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直到走出精灵密地的时候，路西菲尔都有些神不在焉，耶和华没有问他看到了什么，心灵方面探查的总是每个生灵最隐秘的事情，何况从小天使思索的神情当中，神就明白了对方必然有所收获。
能够正视心灵才能了解自身，一如他在创世中发现心灵黑暗面时的怅然，哪怕是身为独一无二的光明神创世神，上帝也有着无法吐露的过往和黯然，区别不过在于神的秘密不会有谁去询问。
“神，您能看着我吗？”
衣袖被轻轻的扯了一下，耶和华停下了悠闲行走的脚步，侧过头看下身高不足自己腰间的孩子，俊美的容颜透露出弥赛亚所没有的清冷，金色的环型耳坠晃动出美丽的流光。就算是被变成了小天使的形态，路西菲尔稚气的话语中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他看着对方，几近执拗的看着。
“怎么了，路西。”
耶和华打量了一下彼此的身高，直接伸手将这个粉嫩的小天使抱了起来，不得不说真像个雕琢出来的娃娃。眼帘下却看不到半点黑暗阴影，男子褐色的眸子纯澈无暇，却令路西菲尔忽然心里冷了下来，冷到了满口都是苦涩的意味。
苍青色的眼瞳中浮现出一丝复杂，面对着神灵温和的疑问，路西菲尔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上帝的双眸。
从未想过真的是这样……
明明您就在自己的身边，您所看到的也不是我……
哪怕是神念降临于世，真正的神灵根本就不在弥赛亚的身躯当中，他高坐在九重天的御座上俯视众生，眼底唯一会关注的只有世界，关注着……那个分割着光暗的三界。恶魔也好、天使也好，哪怕是精灵、龙族，或是无数后来诞生的生灵，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路西菲尔只是神创造的第一个天使，把天堂管理的再好又怎么样，把炽天使长的身份当得再完美又怎么样，从出生到死亡也许都在神灵的预计之中，一句光耀晨星不过是虚幻的夸赞。然后一直这么的下去，直到……直到永恒，神灵都不会为谁而凝视。
是嫉妒，却找不到该嫉妒的对象，是哀伤，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哀伤。
他想要大声说出什么请求，却难以启齿的卡在了喉中化成无言的哀，这就是身为造物的卑微吗，路西菲尔的眼角酸涩的想要哭出来。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从心底碎裂开，尖锐的疼痛弥漫出无望的情绪，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露出什么失态，所以……只能微笑。
不明白路西为何会露出复杂的眼神，身上竟然散发着那种低靡的情绪，耶和华很疑惑的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对话，随后去感应了一下炽天使的心声，貌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我带你去看看精灵族的其他地方吧，路西。”
手指摸了摸天使柔软的金发，上帝不愿意破坏自己的好心情，便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精灵族的小精灵和小天使一样可爱，相信路西也会喜欢这个种族的生灵吧。最近看见天堂和凡界都疏离了很多，耶和华认为主要原因大概是这几个种族互相不了解，再加上精灵族和龙族的两个族长都懒得管事……各族摩擦能不继续增加都是一件好事。
路西菲尔将下巴依靠在男子的肩上，那一缕不甘沉入眼底，轻眨的金色眼睫下是天使干净的双眸。
终于一天……
终于一天……我希望您能真正的看到我，看到我路西菲尔。
龙族禁地，龙后宫殿。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到了女子的脸上，派翠西亚狼狈的摔倒了地上，手指捂住的脸颊上是红肿的掌印。
“是谁让你擅自去天堂。”
“我不去天堂的话，我儿的东西还能要的回来吗？”
辛普森眼神冰冷的站在她的面前，象征着龙后地位的冠冕歪斜的滑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里溢满了晶莹的液体，派翠西亚轻笑之间哽咽着泪水，在被质问的时候才撕去了夫妻间的遮羞布，说不出的愤怒和悲哀充斥在眼中。
“那你觉得你要回了什么，米迦勒有同意还给你吗？哈哈，堂堂龙后跪在炽天使面前祈求着东西，你置于我的脸面于何地！”
“你的脸面……那是什么东西。”
唇角尽是讥讽的大笑，女子身体颤抖的从地上站起来，知道了事情经过的她怎么可能不恨，她恨龙王连孩子的龙蛋胎膜都拿不回来，她也恨那些道貌岸然的炽天使从自己手中骗走了东西，那本该是自己给予贝希摩斯最珍贵的成年礼啊。
“派翠西亚，我不管你说如何想的，我已经决定让贝希摩斯去龙窟接受洗礼，只要他能活着回来，自然可以度过成年的关卡。”
“不！”
惊恐的睁大了眼眸，派翠西亚想要扑上去拽住他的衣袖，却被烦躁的辛普森狠狠的甩开。就算是自己的儿子，贝希摩斯更是从混沌深渊中诞生的魔龙，追求强大已经刻入本能，在地狱……一旦不能前进一步，原地等待的只有死亡。
龙族崇拜强者，热爱战斗和厮杀，纵然是因为从小就流落地狱，但贝希摩斯能有这样的觉悟，身为父亲的辛普森也引以为荣，如果他的儿子只是个孬货，黄金圣光龙王根本不会为了他和炽天使敌对，一个贝希摩斯足以顶得上一个龙族。
面对着丑态毕露的龙后，辛普森算是知道了对方长久以来的怨恨，高傲的龙王承认是自己的疏忽，但他不认为区区一个龙后便可以仇视自己，派翠西亚不该忘记自己的身份，而这个种族的王是自己！
“你心疼贝希摩斯没有错，可你又怎知这便是他的抉择。”
在魔龙被放出囚笼锁的时候，远在精灵族的耶和华就感应到了，那股魔气真是陷入了有史以来低谷，看来龙王的确费劲心思的削弱他的力量，这都是为了进入龙窟淬炼龙躯吧，否则龙窟内含有的少量圣光足以杀死黑暗生物。
如无意外，凭贝希摩斯的潜力应该会步入成年期，地狱没有天使想象中那么简单，就算是成年后实力暴增的魔龙也不过是金字塔的一员。
心里想着未来可能发生的总总事情，耶和华把玩着一个简易的花冠，那是其中一个小精灵送给自己的礼物。眼眸轻抬，他毫不意外的发现路西菲尔被一群小精灵的簇拥住，被小精灵好奇的摸着脸颊和耳朵，路西菲尔的瞪视完全不起用，他们才不怕一个同龄的孩子呢。
“够了，你们为什么总要摸我的耳朵！”
摸脸还可以理解，不过是趋美的喜爱罢了，但为什么每个小精灵总是不自觉的盯住他的耳朵，路西菲尔咬牙拍下一只偷偷捏过来的手。
“你的耳朵似乎不是尖的，所以想要摸摸，小哥哥不要生气，潼恩也让你捏捏。”
一个眨着星星眼的小精灵挤到了天使的身边，甜美的面容满是无辜的笑意，她也是刚才摸了路西菲尔耳朵的家伙。小精灵指了指自己头发下的尖耳，还俏皮的抖了抖小耳朵，惹得垂挂在耳朵上的花型耳坠晃动不已。
耶和华也不禁眉眼松融了一丝，他仿佛看到了小精灵背后的一条小尾巴在摇啊摇，各种不怀好意。
围在这里的小精灵都笑倒了一片，唧唧咋咋的说着精灵族的特殊语言，站在中央的路西菲尔皱起了眉，感到一头雾水，虽然潼恩的耳朵的确很可爱，但……他无语的看着小精灵闪亮亮的双眸，其实这个眼神在天堂也经常见到，问题是这种时候出现就不正常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小精灵仰慕着才四五岁大的自己？
耶和华打量了一下这个大胆的小精灵，女孩秀气异常的容颜比起其他小精灵都来得出色几分，绿发碧瞳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世界树的树叶，一样是充满着勃勃的生机意味，这令他忽然明白对方是谁了。
“潼恩，过来。”
上帝轻声呼唤着这个女孩的名字，名叫潼恩的小精灵疑惑的转身看向神灵，没有丝毫防备之心的笑着走了过去。
“您叫潼恩什么事情？”
下意识的用上了尊称，潼恩没有任何疑惑的遵从了血脉的提醒，笑嘻嘻的问道。
“你已经摸到了路西的耳朵，可是他不喜欢你怎么办？”
上帝的话音刚落，潼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的身后就有其他精灵开始反对了。
“不对不对，我也摸到了！才不是姐姐一个精灵摸到了！”
只见另一个小身影钻出了‘人’群，听到了耶和华的问题，水蓝色短发小男孩立刻急得跳脚，琥珀般的眼眸时不时的回头望向路西菲尔，似乎在担心对方的反应。
路西菲尔的脸色黑了下来，不是谁都能忍受自己被占便宜的，刚才只是看在小精灵们没有恶意才纵然了一二，这不代表他就会继续让他们放肆下去。脱离了小精灵们的包围圈，路西菲尔走到了上帝的身边，不置一词的沉着脸，他打算听这两个精灵会说什么。
第四十七章
当面挑明了原因后，路西菲尔才知道精灵族的耳朵不能摸，只因为能摸他们耳朵的必然是伴侣。看了眼潼恩和另一个小精灵泄气的表情，路西菲尔没心思和这个不知世事小孩争论什么，伸手安心的整理着自己的发丝。
就算是摸了精灵的耳朵又怎么样，他怎么可能成为对方的伴侣，哪怕是精灵王都没有这个资格。
“潼恩，路西是天使，所以即使你摸了他的耳朵也没用。”
耶和华手指点了点小女孩的额头，这些不老实的小精灵也太未雨绸缪了，现在才几岁大啊。不过也出来闲逛这么久了，趁天堂还找不到炽天使长之前，他还是把小天使还回去吧。
“路西，该走了。”
微暖的手掌摊在面前，路西菲尔一怔，知道这是到了回去的时间。
“是的，神。”
小小的手指握紧了金发男子的手指，路西菲尔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幽静而热闹的精灵族，小精灵们流露出分别的目光，单纯得让天使都会心一笑。可是，不论精灵族有多么美丽，天堂才是他最后的归宿，九重天堂是所有天使的家园。
树林一角，蓝色长发的精灵王站在树荫下没有靠近，碧色的眸子温柔的看着这些小精灵，发现了金发男子的视线扫了过来，精灵王才优雅的欠了欠身，向圣子弥赛亚行以一礼。
哪怕安斯艾尔知道对面的是神灵，更知道那个缩小版的天使是路西菲尔，但装装糊涂有时候很有必要，而且神也没有让他出来的意思。
一步跨越两界的距离，这种能力除了神谁也办不到，仅仅是视线再次模糊了起来，他便回到了离开时的那间房子。路西菲尔的身影在上帝撤去神力后变了回来，修长的双腿一软，他扑倒在金发男子的身上，过了几秒钟后才慢慢将掌控住了身体。
“神？”
抱着天使腰部的手臂一僵，似乎可疑的探了探背后，路西菲尔疑惑的从对方怀里抬起头。只见金发男子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褐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自己的身上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那眼神分明是弥赛亚。
“弥赛亚！闭上你的眼睛！”
脸色瞬间变了一变，路西菲尔来不及捡起房间里的衣袍，直接用圣力变幻出一件覆盖身体的衣袍。就算炽天使长的反应得再怎么快，弥赛亚还是瞧见了一部分美景，忘记放下来的手被路西菲尔狠狠拍了下去。
“又不是我要看的，谁让你不穿衣服。”
捂住自己发红的手背，弥赛亚瞪着这个不讲理的天使，可惜自己发红的脸颊首先出卖了他，路西菲尔气得脸色铁青，而作为追魁祸首的上帝已经收回了神念，正托着下巴坐在御座上神游天外。
苍青色的眼眸森冷一片，炽天使长几乎是冻着一张脸走出去，背后关上的大门发出巨响，房间里是弥赛亚抱着肚子的痛苦神情。褐色的眼睛瞪着外面，等到弥赛亚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便看见摇摇欲坠的大门便掉了下来，差点把他再次拍在底下。
正在批改公务的炽天使放下羽毛笔，米迦勒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他已经帮路西菲尔忙了好一会儿，听见了殿外侍天使行礼的声音后，他便知道是自己的长官回来了，这一次回来的时间比以往还要晚啊。
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殿下，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上司出现，米迦勒想也不想的立刻向对方脚步离开的地方赶去。
“殿下？”
路西菲尔一走进宫殿便直奔自己的寝宫方向，一路上不允许侍天使通过的大门都敞开在那里，这种场景让米迦勒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敢直接闯进去找殿下。
过了一会儿，全身湿淋淋的路西菲尔才从浴室中出来，那种被弥赛亚抱住的恶心感才消退了一点。知道米迦勒还在外面等着自己，他便随意的蒸发了水分，换了一身正式的天使服后去见自己的副官。
“有什么事情，米迦勒。”
冷淡的语气充分的说明了顶头上司的心情不愉快，米迦勒犹豫了一下，瞅了瞅炽天使长的神情，他觉得还是趁早说了比较好，万一东西被销毁了怎么办。
“殿下，您的那瓶酒还在吗？”
“哪瓶酒？”
微妙的挑眉看向这个支支吾吾的红发男子，路西菲尔优雅的落座在高椅上，虽然隐隐猜到了是为什么，但他还是等着对方把事情说清楚。
“梅塔特隆殿下上次送给所有炽天使一瓶酒，用水晶瓶装着的，不知道殿下还有没有印象，呵呵……就是贝希摩斯想要的那瓶……”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面对着锋锐的目光，米迦勒唯一能做的只有干笑着挠头。
“没有了。”
“您……喝了？还是丢了？”
“不，我给你喝了。”
勾起一个温柔的浅笑，路西菲尔放松了身体斜倚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说出了答案。天使金色的长发披垂至地面，那个笑容顿时令米迦勒有种发寒的错觉。
“你忘了吗，上次你来我这里不是找我闲聊嘛，我正好就把酒倒给你了，整整一个水晶瓶，你全部喝完了。”
炽天使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雅如歌，哪怕是水晶天中凭空出现的圣音也无法比拟。米迦勒浑浑噩噩的满脑子想着那一句话，不记得是怎么回答了对方，他如遭雷击般走出了炽天使长的宫殿。
看着外面的风和日丽的景色，米迦勒一时间泪流满面。
怎么办……龙后的请求他也无法完成啊，不知道还有什么补救的措施。
在贝希摩斯的事情发生后，米迦勒也反省了很久，这件事到底是有失一个天使的公平，就算是真的让魔龙无法成年，也不是赢得光明正大。炽烈如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坚定，要赢就要赢得堂堂正正，他米迦勒才不会输给一条魔龙。
快速向凡界的位置飞去，米迦勒想要找龙后和龙王再谈谈，顺便修补一下两族之间的关系。如果贝希摩斯真的能被辛普森给净化了，这也是一件好事，从此地狱少了一个祸害，天堂也少了一个敌人。
天堂和地狱之间的战争伤害了太多的生灵，不论是生性单纯趋善的天使，还是凡界无辜的生命，就连恶魔也在这些战争中死伤无数。每一次的输赢都有一方付出惨重的代价，若不是贝希摩斯为了积蓄力量成年，恐怕战况会更加严重一分。
水晶天中，耶和华站在圣池旁边，望着池水中浮现的的倒影，红发的炽天使在天空中飞翔，正在飞快的接近龙族的位置。
就连梅塔特隆都冷眼旁观这件事情，也只有米迦勒还是那么心软，如果没有路西菲尔提前做了手脚，贝希摩斯这次就会得到酒了吧。算了……这才是他的天使啊，不管再怎么恨恶魔，米迦勒也会反省自己的行为，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