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也许被人下了迷魂的咒语,或是……受傀儡师的操纵。”尚贤有不好的预感,语气凝重的对腾蛇说。
术师之中,有人形师一类,分为傀儡师和人偶师。傀儡师以星辰傀儡线操纵活着的人类,随意控制他们的言行,甚至思想;人偶师以念力之绳操纵关有人类灵魂的人偶,这些人偶看起来和活人一样。此类术师行迹诡异,亦正亦邪,为术师中的异类。
“安心,夜叉姬早已察觉。那小子让素清开智以后,夜叉姬会消除他的相关记忆,让他回去。这样一来,你也好交代。”腾蛇以为尚贤担心任务不能圆满达成,因而不安。
尚贤曾一直希望不要和傀儡师打上交道,看来这个愿望要落空了。“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宸月在隔壁的屋子里睡觉,腾蛇不知在哪个暗角里待着。于是尚贤就今日之事和龙兰聊了起来。
“你说遇见了夜叉姬?太不可思议了,夜叉姬一族最讨厌男人,居然会开女支院。”龙兰听完尚贤的叙述后,很是吃惊。
“应该是想要帮助虚魅开智吧。”不然的话,尚贤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好奇特的夜叉姬。她的要求仅是借用腾蛇的力量?”龙兰对此深表怀疑。
“她借用腾蛇的力量,我倒是觉得没有隐患,毕竟只有我下命令式神才能获准攻击人类。只是信笺上说最好让宸月在冬至时开智,倒是有些困难了。虽说只需与留有王室之血脉者春宵一度即可当日开智,但是实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尚贤相当苦恼,其实不管宸月开智也可,夜叉姬说好生照看就行,没有强制要求令其开智。然而,让没有自我意识的虚魅留在人间,实在是太……
“明日冬至,王室不是要去东郊外的天坛行祭天大典么?虽说是由钦天监主持,御用术师也是可以随行的。你把宸月带去,看有没机会吧。”龙兰在脑中过了一遍人类的礼仪知识后,终于发现了这些有用的信息。
尚贤在无关自己的礼节方面从未留心过,听了龙兰的话,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
东郊外有一处温泉圣地,但是鲜为人知。术师界传闻,若在那里看见泡温泉的美女,千万不要贸然靠近,也许她站起来,你就会发现她浸在水中的部分全是骸骨……呵呵,溺之女的传说,兴许会派上用处。
15、狐魅
冬日的夜空格外幽深,只有寒星寥寥。尚贤仰望天空,神情寂寥,不知道腾蛇现在怎样了……
尚贤听见身后没有动静了,以为宸月已经穿好了衣服,一回头,宸月只是拿着衣物望着他。
“怎么了?”尚贤见宸月呆呆的拿着衣服望着自己,不解的问道。
“公子。”宸月见尚贤回头看她,甜甜的叫了一声,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动。
尚贤望着她纯洁无邪的眼神,心中生有不太好的预感。就像人类的智力高低有所区别一样,难道虚魅开智也有程度的不同?
虚魅之时的记忆还是留着的吧,至少信笺上是这么写的。前人对虚魅的了解还真是少啊!尚贤心里充满了感慨,还是快点回阴阳寮吧,恐生是非变故啊。
尚贤为宸月仔细的穿戴,偶尔碰触到女性的敏感部位,宸月也浑然不觉羞赧,倒是尚贤羞涩不已。好在他没有非分之想,单纯是出于少年的青涩之情。
整装完毕后,尚贤拉着宸月回行宫。走了半天,尚贤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了,转头柔声问宸月:“你知道如何回行宫吗?”虽然对这孩子的回答不抱太大的希望,可是没办法了。
“嗯,公子往这边走没错,奴家来带路。”宸月快步走在尚贤前面,引着他回去。
尚贤愣了愣,原来,一只开智程度不高的虚魅,在某些方面竟比自己强多了,譬如识路。
“公子,快到了。”宸月指着不远处的行宫,语调欢悦。
“哎。”尚贤看了一眼如此单纯的宸月,突然觉得好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聪慧,本想仗着龙兰的智慧来应对突变,这下该如何是好?难道自求多福?
“沙大人回来了,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尚贤才走到行宫门口,女官就请他去见太子。尚贤望了一眼,宸月,认为将她带在身边好些,反正她还不是他界生灵,不带异界生物的气息。
太子的居所离王上的寝殿极近,尚贤正准备唤人通报,宸月拉住尚贤小声说:“这附近有刚刚开智的狐魅。”
虚魅开智后,只有再熬过12个时辰,才算真正摆脱虚魅的称谓。
尚贤望着宸月严肃的小脸,那是一幅如临大敌的警戒模样。虚魅的气息,只有同类可以嗅到。像尚贤这类的术师只有凭碰触才能分辨的出虚魅,否则权当做是平凡人类罢了。
“具体的方位?”尚贤的心猛地收紧,若王室成员稍有不慎,倒霉的就是他这唯一的术师了。
望着宸月手指的方位,尚贤的心也跟着沉底了,那正是王上的寝殿方向。
“沙大人,请。”太子的贴身太监出声恭请。
尚贤快步赶去王上寝宫,头也不回的说:“快去找九耀大人来,王上寝殿有妖孽!”虽然不晓得九耀具体有何能耐,可此时不靠他还能找谁呢?
“奴家和公子同去。”宸月说着也飞奔而去。
寝宫内静悄悄的,竟然连一个侍卫的影子也看不到,气氛极为诡异。尚贤一度有陷入某种阴谋的错觉,他不禁停下了脚步,严阵以待。
殿内的床帏隐隐有人影晃动,尚贤手持驱魔咒符大念:“玉帝有旨,灵宝符命,斩妖伏魔,万魔拱服,急急如律令!”
“啊~”刺耳的尖叫声在空荡的寝宫回响。白色的影子从床帏里跳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尚贤。
尚贤躲避不及,左手臂硬是生生的被咬了一块皮肉去。
那白色影子原来是一只白狐,本是六尾,其中一条却只剩半截。
“公子,小心。”宸月语露关切,立即显原形与白狐厮打起来。
尚贤估量宸月坚持不了多久,毕竟此狐六尾,约六百岁了。于是尚贤以血为媒,施以保命咒,强保宸月元神,他则急速赶到王上身边检查情况。
还好,王上只是昏了。尚贤替王上把脉后,做出了简单的判断。退出床帏,尚贤即刻结印做防御结界。由于他不是结界师,此结界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尚贤回身准备去援助宸月,却发现殿内无人,正在迟疑时,尚贤耳边传来清冷的一声:“我把宸月送到了阴阳寮门口,被人接进去了。”
尚贤侧头一看,就着殿内的光线,识出来者竟是陌竹。只是头发和眼睛不再是黑色,而是浅聪色。陌竹身着青色单衣,身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他的眼神冷傲,不复之前的轻浮。
“那狐狸呢?”尚贤追问。
“豢养那只狐魅的不是凡人,连吾也未必赢得了他,何必追究?”陌竹淡淡的一语,却使尚贤心头一颤。
“沙大人?”站在殿外的九耀见尚贤杵在大殿内,于是出声唤他。
此刻,陌竹早已不见踪影。
尚贤一把拉住九耀的雪袍,有些激动得将狐魅的事情告诉了九耀。
“哦,那又怎样?”九耀神情淡漠的回答。
尚贤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九耀实在觉得尚贤太过单纯,不适合为皇家效力。看在以后或许要他帮忙的份上,于是按捺着不耐烦的性子,皱眉提醒尚贤:“向来祭天之际御用术师不用跟从;术师不接触虚魅,则感觉不到其非人气息。由此你还没察觉到什么?”
“大臣中有人想要谋害王上?可,这狐魅没有索命的意图……”尚贤疑惑的问。
孩子终归是孩子,九耀暗自嘲笑尚贤,冷哼道:“只不过是王上想要尝尝异界美人别样的滋味罢了。”祭天只是幌子,行氵壬乐才是真的。
原来如此,看来大家都不知道虚魅开智需要男子的精元一事。尚贤转念一想,王上一定被某个妖术师蛊惑了。就接二连三的事件看来,幕后主使定是深居宫中,深得皇帝宠信。
“你带来的那个虚魅呢?”九耀冷不防的问了一句。
“我让她回去了。”尚贤越来越觉得九耀的城府深不可测。
“你伤了王上的美人,这件事我来处理,保你无事。但是,你日后要还我一个人情。”九耀向尚贤开出了帮他善后的条件。
“只要不违背天理,并且我能力范围所及。”尚贤认为九耀帮了自己,提出条件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自然。”九耀往殿外走去。
尚贤解开防御结界,尾随九耀出殿。“那大氅可有辨别人与非人的作用?”不然何以解释九耀知晓宸月的真实身份。
九耀回头,嫣然一笑道:“没错。那黑色大氅,是某种动物的皮毛,非人的鬼魅精怪穿了后,里毛会在交还给我后变为白色,不复还原。万一,到时你不兑现你的诺言……呵呵~”
言外之意,那将是威胁的筹码。
面对九耀的如花笑颜,尚贤腹诽道,无事献殷勤,果然非女干即盗。古人诚不欺啊。“那我先告辞了。”此地不宜久留,尚贤只想快点离开。太子那边日后再找个由头搪塞。
“慢走,不送。”九耀回了一声,径自走开。
“哎。”尚贤叹了一口气,直接用瞬移术回阴阳寮。
“日后勿再用保命咒,若不是吾及时赶来,汝等怕是早已深受重伤了。”阴阳寮门口立着的青色人影幽然开口。
“多谢了,陌竹。”尚贤深知若非多亏陌竹救了宸月,否则自己也不会完好的站在寮门口。
保命咒用在宸月身上,只能保她元神,一旦伤势过重,尚贤自己也要承担一部分伤害。
“沙尚贤,你给我记住,这笔帐我迟早要讨回来的,无论轮回几次!”凄厉的叫声响彻夜空,令人不寒而栗。
尚贤在心里快速回忆一番,得出的结论令他很放心,也就不把此番威胁放在心上。毕竟,他喜欢和重视的人,没有哪个比他弱。
“此白狐,汝当心了。”陌竹提醒尚贤,而后消失。
尚贤一直对陌竹的印象不佳,近两次的接触,反倒有些改观。人,果然不能单看表面,由于关系的亲疏,人会呈现不同的一面。陌竹,是个谜……
“小贤,你没事吧。”龙兰一感应到尚贤的气息,马上出来迎接。“那白狐的事情,我已有所耳闻。天快亮了,先休息一下吧。”
龙兰出声打断了尚贤的遐思,心里一直为没能陪在他身边而自责。
“嗯。”尚贤疲惫不堪的点头回答,这两天着实很累。先睡吧,大理寺卿那边还要去交代。
“兰,我来世一定要修炼成妖,自由自在!”尚贤早已厌倦为人。
“弱肉强食是通用的法则,小贤,你多虑了。”龙兰揽过尚贤,抚摸他束起的长发,柔声安慰:“一直活下去,总会遇见好人好事的。世界不总是肮脏的……”
“我对所谓的使命,一点责任感都没有……我只想保护我爱的人,仅此而已。我不是王室的走狗……”尚贤将头埋在龙兰柔软的胸前,低声说。
“你知道我为何喜爱女子的躯体,因为男子的胸膛太硬。呵呵……”龙兰轻声笑了起来,我的胸膛,永远为你敞开,给你依偎。
这就是龙兰许给尚贤一生的承诺。
“近千年了,为何你还如此纯洁?要是我,怕是迟早染黑了……”尚贤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是无息。
龙兰抱起睡着了的尚贤往屋里走去,其实龙兰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一直没有变。或许是他一直呆在僻静无人的地方修炼,真正接触的人类只有尚贤的缘故吧。
在那孩子面前,自己根本就无需掩藏本性啊。
16、傀儡师
日上三竿,尚贤方醒。他正装洗漱完毕,踱步向龙兰的房间而去。至窗前,他看见龙兰在宣纸上画着什么,一时好奇心起,于是悄悄地走近龙兰。
“好了,不用摄手摄脚的靠过来,我在画九九消寒图呢。”龙兰无需抬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帝京景物略》云:“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
画九就是从冬至这天气,画一枝素梅,枝上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数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个“九”,每瓣代表一天,每过一天就用颜色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过了一个“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尽春深,也有不用颜色染而直接在花瓣上用文字和符号注明阴晴雨雪的。
尚贤走进欣赏龙兰的墨宝,疏瘦的梅干上生有斜枝,枝上缀有两点素雅的墨梅。“画的真好!”尚贤由衷的赞叹道。
“大理寺卿之子已经回府了,还带一名绝色女子。奇怪的是,大理寺卿居然没过问此女子的来历。”龙兰搁笔,正色道,心中隐隐觉得幕后还有人没走到台前。
“兰,你对此事还有何发现?”尚贤始终觉得此事与傀儡师脱不了关系,妖魅精怪可以暂时迷惑人类,但能长久操控人类的惟有傀儡师。
“我放出去的式符,打听到的情况是大理寺卿之子本是断袖。你何时发觉有异的?”龙兰有些好奇,尚贤平时虽然漫不经心,但自有他过人之处。
“素清和大理寺卿之子颠鸾倒凤之时,双方看来都不像是沉醉于男欢女爱之中,反而像是演戏般。”尚贤回忆起当时,那两双空洞无神的眼眸对视的情景,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能够长期操控人类而不被术师轻易发觉,除了傀儡师恐怕就没有了。就算是鬼上身,那邪气,术师一眼即可识破。”龙兰叹了一口气,虽然未曾和傀儡师交过手,但仅听传闻也深知其厉害。“我所知关于人类的绝大部分知识,都来源于书籍。古书中记载了不少有关傀儡师的轶闻,最诡异的一条当属他们的元服礼。”龙兰沉默了,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哦?有何奇特之处?”尚贤好奇地问,家中之藏书对傀儡师的细述极少,就连爷爷也没有留下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
“选一个人,控制他的思维,一辈子……尽做些他内心讨厌的事情,以此来考验施术的成效。”龙兰说得有些沉重,他不明白人类何以要控制同类到如此地步。
“我想去一趟大理寺卿之子的宅院。”尚贤其实是想去看望素清,想知道她开智的程度。他认识的开智虚魅只有宸月,觉得有必要去对比一下。
“小心啊,腾蛇一直没回来,派去的式符也都被烧毁了。我不方便出门,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解决!”龙兰冲着尚贤淡淡一笑,有龙神保护尚贤,应该没事的。
龙兰的那抹微笑,在尚贤看来有些苦涩,“你何时变得这么在乎人类的规矩?妖怪就要有妖怪的气魄,不要拘泥于人类的一些无聊礼仪。我并不在乎被人说我与妖交往,阴阳师本来就是与非人打交道的。在一般人类看来,我也是异类啊。”尚贤第一次用这样强硬的口气与龙兰说话。
“啊?不是啦,我喜欢留在这里等你平安归来。”龙兰讶异尚贤如此冲动的表现,应该是在意自己才会这样吧。龙兰不经意的笑了笑,那感觉就像妻子等着凯旋的丈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