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监急忙言道:“若是做得不好,老奴任凭王爷处置!”
如此就算说定了,罗铭让崔太监先回冷宫去等着,等过几日,工部拟好了靖王府的位置,开始修建的时候,再派人进来接他。
崔太监死活不肯,他现在听见冷宫两个字就犯头痛,蹲在墙角不走,说要贴身伺候罗铭。
罗铭无奈,只好托刘俊连夜送崔太监出宫,先到蒋念白府里安顿下来。
等一切处理好了,天都过了子时,罗平今晚本来就没什么睡意,又闹了这么一场,更不困了,他拉着罗铭说话。父子俩一个躺在床榻上,罗铭就歪在床榻对面,靠窗的暖炕上。
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好多闲话,罗平突然问罗铭:“今日可有看得中意的女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大哥和三弟都有了子嗣,你也该娶个妻子了。”
罗铭刚喝了不少酒,一躺下醉意上涌,正在朦胧之间,听见罗平的话,连弯都没拐,就答道:“除了流烟,我谁也不要!”
罗平也不是瞎子,那两个人虽然没什么亲密的举动,可从罗铭维护流烟的态度上看,就知道这个人在罗铭心里的位置。
东离国的历代君主中也不是没有喜好男风的,娶妻生子和喜好男风,在罗平心里一点都不冲突。流烟不过是个奴才,罗铭喜欢他,可以一直将他留在身边,这和娶王妃,一点矛盾都没有。
罗平心里暗自算计,谁家的女儿可以罗铭相配,他一个人闷头盘算,罗铭哪里猜得到,等了一会儿,罗平还是不言语,罗铭就顾自睡了过去。
第32章:点兵
第二日一早,罗铭与罗平一起用了早膳,送罗平上朝后,出宫往禁卫营去。
一进禁卫营,赵猛就像猛虎下山一样,恶狠狠地冲了过来,先给了罗铭两拳,跟着就是一脚,“你他娘的,出事前就不能打个招呼?让半个营的兄弟为你悬了一夜的心,老子踢死你!”
罗铭连连躲闪,笑着逗他,“谁叫你操心了?我又不是十七八的大姑娘,用不着你惦记!”
赵猛几次打不着罗铭,更急了,飞身跳起就冲罗铭扑了过来,嘴里大声吆喝道:“兄弟们!这小子还不领情,你们说怎么办?”
他们周围有不少禁卫营的兄弟,都在一边儿笑着看他俩上蹿下跳的闹腾,听见这话,全都一拥而上,把罗铭围追堵截,圈在了正中,七手八脚的扑上去把罗铭抬了起来,一顿揉搓。
罗铭身手再好,也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围攻他,才抵挡两下就被人摁在了地上,众人你揪胳膊,我扯大腿,赵猛一个飞扑,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罗铭的肚子上。
赵猛长得魁梧高壮,体重足得有二百多斤,他这死命一压,差点把罗铭压背过气去。罗铭闷哼一声,还没骂出半个字来,后面的人看得有趣,全都欢声叫着压了上去。这下罗铭可真受不住了,不只罗铭,赵猛也被后面压上来的人压得怪叫不止。人们都闹疯了,不断有人往上压,直到这歪歪斜斜的人堆儿支撑不住,轰然倒了,所有人都摔在了地上,兵士们才哈哈笑着爬了起来。
他们这些军中的汉子,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认定了你是同袍兄弟,那他就会把自己的一颗赤子之心交给你。
刘喜来得晚了,没赶上热闹,他来时人们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正挤在一堆儿笑呢。
罗铭缓了半天,才晃悠着起来,他旁边还躺着赵猛,看那样子比自己还惨。刘喜过来拉起他们两个,“徐将军叫你们,有事相商!”
赵猛直哎哟,“这帮臭小子,压死老子了!我可是什么死法儿都想到过,唯独没想到我会被压死……呸!老子生来就是压人的……哎哟哟,我的腰!”
罗铭直笑,给他捏了两把,刘喜也取笑赵猛没用。
三个说说笑笑,相互拍掉一身尘土,往徐潜的营帐走。
撩开帐帘进去,徐潜正低头不知写什么,他听见动静一抬头,罗铭三个人看着他都是一愣。
徐潜长了一张大脸盘,肤色黝黑,挺凶恶的相貌,属于不怒自威,天生带了三分煞气的长相。平时他不苟言笑,人们轻易也不敢跟他开玩笑。在禁卫营中,徐潜一出现,基本就能起到静街的效果。
可今天……
徐潜的黑脸蛋上,脸颊两侧各有六七条血道子,那些伤口细小狭长,也没有规律,左右交错,看着不像是利器划的,倒像是让妇人的长指甲挠的。
这是谁挠花了徐将军的一张大黑脸?
罗铭三人盯着徐潜的脸看了好几眼,徐潜被看怒了,瞪着眼睛喝道:“看什么?”
罗铭三人赶紧低头,不约而同地想到,昨晚花朝会上,米英杰说的话——怕是女支院那话让徐潜的夫人走了心思,回府后好好给这位二品将军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振了一回妻纲。
徐潜平素凶恶,可对家里的夫人却是百般温柔、疼爱,至今他屋里都干干净净,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他惧内也是朝中出了名的,他被他家夫人管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可一想到这位指挥上万精兵的将军,回家后见了娘子,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老实相,几个人就好笑。
徐潜昨晚一定很惨,不然脸上不会像花瓜似的,全是血道子,这是让他老婆挠了几把啊?赵猛越想越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猛一笑,罗铭和刘喜也忍不住,掩口偷笑。
徐潜被笑得老脸黑红,羞怒道:“我那日是被人拉去胭脂院的,我压根就没进去!”
这下罗铭三人彻底憋不住了,大声笑了起来。
徐达恨得拍了桌子,又补了一句,“芸娘那是因为心里有我!”
笑了好一气,罗铭才想起徐潜叫他们来是有事相商。
开口询问,徐潜拿白眼珠好好地剜了罗铭一眼,怪声怪调说道:“靖王千岁如今可是千金之体,还来我这小小的禁卫营里做什么?我这儿庙小,可装不下你这大神儿。你现在这身份,可让我怎么安置你。也没听说过王爷还去守城门的。”
罗铭知道徐潜是记恨刚才那场大笑,才故意说这些歪话给他听。当下顺着徐潜的话,笑着说道:“徐将军说的在理,哪听说过堂堂王爷还去守城门的?不如你给我升上几级,六品校尉直接升至从二品副将……”
罗铭的话没说完,徐潜就急了,怒道:“你想得美!刘喜在军中十二年,立了多少军功,也没爬到从二品副将的位置,你入营不到半载,寸功未立,就想拣这个便宜?门儿都没有!进了我的禁卫营,你就是普通一兵,少给我端王爷架子,要敢不听上司号令,我……”
徐潜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让罗铭给绕进去了,他就是等着自己说这些话呢。
几个月相处,罗铭的所作所为徐潜都看在眼里,他为人豪爽、仗义,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又是个吃得了苦的硬汉子。撇去他皇子的身份不谈,徐潜对罗铭这个人也是十分敬重,极愿意与他相交的。
徐潜又张了半天嘴,那些讽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别扭好一阵儿,他才又端起了主帅的架子,重重咳嗽一声,说道:“靖王府的布防图,我画好了,你看看,还要调什么人过去,哪里需要改进,你自己看着添减。”
罗铭接过图来看,和皇城的布防图差不多,只不过人数少了许多,调到靖王府的,大部分士兵都是罗铭所在的羽林卫的人,赵猛和刘喜也在其中。
罗铭看后差点给气笑了。这个徐潜,八成是故意的,去靖王府当值的名单里,竟然还有罗铭自己的名字。这是让他自己给自己家守大门?
罗铭一笑,也没说什么,把布防图递给赵猛、刘喜,让他俩看着去安排。
几个人正在营帐里说话,外面忽然喧闹起来,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起营中军鼓。
咚咚声响过,脚步声立刻规律起来,罗铭等人听见这声音都是一惊,这是……有人点兵!
四个人急忙钻出营帐,往校场的方向看。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远远地看着有个身穿酱紫色军服的人,正拿着鼓槌击鼓。
没有徐潜的命令,私自在营中点兵,那可是死罪。
罗铭四人赶到校场,鼓声刚刚止住。
那个身穿酱紫色军服的汉子站在列队好的将士面前,浑身颤抖,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西北军营,仗势欺人,兄弟们!这样的兵痞、无赖,你们说该不该杀!”
肃杀之声顿起,“杀!杀!杀!”
那汉子一挥手里的长戈,“好兄弟!跟我去西北军营拼命!今日之事我叶常锡一力担着,有命回来,我在徐将军面前请罪;没命回来,我就……我就陪着我弟弟一起下去作伴!”
那汉子说着看了一眼躺在他脚边的人,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呜呜地哭了出来。
他一哭,列队已毕的将士们更加激愤,震天的叫喊声响彻营中,“杀了这帮狗杂种!”
“老子早看这帮孙子不顺眼了,今日非要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不可!”
说话间上千的人各自绰起兵器,就要往西北军营的方向杀去。
徐潜这回可真是怒了,罗铭自从进了禁卫营,还从没看他出手过。徐潜甩了身上的战袍,从亲兵手里接过他的长枪,一颤枪杆,挺身站在了这群已经红了眼睛的将士们跟前。
他声如洪钟,震得人耳中发麻,“都要造反?我徐潜带出来的兵,都是窝里斗的踹货,只会跟自己家人耍横不成?有本事都到玉龙关上抖威风去,杀他十万北莽鞑子,也算雪了国耻,你们这算什么?算什么?”
徐潜长身独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人们听了他一番教训,都低下头去。
北莽是东离的宿敌,多年来时常骚扰边境,边境百姓为此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软弱,又只是一味退让,更助了北莽的气焰。这是他们所有军中人等心中的短处,说不得、碰不得——身为军人却不能保家为国,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安享太平?
人群静了下来,一时只有叶常锡呜咽的哭声。
罗铭早就蹲下身去,查看那个躺在叶常锡脚边的年轻男子的伤势。
叶常锡看见更加心痛,哭得哽咽,“死了!我弟弟被西北军营的人打死了!”
果然。罗铭仔细看了伤口,极为可怖,他是被人砍了数十刀后,失血过多死的。也难怪叶常锡会失控,自己的亲人,才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还死得这么窝囊,换了谁也得疯。
第33章:交涉
禁卫营与西北军营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两营将士之间时常发生争斗。
说来也并没什么了不得的宿怨。
西北军营的将士,与禁卫营不同。他们要常年与戍卫边境的藩镇将士换防,三年一换,彼此更替。西越与南平的边境太平,基本没有战事,可戍卫北莽的,却是真真正正的上过战场,与北莽骑兵真刀真枪流血厮杀过的。
一个男人进了军营,就会不由自主地向往强者。而这些从北莽战场上换防回来的士兵们,就会成为军中将士心目中的强者,在西北军营里,这些士兵人数众多,自成一派,人称“铁军”,他们自认高人一等,看不起那些从没上过战场的将士,在西北军营里也霸道横行,欺压从西越和南平换防回来的士兵。
也因此,西北军营十分瞧不起禁卫营的人,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出身良好的官家少爷们齐集的亲卫队。日常不过陪着皇帝四处闲逛,正事没有,拿的饷银却比他们高得多,还一个个的眼高于顶,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也不想想,是谁在前线浴血奋战,才能换来京都的粉饰太平。
而禁卫营,也同样看西北军营的人不顺眼,觉得这帮人寸功未立,寸土未得,不过是和北莽人打了两场遭遇战,就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的。有本事就像当年的镇国将军柳子期那样,杀退北莽五十万大军,逼得他们退守玉龙关外,给东离换来十几年的边疆太平。那才叫真本事!
两营的营地相距不过十几里,中间只隔着一条小河,营中将士常来河边洗衣、洗澡,免不得要碰面,军中都是年少血热的汉子,这一碰面,别说言语不和,只是一个眼神不对付,两边就能打起来。
叶常锡和弟弟叶常安昨日就是因为与西北军营的人几句口角,就招至如此大祸。
昨日天气晴好,叶常锡兄弟到河边去洗衣服,正碰到西北军营里的十几个人在河里抓河鱼,一旁还架着火堆,看样子他们是想抓鱼烤来吃。
叶常锡兄弟的性格都很好,平和良善,绝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他俩看见西北军营的人在河边,就想先回营去,等他们走了再来洗。可互相一商量,都觉得太窝囊了点。河又不是他们家的,也犯不着见了西北军营的人就跑,回去说起来,非让禁卫营的兄弟们笑话他俩软弱不可。
平平常常地走到河边,在青石板上摊开木盆、皂角,两兄弟低头洗起了衣物。
本来一个在河东面,一个在河西面,中间还隔着两丈的距离,谁也碍不着谁。可偏偏叶常安手里一滑,一件衣服顺水漂到了河对岸去。他急忙跳进河里去捞,不防就在河里和西北军营的人撞在了一起。
叶常安并未理他们,只顾去捞衣服,伸手一搅和,惊散了一群游鱼。这可惹恼了西北军营的人,其中一个大麻子脸的黑壮汉,跳过来照脸上就给了叶常安一拳。
弟弟被人打得满脸花,叶常锡一下就急了,扑进河里,和那黑壮汉打了起来。
他俩一打,其余人都护着自己这边的人,跟着就是一场混战。越打越是火气大,也不知是谁先抽出佩刀,砍在了叶常锡的身上,叶常锡一头栽倒,西北军营的人也没有停手,反而纷纷抽出刀来,朝兄弟二人砍来。叶常锡兄弟只有两个人,西北军营里却是十几条大汉,他们兄弟二人哪里是对手。叶常安为了护着哥哥,舍命扑在了叶常锡身上,死压着不让他动,这才保住了叶常锡的一条命,不然兄弟两个都得活活被砍死。
等叶常锡爬出来,西北军营的人早就跑的没了影子。兄弟的身子也已经凉透了,血流进河里,染的半条河血红血红。叶常锡当时就疯了,背着兄弟的尸体回营地,绰起家伙就要去西北军营里拼命。
营里的弟兄看见浑身是血的叶常锡,自然要问怎么回事,这一问全都给问火了。这帮人仗着人多,欺负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平常只是打打架,也无妨,只当是练兵了。可这一次竟然砍杀了手无寸铁的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这才有了叶常锡校场点兵,禁卫营群情激愤的事。
徐潜呵斥一番,总算是安抚住了禁卫营的兄弟,制止了一场血战。可徐潜和罗铭等人的心里,其实比那些兄弟们还要气愤,自己也是恨不得杀到西北军营里,揪出杀人的凶犯,一刀剁了才好。
可不能。他们不能同室操戈,不能在北莽窥伺东离国土的当口,做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徐潜驱散了士兵,回营帐就踹散了一张黄杨木的桌案。
赵猛性子急躁,要不是罗铭拉着他,他早就拖着板斧杀过去了。
徐潜思量半晌,这事他一定要料理清楚,给叶氏兄弟一个交待。如果不把杀人者绳之以法,他哪还有脸面对这些跟了他这么久的兄弟们。
转天一早,徐潜就派刘喜和手下一名得力副将,带着叶常锡去了西北军营交涉。
众人等了一个上午,却迟迟不见几人回来。徐潜心里不安,就派了一个参将过去看看。这一去,就又是一个时辰,众人都急得不行,正想再派人去探,刘喜和那个参将从外面跌跌撞撞的互相扶着,摔了进来。
他俩身上尽是血迹,一看就经过一场恶战。刘喜的大腿上也不知被什么兵器削得,血淋淋的露着骨头。
刘喜一见徐潜,就急道:“将军,孟大山,孟副将和叶常锡都被西北军营的人扣下了!”
众人闻言大惊,忙问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