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浴室里弥漫着白茫茫的水汽，王景珅看着看着就出了神，心里有点空白。
王景珅泡澡泡了一个小时，王恭奇没有打扰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最喜欢的地台上，挠着小脑瓜认真地拼地图。
王景珅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
他一直以为只要赚钱供孩子吃、供孩子上学、教他就可以了，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很好，即使最难的时候他都把好的省下来给儿子。
他没有想过一个孩子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倚靠着墙壁看着乖巧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努力回想自己当年这个时候都在想什么。
孩提时的记忆实在太短暂，王景珅愁眉苦脸认真想了半天，也好像只有做家务等母亲回来的回忆……
哦，那个年纪的他竟然会做家务！
他竟然越长越回去！
……
但是那个年纪他可从来不吵着要爸爸。
……因为妈妈听了会伤心。
从贴心这个角度来说，他完胜儿子。
王景珅把儿子缺心眼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归结于他血缘里的另一半。
王恭奇苦思冥想终于拼完了一小块，小孩子注意力始终不能持续太久，王恭奇终于在开小差的时候看到了他爸。
“爸爸！”王恭奇跑了过去。
王景珅难得关心说：“你拼了什么东西？让爸爸看看？”
王恭奇眼睛一亮，立刻屁颠屁颠把拼图展示给他老子看，然后指着自己拼好的地方说：“这里是S市，这里是Y市，这里是T市。”
说完就眨巴大眼睛求抚摸求表扬了。
如果是平时粗心大意的大老爷们一定不会注意到这点细枝末节，今天王景珅却在受刺激后奇迹般地多长了一个心眼。
王景珅说：“哦，奇奇真棒。”
王恭奇小脸蛋流露一丝失望。
王景珅：“……”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表扬的句子不够长？觉得语气不够诚意？还是……因为没有得到实质的奖励？
……
可是之前他儿子也是这么表扬他老子的啊……
王恭奇他爸纠结了。
一直主张儿子要从小让他独立的王景珅今天晚上偷偷地摸到他儿子房间里。
王恭奇还没睡，一个人趴在床上看小人书。
王景珅踢踢踏踏走到他床边，沉吟了一声，“爸爸念故事给你听？”
王恭奇却一下紧张地看着他老子，“爸爸……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王景珅转身捶胸，这小子一点都不按照剧本来！
王恭奇说：“……爸爸说过，我是男孩子，不可以这么黏人的。”
王景珅调整好表情，才回头一脸慈爱地看着被他从小粗糙惯拉拔大的儿子，可惜他儿子还不能太体会他老爸神情中的精髓，仍旧懵懵懂懂又带一丝紧张。
王景珅说：“……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咳，还是你觉得爸爸念得没有你沈叔叔好听？”
王恭奇赶紧摇头，小屁股一撅一撅爬到床里侧，一骨碌滑到被子下，小手抓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期盼地看着他老子。
王景珅心满意足顺着儿子的心意躺到他身边。
王景珅的语气平板无奇，比起幼儿园老师敬业的抑扬顿挫，可谓专注催眠三十年，他儿子向来都是被他声音催入眠的。只是对粗糙的大老爷们王景珅来说，睡着就是睡着了，听故事还是听声音并没有什么区别。
王景珅看他儿子眼睛眨着眨着就要睡着，不干了，放下他的小人书，把儿子推醒。
王恭奇睁着朦胧的眼睛，神情有一丝委屈，“爸爸，困。”
王景珅看着看着就心软了，拍着他儿子的小胸脯，儿子问：“爸爸，你今天会和我一起睡觉吗？”
“……好。”王景珅以为这是撒娇。
王恭奇眼睛里一下子闪烁出奇异的光芒，吓他老子一跳，王恭奇自以为是说：“爸爸，你是不是怕黑？”
“嗯。”王景珅想着心事敷衍说：“天黑了，外面大灰狼来抓小孩吃了。”
王恭奇皱鼻子说：“沈叔叔说那个都是骗不乖的小孩的，我很乖的，大灰狼不会吃我的。”
王景珅说：“不是大灰狼不吃乖小孩，是乖小孩都有爸爸和妈……和叔叔保护。”
王恭奇顿时来了兴致，“就和我一样！”
“嗯嗯。”
……
王恭奇又昏昏欲睡，王景珅突如其来捏了他一把脸，王恭奇小脸一半藏到被子里，看着欺负自己却不自觉的爸爸，眼泪在眼眶里打滚。
王景珅戳他粉嘟嘟的脸，“你是小男子汉，怎么能动不动就哭？”
王恭奇用力吸鼻子，像小动物一样揉着眼角。
王景珅说：“你白天和叔叔们说的……是真的吗？儿子，你想和沈叔叔一直在一起吗？”
王恭奇被转移注意力，抓着他爸的大手，“不可以吗？”顺便扑到他把怀里，蹭啊蹭的，把鼻涕眼泪全擦他爸衣服上。
王景珅说：“……如果爸爸说，想和奇奇回家呢？”
王恭奇不解地看着他，王景珅笑了，弹他笨儿子的脑袋，“你不会忘了这不是我们的家吧？这是沈叔叔的家。儿子，跟爸爸回家怎么样？”
王恭奇纠结地抓着小手，“可，可是……我很喜欢沈叔叔，如果我们走了，沈叔叔一个人……很可怜的。”
卧室里一下安静了，王恭奇怯怯地看着他老爸。
王景珅说：“……可是这里不是我们的家，你和爸爸回家，沈叔叔依然可以来看我们。”
“我们不可以住在一起吗？”
“不可以。”
“为什么？”王恭奇有点受伤。
王景珅说：“笨蛋儿子，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当然因为这是你沈叔叔的家，我们要回自己家，把你沈叔叔的房子还给你沈叔叔，我们不可以总是借别人的东西对不对？家也是一样的。沈叔叔很喜欢你，他会一直来看你的。”
王恭奇还是想和沈灼在一起，在王景珅身上扭着麻花辫不肯答应，王景珅刮他鼻子说：“爸爸要回家了，那你一个人和沈叔叔住在这儿好不好？”
王景珅还真有点担心缺心眼的儿子会点头答应，好在他儿子还是很给他长脸，闻言立刻摇头，“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不错，可见他的地位还是稳固的。
王恭奇蜷成一团缩在王景珅身边，却显然没了睡意。
王景珅也很清醒，靠在床头摸着他儿子一头的软毛，一下又一下，逐渐地平静暖和起来。
王恭奇说：“爸爸，你是不是和沈叔叔吵架了？”
王景珅笑了笑，“不是。但是你沈叔叔也是有朋友的，他会想和朋友一起在家里玩，他以后会有好看的女孩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他们会有个宝宝，像你一样可爱。”
“那时候，你就不能住在沈叔叔家里了，你明白吗？”
王恭奇虽然说不出来，但也逐渐有点明白，“沈叔叔以后会生一个小弟弟，变成小弟弟的爸爸，和小弟弟的妈妈一直在一起。”
王景珅笑了，戳戳他的额头，“真聪明。”
王恭奇声音里有点失落，“沈叔叔会更加喜欢小弟弟，会像亲我一样亲小弟弟，亲爸爸一样亲小弟弟的妈妈。”
“……”
王恭奇低声说：“我不喜欢那样。”
“……”王景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睛有点酸意。
他觉得匪夷所思又有一点好笑，他把王恭奇整个连着被子抱在腿上，王恭奇刚生下来只有热水瓶大小，现在正好能让他抱个满怀，小孩身体软乎乎的，很热，带着奇妙的奶香，他是王景珅的全部。
“奇奇，如果沈叔叔愿意，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王恭奇立刻有了精神，“我去问沈叔叔！我会打电话，我可以问他！”
“傻瓜。”王景珅亲他额头，“人是会变的。就算沈叔叔现在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可是两年后，三年后……十年后呢？”
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难，可是他也明白他爸的神情不算是高兴，王恭奇终于安分下来，抱住他爸爸的脖子，软嫩的小脸颊蹭着他爸，“爸爸……我要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爸爸你不要伤心。”
王景珅大笑起来，拍他小屁股，“嗯，谁说女孩子才是贴心小棉袄？我们奇奇也是，爸爸没有伤心，可高兴了。”
第19章：没把持住
沈灼出差的第五天……
傍晚六点，沈灼到家了。
王恭奇幼儿园结束得早，已经扑到他沈叔叔的身上和他腻歪过，沈灼也是第一次有在外连日奔波，家里却有这么个热乎乎的小东西盼着自己回来的体验，也很动容，抱着王恭奇比往日都要纵容他。
王景珅比沈灼迟半个小时到家，此时沈灼在楼上沐浴，王恭奇在他的小天地里涂涂画画。
王景珅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多关心儿子，便过去瞅了瞅他儿子作业的成果。
王恭奇画了一间房子，房子里有王恭奇自己、他爸、他沈叔叔。画上有些丑的字写着——爸爸叔叔和奇奇的家。
王景珅理所当然地夸赞道：“儿子你已经会写字啦？真厉害。老师教了你很多知识。”
王恭奇扭头说：“不是的，老师不教我们写字的……是楼上龚阿姨教我的。”
“……”王景珅第一次为自己这么疏忽对儿子的教育感到无地自容。
王景珅摸了摸鼻子，一眼看到凌乱堆在沙发角落的行李箱，“你沈叔叔呢？”
“他在洗白白！”
王景珅拍拍儿子，“你继续画，我叫你沈叔叔来看我们奇奇画的画。”
王恭奇高兴地点头。
王景珅想了想，还是手贱地把行李箱拎到楼上，行李箱打开后王景珅震惊了，昂贵笔挺的西装被胡乱塞成一团，更别提那些休闲装。王景珅甚至不明白沈灼把这一堆“破布”带回来的意义，按他这胡乱一塞的习性，不是扔了更干脆潇洒吗？
你妹的！是又想使唤老子给你当保姆吗？滚去边上凉快去，老子又不是闲了犯贱！
……
王景珅瞪着一箱子脏衣服，破罐子破摔全都扔到洗衣机里，西装全都归到一个行李箱，等王屹来后交给王屹，看看能不能送去干洗店拯救。
沈灼从浴室出来，一看行李箱空了，就笑眯眯地找到阳台。果不其然，王景珅正一脸怨气却又小媳妇般瞪着一大盆洗过的衣服，大概是懊恼自己为什么手贱，最后却还是笨手笨脚地将衣服都晾了起来。
即便天色已经暗下，周围高高低低的高楼大厦将夜色修饰得精致浮华，沈灼却还是从他忙忙碌碌的身影里感受到几分平实妥帖的温馨。
王景珅晾完衣服，却没有马上进屋，靠在阳台护栏上抽烟。
他知道王恭奇很喜欢沈灼……终究是父子天性。他能感受到沈灼也很喜欢王恭奇。
带王恭奇搬离沈灼的家，并不是因为怕沈灼抢走他儿子。经过昨夜和儿子的谈话，他知道这傻小子傻归傻，却是有良心的，在他心里自己始终是最重要的，而且沈灼永远不可能知道王恭奇是自己儿子，他也就不可能闲了蛋疼抢别人的儿子养。
这事放外头他妈谁信？如果不是倒霉的落在他王景珅的头上，王景珅也会觉得这事连笑话都算不上。
他是担心太过融入沈灼的生活，会给他儿子带来伤害。
这本来就是沈灼说开始就开始，说停就停的关系，现在沈灼是对他很好，可是以后呢？普通人都难保长长久久，何况沈灼这个终日声色犬马的人？
拥有太多东西的人总不懂得珍惜，谁都不知道他下一秒在这个浮华的世界会和谁相遇，沈家大少代表的荣华太过耀眼，何况他本身也是极具魅力的男人，他周围的女人对他的趋之若鹜可想而知。
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这段关系，王恭奇回到以前一无所有的生活，能够适应吗？他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不得不从沈灼生活中离开？他明不明白一个男人和另个男人在一起会带来什么？
等到他长大了，回想这段经历，又会怎么看待他老子？
王景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有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只信任自己，是自己付出一切换来的小东西，才会前思后想，恨不得把所有事都考虑周全，好给他儿子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王景珅成功被沈灼吓一跳，骂了句，“操。”
沈灼看着自己挂了一阳台，随风飘摇的衣服，王景珅靠在护栏上，他穿着合身的针织衫，休闲裤，衬得整个人十分修长，腰部适当地收拢……在居家的场合愣是显得勾人。
沈灼下腹蠢蠢欲动，不作他想，将王景珅压在护栏上亲吻。
王景珅到底也是男人，被沈灼热切地亲吻着脖子和耳垂一些敏感地带，也燥热起来，但好歹记着场合，给了沈灼一拐子，“瞎搞什么？……要搞进去搞。”
沈灼被他逗笑，仍旧亲着他脖子，却少了点念头，多了点亲近。
“我饿了。”沈灼说。
王景珅很无辜，“那做饭去呀。”
沈灼声音嘶哑，在他耳边说：“好，先让你吃，然后让我吃。”
“……”
沈灼毫无意外又搞了个全蛋席，普通的鸡蛋被沈灼硬是翻着花样端上桌凑数，好在王景珅和王恭奇都不是挑剔的人，沈灼上了饭桌，倒没有先前精虫上脑的劲，优雅稳妥地用餐，差不多六七分饱后就陪王恭奇说话。
王恭奇想到不能再和沈灼住在一起，心里充满了不舍，把下午画的画送给沈灼，小孩子画画都很随性，用色也烂漫奇幻，沈灼是见惯好东西的人，却没有嫌弃王恭奇的儿童画，甚至认真地问他，“奇奇，你喜欢画画吗？”
王恭奇点头。
沈灼说：“叔叔找人教奇奇画画好不好？”
王恭奇扭头看王景珅，王景珅自动自发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怎么这么乖？沈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王景珅洗澡出来，沈灼正把外面带的礼物给王恭奇，是一大盒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和一个外形很炫的法拉利跑车模型。
就连吃货小朋友王恭奇看了这个模型也暂时忘记吃的，惊喜地捧着模型跑到王景珅面前，递给他看，“爸爸，你看，好看的小车！”
王景珅眼神闪了闪，然后“嗯”了一声。
沈灼说：“奇奇长大后，叔叔买一辆真的车送给奇奇好不好？以后奇奇就能开车送我和你爸爸玩了。”
王恭奇小朋友想象了一下自己送两个大人出去玩的情景，顿时豪情万丈，兴奋地点头，“好！”
王景珅嗤笑，“你可别教坏我儿子，土豪。”
“嗯？”沈灼斜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景珅。
沈灼容貌俊美，虽然居家服减少了他与生俱来的气势，但同时也拉近他的距离，灯光从身后走廊射出，在沈灼身上打出薄薄的阴影，明暗在他身上交汇，使男人像画卷里走出来一般神秘。
王景珅抬头望着天花板，那瞬间他竟然觉得小小的心动。这实在太不该了，身为一个已为人父的老男人，他竟然这么把持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