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黑奔驰潇洒地甩了个尾，朝另一个方向离去。阿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抿了抿嘴唇，然后默默地一个人向写字楼出发。
相比较于之前的公司，这一家明显没有下足够的功夫在门面上。小写字楼进去后是没有前台的，迎面只有一个小房间，木门脏破不堪。阿呆走过去试着推了一下门，看见里面坐着两个保安，正抽着烟打牌。
“找谁？”一个人龇着黄牙问他。
“我家的电表坏了，看到上面写着你们公司的名字……”
保安哈哈一乐：“电表坏了买新的啊，你来找我们公司干什么？我们这只是一个业务公司，又不是工厂，也不是检修部。再说了，我们只负责电表上的屏幕，又不是专门卖电表的。一个电表才多少钱，至于费这么大周张？”
阿呆被噎得一愣一愣，只好默默地点点头，带上门退出了房间。他站在门口想了想，决定再试一次，于是他就坐上了电梯，想了一下，摁了一下最高层九。
电题开始吱啦叫着攀升，到了四楼的时候，电梯停了，走进来一个穿正装的女人。阿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站在女人背后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女人突然说话了。
“啊……是。”
“老王的新助理？”
“是……吧。”
女人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净挑年轻小伙下手啊。”
“您说什么？”阿呆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
女人随意摆了摆手，将文件夹里面的一沓文件抽出来递给阿呆：“直接把这个给老王，我就不过去了。这是下一季度的政府订单，让她随便签个字就行。”她说着，电梯已经到了九，阿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电梯，女人在电梯里面对他风骚地挤了挤眼，然后干脆地按了向下的按钮。
阿呆低头看了一眼文件，竟然还是有电业局红戳戳的订单。他想了想，把订单放在了电梯门口的消防箱上，然后进了另一部向下的电梯。
阿呆从这栋有点阴森的写字楼出来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往停车场附近试探着走了走，却看见邓廷昊已经在等他了，车前盖上放着两个巨大的纸袋子。远远的，阿呆似乎闻到了面粉和肉混杂着的香气。
邓廷昊看他过来忍不住笑：“被撅回来了？”
阿呆抿了抿唇：“我知道为什么不是这里了。”
“说说看。”邓廷昊打开纸袋拿了一只白胖白胖的肉包子出来：“说得对就给你奖励。”
阿呆看了一眼包子上精致的褶，点头：“嗯。这是一家与电业局有合作关系的公司，然而公司本身管理混乱，人员冗杂，所以应该是攀了关系才得到的每年的授权。”
邓廷昊一乐：“你还知道什么叫攀关系呢？”
阿呆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星球也并不是完全不近人情的。”
“这可不是人情，这是腐败。”邓廷昊耸了耸肩，把包子递给阿呆，接着问：“这和我们的犯罪小伙子有什么关系？”
阿呆仔细闻了闻包子，喷香的肉味进入鼻息，搭配上白白的包子皮儿，让他有点受不了了。阿呆仔细环视了一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然后侧了一下身子飞快地把包子塞进嘴里，以超自然的速度咀嚼了几下就咽下去了。他抹了一把嘴，回过头来对一脸无奈的邓廷昊解释：“我只是在想，这家公司的工厂如何我不知道，但是这座业务楼里其实是不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的。这里的人，大概也都是攀了关系找到的这份工作。我们要找的犯罪者，应该是无权无势、单单依靠自己并且生活窘迫的那一种人。”
“很好啊。”邓廷昊赞许地点点头，把手里的包子一个接一个地递给阿呆。阿呆似乎非常受用这种模式，因为吃完了一个还有下一个，雪白的可爱的包子像流水一样向他流去。汁水充盈、皮薄馅大的肉包子让阿呆吃得手指上都油花花的，他一边继续说：“还有第二个原因。我说我的电表坏了，然而这家公司并不具备检修业务。即便犯罪者真的有关系，被托进这家公司，他平时也用不着全城跑去做产品检查，这就不符合他能在短时间内了解被害者家庭生活习惯的特征。更何况，像这样的公司绝不存在你说的加班费的问题。”
“嗯，很聪明。”邓廷昊笑，对这个除了能吃之外几乎零缺点的楞头呆非常满意。他本来买了半荤半素共四十个包子，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阿呆就已经顺利解决了所有的肉包子。邓廷昊掂量着再这样吃下去八成会引起围观，于是果断地决定先回家，准备准备明天晚上的行动，他也好为自家的钢铁侠熬上一大锅红枣粥喝喝。
“犯罪者应该就在第三家公司，不找了吗？”阿呆有些惊讶地问。
“不找了。”邓廷昊潇洒地甩上车门：“我只是想确认他到底是干什么的，上门找他这种事太没面儿了，做咱们这行的，还是要保持自己高贵冷艳的姿态。回家歇一歇，等他之后自投罗网吧。”
“嗯？”
“不懂就慢慢学，你的路还长着呐。”邓廷昊说着把车打着火，奔驰车如同一辆迅捷的猎豹一样无声地滑了出去。阿呆低下头，看着白纸上最后一行的“融通下水”四个字，想着邓廷昊有点耍帅托大的话，渐渐出了神。
18.
行动当即，邓廷昊却反而好像悠闲了下来，再也不提任何一句与办案有关的事。阿呆瞧他一脸的神清气爽，也不好意思多问了，要不然还真显得自己很呆似的。于是他只好一边冥思苦想邓廷昊到底打着什么鼓，一边默默地观察着邓廷昊的表情，隐隐希望自己能捕捉到一点对方没来得及伪装好的紧张。
然而令阿呆感到忧伤的是，邓老大真的很淡定，非常淡定，哼着小曲的那种淡定。
车子没有按照最优化的路线行驶回家，而是绕上了暂时没什么车流的宽敞的外环，又不间断地绕到下边的街道里穿梭一下。邓老大美其名曰“带外星人逛逛大首都”，一边还不断和阿呆扯些有的没的的闲话，害得阿呆想要集中精神思考一下案子的后续都没有机会。
车子冲上高架桥，邓廷昊随手打开了车上的音响，好听的轻音乐随即流淌而出。邓廷昊照了一下后视镜，然后好心情地问：“对了阿呆，你知道刚才我给你买肉包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了吗？”
“什么？”
“我想到了雪碧。雪碧是李明凯家里养的一只萨摩耶，噢对了，萨莫耶是一只小母狗，说白了就是一种地球上的动物，很可爱很亲人的那种。”
“嗯……”阿呆点了点头，反复重复了几遍雪碧这个很有点奇怪的名字，然后问：“为什么会想到它？”
“哈哈……”邓廷昊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雪碧的饭量也很大……哦，虽然当然和你不能比了，不过在同龄的狗狗中也算是非常惊人的。雪碧最爱吃红烧排骨，爱喝酸奶。李明凯那个抠门鬼，嫌人家吃得多，开销大。不舍得天天拿肉和奶喂雪碧，就在狗饭碗旁边放两个比咸菜碟还小的碟子，一个盛一点酸奶，一个放一小块骨头肉，然后来一大盆狗罐头狗饼干神马的，结果啊天真好欺的雪碧也真的吃得挺乐呵。”
“哦……所以呢？”阿呆看着邓廷昊有点女干诈的表情，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邓廷昊咽了口唾沫，酝酿了一下，而后真诚地提议道：“我突然想通了如何可持续发展地喂养你的办法。以后啊，咱也这样。不能因为你饭量大就拒绝外食啊，这不是降低生活质量吗？以后咱们馆子照下，你在饭店里吃个正常人的饭量，吃不饱的话，回家自己用大米饭顶，我回头去再买两个电饭锅，天天给你焖大米饭，光吃米多省钱啊，哈。”
阿呆默默地囧了一下，然后小声道：“可是你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那我应该怎么想？”
阿呆仔细理顺了一下自己的逻辑，然后缓缓道：“你说的那个雪碧，只是你们地球上的一种动物而已，地球上应该还有千千万万个雪碧。可是我是一个外星人，而且还是一个比较先进的星球的外星人，地球上很可能只有我这一个外星人。按照物以稀为贵的法则，我要比雪碧值钱很多，你面对值钱的东西，就应该更加仔细地呵护。所以，你不能为了省钱而降低我的伙食水平。”
邓廷昊被反驳得有点哑口无言，他没想到阿呆对待食物竟然这么抗忽悠，简直不像阿呆了。他想了想，而后较真地说着：“可是我又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我视金钱为粪土不行吗？你再稀有再值钱，我也不会对你多加呵护，因为我不在乎嘛……除非……”
“除非什么？”
邓廷昊咂巴了一下嘴，然后轻快地说：“除非你当我的男朋友小零号喽。”
阿呆想了想：“嗯，男朋友这种关系制度我目前还不是非常了解，所以男朋友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你对自己的错误认识。邓廷昊先生，其一，凭借你对自己卧房里落地窗玻璃的喜爱程度，就绝对证明了你并不是一个视金钱为粪土的人。其二，如果你真的不爱钱，也就不会因为喂不起我而和我探讨伙食降级的问题了。其三，其实我现在已经非常留心地替你省钱了，比如那天在超市里我都没好意思买你说的很贵的那种酸奶。总而言之，首先，我是一个值钱的宝贝。其次，你是一个爱惜值钱宝贝的人。再次，我这个宝贝也非常替你着想。因此，你应该对我好一点、再好一点。最后，你刚才说的男朋友什么的，我们现在可以详谈了。”
邓廷昊：“……不想和你谈了。”
阿呆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我刚才的陈述在逻辑上有犯什么愚蠢的错误吗？”
“没有。”邓廷昊愤懑地瞪了他一眼：“是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我把你留在家里，给你饭吃，教你如何做一名出色的犯罪心理专家，最后还要被你暴撅一顿。我现在有点想上天台。”
“天台是什么？”阿呆虚心请教。
“就是很高的地方，上天台，就是我想跳楼自杀的意思。”
“噢……”阿呆点了点头：“懂了。但你不能不爱惜生命，我看你的笔记上说，所有有自杀倾向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犯罪潜心理。你身为一个专门帮助特工机构抓捕犯罪者的专家，如果你自己都是一个变态，谁还能抓住你呢？你得伤害多少无辜的百姓啊？”
“呵……呵……我要是犯罪的话，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也算是为地球省粮了，广大同胞要是知道的话绝对会感谢我的。”
“但是你跑得没有我快，跳得没有我高，力气就更不必说了。我们之间有着你无法跨越的种族悬殊，你不可能杀得了我。”阿呆非常客观地指出了这个悲惨的事实。
邓廷昊阴恻恻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我怎么突然觉得你开窍了呢？你之前那一副呆样，不会都是在玩我吧？”
阿呆严肃认真地摇摇头：“首先，我一直都不呆。我的智商水平在阿尔法一号也算前百分之一的层次。在科技落后的地球就更不必说。其次，我从来没有玩过你。我们阿尔法一号星人对待朋友都非常认真、诚信。难道你没有感觉出来，我对你也很好吗？”
邓廷昊觉得自己纵然已经暴汗三千尺，却也冲刷不了那一脑门子的黑线：“感……感受到了。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必客气的。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这是应该的。”阿呆真诚地拍了拍邓廷昊绑着绷带的胳膊，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说的男朋友的事……”
“我刚才啥也没说……”邓廷昊果断而坚决地狠狠摇头，然后默默地打了个转向往家里走，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忽然冒出来想试一下勾勾阿呆当小男朋友的想法。这货是个外星人啊！饭量大，武力值高，现在看来智商值也非常惊人，然而却只有最重要的情商低得基本与地平线齐平，和他在一起，那不是赤裸裸的找虐吗？
算了吧，世上美男千千万，一个不行咱就换，干嘛非得和一个外星人磕？邓廷昊默默在心里断了念想。
“可是你刚才明明提了想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哎……”阿呆有点疑惑地看着邓廷昊，觉得已经有点难以理解地球人的善变。
邓廷昊淡定地回答：“那是因为我刚才忘了很重要的事。经过你的提醒，我才想起来自己在你面前有着无法跨越的物种鸿沟，在你眼里我可能就跟个小蚂蚁似的，这一点掩盖了我所有的强攻属性，我怎么可能还会让你做我的小零号？”
“零号到底是什么？”
邓廷昊费劲地想了想，然后解释道：“就是两个人在交合的时候，一个人负责进进出出，另一个人负责……嗯，负责迎来送往……嗯……进进出出的那个是一号，迎来送往的是零号……就这样。”
阿呆闻言表情严肃了下来，他看着邓廷昊：“你们地球人培育下一代，难道是通过活体交合和怀孕的？”
邓廷昊也一愣：“难道不应该是这样？”
“不不不、”阿呆好像吓了一跳似的：“怎么可能应该是这样！这么做多落后和肮脏啊！在我们的星球，每一个新生命都是由父母双方提供生殖细胞，然后放入生命胶囊里孕育出来的。”
邓廷昊无语了一下：“每一个新生命都是这样？你呢？你也是这样？”
“每一对都是这样，我当然也是这样！你说的这种低文明方式，我们几千年前就已经杜绝了！”
邓廷昊一脸囧色地停下车，看着阿呆，真诚地坦白：“其实不瞒你说，在地球上啊，不仅男人女人间为了生育孩子会这样，我们同性恋为了找寻快感表达爱意也会这样……那……不小心触了您的雷区了。要不然，您再考虑一下，既然地球这么恶心，那你是回你们阿尔法一号呢？还是回你们阿尔法一号呢？
邓廷昊憋着气问了这一句，本以为会让对方道个歉，却没想到阿呆竟然真的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然后犹豫着问：“地球附近还有其他可居住的星球吗？你说过你们的科技根本没有探测到过我的家乡，而我又不擅长宇宙探测领域，所以我觉得回到阿尔法一号好像已经不太可能了……”
邓廷昊的脸色变得非常奇异缤纷：“那，请容我向你隆重地推荐月球！月球上的月心引力非常小，一蹦一跳的可好玩啦。噢对了，你不是有点嫌弃自己跳得低吗？到了月球上，你不用发育了，一蹦绝对不止十二米三。而且月球上还盛产兔子，烤来吃很不错。到了那边，你一个人守着一个星球的肥美多汁的玉兔，想吃多饱吃多饱，吃撑了就蹦一蹦，说不定还能中彩票蹦回阿尔法一号呢！”
阿呆抿着唇仔细思考了一下：“月球上只有兔子可以吃吗？”
“噢！坏了！”邓廷昊突然一拍大腿，摸着自己脑门说：“坏了坏了我忘了，月球上的兔子也得繁殖啊，也得交合啊！到时候让你每天看着各种兔子各种恩爱，估计你还是得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