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修仙我入魔 下——火棘子

作者:火棘子  录入:08-01

三人回头,蓝笑子倚在门扇,脸色苍白,却不忘顾盼生姿。

明殊脸色一变。

蓝笑子摆了摆手蓝色锦服的云袖:“那就一起走吧,商辰,我的翎羽呢?”

……明明放在秘袋之中,哪去了?

蓝笑子奇迹地从发间抽了出来,声音幽怨:“最后一战差点就是我的‘绝响’,这也算是我送的唯一礼物,你竟然扔到地上,太无情无义了!”

商辰心中一念,看一眼明殊,果然一副不屑与傲然。

门派之间的切磋往来也很正常,七卿坊的几位真人倒不介意。这事就这么定了,祁子尘、商辰、明殊三人一同前往七卿坊“拜访”些时日。

七卿坊比一个城池还大,五位真人各踞一方。

入了七卿坊的门,雅卿带着蓝笑子和滚风麒麟闭关修炼修行。

滚风麒麟跑过来在商辰脚下一滚,稚气地说:“别走啊,出关后我们再比试。”

蓝笑子更是依依不舍,握住商辰的指尖,眼挑涟漪:“希望我出关后,你还没走。还有,替我谢谢你家的冷脸师父,帮我打去致命一击——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他干吗横竖看我不顺眼!我的翎羽可以助修行的,你拿好!”说罢,万千风骚地走了。

哎呦还给啊,这不是给找麻烦吗?

商辰依依道别。

明殊双手抱胸靠在一棵杉木上,闭目,一动不动。

商辰走到跟前,手指在他唇上一点。

明殊睁眼:“不如你也入七卿坊!”

商辰装模作样地思索:“七卿坊是正宗修仙门派,嗯,雅卿真人的道行也高深,还是一个绝色美人。可现在追过去的话会不会太唐突?男女授受不亲,我以后跟她修行的话……”

“你去啊!”明殊拂袖而去。

“欸!欸!师父!哈,我逗你玩的!”商辰追了过去,砰的撞在了蓦然停下的明殊的后背,连忙捂住了鼻子,“师父,我逗你……”

“你说什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一生只有一个师父!”商辰掷地有声,眼窝里全是笑意。

“那孔雀毛呢!”

……明明是凝聚灵气的翎羽!毛多难听啊……商辰从背后拿了出来,狡黠一笑:“师父,这翎羽有灵气,你要不要拿去修行?”

“哼!”明殊不屑。

“那还是给子尘养身体吧!”商辰顺溜地说,“要不然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见犹怜!”

“……你怜什么!”

“病娇美人,谁见了不怜啊?”

明殊站定,蹙眉,绷起了一张冰山脸:“商辰,不许学得油腔滑调!”

我见犹怜!我见犹怜!我见犹怜!你怜就不许我怜!商辰心里翻来覆去念了十来遍,而后露出无辜的笑,指着前方的祁子尘说:“师父,你觉不觉得子尘越来越……温润如玉了?”

“……有吗?”

商辰兴致勃勃:“当然有!他又博识,性格又温柔,君子如玉人淡如茶是不是就这样?”

“……有吗?”

“以后他弹素琴,我来一段妙花诀。”商辰桃花眼一挑,“就是天作之合。”

明殊似笑非笑:“天作之合?”

林之风修行之地在七卿坊之东,极为雅致。

名望风馆,望风馆内,小桥流水,落英缤纷。白墙,素案几,落霞古琴。林之风一袭青衣,往石凳上一坐,萧散,闲淡,直如谪仙人。

林之风让商辰明殊在一小院修行。明殊在群英会中受了伤,沉心修行,商辰老老实实给他疗伤,不敢随便耍花样。只有一次,他先从幻境出来,见明殊仍然闭目,俊朗的脸庞实在令人心动,商辰倾身亲了一下,心跳骤快。

商辰连忙蹑手蹑脚出来。

循着悠扬琴声过去,祁子尘挥着琴弦,吟猱娴熟,闲雅仪姿倒不输。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商辰赞赏了几句,很好奇他们俩弹的是一把新琴,琴形亦优美,却不是“萧望”琴。林之风的万年琴灵叫萧望,商辰只在决战中见过,通体黑中泛红,有着一般素琴没有的霸气。

林之风微微一笑:“他已是万年修行,我只有在作出新曲、或遇绝世名曲时,会用‘萧望’弹奏。”

难怪很少见到萧望。

商辰问:“悟琴道容易吗?子尘大约多少年可悟琴道?”

林之风说:“因人而异,比如我在二十八岁就作出了《月下渔歌》,浮名一世,但直到五十七岁时都没有悟得修行之道。”传响数百年的名曲《月下渔歌》,竟是林之风的名作。

商辰很惊讶。

林之风笑得怅然:“我因指下有清响,入了七卿坊。我有一师兄,待我极好,日夜不歇教我,四处物色名琴以助我修行,可我就是悟不了琴道。师兄无论天赋、作曲子还是弹曲子都不如我,他却有悟道的灵性,早早开悟。”

五十七岁那年,林之风年老虚弱,大限将至,比他年长的师兄依然年轻力壮——后来林之风终于悟得琴道,这才乌发转黑,复归年轻。

林之风说:“人有际遇,勉强不得。但若不放弃,总会有所得。”

商辰问:“令师兄怎么不见?”

林之风低头一笑:“师兄清虚寡欲,寄情山水,我悟道之后他就云游四海去了。”

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不比亲兄弟弱,难怪林之风一脸怅然。祁子尘咳了一声,打断这愁绪,说:“之风,你做的这几支曲子都太过宛转,有没有更为豪迈或悲怆的?”

林之风沉吟:“我一向喜清远曲风。”

祁子尘外表温和,其实骨子里带着百里界所固有的豪气悲怆,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质。

林之风找出一卷琴谱「临野穹」,祁子尘一目十行,面露欣喜。

林之风说起「临野穹」曲的来历:古往今来,仙魔之战、门派之争、领地之争数不胜数。一次血战之后,万人战亡,血流成河。凄风呼啸,血腥萦鼻,琴宗的先祖清星祖师,旷野独立,心中充盈悲怆与怜悯,感怀而做「临野穹」。

一曲尚未完,琴弦断了。

原来那琴竟承受不了这悲怆,清星祖师无可奈何,欲携琴离开。忽见旷野之中有一棵古梧桐,木根浸满人血,却是天生好木。清星祖师伐梧桐,裁成了一把绝世好琴——萧望。

萧望琴一成,清星祖师临野奏一曲「临野穹」,天哭鬼泣。

萧望,现在是林之风的琴灵。萧望琴的主人数不胜数,修行远远高过林之风,人人敬称为萧望真人。虽然萧望偶尔化作人形,但没有人见过萧望的真面目。萧望其人,正如琴的美德:深居简出,清虚隐世。

商辰肃然起敬,祁子尘亦深为打动,就着琴谱弹起了「临野穹」。

这曲子分作七段「行路」、「众志」、「夜袭」、「血剑」、「鬼戾」、「秋尘」、「独照」,起则慷慨,长戈纵横;中悲怆,风雨疾;末则凄凉,怅然,悲郁而终,最末一抹白月光独照,隐隐释怀。

祁子尘虽不甚娴熟,指下的悲怆却一露无遗。

奏完之后,林之风沉吟良久。

祁子尘显然对临野穹」曲极钟爱,一遍一遍弹奏。弹琴,需加诸于情感于其中,如此悲怆的曲子,心绪自然也要愤慨悲凉的。祁子尘越是沉浸,投入其中的悲愤则愈多,愈伤身心。

林之风一向主张琴为中正清远,不宜杀伐,所以极不赞成祁子尘如此沉溺。

终于在最后一遍时,砰的一声琴弦断了。

林之风捻起断的琴弦:“平常的琴已不能承受你的悲怆了吗?子尘,你果然天赋奇才,我已倾囊相授,再没有什么可教了。你们,可以回百里殿了!”

声色俱厉,宛如换了一个人。

祁子尘骇然,忙追问。林之风十分坚决,不说原因,不留任何情面。

追问无果,祁子尘最后说:“那么,能否借出萧望琴,让我奏一曲「临野穹」,了我一世心愿?”

林之风断然拒绝。

没想到祁子尘十分坚决地恳求,近乎无礼纠缠,林之风翻脸了:“祁子尘,萧望是灵琴,岂是你能驾驭的?请你们立刻走出七卿坊!”说罢拂袖而去。

祁子尘失落地站着,不知几时走出来的明殊说:“子尘,走吧。”

“不,我一定要弹一次萧望。”

“为什么?”

“我在「临野穹」看到了不一样的天地,我想知道,萧望弹奏出的「临野穹」会是什么样子?明殊,一次也好。”祁子尘脸色苍白,坐在石凳上,手撑着额头,长长的黑发从指间穿过,如失了魂魄。

林之风下了逐客令。

祁子尘不愿走。

商辰心想,为什么林之风这么小气,不就是借琴一弹吗?既然林之风不愿意,那还不如直接去求萧望算了!

萧望是琴灵,有自己修行的地方。

商辰偷偷溜开去寻,馆内人少,弟子三三两两,散在树下弹琴。景色自然是闲雅之极,多石,多竹,多林荫,多洁白如玉的小花,但没有人间之气。越过竹径,是一处被红墙围起的小院,商辰绕着红墙走了一圈,红墙上攀着好些猩红的海棠。红得如血,又安静得可怕。

走到正门,门为圆形,院门紧闭,上书两字:萧望。

商辰扣了扣院门,无人应声。

商辰要推门,肩上一重。商辰回头,欣喜异常:“师父,你也来啦?”

明殊和商辰一个心思,就在两人要继续敲门的时候,林之风忽然出现了,脸色发黑,咬牙切齿:“大胆!你们还敢在此放肆!我容留你们数日,已是极限,限你们今日立刻离开我七卿坊!”

明殊脸色一沉,愤然离开。

第53章:萧望琴(二)

不久,就有弟子过来驱逐他们三人,弟子说话尖酸刻薄,奈何祁子尘顽固,就是不肯走,明殊生气了:“子尘!你到底倔什么啊!大不了,以后给你物色别的琴啊!”

祁子尘还是不愿走。

一耗耗到晚上,商辰想祁子尘就这一个心思,了了不就好?他干脆杀了个回马枪,再去溜去萧望院,执着地敲了十数下门,门忽然自己开了。商辰轻呼萧望真人,没有人应答,他自行走进去,这院子开满了猩红的海棠花,月下,红得有些惊悚。

商辰虔诚地对着正中央一摆:“萧望真人,百里殿弟子商辰在此拜见真人……”

不管有人听没人听,商辰把来意一说。

说完后,还没人应声。

商辰心想萧望该不会正在修行吧,糟糕,万一修几个月,以祁子尘现在的样子,非得在七卿坊安家不可。就在这时,听见嗡的一声淡淡琴音,商辰循声看过去,一把暗黑泛暗红的琴在石桌上静静摆着。

这琴,与天下的琴别无二致,通体冰裂纹。但是一靠前,商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向外发散,这就是萧望!他在群英会的决斗中见到过萧望琴原形!其实化作人形不是更方便吗?为什么还是琴形呢——萧望明明是可以化人形的啊!

商辰心中狐疑,恭恭敬敬地说:“谢真人成全!”

将萧望琴抱回,祁子尘眼睛都亮了。

明殊忽然眉头一皱,将祁子尘的手压住了:“慢着,毕竟没有经过林之风的允许,未免太唐突了。”

这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既是琴道中人,何须拘谨?老朽萧望,多年未曾领略「临野穹」的豪迈,亦甚为想念。”

虽然自称老朽,声音听上去只三十岁左右。

琴自己都发话了,何必顾虑?月下石桌,祁子尘洗净双手,坐下,一抹琴弦,铿锵悦耳。祁子尘喜上眉梢,说:“晚辈祁子尘,失礼了。”

说罢,手挥五弦,琴音应声而起。

商辰虽然不懂琴,但那征战沙场的悲怆和愤慨却远比之前的琴音浓重许多,果然是绝世名琴的缘故吗?商辰闭目聆听,忽然一动,而后凝神,那琴音之中竟然有阵阵杀气。

萧望的杀气?

不!是祁子尘的杀气!

商辰睁眼,沉浸在挥琴的祁子尘满脸的激愤,如着魔一般,双手运指如飞,那琴音如万壑竞流,如狂水激石,如血战正酣。商辰一悸,看向明殊,果然,明殊也是一脸沉重地看着祁子尘。

一曲终了,月光照孤影。

祁子尘静静地坐着,仰面向月,似有泪流下。他的身后,是一脸惊讶惶恐的林之风——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神情,实属罕见。祁子尘渐渐起身,对着萧望一鞠躬:“此生,无悔了。”

本可以引为挚友,却终成陌路,相逢欣喜,相别无言。林之风将祁子尘三人送出了七卿坊,祁子尘说:“之风,请恕我擅自弹奏萧望。”

林之风拿出一卷琴谱:“我一生所作的曲子不下五百首,这一曲「忆霞三叹」是平生精粹。”

走出七卿坊,逢大雾相阻。

商辰三人走了一路,停在一松树下暂歇。

明殊说:“你悟了琴道?”

祁子尘说:“不错。”

就在那一瞬灵气大开,祁子尘开悟了!只是,这也悟得太快了,想当初,自己初碰魔极,差点丧命,祁子尘竟然如此好运气。商辰说:“看来是萧望的灵力促你爆发了,真应该给你物色一把好琴!”

祁子尘笑:“萧望之后,天下无琴。”

雾渐散,雾气中出现一个男子,焦糖色长裳,一头灰白发,面容三十余岁,清瘦,气质不凡。男子望着祁子尘:“能得奇才赏识,三生有幸。老朽萧望,有意收徒,你可愿意?”

萧望——萧望。

原来萧望识人无数,看出祁子尘是万里生一的琴道奇才,悟性非他人能企及。只是祁子尘才入琴道,如没有良师指引,容易误入歧途,浪费良才,所以萧望有心亲手指点祁子尘。自己一身本事也得以发扬光大。

祁子尘且惊且喜,但想到林之风,迟疑了。萧望看出他的心思:“之风也是由老朽领进琴道之门的,老朽是他的琴灵不假,却能自由来去。收你为徒,亦是期冀一身琴艺得弘扬光大。”

祁子尘当然喜出望外。

萧望手指前方:“此山是雾山,有琴性,在此修行,事半功倍。前边是老朽的雾山草堂,诸位可一同前去。”

虽然萧望一副求才若渴姿态,商辰却觉得有点儿怪异,明殊也皱紧眉头。

三人一同到了雾山草堂,祁子尘一进就挪不开步子了,只见墙上挂着许多把古琴,亦有好茶,好棋,好画,好书,琴谱琴具更是无数。漫说祁子尘,连商辰都觉得此地如同仙府了。

指法、音位、琴调等尽是学问,仰之弥高,钻之弥深,祁子尘才知道以前实在坐井观天。

就这样祁子尘一头扎进了雾山草堂。

祁子尘一入琴道即疯魔,白天黑夜地修习,全然不顾身体虚弱,不到七天,面容憔悴不堪,若痴若狂。明殊劝了许多次,他置若罔闻。商辰觉得不对劲,修琴如练功,太过沉迷必然走火入魔。

明殊径直找到了萧望,斥责他不该误导祁子尘。

萧望轻蔑地说:“凡人只知弹琴听音,岂能懂琴之雅高?更不知琴中自有天地!我爱惜奇才,他求知若渴,你们三番两次阻挠,是为何故,莫非嫉妒他入得琴道?”

明殊说:“琴本为中正之器,修生养性,子尘沉溺其中,连性命都不顾,修的根本不是正统的琴道!”

萧望傲慢地扫了他一眼:“琴为万物,岂只有中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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