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然揉揉他的头发,在他耳朵上啾地亲了一下,轻声说:“我就是忽然想玩一场,没别的意思。”
元流火释怀,嘀咕道:“以后别这样了。”
林惠然牵着他的手,慢慢地在落满花瓣的青石地板上行走,笑着说:“你说了算。”手指微微捻着元流火的掌心,说道:“胖了,手上全都是肉。”
元流火靠在他后背,软绵绵地跟着他走,轻声说:“我上次生病呢,不全是为了子离,也是因为身上的伤一直好不了。你别多心,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也是气话,谁让你喜欢丑丑呢。”
林惠然心中微暖,点头道:“知道了。”
“其实我最喜欢你了。”元流火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子离和共工氏呢,待我都很好,我很感激他们,也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可是我只想对你好,想保护你,想讨好你,想照顾你,想陪你睡觉。”
林惠然失声笑出来,捏了捏元流火的脸颊:“这种话说出来不害臊吗?”
“唔,不会啊。”元流火趴在他肩膀上,认认真真地说:“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要是想笑,就笑吧。”
眼看前面的小路走到了尽头,林惠然扯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旁边梨花树下的小凉亭里,两人拥抱着坐在一张石凳子上。元流火哼哼唧唧地说:“我想回家了,咱们家的小花园比这里好。”扳着林惠然的脖子,在他脸颊上蹭来蹭去,小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氵壬荡?”
“额,你本来就是。”林惠然很客观地说。
元流火很尴尬,干咳了一声,支吾道:“是我现在的身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嗤地一笑,开口道:“我小的时候,身体很不好,常常吃一些奇怪的中药,然后屁股里总是会分泌油脂,你要是那时候遇到我,就不用做润滑了。”
林惠然饶有兴致地问:“你那时候多大?”
“三岁左右吧。”
“……闭嘴。”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许多话,然后才携手走出花园,子离与共工氏站在走廊上迎接他们,共工氏倒还保持着笑容,子离脸上却不是很好看。
四人到了一间密室,里面温度很低,且十分湿润,墙壁上挂着青苔和露水,密室正中央,是一片柔软芬芳的草地,上面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肌肤白皙,身体纤细,长发披散,唇红齿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灯火的照耀下透出淡淡的阴影。
元流火蹲在旁边,惊讶道:“这是我啊。”
“昌仆被关起来了,留下这具肉身,”共工氏站在他旁边解说道:“你还要吗?要的话就回到这具身体里,把骨头和血液还给子离,要是不要,就把这具身体给我吧,你跟子离和林公子回到人界过日子去。”
元流火脸颊通红,尴尬地看了子离一眼,挥手打在共工氏的胸口,怒道:“我当然要了,就你话多!”
共工氏大笑着握住他的拳头,伸出另一只手在他后脑勺轻轻地拍了三下,轻声道:“去吧。”
元流火只觉得一阵恍惚,周身骤然一沉,委顿在地上,魂魄出窍,晃晃悠悠地飘在半空中,他还记得还魂一事,不敢飘荡太久,急急忙忙地要往草地上那个少年的身体里钻。
再次睁开眼睛,他伸手挡住来自墙壁上的灯光,慢慢从草地上坐起来,他只觉得周身酸疼,又想到自己还光着身体,十分尴尬地屈起腿坐在地上,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说:“好疼。”
三人凑过来蹲在地上,很关切地看着他。林惠然握住他的手,问道:“哪里疼,身上还有伤吗?”子离温和地解释道:“这具身体搁置太久了,肌肉难免僵硬,你多走几步就好了,先站起来。”共工氏又是捏腰又是摸大腿地瞧,嘴里道:“哎,我给你检查检查。”
元流火慌忙抓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又见地上散落着一小节白玉似的骨头和坚硬的血色珠子,忙捡起来藏在手心。
共工氏苦苦留他们三个多住几日,子离和林惠然是无可无不可的,但是元流火很坚决地表示一定要走,他跺着脚对林惠然道:“你想留就留下吧,我一个人走!”
最后,共工氏依依不舍地送他们三人到了这个界的出口,外面是一条洒满星星的半透明栈道,星河闪烁,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发光。
共工氏同他们道别,自己一个人站在出口目送他们,温热的夕阳和晚风落在他英俊的脸颊上。他看着元流火,以为对方至少会回头看自己一眼。但是元流火走的匆忙而快乐,好像瞬间就把身后的一切都抛却了。
共工氏呆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索然无味,说到底,他自己并没有认真地去爱过元流火,又何必在离别时生出这么多的愁绪和感怀。他收拾了凌乱的心情,关上出口的门,愉快地回到自己的国度了。
这条通往人界的道路很长,而且曲曲折折,但有趣的是满地都是会发光的小星星,有的还会顺着坡道往下滑,发出一连串柔和的光泽。
元流火惊喜地连跑带跳,扯着子离的手一路飞奔,又要弯腰去捡星星,但是到了手心却成了冰冷的石块。元流火把石子一颗一颗地扔到子离的身上,子离大怒,伸开了双臂去抓他。元流火咯咯吱吱地笑着,拔腿就跑,实在打不过了,他一扭身躲到林惠然身后,气呼呼地告状:“林公子,这只臭狐狸欺负我。”
子离把手一伸,正色道:“闻野,这事儿你可不能惯着他,”又对着元流火遥遥一指:“你是个男子汉就别躲在人家身后。”
元流火手里攥着石子,开口道:“我没躲呀。”准确地去砸子离。子离气的要去抓他。
林惠然只想欣赏这壮美广阔的星河景色,却被这两人反复打扰,于是把元流火推到子离身边,开口道:“你们两个随便闹,别来吵我。”
子离嘿嘿一笑,一把捉住了元流火。
后来两人终于疲倦,老老实实地跟在林惠然身边,又各伸出一只手,开始玩打手心的游戏。如此嘻嘻哈哈地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踏入了人界的地面。
三人四处一看,发觉这里正是林惠然所居的城市,于是感叹这个共工氏还是挺贴心的。不过此地距离林宅还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他们三个实在不愿意多走,就去车马店里借了一辆马车,三人爬进车厢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街道上的店铺大多数已经关门,袅袅的青烟从烟囱里升起,行路的旅人急急忙忙地寻找客栈,几个年长的婆婆走在街上,高声叫回自己贪玩的孙儿回家。
在咯吱咯吱地车轮碾压声中,他们都感觉到了动荡过后的宁静和安详。三人安静了一会儿,开始讨论晚饭吃什么。
元流火想去外面的饭店吃火锅,子离想去酒楼吃鱼汤。林惠然吃饭很挑剔,只愿意在家让厨房的师傅准备精美的晚宴。
他们认真地争辩了一回,最后决定在家里吃火锅,让厨房的大师傅烹饪鱼汤。元流火坐在林惠然的腿上,笑嘻嘻地去抓子离的头发,子离微笑着伸出手,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捏。
林府的佣人们并不知道主人会忽然回来,忙跑到外面迎接,又重新打扫庭院,准备热水衣服,让厨房准备晚饭和美酒。
三人沐浴更衣后,心情愉悦地去吃饭,又猜拳喝酒,元流火不胜酒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他吵嚷着要睡觉,推了酒杯自顾自地去卧房睡了。过了一会儿,子离扶着林惠然,两人也酒气熏熏地躺在他身边。元流火迷迷糊糊中展开棉被给他们俩盖上,自己抱着枕头躺在角落里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日上三竿,林惠然率先醒来,他看了一眼满床的景致,皱了皱眉,叫佣人进来伺候。两个机灵的小厮捧进来水盆和毛巾,管家在旁边托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又禀告道:“老夫人那边一直担心少爷的行踪,托人问了好几次,还哭了几场。家里的生意也都停了,等着少爷和元少爷回来重新开张。书局那边也一直在催少爷的新稿……”
林惠然用毛巾擦手,听着管家讲述繁琐的事务,心中很宁静也很踏实,好像忙碌惊慌了那么久,只有这一刻的生活才是自己想要的。
他换了新的衣服,吩咐佣人备马,自己要去探望老夫人,管家一溜烟地跟随在他身边,并吩咐旁边的小厮道:“好生照看着元少爷和子离少爷。”
林惠然想了想,道:“这两人懒得很,不用管他们。”
林公子的马车刚走,元流火和子离醒转,两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重新抱着枕头躺下,尽管是没有了睡意,但他们更愿意在床上赖着不起。
元流火凝视着子离俊美的脸颊,轻声道:“你的内丹我该还给你了,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取出来。”
子离微微起身,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舌尖微微一勾,将内丹含在自己嘴里,又跟他亲吻得难分难舍,分开时两人唇间还带着透明的唾液。
“流火,我要去天界修炼了,”子离轻声细语地说:“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你们凡人的寿命短,大概等不到我了。”
元流火心中酸涩,强忍着不落泪,含糊地嗯了一声。
子离将他抱在怀里,柔声说:“我活了几万年,一直孤零零的,从不被人所爱,直到遇到了你。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觉得很幸福、很感激,谢谢你。”
元流火不语,把脸埋在枕头上轻轻地抽泣。
子离把他扶起来,抓起床尾的衣服,一件件地给他穿上,笑道:“我要走啦,不要露出这么丑的样子啊,给我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好吗。”
元流火用袖子擦拭脸颊,通红的眼睛凝视着子离,轻声说:“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说过我爱你呢。”
子离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
元流火直起身体,抱着子离的腰,含笑凝视着他,柔声说:“我爱你,子离。”
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卧室的地板上,子离起身,整顿衣衫,长长的头发垂在腰间,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依旧是初见时风华无双的模样。他朝元流火微微一笑,点头道:“我知道了。”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满身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他推开房门,临走时温柔地说:“你快点起床吧,让林公子瞧见又要骂你懒了。”
元流火嗯了一声,再一抬头,门外空荡荡的,只有一片青石地板,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林惠然去拜望了母亲,老夫人身体康健,对着儿子哭泣了一场,又骂他行事游荡,漂浮不定,让家人悬心。林惠然老老实实地听了一顿教诲,又吃了一顿午饭,下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林老夫人又说起了谁家的姑娘如何如何标志贤惠,林惠然只做没听见,后来见母亲疲乏了,才偷偷跑出来。
他回到家里,佣人们正在浇花挑水,一个伶俐的小厮跑过来,汇报说元少爷上午哭了一场,中午没有吃饭又睡下了。
林惠然走到进房间,见屋内窗帘低垂,香炉里青烟袅袅,元流火倒在外间的软榻上,脸颊埋在枕头里,睡得昏昏沉沉,一只手垂在地面,地上落着一段玉色的骨头和两个血红的圆珠。
林惠然弯腰,把骨头和珠子捡起来,随手扔进了角落的抽屉里,又脱了外套,给元流火盖上,起身去外面忙了。
院子里阳光明媚,花柳初绽,两个小厮坐在石凳上扔骰子,笑嘻嘻地取乐。管家将他们骂了一顿,又捧着账本找林少爷汇报。厨娘正在烹饪晚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捧着年糕一口一口地咬,旁边一只小黑狗垂涎三尺地跑来跑去。
林惠然站在廊下,举目四望,微微一笑,觉得这样很好。
65、伉俪情深
春季来临,满城飞絮。林惠然在这个时候生病了。
他受了风寒,又对满院子飘荡的柳絮过敏,夜里有些低烧,早上打了几个喷嚏,又吃了一剂中药,躺在温暖的棉被里闭目养神。
元流火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蹑手蹑脚地来到病床边,用柔软的小手抚摸林惠然的额头,轻声问:“闻野,你中午想吃什么?”
林惠然认真想了一会儿,回答道:“鱼汤吧。”
元流火心中记下,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林惠然睡到将近中午时,终于舍得起床了。他身上并无大碍,穿上衣服后神清气爽地来到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一转身看见元流火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后厨房里走出来,脸色暗淡,两只手不自在地甩来甩去。
两人打了照面,元流火非常地没有礼貌,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到书房里去了。林惠然素知他鬼头鬼脑的,也没有太在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丫鬟们在房间里摆上餐桌和饭菜,桌子正中央是一碗鱼汤,她们一边伺候林惠然吃饭,一边讲了一个笑话:“上午元少爷忽然跑到厨房里,说要亲手做鱼汤,我们把新鲜的鱼收拾干净,给他放到案板上,元少爷准备下刀时,那鱼身子忽然跳了起来,把他吓得转身就跑了。到现在还缓不过劲儿呢。”
林惠然听到这里,就把筷子放下,对丫鬟道:“把鱼汤撤了吧,这几日家中也不要做鱼。”那些丫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垂下头一言不发,将饭桌撤走了。
林惠然去找元流火。
元流火有一个习惯,不高兴的时候总喜欢往犄角旮旯里钻,旁人轻易还找不到他。林惠然像找一只野生的猫似的,翻遍了书房的桌椅木柜,又去卧室里翻腾,最后终于在后花园的凉亭里找到了这只猫。
元流火跪坐在池水边,聚精会神地观看浅水区的小蝌蚪,还用手指慢慢地在水中搅拌。
林惠然走到他身后,忽然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元流火惊叫一声,又笑着说:“放开我,大白天的闹什么?”
林惠然把他安放到旁边的石凳上,笑道:“有劳贤妻为我洗手作羹汤,林某感激得很。以后别去厨房那种地方了,又腥又脏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都弄成老婆子了。”
元流火张了张嘴,觉得林惠然妙语如珠,自己绞尽脑壳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哦。”
“你喜欢玩蝌蚪吗?咱家玉器店里新进了一种西洋玻璃瓶子,我叫管家拿过来,装上蝌蚪,放在卧室里玩好吗?”
元流火想了想,扁着嘴道:“谁家会在卧室里养蝌蚪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嘀咕道:“我刚才是想,春天来了,鸟兽都要交配生子,繁衍后代了……”
林惠然恍然大悟,握着元流火的手,笑道:“原来流火想要孩子了,看来我今晚要加把劲了。”
元流火有些无语:“我认真跟你讲话呢,你跟我乱扯什么啊。”
林惠然敛容,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真的想要孩子,想跟一个女人生孩子吗?”他凝视着元流火道:“要是你敢这样的话,我就把那个女人杀了,再把孩子掐死,吊死在你床前。”
“我没有!”元流火只好否认,又轻声说:“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我自己对子嗣一事不怎么在意的。反倒是你啊,你母亲老是催你成亲,上次我在街上看见她,她还说起你呢。”
林惠然浓眉竖起:“她见过你?你们说什么了?”
“我在咱们家的玉器店照看生意,她刚好带着佣人路过,就见了一面,也没有说什么,”元流火眼圈一红,扁嘴道:“反正你们家的人对我不会讲好话的。”
林惠然嗤地一笑,又心疼地抱着他,笑道:“别管他们,横竖你也不跟他们过日子。我家里的人性格刚硬泼辣,你这样柔软的性子肯定要吃亏。下次见面远远地躲开就好啦。别委屈啦,你父母不在了,我比他们还疼你,好不好。想吃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