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长大的天祥很早就不会撒娇了,或许是前一阵子和司烁的父母相处融洽,让他有了撒娇的依凭,只是从未想到并尝试。这回事先在脑海里预设了与司父司母一起时的场景,考虑到邵思远从小在开放的欧美国家长大,天祥对着戏里的爷爷邵哲毅撒娇撒得自然又可爱,不仅抱着吴克义,还拿脑袋蹭他肩膀;乞求爷爷让他留在香岛的话语,讨好中带着点哀怜,一句话语调一绕三拐,听得场外的女性工作人员内心直呼cute!
在下一场才和天祥有对手戏的路逸阳更是一早就站在场外第一排,不仅看得萌碎了心,还拿着手机偷偷录了音。
罗导则在喊了“cut”以后,嬉笑着和助理导演说:“这段一定要剪成预告!”之后电影拍完,罗导也确实把天祥撒娇的这段剪成了预告,不过夹在邵兴国被暗杀致死和邵家兄弟争吵的片段中间,这预告只是让观众看得更揪心罢了。
第三场拍摄邵思宁和邵思远兄弟二人的餐桌谈话,两人都脱下了沉重的黑色西装,天祥换上了羊毛背心套长袖衬衫的英伦装扮,路逸阳则是白衬衫袖口向上挽起的干练打扮。
“爷爷说他没有胃口。”邵思远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无论是身上的书生气还是说话时的轻声细语,都让他和邵家有些格格不入。
“屏姐,煮一碗皮蛋瘦肉粥,待会儿我给爷爷端过去。”邵思宁看着餐桌右侧第一张位置——不久前这张座位上还坐着邵兴国——他踟蹰了片刻,拉出这张座椅,坐了上去。
“待会儿我去吧,我回来就是为了照顾爷爷的。”邵思远则随意地坐到了邵思宁对面的位置上,看着邵思宁歉意地笑了笑,“小时候我生病到国外治疗,都是爷爷照顾我。”
《沁阳》里所有人物设定都是以路家上三代为原型,邵思远的原型是路易阳父亲的亲弟弟,患有先天性哮喘,刀口舔血地过活的邵家人采取的是远送E国保护并治病,早些由兄弟两的母亲陪同,一次邵母带邵思远回香岛过圣诞,被“意外”死亡,邵思远也因受惊吓哮喘病加重而长留在了E国,此后邵哲毅为了小孙子,远赴语言不通的E国就近照顾,直到邵思远上了中学且病情稳定了,才留下心腹,自己回国。在幕后协助已经成为青龙帮掌权人的儿子邵兴国缓解并解决因利益分配矛盾日益激化的青龙帮内部争斗,直到这次邵兴国被暗杀,邵老爷子被迫再次站到台前,期间只去E国探望过邵思远一两次。
被当做邵家下一代掌权人培养的邵思宁虽然很喜欢这个长相可爱的弟弟,但因为肩负重任,从邵思远长期留居E国后,就没再见过这个体弱多病但读书很好的弟弟。没有照顾过弟弟的歉意让邵思宁面对回香岛的邵思远总透着几分宠爱和不多见的宽容。
因此饰演邵思宁的路逸阳看到天祥饰演的邵思远时,不仅笑得宠溺,面对邵思远的请求,邵思宁还会不自觉地退让:“好。”
第二十一章
面对邵思宁宠溺的微笑,邵思远也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并为邵思宁夹菜:“哥,你这几天都不在家,在做什么事?危不危险?我问爷爷,他总说不用知道,还一个劲地催我回E国。”邵思远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说道最后,还带上了哭腔,“哥,我是不是给你们拖后腿了?小时候,也是因为我吵着要回来过圣诞节才害死了妈妈,爸爸一定是觉得我没用又麻烦,才把我一个人丢在E国……”
“没有的事,爸爸是怕你在香岛再遇上危险……”邵思宁放下碗筷,从裤袋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放到邵思远眼下的桌面上,“小远,爷爷让你回E国,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最近帮里帮外都不太平……”
“你也要我走?”邵思远听到邵思宁也这么劝他,扔掉了刚拿起来的手帕,抬起头任眼泪流出眼眶,划过脸颊,滚落到嘴里,“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没用?留在这儿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邵思宁听到邵思远呼吸声渐重,立即退开身后的椅子,起身:“小远,你先别激动,哥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我留在这里!”邵思远左手抚着胸口,右手擦掉眼角的泪水,和邵思宁谈条件,“我保证不会给你和爷爷添乱。”
邵思宁走到邵思远身边,伸出手抚上他的后背,想给弟弟顺气,被邵思远一个侧身,避开了。邵思宁放下手,沉吟一声,说道:“只要爷爷同意。”
邵思远抿嘴,瞪了邵思宁一眼,“哼”了一声,抚着胸口,转身往楼上走。
罗导喊“Cut”以后,给两人补完了几个脸部特写镜头,就高兴地招呼大家收拾器材,又叫了几辆车,载着大家去谢仁订好的烧烤店。
进了烧烤店,待大家坐下,肉都上了烤架,谢仁举起了酒杯简单说了两句感谢词后,就抓住天祥灌起酒来!只一条身为小辈不提前进剧组问候前辈就够他喝了,毕竟剧组里的前辈可不止谢仁一个。
按资历辈分,首先是吴克义很客气的一杯,接着是谢仁罚的三杯,路逸阳知道这是演艺圈默认的规矩,司烁(天祥)只有爽快地喝了,才能被这些老前辈接受,但他看到后面几个排队等罚天祥酒的中青年演员甚至调起了炮弹酒,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等天祥敬过几个在香岛影坛有一些地位的中老演员后,路逸阳就站起身,走到动作已经有些迟缓的天祥身边,扶着他的肩,道:“司烁他酒量浅,别把他灌醉了,我来代他喝。”
几个中青年演员都是在演艺圈混了很久只混出一点名气的二流明星,见路逸阳出来替司烁(天祥)挡酒,立即收起了炮弹酒,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大家都是平辈。”
被路逸阳扶着的天祥也的确是有些头晕了,一点食物都没进,就被灌了好几杯啤酒,胃里也有些翻腾,于是就由着路逸阳扶他回了他的座位,勉强吃了点路逸阳夹给他的烤肉。等到罗导敬酒,天祥再次一口气干完一杯啤酒后,终于勉强说了声“抱歉”后,忍不住要找厕所去了。
路逸阳早关注着天祥了,一见他捂嘴要吐,也不需要天祥询问,立即扶着他向厕所走去。在工作人员那边用餐的赵海看到,为避人口舌,也跟了过去。
厕所里,天祥吐干净后,洗漱了一下,意识清醒了一点,看到赵海也在,便拒绝了路逸阳的搀扶。
路逸阳看着被天祥软软推开的胳膊,调整了一下情绪,对赵海吩咐道:“赵海,你先送司烁回去,我出去和其他人说明。”
“不用!”天祥转身,双手反撑在洗漱台面上,道,“这样太失礼了。”
“可是你……”路逸阳看着天祥轻微抖动的胳膊,极不赞同对方的决定。
“我已经好多了。”天祥又在洗手间站了一会儿,独自慢慢走了出去,轻微晃悠的身体让身旁的路逸阳和身后的赵海神经紧绷,时刻准备着伸手扶人。
天祥重新面带微笑地回到餐桌前,坐到他的位置上,在场众人都似达成了某种共同的认知,没有人再来劝酒,也没有人再看他和路逸阳这边一眼。倒是让两人吃得安稳许多,特别是天祥,路逸阳特地让烤肉店老板单煮了一碗清粥,陪着烧烤店附赠的泡菜,吃起来特别清爽。
等全剧组的人吃完,东倒西歪了一堆人,反而天祥已经酒醒了,回去时还帮忙扶了下喝高了跑到他面前夸他爽快的谢仁。
第二天上午剧组全面停摆,天祥下午的戏,拖到了晚上。
罗导拍完邵思宁帮邵思远向邵哲毅求情让他留下来的这段戏,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向大家宣告拍完司烁(天祥)今天的戏份就收工,适时地给宿醉醒来就赶来片场工作的大家提了提神。
天祥今天的戏只有一场:邵思远得知自己可以留下来,感谢帮忙说服了邵哲毅的邵思宁。
“Ready——action!”
邵思远坐在窗台上捧着一本线装的英文书,许久没有翻页,略长的睫毛盖住一双明亮的柳叶眼,精致的侧脸出现在镜头里略显忧郁。
这时,房门被打开,一只骨节鲜明的大手出现在镜头里:“小远,”镜头往上,邵思宁英俊的脸上眉峰一紧,叹了口气,道,“爷爷已经答应让你留下来了。”
邵思远抬起头,愣了愣,转过脸看向邵思宁,不可置信地问他:“真的吗?哥,你别骗我!”
“真的。”邵思宁三两步走到邵思远面前,抬手揉弄邵思远的发顶,笑得无奈又纵容,“只是在香岛,你要出门必须让阿先他们跟着……”
邵思远在邵思宁回答他“真的”时候,已经笑弯了眉眼,邵思宁之后的话没听进去多少,就起身一把抱住邵思宁道谢,接着就要往门外跑。
邵思宁一把拉住邵思远,笑着叹气道:“近期就不要出门了,父亲的死还没查清楚,帮里要整顿……”
“我去找爷爷。”邵思远甩了甩被邵思宁拉住的胳膊,略显不耐地打断了邵思宁的嘱咐,“你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我不会乱跑,给你们添麻烦的!”
放开邵思远的胳膊,看到对方揉了揉刚被他抓住的地方,邵思宁略带歉意的笑了笑:“爷爷休息了。”
“OK!大家收拾好东西,回家休息!”罗导头痛缓解般地舒一口气,喊完这一句率先走出了片场。
罗导可以直接走人,路逸阳和天祥还要留下来换下戏服、卸了妆,才能走。在路家老宅里,杨家把更衣间设在了一间不用的客房里,因为其他房间都是拍摄场景,因此这一间就成了吴克义、路逸阳和天祥公用的一间。吴克义上一场戏拍完,先一步换了衣服,就走了。因此现在这间更衣室里就天祥和路逸阳在。
出生孤儿院的天祥小时候一直是一群男孩子一起洗澡,虽然知道路逸阳喜欢他,但天祥一直没有那一方面的观念,他有的,路逸阳也有,在一间房里换件衣服根本没什么。
“抱歉,刚我下手重了。”不知道为什么路逸阳每次换衣服都换得极快,等他换完,天祥只把裤子换上了,上衣的衬衫刚脱,偏白的胳膊上浮现浅红偏粉的五指印。路逸阳看到后,面朝天祥低着头站着,活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会不会痛?”
“没事。”天祥不经意地看了胳膊上的手印一眼,随即套上了自己的背心,外加一件宽松的V领针织衫,露出领口一点回复了白皙的肌肤,司烁黑得慢、白得快的皮肤一直是他的烦恼所在——因为白,只要碰到一点,就会有红印,“只是看上去红。”
天祥换好衣服,赵海就像掐准了点一样地敲响了更衣室的门。天祥和赵海走了,路逸阳也不做停留地出了更衣室,看到两人坐上了路大少一早给司烁(天祥)配好了保姆车,自己也坐着自己保姆车离开了片场。
“下午那电话是哪边打来的?”今天下午天祥等戏时接了一个电话,一会儿说K国语,一会儿说T国语,让赵海猜了好半天,现在车上终于有机会问了。
“是Mart打来的,他经纪人通知我先前拍的那部T国电影已经制作完毕,下个月开始宣传,导演希望我能尽量出席各个宣传活动。”天祥没想到T国电影后期制作这么快就完成了,《青春》三都还没制作完成呢。
“下个月?几号?”天祥不以为意地一说,赵海的声音却是提高了一个调不止。
“三号。宋干节后第二天要先到T国当地的几个电视台宣传一下。”天祥看到赵海翻看他的日程记事本,也有些担心地看了过去。
“郑导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让我通知你抽空回S市补拍海报,说《青春》三会在五一期间放映。”赵海上网查了一下T国的宋干节,在四月中旬,那么也就是说一周以后,司烁(天祥)就要去T国做宣传,然后五月份两部电影很有可能会同时上映,期间还要拍摄电影《沁阳》,不知道拍电影赚的钱能不能抵上两个人四、五月份的机票钱!
天祥昨晚喝了酒,洗完澡就睡着了,还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赵海有接过电话,要不然,他今天下午也不会答应Mart说会去参加宣传和首映了。
“算了,做艺人就是这样。忙才好!”赵海接触到天祥略带歉意地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日程计划交给我就好,你负责好好把这部戏拍完。”
“谢谢。”能交到赵海这个朋友,天祥觉得是他这辈子的福气,而他是个惜福的人,因此每次道谢都无比真诚。
“先别谢,这部电影你要是不能在接下来的一周内赶完剩余戏份,我就扣你年底分红!”赵海今天一早到片场,就抽空找了导演助理询问司烁(天祥)最后一场爆破戏什么时候拍,需要做哪些安全准备工作,身为一个经纪人,他得保障他的艺人有一个健全的身体去完成已经排好的演艺活动。导演助理告知他导演想要赶在一周内拍完邵思宁和邵思远的兄弟戏,赵海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感谢罗导。
第二十二章
在天祥接到Mart电话的第二天早上,赵海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片场。天祥看着于心不忍,也就格外卖力的演出,但事与愿违,有了心理负担,演戏时就无法投入,难得NG的天祥在个人镜头时频频出错。
罗导见前两天从不NG的天祥连着NG了两次,就先拍起了路逸阳的戏,把他的戏排到了后面拍摄,让他调整好状态再拍。
“司烁。”天祥走到场外休息,赵海泡了一袋茶递给他,“我昨晚看过剧本了,加上今天的两场戏,总共还有十来场的戏,时间够了,说不定还能多出来一天休息一下。”
“赵海,谢谢。”天祥知道赵海是在宽慰他,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茶,“下次泡茶至少拿马克杯来。”
“司大少,委屈您了。小的现在要去车里补眠,您要用马克杯、还是茶杯喝茶,都得先等您把今天的戏拍完再去找。”赵海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去停车场,让司机给他开了车门,睡了进去。
“切,真是!我不就是说一说。”天祥嘴上抱怨着,嘴角却是扬了起来,赵海这是故意找了个理由不出现在他面前,避免给他施压无形的压力。
喝完赵海给的这杯茶,天祥调整好心态,重新回到片场,顺利地拍完了两场在娱乐场所先后两次听人说邵思宁不让邵思远接触帮里的事是怕他分权、甚至篡位的戏。
前一次是由邵思宁陪同去了青龙帮底下的某处娱乐场所,将邵思宁介绍给帮里的几个“长老”认识,让这些人给底下传话,谁伤了邵思远就等着全家浮尸南海,同时也是给这些人敲一下警钟——谁敢动他邵家人,邵家就让他断后!期间邵思宁被人叫出去一次,那些“长老”就借着关怀之意,别有用心地说起了邵家在香岛的资产分布,并含沙射影地提到邵思宁现在手里管着的资产还有邵思远一份。邵思远早就知道说帮里不太平,对于那几个“长老”的话,并不太信,只是沉默地等邵思宁回来。
后一次是邵思远独自一人来到这处娱乐场所找上次见过的几个“长老”中的一个——这间娱乐场所的负责人章强,那人没出来见他,他却在经过吧台时听到两个胸前挂着某律师事务所名牌的职员喝着酒闲聊,提到邵思远有那么多遗产不拿来用,交给不知是何用心的邵思宁来打理……这么巧,那家律师事务所正是邵家御用的法律顾问所在的事务所。邵思远心中对邵思宁有了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