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细小微末,门合上,隔开两个世界。
路语茗站在宾馆悠长的走廊里,橙色的灯光,无论向左还是向右,所有的门都是相同的模样。怔忪之间,不知何去何从,复仇、重生、理想都黯然失色,什么都变得不重要。
路语茗低头,手掌大的系统光屏躺在他脚边,安静又无害。却好像一场天大的嘲弄。它让路语茗重新活过来,却让他现在生不如死。
路语茗眼底的色彩褪去,似乎所有的知觉都消失,眼底只有一块闪着幽暗色彩的光屏。他抬起脚,缓慢有力,狠狠踩了上去。第一次,路语茗竟然踩中了那块九宫格。四周的空间猛然颤动起来。
路语茗不为所动,他再次抬起脚。剧痛如雷击劈下,后背如有千斤重,巨大的力量要把路语茗的灵与肉撕扯开。
路语茗颓然跪下,仍不死心,握起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砸下去。九宫格系统的回击也越来越重。但路语茗不停,无所顾忌的偏执,拼尽所有的疯狂。直到系统闪烁起来,光的颜色凌乱。它似乎痛得扭曲,边角卷起来“嗖”一下飞了起来,飞到了路语茗看不见的地方躲了起来。
这场对峙,路语茗赢了,可这又能怎么样?他或许永远都不能对楚修宁说出真相,又怎么去期待可能的原谅?
路语茗慢慢坐下,靠在门外的墙壁上,抱起双腿,蜷缩起来。外衣滑落。“叮咚”轻响,两枚戒指从口袋里滚出来,铂金材质,拉丝面,半圈碎钻。戒指各自在地上转了个圈,撞在一起,落到路语茗腿边。
这是在伦敦是买的礼物,路语茗一直放在身边,春冬换季,外衣变薄就将戒指盒都省去了。他一直在等,等到楚修宁生日送给他。裴雪萱结婚,自己还抢了袜圈,送戒指时求婚似乎也不错。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路语茗捡起戒指,握在手中,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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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的窗口露出微微光亮。这一夜漫长,走廊静谧竟无人经过,路语茗安静地坐了一夜。他心里还残存一点奢望,或许楚修宁下一秒就会想见他。于是就这样“下一秒”“下一秒”地等。
而现在天亮了,他似乎终于要走到尽头。
“嘣”身边的门锁被拧开,锁芯弹在锁簧上。运动鞋和地板摩擦,骨节用力,钢制铰链碰撞。细枝末节的声响,在路语茗脑中被无限拉长。
下一刻,路语茗蓦然抬头,楚修宁走了出来。楚修宁手里拿着手机,脚步很急,看到路语茗立刻停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低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这就走了。”路语茗迅速低下头,扶着墙站起来。看不出太多异常。
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路语茗终于打破平静:“我从来没骗过你,但有些事我或许永远没法告诉你。对不起。”
路语茗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没有丝毫留恋,登上电梯。
楚修宁站着未动,没有一句挽留,只是看着路语茗的背影发呆。直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个瞬间。
两扇厚重的铁门缓慢合上,路语茗的身影最终消失。路语茗就这么被电梯带走了,他们还没有说再见。
无数画面瞬间涌进脑海,最终停在一个寻常的早上。楚修宁半梦半醒,有人在他耳边说:“懒虫,我出去跑步了。一个小时后回来。”
即使再小的离别,他们也会说再见。就算正酣睡,梦里也会有一个小小的吻作为“一会儿见”的契约。
楚修宁心里所有的失望、不甘和嫉妒,那些长久以来困扰他的情绪,瞬间消失,露出所有情感中最开始的部分。他猛地想楼梯口冲了过去。
第118章
四月清晨,天边微亮,启明星还在闪烁。宾馆一楼大厅铺着乳白色地板,倒映着晨光。这个时间,大厅的人不多。
前台轮值的姑娘打了个哈欠,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下班,她却已经困得撑不住了。和她同班的另外两人都有事被叫走,现在前台就她一个人。轮值姑娘百无聊赖地偷拿出手机,打开微博APP提神。
昨天接班时翻看入住记录,赫然发现楚萌主傍晚入住,于是轮值姑娘点开楚修宁的微博,企图发现蛛丝马迹。要知道路语茗也住在这里,楚修宁显然是来探班找路语茗的。如果她能看到楚修宁发个“u君”,证明“u君”就是小路,她就是楚路CP党的功臣了。至于楚修宁女朋友什么的,才不要信!
轮值姑娘正可耻YY,尺度直逼十八禁时,突然电梯清脆的“叮咚”响起。
路语茗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他本人看上去比镜头下更加瘦削冷厉。骨骼修长,五官精致线条凌厉如刀削,漆黑双眼里自然天成的直率干净,和强硬的气势融合,有种别人无法复制的矛盾美感。但偶尔遇见粉丝要签名,他却会笑得很腼腆,写上名字双手递出去。
可此时路语茗却脸色惨白。他一手紧紧攥成拳,另一手抓着外衣,向外走去,失魂落魄,眼底一点神采也无。
轮值姑娘被吓了一跳,还以为电梯里走出了言十三。她看着路语茗走出了大门,还没缓过来,楼道口一阵急促的脚步。楚修宁冲了下来。他站在楼梯口回头看了一眼电梯,接着迅速看向大厅,跑到前台问轮值姑娘:“请问你看到小路了吗?”
神情、语气都是焦急。
“嗯。”轮值姑娘可耻地激动了下,似乎触到了某个真相。她指了指门外,好心补充:“小路往花园那边去了。”
楚修宁冲了出去,他顺着指着的方向一直走,却没有看到路语茗。这花园很小,一眼就可以看到全貌。青草低矮花丛,没有任何挡住视线的物体,路更是只有一条。楚修宁四下顾望却没路语茗,四周空空荡荡,只剩下摇曳的枝叶,晨风向他身后吹去。
楚修宁心里蓦然一动,猛然转身,路语茗就站在他身后,远远地看着他。路语茗静静站着,腰背笔直,一手紧紧攥成拳,另一只手抓着外衣。他似乎看了很长时间,又或者刚刚才来,风分开他额前碎发,却不见凌乱,露出的眼眸没有丝毫情绪。
楚修宁说过,想明白了就来找他。那就是一个结果,路语茗等了他一夜,现在反而害怕起来。他想走,却已经走不动了。
路语茗就这样站着,不后退不向前,赌上自己仅存的一点骄傲,倔强地等楚修宁靠近。或是分开,或是永远不相见,他给不了楚修宁任何解释,便只能等一个结果。楚修宁每向他走一步,就是在心脏上敲一记鼓撞一次钟,全身都在颤动。
终于楚修宁走到路语茗面前停下,反而是路语茗退了一步,微微抗拒。偏偏路语茗不低头,微仰头盯着楚修宁,眼底冰封。
楚修宁看着他,又近了一步,路语茗跟着退了一步。
“好啦,”楚修宁最先放弃,这样的对峙他从来都是最先放弃的那个,“不想告诉我的事,就不要告诉我。不想说的话,我也再不会逼你说。最喜欢路语茗或者Zero都没关系,只要我最喜欢你就行了。所以讲和吧。”
有多喜欢,就有多不愿失去。比起要去嫉妒一个死人,比起和自己喜欢过的人做情敌,和路语茗分开才是他最不能承受的。楚修宁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可能比想象得更喜欢这个人,没有任何道理,无法再计较得失。
路语茗的眼睛睁大,坚冰慢慢融化,诧异、不知所措和惊慌从瞳仁里溢出来。路语茗低下头,掩饰自己慌张的表情,外衣从手上滑落,晨风吹着他的衣领。
楚修宁捡起外套,拍去灰尘,给路语茗披上:“外面冷,我们回去说吧。”
路语茗推开了楚修宁,只把自己紧紧攥着的拳头递出去。
楚修宁愣了一下,故作轻松地问:“这是要约架?所以是……拒绝讲和了吗?”
“不是的!”路语茗声音沙哑,急着辩白又说不出话,气呼呼地大步向前。另一只手抓住楚修宁的右手,路语茗将拳头放在楚修宁手心,再慢慢松开。
两只戒指倏然落在了楚修宁的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
接着路语茗低着头抓过楚修宁的左手,拿起较大的那只戒指,顺着无名指推上。接着迅速拿起自己的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
楚修宁久久没有说话。路语茗不安抬头,扬起脸,满面绯红。他看向楚修宁,有些慌张无措。
楚修宁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深邃真挚的眼里映射晨光,蓦然笑起来,温柔得让人心都化开了。楚修宁猛地伸手,抱住了路语茗。他靠在路语茗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小路,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伦敦。”路语茗伸手环住楚修宁的腰,靠在一起,彼此的心跳都能感受到。
楚修宁压抑着,抱住他不放:“小路,咱们重组乐队,你想组多少给就多少个,我给你写词。”
“好。”
“小路,吉如早起去找你,发现房间里只有柯颜,他打电话给我,说你失踪了。我急着跑出门才随口问了那句话,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嗯。”
“小路,戒指是我想的那样吗?”
“嗯。”
楚修宁得了路语茗的话,将路语茗抱得更紧。似乎还在笑,笑得全身都在颤抖,偏偏还要在路语茗耳边说话:“不要这么小气嘛,说明白嘛。你想的是什么样?”
“和你一样的。”路语茗哑着声音。
模拟两可的回答,反而让楚修宁更开心:“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你不反对,我就默认你也是这么想的了。以后我要是吃了谁的醋,就拿出戒指理直气壮地和那个人打架。”
“好。”路语茗贴在楚修宁耳边,轻声说,“楚修宁,我的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
路语茗说着,泪水顺着脸颊,落在了楚修宁的肩膀上。
从来处,到彼方;从前世,到今生。萧路是我,我是路语茗,我爱着一个人,他叫楚修宁。
第119章
一整个白天,楚修宁都觉得自己恍恍惚惚,仿佛行走云端。
早上两人从花园回来,路语茗因为精神绷了一夜,又被马赛克的破系统折腾了一番,身心俱疲到房间倒头就睡。而楚修宁明明也是一夜没睡,却精神抖擞,不正常的亢奋。他找吉如让他帮路语茗请假。之后回到房间,看着路语茗总想把他摇起来,让他将早上的话再说一遍。
可真的去叫路语茗,自然舍不得。不过看到手上的戒指,突然想到另外的事情。楚修宁下楼,找到酒店的负责人调看了监控。毕竟他和路语茗的关系特殊,说来也巧,楚修宁那一层的监控恰好坏掉没来得及修。至于其他的地方,用两人讨论剧本,试演时入戏太深勉强可以解释了。
楚修宁处理好这些事情,打车去了趟市区。在市中心的商场转了几个圈,算算时间路语茗也该醒了,楚修宁又急忙往回赶。
不出所料,路语茗正抱着被子发呆,听到门响抬起头。
“醒啦!”楚修宁笑着在床边坐下,“饿了没?快起床,我们出去吃饭。据说这家酒店的牛肉拉面味道一绝。”
路语茗眨了眨眼,仿佛没有睡醒,摸了摸楚修宁:“热的。没做梦。”
路语茗确认完,猛地跳起来,跳下床就掀被子。呼啦呼啦,力道十足,纵使楚修宁反应及时,差点也被掀下床去。看来这一觉,路语茗已经恢复了精神。
“怎么了?”楚修宁被吓了一跳,站在床边闹不清路语茗受了什么打击。
路语茗急得团团转:“我没做梦呀!那为什么戒指不见了?”
“停停停!”楚修宁扑上去抱住路语茗,“你的戒指在我这儿呢!”
路语茗停下来,抬头看楚修宁。楚修宁立刻松手,从口袋里拿出戒指。不过戒指已经穿上了一条链子。项链也是银白色的,戒指做吊坠,两个搭起来十分相配。
“你干嘛拿我戒指?”路语茗气呼呼的问。
楚修宁拉过路语茗:“你是公众人物,从前又没有戴过什么首饰。媒体都不是善茬,戴上戒指一定会被怀疑。万一又我的也别看见,那你就得和我一起出柜了。”
楚修宁边说,边将打开链子的搭扣,要给路语茗戴上。
“那有什么不好?你介意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路语茗问完,却不等楚修宁的回答,玩笑着说,“我不介意,更不在乎。大不了以后没人要我去演戏。要是没工作了,我就用现在赚得钱开饭馆。”
楚修宁愣了愣,笑了:“千万别,那一定会很亏的!”
路语茗样样都好,就是厨艺太差。他在厨房可以将萝卜切成头发丝,可一动明火,立刻原形败露。路语茗烧出的菜常常喂给垃圾桶,偶尔一两样可以吃,也是需要极大毅力才能完成的工程。
路语茗冷冷地说:“卖凉拌菜。”
“咳咳。”楚修宁忍着笑,站到路语茗身后,“可我想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还是暂时保密,权当卧薪尝胆。多多赚钱,日后到老了,你得养着我。”
“乱说,等Edgar倒了,你就有华睿和KN的股票傍身。”路语茗难得玩笑,“我怕你到时瞧不上我,所以更得去卖凉拌菜,最好从现在就开始。练好刀工,抱不上你的大腿……”
“就拿着大刀追着砍?”楚修宁接过路语茗的话,“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池彩告诉我的。”路语茗老实交代,“据说,她当年就是这么拿下子凯哥的。”
池彩刀工精湛,有传闻她当年就是用一手好刀工征服了楚子凯。但具体内容一直不为人知。楚修宁第一次听到这个秘闻,再联想到楚家从来不帮自己儿子的家风,笑得更开心。
刚好将链子搭扣按好,楚修宁从身后抱住路语茗:“大人饶命,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这样如何?”
“勉强接受吧。”路语茗低头笑,“既然你这么说,日后我做的菜就都给你一个人吃吧。”
“不要啊,我错了。”楚修宁抱着路语茗晃来晃去,“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所以凉拌菜务必一起吃!”
两人正闹着,有人敲门。
楚修宁放开路语茗,伸手帮他整理了睡衣。纯棉的衬衫好像休闲衬衫,睡裤是用楚修宁的运动装代替的。路语茗看上去和平常跑步时的装扮相似。楚修宁检视完毕,没有发现太大破绽,亲了下才去开门。
打开门,吉如、瞿皓、苏九和柯颜站在门外。吉如和瞿皓正在拌嘴。
吉如说:“你没吃饭吗?敲门声音那么小,听得见才怪!”
瞿皓反唇相讥:“有种你来啊!说什么担心,万一破坏了好事,小心被雷劈。”
吉如早上打电话给楚修宁,楚修宁却不知道路语茗在哪儿。之后,他又看着楚修宁拉着路语茗回来,路语茗神情气色都不好。那情形怎么看都像吵架了,更别提后来楚修宁然他给路语茗请假,理由居然是要调整休息。
吉如担心,又不敢直接问,于是拉了众人来探探。
楚修宁站在门口,看这两人拌嘴,失笑打断:“小耗子,你不是回去考试了吗?”
瞿皓转头看到门已开,笑着说:“修宁哥,好久不见。我中期考考完啦!小路哥还好吗?工作狂人竟然也会请假,我们来看他。”
瞿皓毕竟还在上学的年纪,伦敦回来后就回S市的学校参加中期考试。本来考完是要玩几天,再回归迷你剧剧组,但昨天听说自家师傅柯颜果然去了Y市寻仇,立刻带着苏九一起来了。巧的是今天路语茗请假,瞿皓归来拍摄,刚好救急。拍完,他就被吉如拉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