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看向陆宵,露出了冷冰冰的笑容:“巴泽尔,你也有这一天。”语罢,她提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顶了顶陆宵的太阳穴。
“往前走,敢逃我就杀了你!”
陆宵僵直着背,动作生硬地走了进去。
露娜并没有将他关进最开始那几间牢房里,而是一直带着他走到了头——尽头的牢房和前面的那些完全不一样,老旧而又阴森,是最古老的铁栏式牢房。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着,露娜将他带到一间空牢房前。陆宵注意到一旁的牢房里就有囚犯,蓬头垢面,一看见他就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抓在了铁栏上,嘶哑的声音中饱含着震惊:“巴泽尔殿下!”
“哼,你就和你的部下好好叙旧去吧!”露娜将陆宵狠狠一推,推进了牢房里。
陆宵本身就体力不支,浑身疼痛,被这么一推竟然没站稳,摔到了地上!
露娜将牢门锁上之后就离开了。
左边牢房里的那人仿佛想要从两根细铁柱中挤进来似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呼吸急促:“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已经失踪两年了吗?!”
陆宵摸了摸屁股,有些吃痛地爬了起来。
“您怎么会被这些人抓住的?!没……没人告诉您这里已经被那批实验品占领了吗?您失踪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阿诺德的耳朵里,那个男人杀光了实验基地总部里的人,把那些实验品全都放出来了!这一块星域里的实验基地已经被那些实验品血洗了,您不应该来这里啊,被帝国里那些人知道了就不好了!您是一个人来的吗,赶紧让——”
这人一大堆话塞进陆宵的耳朵里,让他一顿混乱。
“等——等等!”他连忙伸出两只手示意对方停下来!
面容略显沧桑的“部下”立刻噤了声。
陆宵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我失忆了,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你是谁。”
囚犯张大着嘴,整张脸一瞬间变了许多种表情。
失望、迟疑、绝望……
陆宵打量着对方的模样——除了略有些花白了的杂草般的头发,这个男人双手被铐着,自然是不可能刮胡子了,鼻子下面,下巴上长了一大堆胡子,跟马克思似的。一双浅蓝色的眼球也有些浑浊了,眼白还有些泛黄。
他张了张嘴,声音比之前更哑了。
“您……您说的是真的……”
陆宵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有些尴尬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囚犯一愣,赶紧摆了摆手,后退了一点,小声道:“不,请别这样说……”
陆宵打量了下周围。
走廊的对面也是和这边一样的铁栏式牢房,不过都是空的。刚才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里根本没关几个人,说不定整座牢房如今只有他和他的邻居。
陆宵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关在牢房里见不到人,什么也做不了。不过如果外面那些人暂时没有给他下死刑的打算的话,说不定还是呆在这儿好些……
也只能这样想想安慰下自己了。
陆宵再次看向一旁牢房里失魂落魄的囚犯。
估计这个家伙原本看见自己的主人还指望着有机会能出去呢,可惜他的主人都换了魂了……
“那个……”陆宵开口道。
囚犯被惊动了似的,猛地抬眼看他,惶恐地说:“是?”
“你可以跟我说说这里的事吗?”陆宵觉得对方对自己似乎十分畏惧,尽量用比较友好的语气说,“这个实验基地是怎么回事……如果可以的话,关于我的事情,希望你也能告诉我一下……”
囚犯呆滞了片刻,连忙小声道:“是、巴泽尔殿下。”
从囚犯略有些混乱的表述中,陆宵知道了不少事情。
首先,他的名字叫做“巴泽尔坦因”。这件事情他倒是之前就知道了,这里的人一见到他就会用恶狠狠的语气念他的名字,仿佛光是这样都能让他们浑身舒爽似的。
他是什米亚帝国的七皇子,是皇帝最小的一个儿子。
什米亚帝国什么的,陆宵当然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原先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月球一样的地方,和科幻片一样的地下城,这些事情以目前地球的技术恐怕是做不到的。他应该不止是重生到了一个陌生人身上,甚至是重生在了一个未知的世界。至于这个世界里有没有银河系,陆宵就不知道了。
什米亚帝国位于天梯星系,目前正值坦因王朝。
巴泽尔这个小皇子果然是个小变态,从小就喜欢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实验对象还是非人不用的。
这一块无名星域是他当初亲自选择的地方,一块星域里建造了许多实验基地,以做各种各样的研究。
方才那些接触过他的人——米卢、班、露娜……或许都曾是他的实验体。这也不难理解他们一个个为什么都这么仇恨巴泽尔了。
而最关键的一个人,是阿诺德。
阿诺德是巴泽尔一项重要研究中的第一个成功实验体,巴泽尔十分喜爱他,在阿诺德于玻璃管中苏醒过来之后就将他释放了出来。当巴泽尔在实验基地里的时候,他就让阿诺德随身跟着他。
许多研究员都劝过巴泽尔,希望他不要这样做——阿诺德的身上混杂了许多凶恶星际种族的基因,原本就是巴泽尔开发出来以作人形武器用的,再怎么整天挂着笑容,也改不了他凶恶的本性。
巴泽尔却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里。
果然,两年前巴泽尔因不明原因失踪之后,那个男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消息,立刻血洗了整片实验星域。
最开始虽然人人都知道阿诺德所拥有的基因很危险,然而在基因特征还未显现出来时,谁都不知道有多少基因是成功作用在他身上的。实验基地里的人已经对他做了防备——当巴泽尔不在基地的时候,他是被关起来的,也被注射了可以让他行动迟缓的药剂——可是他的战斗力依旧超出了研究员的想象。
这只老虎潜伏了太久。巴泽尔失踪大半年后依旧没有音讯,实验基地开始变得混乱。跟随在巴泽尔身边的帝国人员因事回了星国,随后有人想要逃走,也有人想要镇压。老虎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一旦发觉到破绽,他就露出过獠牙。
他放出了其他的实验体,那些被注射了药剂以致丧失了行动力的实验体利用了巴泽尔的研究成果,一个个都疯了起来,跟在阿诺德的身后扫荡了整片星域。
“殿下雇佣的那支佣兵团也背叛了您,如今不知道跟着阿诺德在做些什么!那些家伙当初只留下了几个人,这么长时间过去,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说到这里,囚犯嗓音微微颤抖着。
“留下你们是因为……”陆宵不解地问。
“大概是想从我们的嘴中套出这个实验星域的秘密吧,”囚犯攥紧了双手,“其他人我不清楚,不过我本身就不是紧跟在殿下您身后的研究员,知道的并不多,他们的问题我也从来没有回答过,请放心,巴泽尔殿下。”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秘密啊。”陆宵无奈。
“您怎么会失忆呢,”囚犯压低了声音,“如果您失忆了的话,那不就不知道到底是谁对您不利了吗?”
陆宵迟疑了下,道:“我应该是因为坠机才会失忆的。”
恐怕坠机事件让巴泽尔死了,而陆宵也不知为何进入了这具身体里。
陆宵想象了下。
虽然不知道巴泽尔两年前的失踪是怎么回事,不过如果他是从谁手里逃出来的话,恐怕是想逃到这个除了他和他的手下外无人知道的实验基地来,结果没操纵好飞行器,飞行器坠落,自己也赔了一条命。
不过他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的实验基地过了两年,在他不在的期间可能已经发生巨大变化了吗?选择逃到实验基地来,当然还不如直接逃回自己家去——去什米亚帝国啊!
等等——陆宵想到了什么。巴泽尔是皇子,为了逃命不惜远离自己的帝国而冒险来到情况不明的实验基地,难不成当初导致他失踪了两年的缘由就在什米亚帝国里面?!
皇室纷争什么的,简直和电视剧一样……
“殿下,您打算怎么做?”囚犯紧盯着他问道。
“……”陆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呃……我……要怎么做?”
囚犯一副等他发号下令的严肃表情。
“等等!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啊!”陆宵有些囧,连忙摆手。
囚犯一下子变成了绝望脸。
陆宵有些愧疚,可是他的确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能怎么做啊,这里连个女人都这么强悍,他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的。就算逃出去了,他又能去哪儿?
星际社会什么的,他连想都没想过。宇宙这么深,他靠自己一个人可不敢随意出去,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在这里,走一步看一步。
太怂了。
陆宵摇头。
不过任谁在这种情况下,大概都会怂吧?
第三章:一只兔子
见邻居整个人都颓丧了,陆宵也无话可说,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牢房里温度很低。
坠机的时候这具身体恐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动一下哪个地方都疼。
刚才肚子还被光头揍了一拳,现在安静了下来,陆宵难受地简直想吐。
他深呼吸一口气,躺到了冷冰冰的地上去。
囚犯见他想要休息,赶紧道:“殿下,我把我身上的衣服给您,您垫在地上吧!”
陆宵道:“不用了!你自己穿着吧,我没事的。”
这家伙只剩身上这么件衣服了,脱掉了不就光着身子了吗?这地方这么冷谁受得了啊!
“你别管我了,自己也去休息下吧。”陆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囚犯愣愣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似的。
陆宵侧身,背对着囚犯那一边,微微蜷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片刻过后,眼前便浮现出了自己的房间,老爸和老妈。
出门买个夜宵都能遇到这种事情……没死是好事,可是他也没办法回家了啊。
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
陆宵恶狠狠地诅咒着那个拿车撞他的驾驶员!
别告诉他是酒后驾驶!如果真是这样,要能够回去地球,让他找到那个司机他非揍死那个混蛋不可!
……不过他老爸应该会代替他揍那个混蛋的。
唉……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家……
陆宵在满腔伤感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中途醒来过一次,因为邻居叫喊的声音太响了。
陆宵的头疼得不行,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隔壁那囚犯被两个男人抓着,经过他牢门前的一幕。
囚犯向他嘶喊着……喊着什么来着?
陆宵听不清楚,想要坐起来也没力气。他身上虽然没有流血破皮,不过他可以确定巴泽尔坠机时,这具身体绝对是受了伤的,恐怕伤的都是里面。很快他就重新晕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痛苦地醒了过来。
不提胃,那地方已经没感觉了。
喉咙干到发疼,咽一下口水都像是喉管被撕开来了似的。
陆宵爬到了走廊那一边,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有人吗?”
没人回应。
他疲惫地趴了下去。
缓慢地眨着眼睛,陆宵觉得他说不定又要死一次了,他甚至很难维持清醒的意识。
有脚步声在耳旁响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陆宵微微抬了抬眼,看到了一双靴子。
谁……
“嗯……真可怜。”有人说了这么句话。
不过语气里完全听不出同情。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陆宵迟钝地想到。
“还醒着吗,小皇子?”
那人蹲了下来,用手轻轻拍了拍陆宵的脸。
陆宵张了张嘴,声音哑道几乎听不见:“……谁……”
“你不记得我了?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来了吗?”语气有些遗憾。
“你们……我谁都不认识啊……”
就省省口水,别问他“你不记得我了”“你装傻呢”这种问题了。
那人顿了顿,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语言?”
啊……一不小心又用中文了……
“能帮我翻译一下吗?你刚才说了什么?”这人好脾气地问。
“我说,”陆宵闭上眼睛,咽了咽口水,“我不认识你们啊……我……”
“嗯?”
“我……”陆宵试图睁开眼,却连这点力气都没了,意识也逐渐远去,“我又不是巴泽尔……坦因……”
蹲在牢门前的黑发男人愣了下,问:“你说什么?”
不过却没有回应。
他挑了挑眉,手伸进两根细铁柱之间,微微抬起浅金发男人的脸。
晕过去了?
下一秒,晕厥在地上的人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黑发男人收回了手,微微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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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宵站在一扇门前。
四周是一片黑暗,他眼前唯一的事物就是这扇暗红色的门。
他迟疑了一下,抬起手按在两边的门上,缓缓推开。
门后面还是一片黑暗,不过多了一张床,床边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白衬衫,棕色裤,外加一双黑靴。
他的手中抱着一只兔子,兔子长长的耳朵竖在那里,或许是听到了开门声的缘故,微微颤动了一下,耳尖扫到了男人的下巴。男人轻笑着摸着兔子的脑袋,因为微微低垂着脸的缘故,及肩的金发也垂落了下来,遮挡住了他的脸侧。
不过即使如此,陆宵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巴泽尔……坦因?”陆宵有些茫然地出声。
“我等你好久了,地球人,”巴泽尔并没有抬头,继续轻柔地抚摸着兔子,声线优雅,“在你进入我的身体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把你的记忆全都看光了。”
这……是在做梦吧……陆宵心想。
“你一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吧?”巴泽尔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
陆宵一噎,讪讪道:“……难道不是吗?”
“不是,”巴泽尔终于抬起了头,苍蓝色的双眸看向陆宵,“我的身体受伤太严重了,所以你晕了过去,现在我们只不过是在这具身体的深层意识世界相见了而已。”
陆宵花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才消化掉这句话,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他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的灵魂还在这个身体里?”
“是又怎么了?我的意识快要消灭了,就算现在还残存在这具身体里,过不了多久也会彻底消失掉,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总有一天会彻底属于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宵赶紧澄清,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我是说既然你没死,那我还在你的身体里重生了,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