这样的冷血是他成为金牌经纪人的关键之一。
但愿方桐的计划能够克制一些，否则过度的煽情很可能会反过来引发人们逆反心理。很多时候，一个人对一件事情的看法，很难完全以事实为准绳，而是会被情绪套上不同颜色的眼镜。如果舒旷身上被打上恶意炒作的标签，无论怎样摆事实都很难扭转人们的看法。
沈携不认为现在是宣传的好时期；刚刚经历过“勇救沈携”事件的讨论和轰炸，短时间内再出现一个同类型事件，非常容易引发质疑；即便最后能够证实，也会让大众“审美疲劳”，进而产生恶感。
虽然以方桐的经验，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而赵捷也是娱乐圈摸爬滚打过的，理应拎得清楚，但沈携还是打算找一个机会与他们“沟通沟通”，以免出现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当然，如果小爱见到舒旷，精神好转，或许暂时也用不着。但是……
对小爱病情的恶化，他们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从医生做出“寿命可能只有半年”的推断到现在，时间早已经超过了六个月。小爱恐怕是真的快没有时间了。
一定要说服邹瞰。
“我真服了你了。”雎微楼听完，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了，邹先生，还是放他这个假吧，否则以这小子的顽固程度，直接退赛也不是不可能的。”
邹瞰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是临阵倒戈要当说客了？”
司晨沉吟片刻：“这说客也算我一份吧。怎么说我也跟小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帮帮她说不过去。”
戴瑾玠说：“行了，也算我一份。”
邹瞰正权衡着，一封粉红色的信送到他面前，从信封上看，是小爱给舒旷写的。他抬头看见舒旷清亮坚定的眸子。
“我觉得小爱需要我。”
他说的没错。信中小爱对与舒旷相处的那段回忆是这么怀念，她对“大哥哥”是那么想念。
邹瞰看过信之后，揉了揉眉心。
“节目进度不会因为你而停下，你自己落下的两天，自己想办法补回来吧。要是补不回来，你也只能认了。”
舒旷粲然而笑。
“谢谢！”
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时，沈携说话了。
“邹先生，我也有个请求。下一期的助演嘉宾名单，请暂时去掉我。”
第112章
雎微楼眼里闪着复杂的光。
他没少被拿来同沈携做比较；在好相处、有人情味这方面，雎微楼的评价总是略胜一筹。他自问在人心的理解上比沈携要高出一截，并准备以此为突破口，提高自己“纯粹感性主义”，一举超越沈携。
但现在呢？
沈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潜台词很明显；他打算陪舒旷去看小爱。没有人提醒或者强迫，这是自动自发的，充满温情的举动。
一个表演机器开始有心了；这样的对手将会是多么可怕！
“你也要凑热闹？”邹瞰挑起了眉。
沈携语气平静：“抱歉突然提出来。因为下一期本来也只需要4个人出场，我才这样冒昧请求。”
这周洛森已经被淘汰，意味着下一期选手只剩4人，相应的，出场的助演嘉宾也会变少；原本的流程是抽签，没被抽到就不需要出场，现在沈携的要求只是把抽签变成确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