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儿笑道:“反正也就这几个月就能看到他了,每届论武他都会来梵城看看的。”随即转向靠着华闭目养神的尘:“尘尘……你还没告诉我你准备的礼物呢。”
尘动了动身子,轻轻嗯了一身,却没有睁眼。伸手拍了拍尘的背,华不客气的扫了一眼枫叶。要不是他一大早将尘挖起来,尘会在马车上犯困?
枫叶儿有些心虚的将眼光转向窗外:“快到论武了,这城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呢。”
……
清心馆,位于城西华容街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是梵城红楼柳馆最集中的地方,竞争也最激烈,清心馆跟揽玉阁对门而开,承欢跟玉无双两个头牌各有大批的忠客,其它地方也只能眼看着两大家日进斗金,谁让它们没有十美坐镇啊。
清心馆的高雅清幽,揽玉阁的富丽堂皇,倒也是各有特色。面对的客源也不尽相同,倒也避免了太过直接的磨擦。
只需凤歌从车窗里招呼一声,两辆马车直接从清心馆的侧门进了后进花园,几人下车,尘依旧睡得沉,华用披风裹了抱在怀里,任下人将马车赶去安置,徒步往最里面的一幢三层小楼而去。
花园里假山流水,荷塘小道,花树繁茂,因为是白天,没什么客人,凤歌熟门熟路的穿过花园,小楼下一个青衣的小厮正在那里走来走去,看到前面的凤歌,远远的便行礼:“燕(烟)儿见过凤子衿!”看着凤歌身后的三人,却是怔住。
凤歌朝他微一点头:“别愣了,还不带路。”
燕儿好不容易回神,心里却是依旧呯呯响个不停,领着几人进了楼里,一楼是个大厅,纱幕低垂,中间空地上铺着雪白的地毯,却是个舞池,从一侧的楼梯直上三楼,才上楼,便见一道纤长的身影立在那里,雪白的衣袍,蓝色的发随意的束着,脸上带着抹素净的笑:“就知道你来得早。还好劝了鑫大人早些回去……”声音在看到凤歌身后的人时停了下来,承欢微微一怔,旋即曲身行礼:“承欢见过华子衿,尘公子!”然后又朝枫叶颌首:“枫叶也来了。”
华微微点头,抱着尘跟在凤歌后面进了房间。屋里用屏风隔成两间,里间是卧榻,外间桌椅俱全,布置素雅,房间里淡淡的香味跟承欢身上的味道一样:“你还是偏好这冷玉香。”
枫叶儿上去便将承欢揽在怀里,媚笑道:“怎么样?承欢儿……我可是老早就惦着你呢!”揽着承欢纤瘦的腰,枫叶儿眉一皱:“你又瘦了许多!”
承欢任他揽着,只是笑。幽幽的眼里却有抹轻愁,看的枫叶儿又是疼又是生气:“你就会笑,你这样子做给谁看呢?比哭还难看!”
第二章:小聚
承欢闻言隐了笑容,对华道:“若是不嫌承欢的房榻肮脏,华子衿便将尘公子安置在里面休息吧。”
华抱着尘进去,却是冷冷的说了一句:“脏的是人心!”
承欢身子微微一颤,脸色有些发白,勉强朝枫叶儿一笑,便在桌前坐下,替两人斟了杯茶:“燕儿,去厨房一趟,吩咐多做些点心上来。”
燕儿应声去了,凤歌伸手将承欢执壶的手抓住:“承儿……你!哎!”
承欢看了一眼屏风:“华子衿不出来么?”
枫叶儿端起茶杯:“别管他,尘尘没醒,他必定是守在边上的。”凤歌见承欢有些不解的眼神,笑道:“华子衿是尘公子的弟子,一向是寸步不离的。”
枫叶儿轻哼一声:“弟子……我看是管家,顺便管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尘管华,倒是华对尘管得’无微不至‘,大到百草堂的生意,小到尘的衣食住行,什么都得经过他的手。便是尘多看一会书,也得被华的寒冰杀气逼得乖乖上床睡觉。
承欢有些好奇:“小王爷那里?”听过无数关于尘的故事,对他身边的华自然也不会陌生,但他却实在想不通,梵镜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子衿整天呆在另一个人身边。即便那人是他的师父!
枫叶儿撇嘴:“梵镜?他哪里敢多管华的事……”万一尘尘哪天看他不爽,说一句’华,不要理他。“那他可惨了……华真的会不理他!
见凤歌儿笑着点头,承欢不由摇头:“华子衿就不担心……”
凤歌隔着屏风看了里面一眼,也许,在华的心里,即便梵镜是他所爱的人,但若是为了尘,他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这份感情吧,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而华的心里,呆在尘的身边才是他最在意的。
聊着天,燕儿也将点心茶水送了上来,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屏风后有些微响动,尘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向承欢微微一笑:“尘贪睡,倒是失礼了,说罢将身后的手伸出来,毛绒绒的两个小球正托在他掌心,浅浅的灰色,一对大大的耳朵,竟是两只小兔子:“尘想着承欢怕不爱那些俗物,便送这一对小东西陪着承欢吧。”
将两只兔儿放到桌上,尘坐下,看了一眼华,华想了想,坐到尘左侧。
枫叶儿趴在桌上,看着两只兔子一点也不怕生,在桌上挪来挪去的,不由伸手去碰:“好可爱,居然不怕我……啊,居然还咬人!”
凤歌儿看着到处乱爬的小家伙:“怎么不用笼子养起来?”
尘摇了摇头:“关在笼里,便失了乐趣了,兔子好养,只要一天喂上几次,然后关在笼里片刻,便可以放出来了,不时用温水洗一下澡,既不脏又不吵的……”
承欢伸手摸了摸两只小兔子:“有名字么?”
“有,这两只不是同母,大点的那只早出生两天,只是一直是放在一起养,感情倒是很好!”尘指着大点的那只:“这只大点,胆子也大,不怕人,若是有人接近,便会护着小的,又爱到处跑,我便叫它跑跑,那只小的静些,胆子也小,平时都是跟在跑跑后面,便叫乖乖。只是乖乖吃起东西却是比跑跑要快,生怕吃不饱的样子,倒是跑跑抢不过它。”
果然,看得久了,两只兔子是有些不同,跑跑东跳西跳的,乖乖却是不太爱动,若是跑跑离得稍远些,便马上跑过去,然后又趴在那里。一静一动。相映成趣。
承欢看着两个小家伙,眼里渐渐有丝笑意:“谢谢尘公子的礼物呢!”
尘看了眼跑跑:“本想留一只的,想想分开了怕是两个小家伙都活不长,也就一并拿来了。”
枫叶儿趴在桌上,被跑跑的胡须挠得咯咯直笑:“要不要拿些菜叶来喂?它们吃东西肯定好可爱!”
尘将两个小家伙拎到地上,任它们满屋乱跑:“不要不停的喂,会弄脏屋子的。”
正在这时,门口一声轻呼,却是燕儿端了食盒进门,被跑到面前的兔子吓了一跳,几乎撒手便将食盒扔了:“哪来的老……兔子?”
枫叶儿笑不可抑:“燕儿,以后这两个小东西可是交给你照看了。”
燕儿小心的走进房间,生怕不小心踩到跑跑:“啊……是!”
承欢看着在燕儿脚下转的跑跑,也忍不住轻笑:“这小家伙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被踩到!”
燕儿将食盒里的酒菜摆到桌上,四荤四素,一壶酒,精致简单:“几位慢用。”随即依了吩咐带两只小家伙出去,却是费了不少神才将两个跑得飞快的小家伙抓住。让枫叶儿又笑了一番。
承欢替几人斟了酒:“粗茶淡饭,尘公子可别嫌弃!”
尘微微一笑,碰了杯,却是没有喝酒:“难得我们几个能聚在一起,若是大鱼大肉的,才是杀风景呢,承欢在这清心馆多久了?”
承欢微微一怔,这才答道:“承欢五岁便被买了进来了。到如今快十三年了……”
凤歌接口道:“承儿……你早已能够自赎……”
承欢打断凤歌的话:“承欢出了这里,又能去哪?”
枫叶儿皱眉:“你这人就是死心眼,难道你心里,除了章晗,就没有为自己想过?你呆在这里,他便会改变主意把心思放到你身上?你作践自己,他可有一丝心疼?傻子!”
尘看着承欢有些惨然的神色,不由轻叹:“承儿,你是不是希望能与他相伴终身?”
承欢凄然一笑:“他对我并无情意,相伴终身,也不过是形如陌路,还不如就这样好了,他做他的堂堂国相,我过我的卖笑生涯,我的心思,也不过是只想他多看我一眼……”
尘轻笑:“这一眼便是如此重要?若承儿真想他正眼看你,便做一番让他不得不正眼看你的事罢!”
承欢苦笑:“承儿从小到大,学的便是侍候人的功夫,除了一张脸,便没有一丝长处,到了外面,还不是得任人鱼肉……”
凤歌皱眉:“承儿,你不必如此看轻自己,出了清心馆,你便住到叶府去,我倒看看谁敢欺负你。”
承儿摇头:“住在叶府,还不是一样寄人篱下,你可敢说,二十年之后,叶祦还如今日般爱你重你?我们这一行,色衰则爱驰,是千古不变的定理,历代的十美,能够如天月潘如般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数千年来不过仅此二人,白云削发出家,让人对她念念不忘,子期纵情山水,将心血附之琴弦,才是真正看破红尘,脱俗自在,若承欢也有自保的身手,又怎会屈身侍人,朝不保夕?”
凤歌脸色一变:“朝不保夕?有人想对你不利?”
第三章:琴瑟
承欢幽幽一笑:“钟公子家世出众,对承欢也还中意,跟了他,倒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凤歌闻言变色:“你说的眠城钟家那个钟公子?”
承欢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今日里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罢,难得尘公子能来,承欢先干为敬!”
尘端起茶杯:“尘便以茶代酒,祝承儿生辰快乐。”面前的酒杯一早被华用茶杯换了……
回来的路上,凤歌情绪有些低落,枫叶儿也难得的安静下来,承欢的遭遇,让两个人都有些难受,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踏上一个红倌人的宿命……
回了涤尘居,尘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阳光照耀下的园子,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树,草丛里有来往时踩出的小路……
快一年了……忘笑山庄变成什么样子了?清静天如今必定是月都,乃至整个眠月最繁华的烟花地了,没有华的悦,一定变了许多,没有找到自己,青岚他们必定不会甘心吧,阿大……当初真不该让他对那人下手的,那个人会不会放过他?阴山镇的事也应该差不多了吧,梅的天机阁不知道怎么样了,华不在,暗影一定很郁闷,好不容易才将暗卫丢开,这下又不得不重新接手……轮回一向是丢给青岚,自己这个真正的老大却没有理会过多少,百草堂那些青衣弟子应该有许多都能独当一面了吧……季寒的医馆不知道生意怎么样……想必催情药是卖的最好的吧,谁让他将医馆开在销魂山庄旁边……
天渐渐黑了下来,小道上有仆人端着食盒往这里来了,尘轻声道:“华……哪天问问梵镜有没有魔月的地图……”
华睁开眼,起身拿了件披风盖到尘身上:“他那里只有乌延的地图。”
尘叹了口气:“看样子大陆的地图只怕是在皇宫里……”
门外仆人的脚步声渐近,尘示意华开门,见仆人布置酒菜,问道:“枫叶公子不在?”
仆人恭声道:“枫叶公子去了圣手堂,今天太医院几位大人都过来了。”
尘点了点头:“太医令大人呢?来了吗?”今天一早出去,回来又光顾着发呆,什么都不清楚。
“太医令大人没有来。不过小王爷今天回京了,上午过来了一趟,这会应该快到了。”仆人将重要的事情说了一下,就不再出声。
尘放下筷子:“我想着梵镜也快回来了,华,婚期定了吗?”
华脸色微微一僵:“没。”
尘轻笑,凑到华面前:“不知道一会梵镜见了你会是什么表情?”
华站起身来,示意仆人收拾,身影一闪而逝。
尘笑了起来,华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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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亲王府。
梵镜懒懒的抱着被子,任由冷一再催促:“再睡一会……冷……你真的……好啰嗦喔……”
冷脸一黑,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王!爷!你难道忘了你今天要去哪里?”要不是担心他会被修理,他才懒得来叫他,每次想让他起床都得把自己气个半死……
“睡觉最大……什么事都别来烦我……”某人翻了个身,继续跟华亲亲我我去了……原来华温柔的神情居然这么诱人……唔……再亲亲……
冷嘴角微抽。一再吸气……终于忍住将被子揭掉的冲动。看着梵镜一副天塌下来多张被的睡样,心里一阵无语……
门外侍女恭敬的声音响起:“子衿!”
冰冷悦耳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红色的身影推门而入。看着床塌上一脸幸福睡得正香的某人,冰蓝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梵镜贪睡的程度,没见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
冷在心里为梵镜默哀三秒,对华行了一礼:“冷先告退了。”斥退了候在外面的侍女,冷反手带上门扉,回头的刹那,却从那冰寒的人脸上看到一抹柔和与温暖……
“华……”梵镜咕咙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将被子抱得更紧:“我不要你走……他……那么美……如果你……舍不得回来……”声音低了下下去,修长的眉却不自觉的皱紧。寂寞而悲伤的表情是华从未在这个刚毅英挺的男人身上看到的脆弱。华无声走到榻前。略一犹豫,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梵镜紧皱的眉,无声的叹息……
“……那样喜欢……”低低的叹息响起,指尖触到的冰凉让华错锷的转头——他,梵镜!在流泪……心里有什么瞬间瘫塌,华眼中有抹迷茫……自己的犹豫,让他这样难过……
手被抓住,梵镜磁性的声音响起:“华?”语中的惊喜让华有丝慌乱的抽回手,却在接触到梵镜眼中的黯然时心里一紧。避开梵镜的视线,华起身道:“还不起来!”
梵镜凝视着华绷紧的身躯:“我梦到你走了。那样干脆,那样绝决……不论我如何努力,你却连回头看我一眼都不肯。”看着华修长纤瘦的身影,莫名的有些朦胧:“我从来没有要你在他跟我之间选择,因为我一早就知道答案。”梵镜苦笑,明知道答案,却依旧无法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