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樾笑了下,收拾完后坐到姚绿对面,目光平静。“把衣服脱了。”
“啥?!”姚绿一惊,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打了。宁子樾见他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瞪着自己就知道他想歪了,面上却波澜不惊的解释:“给你换药,重新包扎一下。我总觉得昨天那个黑诊所处理的不太干净。”
姚绿这才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解着衬衫扣子。“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制止了我们是想玩③ρ。”
宁子樾眉毛抽搐了两下,“……我没那恶趣味。”
这时候白宇泽含着体温计下了地,含糊道:“我去个厕所。”
“你可小心点儿,敢把寝室里唯一一根温度计掉进坑里就干脆别回来了。”姚绿脱了上衣后冲他凤眼一眯,顿时气势非常。
白宇泽果然吓得一溜烟钻进厕所,连话都没敢回。
宁子樾皱着眉将他背上的纱布撕掉,姚绿就是一哆嗦,但没喊疼。“他本来就够虚弱的了,你还威胁他。”
“艾玛,都是大老爷们儿家,你当小白是纸做的啊。”姚绿又好气又好笑,不知该说点什么。“……你那腐朽的脑袋算是没治了。”
宁子樾也不恼,不发一言的重复着“撕纱布—消毒—上药—包扎”的步骤,等到几乎都料理完毕了,白宇泽还没出来。
“他不是真把温度计掉进去然后不敢出来了吧?还是连人一起掉进去了?”姚绿纳闷的向厕所门看了一眼,拾过抛在一边的衣服穿好。
“裤腿挽起来。别做那么恐怖的猜测。”
“好好好。就您不苟言笑,就您高尚正经有节操。”姚绿怨念着撸起裤脚,却冷不防被对面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姚绿只当他犯病,懒洋洋的拖长音调:“又怎么了?……”
宁子樾紧盯着他手腕上一道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浅淡伤疤,蹙眉问:“怎么弄的?”
姚绿的神情僵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正常,笑的云淡风轻。“……那个啊,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又沉默了半晌,才勾着唇抽回手来,目光不可抑制的飘远。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曾经割腕自杀过,而且不止一次。……”
捕捉到预料之中宁子樾不可置信的目光,姚绿唇角又弯了弯,竟笑出点落寞的味道。
“你看着我的时候,肯定觉得我什么都有了。是不是?”他开始自己费力的拆绷带,低笑。“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被家人惯着的。想过上自己向往的生活,需要付出代价。‘姚绿’这个人也不例外。”
愣了几秒,宁子樾才安静的上前去帮他。
沾了血迹的绷带蜷曲地散开来,宁子樾耐心的用一只手绕住,层层剥下。
他斟酌了好久,才沉声开口。
“在你不想笑的时候……用不着笑。”
这次换了姚绿一愣,随即果真就慢慢敛起了笑容。但其实他不笑的时候,也漂亮的要命。
其实姚绿心里还是有点不爽的。
本来我早都已经忘了,我活的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幸福,这件事。
第七章
白宇泽在时隔两天后的早晨再次走进了五班的教室。
在他踏入教室门的瞬间,白宇泽分明看见冷杉手中几不停歇的笔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他下意识的就掉转开目光,硬着头皮垂眼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不过是病休了两天,他的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卷子,其中还夹杂着几张上周的小考卷。都不是什么光彩的分数。
白宇泽坐下捏着那几张单薄的纸,虽然心里苦涩的要命,却还是微微勾起唇笑了。
这下子也就有足够堂皇的理由了吧。我不是没有尝试过,我也想努力摆脱名为“差生”的阴影,可是……真的够了。我已经,再没有勇气去触摸那渺茫的希望。
不想责怪任何人,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一头热,他天真的以为凭自己的决心和那个人的帮助,无论多大的困难也能扛过去。可是冷杉本人是怎么想的,他根本一无所知。
那个人第一次和他搭话时,第一次同意帮助他时,第一次愿意和他坐在一张桌前吃饭时,第一次对着他笑时——他分明就在他的眼前,近在咫尺。可如今回想起来,那个人疏离的眼神却始终隔了那么、那么远,远得仿佛从未抵达谁的心里。
算了。朋友什么的,老子又不是没有。只要不在乎就好了,只要我不在乎——
本已下定决心捏紧的拳头,却又在课代表来收迟到的周记本时颓然松开。他终于不知第几百次回想了起来,那个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潮湿雨天。教室里那么昏暗,犹自明亮着的始终就只有冷杉深如幽潭的双眼。短暂又漫长的独处里,他曾为他文艺又2B的写满了一整页婉转矫情的字句。
只有他。满满的一页……还是只有他。
白宇泽叹了一口气,虚弱的将脑袋靠上窗台边沿。
“抱歉,我忘带了……明天我自己交给老师吧。”
无论如何都不能把那页东西交上去。等到没人的时候,再撕了重写吧。
白宇泽暗暗打定主意,认命的扒拉开桌上的杂物,摊开课本托腮发起呆来。
晚自习之前。
冷杉插着耳机将最后一道题解目开后,轻出一口气,搁下笔抬起头来。
第一眼映入视野的,就是前面白宇泽不安分的脑袋。冷杉微不可察的皱起眉。
白宇泽已经一天没有学习了。上课的时候不是发呆,就是在敲简讯,偶尔还和谢赭眉目传情的讲讲小话——唯独对他和课本视而不见。
冷杉想,他大概是要放弃了。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读书这件事本身。而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自己。虽然说不能再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这个想法归根结底是出于替白宇泽着想,可要是连他读书的积极性也一并抹杀了,那后果谁都无法承担。
他不能毁了他的未来。
脑海里浮现出树影斑驳下陈曳无暇的笑容,“……我还想看你们三个并肩在学校里横晃的样子。”
犹豫很久,冷杉才终于伸出手来碰了碰他的肩。说点什么吧,他想。
然而白宇泽的身子顿时如触电般的颤了一下,还不等他讲话就生硬的侧过脸抢先对邻座的谢赭道:“谢赭,我们翘了自习去喝酒吧。”
“哈?”正狂用“摇一摇”把妹的谢赭呈痴呆状的转过头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翘自习?喝酒?!”
白宇泽不知此时哪来的勇气,坚定的点了点头。“去不去?不去我就先走了。”
“啊……”其实谢赭还是有点迷茫,但随即他目光一侧,正好捕捉到冷杉悄无声息的将手从白宇泽的肩头收回,视线再次回到他脸上时便带了晃眼的笑意。“去!干嘛不去。你等下,我叫妖孽和老宁一起出来。”
白宇泽闻言倒犹豫了,“咱们两个就够了吧。万一被老师发现,连累他们也不好。”
“说什么呢!兄弟就是用来连累的。”谢赭不由分说起身推搡着他向门口走去,底下众人都在各忙各的,只有少数几个抬头瞟了他们一眼,也以为是去上厕所罢了。
谢赭边向门口走边公然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找到“分分钟操哭死诱受”后点下了通话键,出门前还不忘回眸给了正在座位上默默注视他们远去的冷杉一个泛着凉意的笑。
冷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耳机里歌手的声音浅淡而寂寞的一直回响。
“你是我小心维护的梦我疲倦的享受着谁也无法替代的孤傲……”
此时八班里也是一片热闹,女生们抱着靠枕各种拿手机看小说,刷人人,追新番,拎着iPad观赏美国大片(字面意思),甚至还有补晚妆的,就是没人学习。真不愧为文科最烂班……
宁子樾在晚自习开始的时候终于把这时长为一天的觉补完了,掏出PSP开始干事业。姚绿则翘着风骚的二郎腿,边啃苹果边翻腾着桌膛里积压了整整两天的慰问信和情书,遇到信封纸稍微好看点的就饶有兴趣的拆开看内容,剩下的仍旧撇回抽屉里。
观赏完了为数不多入得了眼的约炮信后,姚绿无聊的按亮手机想上网找点新歌听听,这时候手机就在他手中剧烈的振动起来,来电显示为“亚达绿爷我还要”。
“呦。真难得啊,这时候打过来。想爷了?”
谢赭隔着信号都能想象到他那促狭又惑人的痞笑。“滚粗。我现在和白娘子在学校后门口,准备到网吧打会儿游戏再去喝酒。你和老宁来不来?”
“这个必须有——爷正闲的蛋疼,并且科学验证饮酒不仅能解百忧还可以助性……”
“……喂喂是我拨通号码的方式不对吗?!我总觉得你说的那个‘性’和我想的不是同一个字啊混蛋!”
“哈哈……你懂的。爷又不是不给钱!话说我刚刚竟然在一摞情书里发现了两个汉子的落款……肿么破爱妃。”姚绿轻笑着站起身,走到宁子樾眼前推了他一把,向后门边挑了挑眉。
宁子樾愣了片刻后意会的起身跟着他向外面走,一路上身前人讲话的分贝都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
“操,老鱼头马上要从一班那边折回了。行了不说了,我俩得小心着点儿溜下楼。见面撸。”姚绿一瞥见走廊尽头那个一身古板黑西装的老头就匆匆掐了电话,趁其把脸贴在靠走廊的窗上偷窥学生时揪着宁子樾的袖子就蹿上了楼梯,一溜三步并两步的往下跳。
“咱们这是去哪?”到了一层后两人小心翼翼的向大楼门口挪动,宁子樾忍不住低声问。
姚绿戏谑的回头瞄了他一眼,“真迟钝,猜也猜到了吧。怎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跟我出来了?不怕被我拐到自家开的牛郎店么。”
“你是头牌,又不是老鸨。怕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盯着宁子樾淡定的侧脸,姚绿竟忍不住拳头发痒。这家伙毫不费力的吐槽究竟是在拉仇恨吗?不是吗?!……
忿恨的领他拐到后门,姚绿略略后退了几步就要一气翻过去,却被宁子樾拦住了。
“怎么?”他奇怪的歪头,这家伙不会打算临阵脱逃吧。
宁子樾沉着的扬起头,原地起跳的同时扬手勾住墙头,一个腾身轻松落在上面,又扭头对他伸出手。“伤口容易裂开。我拉你一把,好借力缓冲。”
“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那什么。”姚绿发现他在这个人眼前很容易词穷,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找好落脚点后姚绿探身踩着墙上的凹点被他拉到了墙头上,眯眼一瞥就看见门那边两个模糊黑影正不安的来回踱步。
“嘿,接着!”
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墙底下的两人吓了一跳,白宇泽刚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就被一个落下的人影重重扑倒在地,狠狠磕到了尾巴骨。他哀嚎了一声,无奈被压着动不了,只得任姚绿又趁机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尼玛!死人妖你又嗑了春【嗯哼】药了?!”谢赭立即以光速冲过去撕扯着八爪鱼一样黏在白宇泽身上的姚绿,嘴里不高兴的骂骂咧咧。
“诶,作为男人就要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好吧。说实话,你现在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姚绿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笑的那叫一个妩媚动人,谢赭却后背陡然一阵发寒。
“估计要你满足得一夜九九八十一次,干你的人迟早和西门庆一个死法。”
“次奥,你以为是西天取经啊!师父我有八十一难拦路悟空你七十二变制敌。”
“……你们两个怎么还唱上了?!还有姚绿你可要对老子负责!”白宇泽幽怨的咬帕状跟上他们俩。
姚绿走在最前头,闻言就妖娆的一扭腰向他抛了个媚眼,于路灯下笑的灿烂生辉,“没问题,晶晶。别跟着那泼猴了,否则断子绝孙也只是时间问题。”
“擦,姚绿你还来劲了是吧?!”谢赭说着就面目狰狞的扑上去作势要揍他,而姚绿轻松的一个闪便蹿出去老远,几下围堵中却忽然有些吃痛的趔趄了一下。
多亏背后及时伸来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姚绿就势单腿蹦到宁子樾身后作泪眼柔弱状:“悟净酷爱救窝——”
宁子樾懒得搭理他,沉默地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就松开手自顾走开了。“……自找的。”
姚绿呆愣着看了好一会儿身前空荡荡的幽暗才反应过来,瞬间愤怒的冲他的背影竖起中指。“卧槽?!宁子樾你给老子站住!有种你再说一遍——”
奇怪,自己平常明明也很少动怒。今天这是怎么了?……
那人站定脚步后还果真缓缓回过头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冲他淡然一笑,语气无比的虔诚认真。
“……我说:师父,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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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勾肩搭背的相继走进网吧,就见宁子樾熟门熟路的走上前掏出张VIP卡示意前台激活。谢赭略诧异的在后面探头看着,“诶,你已经满十八了吗?”
“你什么记性啊。刚进高中的时候不就知道老宁比我们都大了吗。”白宇泽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他脑容量的鄙视,谢赭这才作恍然大悟状。
“啊……抱歉抱歉——!看我这记性,肯定是一年下来学习太过刻苦了,脑细胞们才都……”
“……和自【嗯哼】慰过后纷纷暴露在卫生纸上的死精们一样萎了么。”
谢赭正说的声情并茂,旁边姚绿嫣然一笑便从容的接过了话头,并且以他的音量完全没有要回避前台那个正点MM的意思。
这个比喻实在过于邪恶,以致于谢赭立时一脸挫败的呆滞在了原地,一旁的白宇泽更是“嘎嘣”一声崩断了心中仅存的节操之弦,从此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他的三观尚存……
“……”迎着前台小姐通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目光,宁子樾默默收起卡后便迅速转身走向了双开玻璃门的大厅,此刻的想法只有快离他们远一点……
他溜得也实在太干脆了些,只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被落下的那三人硬是绕着整个吧厅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他,这时候宁子樾都已经开玩快十分钟了。
“宁子樾你刚才死哪去了??招呼也不打一声害我们像傻逼似的找了那么久!”姚绿现在看上去就像发狂的美杜莎……括弧暴娇版。
而宁子樾只是面无表情的侧脸看了他一眼,随后平静道:“……姚绿,撸两把。”
“操。你能不能不用‘同学,你蛋碎了’一样淡定的语气讲这个。”姚绿看他面瘫的表情就忍不住内心暴躁,扯开旁边的软椅重重倒在上面。
虽然天色已经不早,网吧里面还是挺安静的,也可能是因为这里消费比较高,学生党除了他们几乎就没有了,甚至还有几个白领模样的上班族在聊QQ,轻声细语情意绵绵。可年轻人毕竟不同,他们爱热血,也易冲动,特别是只要打起网游来就忍不住要瞎嚷嚷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