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道不通(修改版)上——七世有幸

作者:七世有幸  录入:06-22

当日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怎见白驹过隙一眼十年。

“我总是想,如果一直努力下去,会不会有超过您的那一天。”薛疲惫地摇头,“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去争那个位子。他们不明白,您离开了,我就永远等不到那一天。那个位子,我永远坐得不甘心。”他苦笑着看向N,“您叫我以后,朝哪里走下去?”

N微笑。

他想说,我并不是你前路的终点,只是半道上障目的巨石。他想说,没有了我的阴影,你才能看见天地浩大,路途修远。

他想说总有一天,你会赶到我的前面,迸发出更夺目的光芒;而总有一天,你也会被更年轻、更无畏的后生超越。

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生生不息的运行模式。

但他没有说话。他已经懂得,有些事情人们将会在岁月中自己体悟。

N站起身:“保重自己,来日方长。”

“您也多保重。”薛随之起身,送他到门口。室内透出的光线吝啬地晕开,那道熟悉的背影迈步进夜色中,他蓦地脱口唤道:“师父——”

N回头。

薛一时找不出能说的话,尴尬地僵在门边。

有那么一瞬,只觉得心中空旷得怕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伸手挽留些什么。可仔细想来,又已经没什么可以挽留。

N笑了笑:“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薛点点头,转回身去,关上了房门。

番外:变更3

聚餐设在陆云家的花园里。一张摆满餐盘的长桌搁置在花园正中,凭来客自取。二十余位宾客都是Z校的学生与家长,分散在各处或坐或立,三三两两地聊着天。

顾泽无奈地被父亲挟着,听他与聚会的主人客套:

“久仰久仰,您果然名不虚传哪。”

“多谢多谢,您真是一表人才。”

“过奖过奖,您家小陆云这么优秀,前途无量啊。我家这位应该多跟他学学。”

“哪里哪里,您家小顾玉树临风,又才华横溢,正好是我家这位的榜样。”

顾泽暗中忍耐,却见对面同样被挟着的少年,脸色也不太好看。

家长们终于结束了亲切友好的开场白,留下一句“你们两个好好聊聊”,撇下儿子,自行把臂言欢去了。

顾泽与陆云同时翻了个白眼。

“总算走了。”吁气。

“是啊。”抹汗。

顾泽突然饶有兴致地看向对方。两人生平第一次找到共识,居然是在这件事上。“你爸很烦么?”

“天下无敌。你爸呢?”

“你说呢。”

陆云也倍感新奇地挑起眉:“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听话懂事的乖儿子。”

“我的确是听话懂事的乖儿子。”

陆云大笑。

远处,家长们欣慰地遥望过来:“看来他们关系还挺不错。”

这边厢扳着指头比较谁的人生更悲惨的两人:“通宵罚站、用砖头压腿练劈叉……”

“锁进黑屋关禁闭、被皮带抽、一个月不让进家门……”

“九岁被身无分文扔上大街,说是要锻炼生存能力……”

“两个音唱跑了调,就被他逼着练歌练到声带出血!你见过更变态的么?”

远处,家长们欣慰地遥望过来:“看来他们聊得很投机嘛,还连说带比划的。”

这边厢陆云嘴上已经忘了把关:“他就是看不得我跟白夙在一起,使尽了没品的手段想要——”

戛然住口。

顾泽沉默。

陆云原本在暗悔失言,见对方神情不对劲,蓦地心念一转:“难道你跟舒容予,也是因为——?”

顾泽摇头:“不是。”

“哦。”陆云顿了顿,语气冷淡下来,“我猜也不是。”

顾泽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

两人任由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最终顾泽开口:“他——最近过得还好吗?”

“你指谁?” 陆云反问。

顾泽愣了愣,惨淡经营起一丝苦笑:“前辈。能不能告诉我,他还好吗。”

陆云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深深看了他两眼,伸手指向远处的角落:“你何不自己问问他。”

******

夜幕初降,花园栅栏外的路灯逐盏亮起,投下昏黄的光。

陆云端起一杯饮料慢慢地喝,目注着顾泽的背影在宾客中穿行。

一只手伸到陆云眼前晃了晃:“看得很开心嘛。”

陆云转头,在看清来人的同时扬起了嘴角:“你胆子也不小,还真就过来了。”

“你爸请的是你的同学。我有那么多门课跟你一起上,不来才显得奇怪。” 白夙冷冷说,“众目睽睽,他也不能怎样。还是你自己不想看见我?”

“岂敢。”陆云磨蹭着向他靠近了些。白夙却移开目光,抬了抬下巴:“这么看过去,真是英气逼人。”

“谁?”

“你都快望穿秋水了,还问我是谁?”

顾泽的身影已经越过了人群,正走向花园尽头的树丛。

陆云张了张嘴,恍然大悟:“你醋了?”

白夙噎了一下,瞪他一眼。陆云顿时似笑非笑起来:“放心,我只是当看客。”

远远地,顾泽缓缓停下了脚步。树丛处光线黯淡,白夙望了半晌,才辨认出那片树阴中站着的另一个身影。

“这么没品的戏码,显然是你策划的了?”

“……谢谢啊。”

“不客气。”

******

舒容予默然看着顾泽一路走近。

不是没有想过再度见面时,自己会怎样开口。但无论设想多少次,他也没有料到,真到了这一刻,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会是:

“你长高了。”

对方刹住脚步,明显地一愣:“是么……”

这般情境下的对话很是怪异,两人沉默半晌,同时自觉无趣地低笑了起来。

顾泽借着路灯打量对方。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相对过,舒容予似乎瘦削不少,穿着衬衫都有一种空荡荡的不真实感。又或许只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您……还好吗。”

舒容予抬眼望他,目光沉沉,辨不出情绪。嘴角却浮起疏落的笑:“很好。”

顾泽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长长地拖曳过花园的草坪,投落到对方的鞋面上。他移开半步,鞋面上的影子也就随之挪走了。

所谓牵绊,最是外强中干。

******

“你说,他们最后会谈成怎样?” 白夙遥遥看着那两人的剪影问。

“不知道。”陆云喝完了一杯饮料,又端起第二杯,“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法猜了。”

“我倒是想看一出峰回路转。”白夙眨眨眼,“但这两人,实在没什么希望。”

陆云叹了口气:“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还费那么大力气给他们制造机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 陆云举杯一饮而尽,转头看他,“当时所有人也都赌我们没戏了。”

白夙微笑。两人正在悄悄凑近,斜刺里又有一只手伸到陆云眼前晃了晃:“聊得很开心嘛。”

陆云闭了闭眼,压制住心中揍人的冲动,面色平静地回头:“你也来了?”

“看见你们都在,就过来凑个热闹。”ε笑眯眯地往白夙身边挤,“我昨天刚写了一首新歌,有没有兴趣听听?”

白夙瞄了陆云一眼,笑着点头:“当然有。”

陆云抬手在颈间比划了一个砍人的动作。

ε光顾着看白夙了,没注意到他:“那我唱了。”

于是他清清嗓子,开始轻声哼唱:“并非因为你说过的一句话……”

******

“并非因为你说过的一句话,

并非因为你做过的一件事,

那不是我们能够克服的难题……”

陆云原本在腹诽着ε每到关键时刻便搅人好事,待到多听了几句,却下意识地看向了白夙。

对方也正慢慢看过来。视线相会,一时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两人间纷杂的过往。

前尘流转,忽而是幼时的房间里,两个孩子肩并肩地趴在一起玩拼图。只剩一处空缺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最后一块,白夙恼火得直跺脚。一向性急的陆云却独自翻遍了整个房间,在地毯底下找到了那块拼图。终于凑出一张完美的图像时,两个孩子像刚刚完成人生究极使命一般拥抱欢呼……

忽而是少年陆云踢球时扭到了脚踝,白夙一路架着他走去医务室。运动产生的热度通过身体接触悄然传递,彼此气息相吻,心猿意马。白夙耳根一阵阵地泛红,忍耐着不去扭头看对方,也就错过了对方最初悸动的眼神……

忽而是那场歇斯底里的争吵,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只想把对方伤得更深……

忽而是那张命运多舛的纸条被传到白夙的手里,僵持,驻足,转身,飞奔,直到熟悉入骨的身影又一次映入视野,直到一切愤怒不甘与如影随形的孤独,全部消融在宽容的夕照中……

台上台下聚散离合,一幕一幕轮番上演,欢聚了应当感激谁,离散了又能怪罪谁?是感谢冥冥中成人之美的命运,还是责难过于脆弱善变的人心?生命中种种急转直下弄巧成拙,仅仅是遇见一个人、守住一个人,仔细想来竟是如此难能可贵。

陆云的表情柔和起来,悄然移动几步,在昏暗中握住白夙的手。掌心的温度安宁恒定,仿佛填满了心中最后一块空缺。山重水复,谁又能料到终是故人来。

******

“那甚至不是能被非难的纷争,

也不是能被道出的情人。

当事情结束得如此平静,

一切都更加难忍……”

舒容予默然看了对方一会,加深了笑容:“原本还想问你和小安过得怎样,看来是不用问了。”

即使是与自己最亲密的那段时间,眼前的人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意气风发过。像是原本精美的盆栽被移植入土,转眼舒展成参天巨树,风雨再不能动摇。

或许自己的存在,无非是那只妨碍了树木生长的花盆而已。

“前辈,”顾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件事必须让您知道。小安一直与我同上一门课,但彼此连名字都记不清楚。在您不与我见面的那一个月之前……我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话。”

“我知道,不关他的事。”出乎他意料,舒容予点了点头,“是我一直在退缩,让你失望了。后来听说你跟他在一起时,我觉得挺好的。也早该是时候结束了。”

至于那之后自己觉得怎样,就不必让对方知道了。

顾泽愣愣地目注着舒容予遮挡住眼睛的额发。有那么几秒钟,他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像从前那样,将对方清瘦的身躯拥进怀里,抚平他自以为掩盖得很好的悲哀。

结束与否,又拿什么去判定?只有在新的一段章节开始时,旧的句点才算彻底划上吧。到底是他划的。

顾泽牵动唇角,却只能露出苦笑:“我欠您一句道歉。对不起。”

舒容予倒是十分畅快地笑了一声:“你什么也不欠我,小顾。”他挺直了背脊,“是我该说声谢谢。”

因为是你陪伴我走过了最美的一段旅程。

他笑着叹了口气,走向顾泽,“来,我们拥抱一下。好聚好散,各走各路。”

这个拥抱比两人想象的都要长一些。远处偷窥的陆云几乎以为奇迹发生,准备举杯庆祝了。却见树下的两道身影分开之后,各自走往了相反的方向。

同样地步速不快,同样地没有回头。

陆云举着酒杯的手停顿在半空,隔了许久,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干杯,为了这个夜晚。

******

“它们缓慢地发生,

在你心中迸出裂纹,

直到熟悉的所有离你远去……”

N停步:“就到这儿吧,接我的车马上就来了。辛苦你一路搬来。”

“没事。”薛将怀中抱着的箱子搁在地上,直起身子看着N,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N拍拍他:“那么再见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您多保重。”

“嗯。你自个多留个心眼。”N语气不变,“O这会儿找不到其他人选,觉得你反正好欺负,才把你扯上去的,往后怎样还要看你自己。”

“我明白,您放心。”

“对羊驼好一点,他是嘴硬心软。”

“……我明白,您放心。”

N露出一丝笑意:“我等着观看你表现。”他转头看了看,“车来了,有人帮我搬行李。你赶紧回去,马上要上课了,别让学生等。”

薛顿了顿。“师父再见。”他像小时候一样毕恭毕敬地说道,转身走回了教学楼。

“这小子。”N好笑地想起他转身的一瞬泛红的眼眶,心头却不期然地涌起一股涩意。

他最后打量了一眼花木扶疏的Z校园,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

“我在经历变更,

一切曾自以为懂得的,

一切想与你分享的,

都变成谬论……”

整个下午,小安周身喜庆的小火苗都在止不住地燃烧。办公室里单独辅导他的薛终于无法忽视那惊人的热量,顶着被烤焦的危险开口问:“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诶,您怎么知道的?”

“……”

“老师,喜欢一个人真是件体力活啊,拉锯战似的。”少年人的眉眼愣是被烧出了几分灼人艳色,“好在这仗总算没有白打。”

“这样么。”薛了然,被他感染得微笑起来,“你们打了多久?”

“对敌方来说只是两个月。对我方来说么,一年了。”

薛吃了一惊。“一年,就为了等到一个人?”

“是啊。”小安似有所觉,神情微敛,“您不赞成?”

“没有。你觉得值得就行。”

“当然值得。”小安眼底慢慢透出光来,“看故事的人都同情弱者,好像获胜的那一方单凭一个美满的结局,就能抵消之前过程中所有的苦难委屈。但那毕竟只是故事而已。生命里哪有那么多正派反角,既然付出所有换来了最珍贵的东西,那便是自己应得的,要在之后的时间里好好去守护和珍惜。”

他目光如炬地望向薛,“老师您是个太好的人,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好了。”

薛心头一震。这徒弟是从哪里得来的厉害眼神,洞若观火,早将自己身后那点事情,连带着自己的心思一并看透了。

他点头笑了笑:“谢谢你。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接着练习,我要先去开会。”

离会议开始尚有一段时间,薛迈进议事厅大门时,室内只有零星几人。季秋池已经坐在了长桌上首,微挑起眉看着刚进来的人。

推书 20234-06-22 :重生之以兄之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