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根本不觉得这两个人还能在一起。也没想到自己会彻底断了和俞湍止的联系。
事态万千，总有想不到的变化。
清平翻个身，想到那个乐彬……似乎有点印象。他最近总是浑浑噩噩，像是感官被封闭起来，对外界的事情从来都漠不关心。但乐彬办事出格，住个院也不老实，复健也要复出个花样来，搅得整个复健室都不清静。
记得好像是，乱调戏别人来着。不光是年轻漂亮的小护士，连中年大叔都被他占过便宜。自己……记不清有没有了。
苏承也确实是来这座城市做宣传，还特意让乐彬给他送了两张演播室的门票。乐彬把跑车开成飞车，大老远都能听到引擎的咆哮声，听得清平心头一震颤抖。
递了门票，乐彬笑嘻嘻地说要上去喝杯茶。清平冷着脸给他买了瓶矿泉水扔过去，乐彬也不恼，拧开就喝。
清平看着这张年轻气盛的脸，嘴上一秃噜，顺便上代了一句：“再断一回有你受的！”
乐彬拍拍方向盘，大言不惭地表示自己车技很炫酷的，上次出事儿是意外，绝对不可能犯第二次。
清平不听他瞎掰掰，觉得自己表现的太主动太多余了，只好补一句解释：“你别给苏承热麻烦。”
乐彬朗眉星目，挑起半边嘴角露一个痞气的笑：“你不信是不是！上来，带你兜一圈！”
清平干脆利落地转身，不跟这等玩儿命的人纠缠。谁知这次乐彬没那么好说话了，跳下车不容分说地扭住清平，硬拉着把他按到副驾驶上。
一边拽乐彬一边念叨：“怕什么嘛！没有危险的！我十四岁开车到现在，就出过那一次事儿。真的！”
清平愕然，对啊，怕什么？怕死？都已经活成这副熊样子了，还怕什么死？这么珍惜这一条命，有乐彬这种人活得恣意洒脱么？这么多年有哪一天是心情舒畅觉得痛快的？
清平思索的功夫，只觉得身前一热，乐彬俯身下来，把安全带替自己扣上了。热意一闪即逝，快得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乐彬指着清平交代一句：“你别动啊！”然后才快速跑到另一侧，跳上车。
见清平愣在副驾驶，没有跑掉，乐彬笑起来：“我跟你说，你放心，绝地不会出事儿的。”
灿阳笑容。
清平头一回犯了晕车。请了假在家里躺了一整天都没缓过来那个劲儿。苏承忙完宣传来拜访的时候，清平几乎是扶着墙给他开的门。苏承一看他青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两天没见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清平虚弱地瞪乐彬，乐彬转开视线当不知情。
苏承回去之后经常打电话过来，问一些复健上的问题。清平慢慢习惯这种节奏，也会多和他聊两句，问问唐淮千的近况。只要谈起唐淮千，苏承就变得特别话唠，比如今天腿上出汗了，今天多站了五分钟，今天走路的时候被绊了一跤。
然后就能听到唐淮千突然在旁边咆哮，喊着“不要卖老子的赖啊！老子就算摔跤也摔得英俊潇洒好不好”，苏承就匆匆忙忙道别，切断电话。
好像过得还不错，让人愉悦的能量。
除此之外……还有乐彬。
清平被他烦得狠了，也去网上查了他的资料。结果当天晚上就接到电话，乐彬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不要去看网上的百科，那都是假的！我跟你说，了解人不能看文字，得相处，你就看我本人就好了。”
清平摔了他的电话。
后来又耐不住心底痒痒，去网上找了他的电影来看。没过几天出门上班就被乐彬堵在了楼道里，腆着脸自荐：“哎呀你跟在唐淮千身边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规则？电影什么的那都是骗人的，要看不如看我本人，我来给你看了。你看你看，我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出门能挣钱，回来给你洗碗，简直是居家必备之良人啊！”
清平觉得这话有点熟，想来想去不就是苏承现在的生活模式么。但苏承缠唐淮千，可不会缠得这么没羞没臊。
清平找了个机会跟他坦白，表示两个零号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乐彬怂恿他：“试试嘛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凡事都有无限可能的！来嘛来嘛！”
清平觉得试一试也不过就是两个人对着呼噜。他跟乐彬接触这段时间，倒也有了些“豁出去”的精神，没以前那么刻板，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去试了。
然后他发现是从半道就理解错了，乐彬像苏承不代表他就是个零号。衣服一脱压下来，清平被挑逗的半分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像是一夜情又不是一夜情。清平完全不知道事态究竟是从哪一步发展到这里的。他又换了手机号，再搬一次家，彻底辞了工作把自己藏起来。
偶尔路上看到乐彬的广告，灿烂阳光的笑容不变，有没有自己都依然是那副样子。
清平觉得心底露出个大洞，下边是无尽深渊，黑乎乎的，还凉飕飕的。
再次见到熟悉的人，是唐淮千。
清平以为是送快递的，打开门看到唐淮千坐在门外，挑着眉一脸嫌弃地打量自己。然后又看到苏承，扶着老旧的楼梯弓着背喘气，一边喘还指着唐淮千抱怨：“你回去就给我减肥听到了没有！不然我再也不背你了！妈的清平你怎么就爱找老房子住！连个电梯都没有这不是为难人嘛！”
清平想说我平时不怎么出门，有没有电梯都无所谓。但扫一眼唐淮千的嫌恶，什么话都懒得说了。
苏承坐到破沙发上灌水，唐淮千装模作样地转着轮椅在屋里看，末了还是嫌弃地评价：“这么大点地方，轮椅都划不开！”
清平又给苏承续了一杯水，回头跟唐淮千说：“我又不坐轮椅。”
唐淮千拉长了眼梢斜睨他：“有人坐。”
清平的警觉性难得亮了红灯，瞬间紧张起来：“什么？”
苏承放下水杯，摆摆手解释道：“听他瞎说。乐彬签售现场被粉丝踩了两脚，没事儿，躺两天就好了。”
“……”清平顿了半天，才凉凉地说一句，“真不是开车又撞了？”
苏承乐了：“哪儿能天天撞车啊！”
清平不知道想起来什么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来就是说这个的？”
苏承才说到正事儿上：“你之前有个什么缓解肌肉紧张的按摩手法？他最近锻炼完腿总是跳，不管怎么按摩都不行。你教教我。”
那两个人是趁着苏承休假出来放松的，清平实在不明白，地球这么大，干嘛劳心劳力地来自己跟前晃悠添堵。死寂的心脏也少见的起了点愤慨，能体会到那些喊着“烧死秀恩爱”的光棍汉为什么会那么愤怒。
临走时苏承不肯背了，指着楼梯让唐淮千自己下。清平吓了一跳，却见苏承已经把唐淮千扶了起来，等他一手撑在扶梯上，一手扶着墙歪歪斜斜地站好，自己绕到下边两个台阶防着。
自己照顾他三年连动都不会动，到了苏承手里竟然已经恢复到这种程度了。清平突然觉得真有天意也说不定，给人爱和希望，给人奇迹。
唐淮千站不太稳，手臂上的筋绷出来，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他试着挪了下脚掌，对着苏承叫：“你看好了！敢把我摔下去！”
“打断我的腿——知道了知道了！”苏承不耐烦地叫他快点，一脸紧张的神色却是骗不了人。
唐淮千在平地上能走两步，但脚还是提不高，上楼梯根本没戏。下楼梯借着手臂的力量倒是还蛮顺畅，慢归慢了点，步子还挺稳的。
清平不自觉地跟在唐淮千身后，也防着他哪一步踩不对点。
苏承拣清平跟了上来，就跟他聊天：“说起来，你从来没问过俞湍止啊。”
清平的脸色僵了僵，敛了眼神，没有说话。
苏承感慨似的叹了口气：“他挺不好的。淮千跟他闹翻了，而且你……”
唐淮千脚尖在台阶上绊住，整个人踉跄一下。苏承眼明手快地揽住他，好歹没让他跪下去。唐淮千就是在楼梯上出的事儿，这么多年坐轮椅也没在再走过楼梯，这种高度和陡峭程度完全陌生了。视线一晃吓得他脸都白了，嘴唇的血色瞬间褪干净。
苏承急忙抱住他，顺着他的后背，又揽着他的头在他嘴上亲了亲：“没事儿没事儿，别害怕。我在这里嘛，怎么会让你摔下去！你太不信任我了！回魂回魂！”
唐淮千压下心惊，第一件事就是朝着苏承劈头盖脸地骂。苏承孙子似的在一旁点头，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还一脸甘之若饴。
有句话说是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感情上先付出的那一个并不一定就不好。试想有一个人拼尽心思来猜你的喜好，说你喜欢听的话，送你喜欢吃的食物，陪你走你喜欢的那一条路。所有你厌恶的东西全部摒弃，用最大的诚意来揣测，琢磨，给你一帆风顺的喜悦，直到彻底融进你的生活之中。
然后。
然后当你习惯了这样的善意，便再也离不开这个人。到这个时候，先发的，便挟制了那个看似清高孤傲的。情形彻底翻转。
清平突然就愿意承认了，一直是很想的。想着乐彬，想那些深夜通话，想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惊喜，想他为自己做过的点点滴滴。
唐淮千说，乐彬这人啊，你以为他跟你419，其实他花了所有的勇气才敢脱掉你的衣服。两情相悦，彼此情深，你在犹豫什么？
清平心底的眷恋破土出芽，汲着雨水迅速茁壮蓬勃。
不是犹豫什么，只是害怕。怕感情只是自己妄想，一腔情深挥洒出去还是落个空。
可是，若其实是有情的呢？
像开快车，喝烈酒，来试一试又何妨？
清平到唐淮千家，夫夫两个人不知道又到哪里玩儿去了。家里只有唐意和初五正在打架，女强人被挠得浑身红道道，头发散乱像个疯子，单手叉腰，食指向前戳初五的鼻子，气喘吁吁地破口大骂。
唐意：“叫你爸回来！我不带你了！”
初五：“苏承说，不是，是大大说，去给你找婆家了，回不来。”
唐意：“……”
初五：“大大说，其实是苏承说的，你都快四十了怎么还嫁不出去！四十啊！这样不行不行。”
唐意咬着苏承的名字，又是一顿打。
清平愣在门口，目睹了全过程。唐意揍完熊孩子凶神恶煞地拍了张纸条给清平。纸片在空中打个旋，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
是一个地址。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就输给了这须臾时光。
乐彬年轻气盛，又有唐淮千这个坏榜样，拉着清平这样那样连续几夜。清平趴在床上吊着一口气的时候，他谁都没商量地就发了公告。
骂声四起，支持者却明显多于唐淮千那个时候。时间能沉淀人的愤怒，给旁人更多的理解。清平不想他因为自己自毁前程，乐彬抱着他上下乱啃：“我从来就是浪子，越浪越招人待见……宝贝儿你可别再跑了，想得我心肝都要断成寸长，眼泪见天往肚里藏哎喂！”
乐彬突然推开清平，一本正经：“我们去结婚吧！领了证儿你可就跑不了了。”
灿烂若阳。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清平想，就是这个人了吧。
＊＊＊＊＊＊
唐淮千：“乐彬和清平结婚了。”
苏承：“嗯，闪婚。”
唐淮千：“俞湍止也结婚了。”
苏承：“也是闪婚。八成是见清平领了证儿，终于死心了。他结婚头一天不是还给清平打电话一生气不吭地被乐彬骂了一顿么！”
唐淮千：“唐意这次估计能成，也是闪婚。大林和白鸽的请柬也送来了。”
苏承：“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淮千：“你想不想结婚？”
苏承抱着唐淮千伸个懒腰，脚背在他腿上蹭两下：“反正你腿脚不好又跑不远，用不着那个小本本来拴。”
唐淮千笑笑。
苏承：“不过——”
“什么？”
“你曾经说过的，更为盛大的场景，还没有给我。”
番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