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还抱怨过今冬不好过,庄子上的田产冻了好些少收了不少。原来王大人家里的庄户都是惫懒之人。也难为王家能将这等
懒货一用十多年,当真是苦了自己也不叫他们出去祸害别的人家,高风亮节啊。”
江南鱼米之乡,大户人家在那里的庄子都是家里主要的进项,通常都是派了得力的长工看管,一般不知根底的新晋奴仆是
去不得的。
顾贤话音儿一落朝堂上响起轻微的哄笑声,便是柏钧昊也忍不住乐了下。他是讨厌瑞王府不错,可这些不拿老百姓当人看
的所谓世族更招他恶心。柏钧昊想利用他们,却也看不起他们,更是不满他们不把皇帝当回事,对于顾贤奚落王振,他还
多少有些看热闹的心思。
看着王振胀红的脸,柏钧昊脑中念头一闪对顾贤道:“王叔所言甚是。朕听闻锦官城中以王府领头,许多勋贵人家都已经
出来行善了,朝廷放赈亦是势在必行,此事就交由户部去做吧,着御史台好生督着户部放赈,谁敢贪墨立即交三法司议罪
。”
“至于惩治女干商之事,不如偏劳王叔出马。王叔是沙场宿将,想来定能威慑那些不法商贩,不知王叔意下如何?”
想挑动王府去和世族正面冲突吗?顾贤轻蔑一笑,柏钧昊你别忘了,瑞王府也是姓柏的。世家大族的目标也不是瑞王府,
他们想要对抗的是大楚皇室。顾贤愈发认为不给柏钧昊透消息告知木炎的身份是对的,哪怕没有李唐遗党在,就凭柏钧昊
这种拎不清的脑子,也只能搅局。
顾贤长袖一振,躬身一礼:“臣领旨,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第一百零四章
世族之所以能绵延百年,经历改朝换代仍然兴旺,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会见风使舵。如果世族之内没有培养出
领袖似的人物,他们便会依附于强者。简单来说,能屹立不倒的大世族,都是非常识时务的,在明知不如对手的情况下绝
对不会硬碰硬。比如现在。
顾贤得了圣旨第一件事就是去太仓开仓放赈。户部将受灾民众登记造册,每一户都发予一定的口粮。因着是在天子脚下又
有顾贤盯着,还真就没人敢向赈灾粮伸手,这粮食发得也还顺利。
过冬所需的棉花薪炭就不那么好解决了。成都城里的棉碳价格一日比一日高,顾贤虽不想在外有北燕内有木炎的情况下和
世族正面冲突,可成都城内难民日多,这个问题不能妥善处理的话不等北燕或者木炎动手,民变顷刻便生。如此一来,顾
贤只得让王府名下经营这些生意的店铺按正常市价平价销售,但出售的对象只能是难民。这么做,可是把那些囤积居奇的
大家族坑惨了。
原以为为了求安稳,顾贤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世族出手,可谁承想人家就真干了。有王府的缇骑卫压着,赔了本的世家们只
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谁让他们没军队呢。
如果世家们就此认栽,这事儿也就算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些囤积下来的物资大多存在江南并未入蜀,以王家袁家
为代表的几家将存货就地低价倾销,还美其名曰“救济灾民”。
顾家虽是书香世家,可自顾翊做买卖开始便成了江南巨贾。顾家根基在江南,世族倾销固然自己损失惨重,可规规矩矩做
买卖的顾家损失也不小。相比起平价销售的顾家,百姓自然会选择价格更低的,顾家的店铺前便门可罗雀了。倒是顾翊很
沉得住气,没跟着盲目降价,和往常一样开门做买卖,大有跟世族们比比“谁更赔得起”的架势。
上面阎王打架,下面小鬼遭殃,种棉花的农民和靠打柴烧炭为生的平民真是没法过日子了。因着倾销,棉花和薪炭的价格
连连下跌,许多人辛勤劳作一天烧的碳换不回一天的口粮。如此一来,糟了早冬雪灾的灾民还没救济完,这又多了一批新
的灾民。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长江以南处处生乱。
“无耻之尤!”付东楼摔了从江南送来的邸报,在帐子里跳脚直骂。
原本柏钧和一行打算尽快回京的,可顾贤被派了救灾的差事之后他们就没着急动身而是在汉中静观态势。倒是柏钧昊来了
两次圣旨宣柏钧和与付东楼回朝留羽林军驻守汉中防备北燕,却被柏钧和找借口顶了回去,自讨了个没趣。
“这些世家大族树大根深,彼此之间关系复杂盘根错节。天下无事,他们便勾结在一起妄图把持朝政垄断仕途;天下生变
,他们就借机渔利投机卖国!当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付东楼都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发泄怒火了,背着手在帐子里一圈
一圈转。
“曦瑜,来坐下消消气。”柏钧和也生气,可还是劝付东楼道,“你这就生气了,若是知道他们还做了什么,你还不气死
?”
“我朝虽是隋皇后裔,可先帝起兵前已然有些落魄。比起这些门阀,皇室对寒门更亲近些。世族们想封王做宰把持朝政不
成便把心思都放到了裙带关系上。”
“母后虽是兰陵萧氏出身却与母家关系冷硬,世族们是指望不上太后的。皇兄至今未立后,本来谢才人快上位了,却没了
孩子,如今也是不成了。再者就是王府,瑞王卿是有实权的,可楼儿你却出身卑微。你在世家眼里就好像是占了他们窝的
斑鸠,他们背后诋毁你做的那些事若是说出来你还不带了羽林军跟他们拼命去?”
“哼,真是让他们舍一个儿子出来他们还未必肯呢。”双手抱在胸前,付东楼冷笑一声,“既然是从世家里选便无需避讳
皇上的猜忌了,凭父卿对你的关爱,不是嫡子的父卿肯定瞧不上。是嫡子又要才貌双全,那些世家如何舍得?这就是看我
俩现在关系好了他们才在一旁咸的淡的议论个没完!”
从背后抱住付东楼,柏钧和在付东楼颈子上浅吻一下,笑道:“是是是,像曦瑜这般才貌双全品行出众的男子肯下嫁本王
,本王真是三生有幸。”
“算你明白。”下巴一挑,付孔雀的尾巴翘得那叫一个高。
“说正经的,我刚刚接到江南传回来的密报,你猜那些低价的棉花薪炭都被谁买走了?”
付东楼靠在柏钧和宽阔温暖的胸膛上正舒服着,冷不丁听他这么一问有点犯懵:“不是被那些受灾的民众买走了吗?难道
不是?”
“今年冬天来得早,江南受灾的民众是不少,可也没多到能把王家袁家等几大家族囤积的那么多东西都买光的地步。”松
开付东楼,柏钧和走到桌案前弯腰拿起一张纸递给付东楼,“今日来长江沿岸的码头多有商船过江北上,大运河向北运输
货物的船只比往年多了四成不止。”
“你的意思是,咱们这边和世家对着干,倒让北燕捡了便宜?”付东楼仔细看着纸上的一项项数据,心里有些发慌。
“都怪我当初乱出主意,说什么用王府的财力去平抑物价,这可倒好,直接刺激了那些门阀让他们红了眼,到最后坑了咱
们大楚的百姓不说还让北燕得了实惠……”
“胡说。”柏钧和脸一板,打断了付东楼自我埋怨的话。
“这些事情与你有何关系。他们心中并无国家百姓才会做出如此卖国之事。但凡有一分心思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当初又怎
会囤积居奇谋求暴利。如今的所作所为,哼,说直白些就是对抗朝廷。这是他们手里没兵,若是手中有兵权怕是要直接造
反了!”
扳正付东楼的肩膀,柏钧和注视着那双湛蓝的眸子认真说道:“曦瑜,我说过我最喜欢看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怎能因为这
点小事就自怨自艾呢?更何况这事与你本就没关系。”
“我只是……”付东楼叹了一口气,“军国大事毕竟不是我擅长的,我虽出了主意可自己心里也没底……”
“父王与父卿,还有我,难道是昏聩之人?明知道你说的是错的还会去做吗?有女干商哄抬物价,朝廷插手整顿是必然之
事。再说了,将这个差事推给父卿还是出自皇兄的圣意,又不是咱们自己抢着去的。”
“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付东楼拍拍自己的脸颊醒了醒神,“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由着他们继续倾销吧。”
“本来他们低价倾销朝廷并不好管,毕竟没有哪条律法规定不许他们低价卖东西。”柏钧和说着唇角一挑,面容上多了几
分邪气,“现在低价卖出去的东西流向了北燕,棉花薪炭又是军队也需求的物资,那些商家就有通敌的嫌疑了,就连他们
背后的世家都逃不掉。”
“父王已然前往江南了,父卿也下令调动长江沿线驻军缉拿商船,一明一暗,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大爷们这次要栽大跟头
了。”
“什么时候走的,我竟不知道。”
“就在你来中军大帐之前。父王知会了我一声就急急动身了,可见那边闹腾得厉害。”
“可别把他们真的逼急了让他们反而去帮北燕了。”有了倾销的前车之鉴,付东楼也不得不多想一步。
柏钧和倒是很自信地摇摇头:“除非大楚这边要杀光他们九族,否则他们是不会向着史朝义的。你可知道,当初因着世家
南渡,史朝义恼羞成怒将那些世家留在北边搬不走的祖坟全扒了,墓中随葬的金银珠宝更是洗劫一空,此仇就是扎在世家
大族心口上的一把刀,怎么会有化解的可能。”
付东楼嘴角抽抽,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历史上的造反派偷坟掘墓的还真不是少数,比如董卓盗挖汉朝皇陵,温韬黄巢盗挖
唐陵等等。但不管盗墓的是谁他的地位有多高,盗墓的行为都是被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唾弃的。史朝义都当了皇上了,还撸
胳膊卷袖子亲自操持这码子事……付东楼心道,陛下您也是蛮拼的!
“我看等有了空闲要和专门负责修订律例的官员商量下制定经济法的事,什么反垄断反倾销的法律都要做出来才行。否则
那些巨贾大族们哪天一不开心就折腾这么一回,国家哪受得了,老百姓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等天下太平了这些事便都交由你去做。”将付东楼搂过来,柏钧和摩挲着爱人黑亮的发丝面露微笑。
被柏钧和蹭得舒泰,付东楼声音有些懒懒的:“最近可有令狐纯的消息?”
柏钧和动作一滞,随即笑出声了:“哈哈,曦瑜,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正要和你说呢。我怀疑,销往北燕的棉花薪炭
背后,有令狐纯的影子。”
“怎么会!”付东楼大惊,“就算那些物件卖的便宜,可量若是大了也要不少银钱。令狐纯一个亡命之人,哪来的财力收
购物资!”
“若只是那些世族闹腾,父王何须亲自前去。父王此次江南之行的目标便是查找令狐纯的下落!”
第一百零五章
许是因为在汉中城下大败了令狐纯,付东楼现在已不怕令狐纯了,只是提起来多少还是觉得膈应。
略沉吟了片刻,付东楼蹙眉道:“汉中大败之后令狐纯下落不明,他现在即便是还好好活着也如丧家之犬一般,史朝义定
是想方设法想找到令狐纯和他算账。眼下令狐纯逃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收购物资,他又是给谁收购?难道他是养着军队
想造史朝义的反?”
令狐纯败退的时候毕竟是带了不少亲兵走的,付东楼思来想去便推断出了这个可能。
“如果说收购物资的真是令狐纯,这事确实透着蹊跷。可江南传来的消息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令狐纯做的手脚。”柏钧和走
回到桌案后面坐了,亦是凝神细思。
“那些收购物资的商人大多是汉人,在我大楚与北燕两地做买卖的商人里有不少是汉人,别的不说,舅舅家中就有些生意
是做到北边去了的,是以起初之时地方上并没有起疑心。”
“可后来巡官码头的官吏发现这些骤增的商队里有不少是有胡人组成的,且不少商队行事雷厉风行,对商队成员的管制也
极是严格,全然不似其他唯利是图管束松散的商人,颇有些军队的作风。”
“你想,令狐纯这个狼王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化装成商人南来北往,看到江南那边提供的线索,我怎能不联想到令狐纯。
”柏钧和停顿了一下,忖度着说道,“许是因为这次机会难得时间又紧迫,令狐纯的商队加紧作业,这才露了马脚惹人怀
疑。至于他到底是替谁干活,这可就说不好了。”
“难道他还能替史朝义卖命?”付东楼不信。
柏钧和淡淡一笑:“世人皆以为我父王不在人世了,可他老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有时候人们看到的只是表象,是那些幕
后操纵者想让人们看到的那一面。令狐纯是北燕大将又是史朝义的女婿,史朝义也许并不是真心怀疑令狐纯且非要他死不
可,不排除是他们君臣演戏想迷惑我们这个可能。”
“如果北燕没有了令狐纯,我们对北燕的警惕就会放松许多。如果北燕内乱,我就有可能趁北边无险情的时候谋求皇位。
这样一来,史朝义便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长出一口气,柏钧和的表情骤然严肃,“说到这里,我最近还真是疏忽
北线的防务了。”
付东楼揉揉太阳穴,摆摆手道:“罢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我听着头疼,一时半会也理不顺,就不给你乱出主意了。近
日我在汉中找了些绣娘和染布师傅正琢磨迷彩服的事呢,我去作坊看看,你忙你的,晚点我回来咱们一起吃饭。”
拉过付东楼的手握了一下,柏钧和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也有公文要批复。”
出了营帐,一直守在帐外的霜衣便跟上来服侍付东楼。
“霜衣,你说卓成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被付东楼冷不丁一问,霜衣有些发懵:“主子,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王爷身边有别人了?”
在霜衣脑门上弹了一下,付东楼有些羞恼:“胡说什么呢,卓成的为人我能信不过吗?再说了,我们俩朝夕相处,他身边
有人我能不知道?”
“那您指的是……?”霜衣揉揉脑门,委屈地小声嘀咕,“您不是又把王爷气着了吧?”
“啧,你到底是谁的小厮啊,怎么就不向着你主子我说话呢,就不能是王爷气我……呸!”付东楼甩甩头,“让你带跑了
,这都哪跟哪啊,我是觉得……”
看看左右近身无人,付东楼俯身在霜衣耳边小声道:“刚才卓成和我说起江南世家低价倾销的事,我总觉得他有话没说,
可又想不到他瞒了我什么。我知道他就算瞒着我也是为我好,八成是不想我担心,我就是好奇……”
“主子是想小的去打探打探?”霜衣也压低了声音,不知情的人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会以为这主仆俩鬼鬼祟祟地在憋坏
水。
犹豫片刻,付东楼挥挥袖子:“算了,如果该是我知道卓成一定跟我说了。你去打探让他知道了反而不好,算了算了。”
言罢付东楼大步流星扬长而去,霜衣又是愣了片刻,撇了撇嘴小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