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红梅此时没心思去琢磨丈夫刚才那句可疑的话,无助的抓着手机,哽咽着说:“正阳,你快、快来,睿、睿儿出事了。”
听完妻子的话,得知自己的独子正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感觉头皮都要炸开,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展正阳眼前一刹那黑暗,扶住墙壁无力挥手,对说欲要上前来扶的护士说:“我离开后,把门锁了,谁都不准进。”
“那这些药。”
“放着,等我回来处理。”
手机滴滴响,展正阳深吸一口气,暴吼一句:“让他妈都等着。”
电话那边吵吵囔囔,有愤怒的叫喊声,伤心的哭泣声,气势汹汹的讨伐声,前台值班护士的惊恐声,一并贯入展正阳耳里,直到他把手机砸成稀巴烂才安静下来。
展正阳已经没有心情去顾及被吓坏了的小护士,搀扶着墙壁走出医务部办公室,朝三楼的二号手术室走去,他的家人正在那里等着他撑起一片天。
可是,他的天早在刚才就已经塌陷。
“你是恩希医院的法定人,展正阳展院长吗?”
三个穿着一身笔挺黑色警服的男人站在从电梯里走出的展正阳身前,面无表情的摊开搜查令,冷漠的道:“我们接到报案,举报该院药房出售假药,导致一名患者不治身亡,请展院长协助我们的调查。”
“我儿子现在重伤昏迷不醒,等着我去救命,让我过去,求求你们。”展正阳握紧拳头,从喉咙里挤出这句低声下气的恳求。
“你儿子叫什么。”
“展睿。”
男人对手下抬抬下颚,后者授命去调查。
“这就是现实报啊!人在做,天在看,终于,做的事连老天都看不过去而降惩。”男人——小蔡知道自己正在办公,不能掺入任何私情,但他就是忍不住露出鄙夷的嘴脸,尖酸刻薄的道。
一旁的小梁看着展正阳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脸色,于心不忍的扯了扯小蔡的警服下摆。
“积点口德,蔡哥。”
小蔡拍开衣摆上的手,生气的瞪眼:“你还替他说话,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就是他害、害死展队长的。”向来与展战关系很铁的大男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
“不是,那个,展大哥那是车祸。”小梁在小蔡的怒瞪下,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小子,你再维护这个畜生一句,就算事后莫副要扒我的皮,我也要揍你。”小蔡捏着拳头,眼角含着泪光,凶神恶煞的威胁。
他才不管那么多,他就知道是这个畜生急忙潦草的签字火化,害他连展队长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小梁屈服在硬拳头下,退到一边垂首噤声。
“你想干什么。”小蔡拉住想闯过去的展正阳,斜眼喝道。
展正阳清楚这些人对自己的不满,他们能拖,他不能拖,睿儿的生命更不能拖。他抿唇不言一发的举拳挥向小蔡,在小蔡用手格挡住攻势时,一脚狠狠踢向小蔡的腿窝,趁其膝盖向前弯的时候,用力挣脱钳制,奔跑上三楼。
小蔡揉着腿窝吊起眼睛看在左右观望的小梁同志直哼哼。
小梁同志被哼的心里发毛,忙举手投降,委屈地道:“我这不是为了配合你,免得破坏你的呃……计划嘛。”小梁同志及时咽下阴谋诡计四个字。
小蔡同志直起身,催促:“快记上,记上。”
小蔡同志摩拳擦掌,冷笑频频:“让你丫的袭警。”
小梁同志撇嘴,在恶势力下无奈的在展正阳同志的人生中记上一笔永不可磨灭的污点。
“蔡哥,还调不调查啦。”
“不是有刘队长他们嘛。”小蔡同志望着通往三楼的电梯兴致冲冲,勾搭善良正直的小白兔:
“快,跟哥去看戏。”
三楼二号手术室前。
何红梅攥紧展正阳的手,就像是揪着一根救命稻草。
“正阳,睿儿他流了好多血,我怎么叫他都不醒,好怕,我好怕……”
展正阳没有出声安慰妻子,压在肩上的担子沉重地快将他压垮。他抽出手,脸色苍白的叫妻子把详细情况给他说一遍。
何红梅把展睿的现况详细说了一遍,泪流不止:“……有一刀扎在心脏左下两厘米处,江医生正在里面急救,人手不够,我、我又不能参与手术,正阳,你快救救睿儿。”
展正阳的身体轻微缠了缠,脸色又白了几分,推开妻子的手,脚步沉重的走向手术室。
“等一下。”
疾步走来的男子身穿白大褂,头戴一次性手术帽,双手手套和褂上有几处都沾上了血迹,显然是刚从手术台下来。
他走到展正阳前拦下,说:“院长,我去帮江医生,你现在的情绪不适宜上手术台。”
男子的出现,无疑给了展正阳喘气的时间,他声音嘶哑的说:“麻烦你了,小安。”
小安拍拍他的肩膀,比起大拇指,转身走进手术室。
在等待期间,展正阳在走廊外来回踱步心事重重,何红梅坐在长椅上焦急不安。一旁的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洛傲梅搀扶着展中炳从电梯里走出。
展中炳似乎很气愤,拐杖每驻一下地板,都发出很大的声响,老脸通红,就差没吹胡子瞪眼了。
“疯子,都是一群疯子。”
在家忽闻宝贝孙子被人砍倒在酒吧后的小巷里,被送进医院急救,至今生死未卜,两老吓得差点儿心脏停摆,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岂想刚走进医院,就被一群疯子拉扯住,要不是恰好有警察经过,拉开那群疯子,估计两老的老骨头都得散架了。
“睿儿的情况怎么样?”
何红梅低声抽噎着摇头,这两天流的泪水都快是过去四十几年的总和,眼睛都快哭瞎。
展中炳气愤不已的用拐杖砸地板:“那群畜生,要是睿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老头子跟他们拼了。”
两老只是知道展睿受伤了,至于伤得有多严重,他们没看见,对于展正阳夫妇,情绪还是相对比较稳定的。
展中炳在老伴的搀扶下坐下,斥责:“哭什么哭,知情的知道睿儿只是受伤不知道的还以为睿儿死了,晦气。”
在展家人焦急等待手术结束的时候,一群人从电梯里气势汹汹的涌了出来,全面带怒色的朝他们奔来。
“庸医,还我儿子的命来。”
“啊啊……我不要活了,我的念念,念念哇啊……”
“你们这群违背良心乱用假药害死我侄儿,就算倾家荡产,也要告你们。”
“嫂嫂别哭了,念儿要是知道了会很伤心的。”
“还我弟弟,我要弟弟呜呜……你们都是坏人……”
场面很快陷入混乱,展家四人被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包围的水泻不漏,展正阳站在人群中,垂手一声不吭。
事到如今,他想不出什么逃脱的办法,陈明克的逃离,把罪恶的矛头全指向他。字是他签的,药物是他批准进的,不管哪一样都与他逃脱不了关系。
一处角落里,小蔡正啃着苹果看得津津有味,小梁在人命与挨拳头下衡量了几秒钟,毅然伸出手去拽小蔡同志的衣袖。
“蔡哥,那老头摔地上了,再不管,他会被踩死的。”
“关我鸟事。”小蔡不在意的挥挥手,让他别吵,好戏正精彩呢。
“蔡哥,你忘了吗?你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中喔,人是在你的授意下被放上来的喔,局长一发脾气可是很凶的喔。”
在某个小白兔连续三个善意的喔下,小蔡同志忘记了啃苹果,愣了几秒钟,随意扔掉苹果核,直挺着身板,大阔步踏向前边闹得渐渐失控的人群,大手拨了几下,没拨动,清清嗓子,一声巨吼。
“都给我肃静,肃静。”
72.灾难
小蔡同志高大的身躯往那一站,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恩威并施,唬得众家属一愣一愣,小梁同志趁机朝病房撇头,对展家人使眼色。
展正阳夫妇一人带一个老的,一行人转身躲进身后的病房落锁。家属圈里有人发现罪魁祸首逃走,一个大步上前妄想拉门,迟了一步,险险被门夹住鼻子,气得原地直跳脚,门拍的哐哐响,咒骂声连歌儿的飙出。
小蔡浓眉一挑,徐徐踱步至身后,拍拍肩膀,和蔼可亲的说:“兄弟,不如我们先回警局喝杯茶冷静好再来聊聊。”
男子愤怒的呸了他一声,指着鼻子骂:“你想帮那群畜生,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小蔡:“我他妈是个人才叫你冷静,你叫板,闹事,死人能复活?理智点,法律是公正的,犯了事的人一个都别想逃,你想犯事么,多想想你老婆和孩子。”
小蔡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抱成一团哭成泪人的母女。
男子怀疑的看他。
小蔡拍胸脯:“逃了,哥给你亲手抓回来。”
总之,家属算是暂时安抚下来。
小蔡同志转身骂骂咧咧:“真他奶奶的窝。”
看戏看出一身骚,小蔡没了心情,叫人监督好家属,别让闹事,再派重兵把守病房门口,防止展家任何人逃走。自个带着小粱同志从一楼晃到顶楼,眼睛犀利,不放过任何一个旮旯,直到把展家判入十八层地狱,才意犹未尽的结束地毯式搜查。
三楼病房内。
事情已然不可保密,现在不说,不久后两老还是会知道,恐怕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洋洋,最迟今晚,法院的传票就回寄来。
展正阳无法正视家人的目光,扭开头简明扼要的解释了整件事。
何红梅震惊的捂嘴,泪珠豆大的往下掉。
展中炳颤颤悠悠的举起拐杖指向独子:“你,再说一遍?”
家人的目光全投向自己,狐疑,不敢置信,难过。展正阳闭闭眼睛,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展老爷子拐杖撑地,慢悠悠站起,蹒跚走向展正阳,隔着一步远,举起拐杖就砸。
“我打死你个混帐东西,打死你。”
老头虽老,但在爆发的时候力道也不小,拐仗毫不留情的往向来引以为傲的独子身上砸,今天正是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独子将害得展家几辈人的根基都毁了。
“造孽啊,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畜生,你是要气死我啊。”老头子悲怆捂脸,拐杖脱离手掉在地上。
洛傲梅扶住晕过去的展老爷子,擦掉眼角的泪花,对展正阳不住的摇头。
“糊涂啊,阳儿,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啊,一时利欲熏心,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毁了自己,亦毁了这个家,可不是糊涂,不糊涂能做出这样的事。
后悔莫及已不足形容展正阳此时的心情,看着外边儿繁华的街道,攒动的人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浩瀚的蓝天,洁白的白云,一切都在正常运行着。
展家却在突降的灾难中乱了方寸。
贩卖假药,医死人,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展家今后该怎么办?
不知道,没人知道,几代积攒下来的名声就这么臭了,日后医学界再也无展家的立足之地。
展睿躺在重症病房上尚未脱离危险,展正阳背起假药事件全责,傍晚时分,警局搜够罪证,正式对恩希的法定人展正阳下达逮捕令。证据确凿下,展家人一边儿看着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展正阳被押上警车。
刺耳的警铃在夕阳下响遍整条街道,极为讽刺。
一日之间,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出事了,担子一下子全压在了何红梅身上。协助婆婆安顿好公公,忙不迭赶去重症病房看儿子的状况。其间,展中炳醒来几次,情绪一直很激动,每次醒来不久就又昏了过去,傲红梅陪在一边伤心的直掉泪。
展睿的情况很不乐观,左腿骨折,右手尾指粉碎性骨折,全身共受了四刀,而胸前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虽然在两位资深外科医生的努力下,将他在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是……
“他的求生意识很低,如果熬不过今晚……”安医生疲惫的道。
何红梅看玻璃里面戴着氧气罩静静躺着的儿子,手指攀住厚厚的玻璃,心如绞痛。
睿儿,快醒过来,妈要撑不下去了,妈不能没有你。
晚上,警局来了两个人,何红梅强撑起精神听完睿儿出事的前因后果,得知是睿儿喝醉酒先与另一人发生争执并动手打人,被打的人心里不平衡,离开酒吧叫来了几个兄弟,在睿儿上厕所时,把他拖到酒吧实施殴打。
何红梅的身体晃了晃,扶额道:“他们,抓了吗。”
“抓到两个,还有一个外逃,我们已经全力在追缉。”
何红梅激动的说:“一个都不能放过,我儿子还在病床上躺着,没醒,没醒过来。”
展睿不想活,何红梅没有法子,她知道原因,却不愿意往那一方面想,因为这个错误已经犯下,再追究谁的对错都无法挽回展战的生命。
丈夫被抓了,儿子不想活了,何红梅撑到了底线,马上就要奔溃。转身看见病房里憔悴不堪的两老,心下动容。
如果她也出事了,两老该怎么办。
展中炳这一气,先后昏倒数次,大半夜醒来,无法接受现实,悲从心来,心脏病突发,被送进手术室急救,凌晨六点推出手术室,人睡着了,却没了精神,一直卧床不起。
洛傲梅紧紧抓着老伴的手,很怕他就这么撒手丢下她不管了,声音颤抖的贴着他耳朵说:“炳,不要丢下我。”
何红梅没办法再当医生,脱下白大褂,匆匆忙忙赶回家,收拾几人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煲了一蛊人参鸡汤再赶回医院。
料理好两老的事,来到儿子的病床边。
熬过来了,睿儿终究没有狠心的抛下她和这个家,熬过了昨晚。
何红梅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最终判决下来之前,她有很多事要忙,照顾完两老和儿子,跟着在外面东奔西跑,放下身段,四处托关系找人帮忙,边打探陈明克的消息。不管失败了多少次,依然不肯放弃。
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散了。
然而展正阳的行为是不齿的,迎接何红梅的要么是鄙夷,要么是冷漠。再一次被人冷嘲热讽的赶出门,她神情恍惚走到公园边儿,跌坐在石椅上埋头痛哭。
老天,我该怎么,求你告诉我。
尼泊尔,艾家。
当对面的男人第N次走神,艾凯伦连脾气都没了,放下手中比划的衣服,走到面前,双手扳住他的脸向着自己,无奈的道:“小战战,我这么美丽的人你不看,偏偏去看那朵狗屎,有什么好看的。”
展战被迫对上他的视线,比他更无奈的说:“我叫展战,比你大,还有,那是康乃馨,不是狗屎。”
艾凯伦挑眉,只是个简单的动作,都被他做的透着股风情劲,好看至极。
“谁说的。”
展战疑惑的瞧着他。
艾凯伦拨弄几下浓黑亮丽的长发,伸长手臂握拳,先比出三个手指,再比出一个手指。
“傻瓜,我三十一岁。”
展战目瞪口呆,那不就比他大两岁,不对,准确来说,是一岁半。
展战:“那伯母。”
艾凯伦:“哦,六十三了,你别说出去喔,老太婆要是知道了会抽我的筋。”
艾凯伦没辙的摇头:“没办法,老太婆最注重自己的年龄。”
“小伦伦,请问你叫谁老太婆呢。”磨牙阴森森声。
艾凯伦抖得像筛糠,很没种的躲在展战背后,“没,没谁,琳达姐姐来此处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