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和侵略并没有那么严格的界限,也许有一天独立战争会变成打着正义旗号的解放全人类的斗争,会变成以造福人类、根除战争为目的,统一所有大陆的行动,人类历史上已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行动。这些话卡兰特并没有说出来,他看到凯拉帝信任的目光,相信了他的判断,也许菲尔兰迪,不,伊斯美尔的小王子真的可以寻找到一条最终走向和平的道路吧!那是他今生无法完成的愿望。他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战火很快就会烧到雪兰佳了。”
“也许吧。”
卡兰特将脸转向了里面,如果雪兰佳和奥斯帝国打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怎样的立场上。恐怕他将再一次看到同胞的鲜血流淌过古老的大地。
凯拉帝在他身边坐下,他能理解他在爱与“背叛”中苦苦煎熬的心情。但是他完全没有理由自责,在过去围绕雪兰佳的战争中,卡兰特尽了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的同胞卷入战火,保护着他们的安全。他决定等他伤好一点就带着他离开这里,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选择来到他所思念的故乡也许本身就是个错误,思念只是放在记忆中就好,现实只是会破坏那份美好。也许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才是最好的选择。
凯拉帝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决定将他们最为关心的过去讲述出来。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二十年的光阴在脑海中缓缓流过,他的爱,他的恨,像水底摇摆的水草,不兴波澜,但是最终他的河流向了大海,他打开了一片广阔的世界。
第二十章:自杀未遂
时间回到了二十年前,凯拉帝依然可以清晰的记得那架大火焚烧过的战斗机。那是安德烈的战斗机,在他去世的十几年中,那张照片已经在他面前播放过好几次,索尔曼动不动就会翻出旧账来提醒他不要对帝国有任何企图,让他几乎记住了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凯拉帝决定从这里说起。
“安德烈的事,可能会让你们失望,事实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你们想象中的背叛的开始。”
卡兰特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我上次也跟索尔曼少将讲过一个自杀的故事。那一次说的是实情。虽然他选择了死亡,上天却并不想成全他追随自己的爱人而去。”凯拉帝讲起了那次他不愿意触摸的经历。
本是一次普通的侦查任务,谁知道在他们飞过伊斯美尔的群山之时,安德烈的飞行器毫无征兆的坠落了下去。飞行在前面的凯拉帝想要救他已经来不及。他只能看着呈现失重状态的飞行器坠毁在山间。没有呼救,对于他的呼叫也毫无回应,而且驾驶室也没有自行弹落,凯拉帝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安德烈的飞行器突然完全失控,二是他关闭了应答系统和动力系统任其坠毁。前一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每一次起飞之前系统都会自检。
凯拉帝在山谷中找到了坠毁的飞行器,让人惊奇的是它居然没有起火燃烧。从变形的驾驶舱中找到了已经倒在血泊中的安德烈,他还尚有一线呼吸。山谷中丛生的高大树木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而落地瞬间飞行器自动启动了保护气囊又卸去了大部分冲击。
安德烈的左臂因为挤压在控制面板下面,无法拿出来,而且从受伤的程度来看已经完全保不住了,凯拉帝只好切断了它。给安德烈做了急救治疗,总算保住了他的命。正在他准备带着安德烈回去救治之时,他却醒了过来。
面对说着安慰话的凯拉帝,他却泪流满面,“为什么?连这样都死不了?”
凯拉帝已经明白他的飞行器失控的原因了,他们发生了有生以来最激烈的争吵。自从出生就在一起的他们,就算彼此之间没有爱情,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和亲情。被分成搭档之后,他们两个人本着互相尊重的态度,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拥有自己的生活。在作战方面,彼此相互配合,打了很多漂亮的仗,但是这一次凯拉帝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他这种轻生的态度。两个人诉说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说到最后从争吵变成了哭泣。
“放过我吧,凯拉帝,我累了,就让我一个人走吧。”安德烈说。
最后凯拉帝在山谷中的一座坟墓中挖出了一堆骨头,放在坠毁的飞行器中,然后点燃了飞行器的油箱。“你走吧,安德烈。离开战场,你也许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这里原本就不属于你。”他留下了所有的药品和食物,离开了山谷。
他本以为安德烈会就此隐姓埋名过一生,而他们今生今世也不会见面,却没想到时隔十多年,那样讨厌战斗的他却又一次驾驶着战斗机飞上了蓝天,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成了敌人。
那是在伊斯美尔战争的后期,战场已经转移到了萨拉美之时。一架跟随在“来自地狱的蝴蝶”身边的白色战机引起了凯拉帝的注意,他的驾驶手法,出手的时机都像极了安德烈。
“战斗就像艺术,就像每个人的笔迹不同一样,每个人驾驶飞行器的方式也有着微妙的不同。”卡兰特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们还曾经一起分析过安德烈的作战特色,以便更好地呃配合作战,所以凯拉帝对这一点记忆犹新。
每一次“蝴蝶”遇到了危险,那架战机都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那样的战斗方式,正是他们所提倡的同伴作战模式。于是在一次战斗中,凯拉帝特意将他引离了主战斗群,试图与他通话。
“凯拉帝,不要再一次夺走我生命中的挚爱!”熟悉的声音就像穿越时空而来,只是多了些旅途中的沧桑印记。
“你是安德烈!”最终的确认依然让他惊讶不已。
对方却发过来一张戴着面具的阴惨惨的头像,“我不是安德烈,我是修。”
“为什么你会在伊斯美尔的阵营中?”这是让凯拉帝最想不通的事情,波尔死在伊斯美尔人的手中,无论如何安德烈也不可能投靠敌人才对。
“为了再一次保护我在乎的人!”安德烈说,“我很感激你之前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但是如果你想再一次夺走我的幸福,我会全力以赴的反击的。”
他和安德烈的那次对话就到此为止了,他为他找到了幸福而感到欣慰,却又在矛盾的心情中苦苦挣扎,他不希望再一次看到他绝望的眼神。在后来一次交锋中,他为了救自己的新搭档菲尔兰迪受了重伤,在医院修养了一个多月。那是他少有的想要逃避的时刻,但是最终却不能不再次走向战场,再一次毁了安德烈的希望。
那是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一个夜晚,一弯新月,满天繁星,久违的干燥空气,吹散了战场上的阴霾与硝烟。凯拉帝走出飞行器,从倒塌的墓碑间穿行而过,向着那座神殿走去。庆功宴的喧嚣渐渐消失在背后,身边只剩下虫儿低低的吟唱。
雄伟的神殿此刻只剩下一片轰炸过后的废墟,那座耸立不倒的石像却傲然屹立于天空之中。士兵们中间一直流传着“神光护体”的传说,当炸弹落下来的时候,石像笼罩在一片光辉中幸免于难。
凯拉帝是彻底的无神论者,根本不会去理会那些耸人听闻的谣言,他却对伊斯美尔人浓厚的宗教信仰抱着好奇的心态。坚定的信仰化作了无所畏惧的勇气,让他们在战场上不遗余力,拼尽所有。
他们不是孤注一掷的亡命徒,对人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相反他们舍生忘死,只是为了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他们所信仰的神,他们的死是种幸福的体验,所以无论老幼都前赴后继。这才是凯拉帝无法理解的东西。他仰望着默泽流淌着月光的容颜,在他看来一切只不过是统治者编造的谎言,给一尊石像戴上了光环,如此而已。
第二十一章:暗夜刺杀
凯拉帝忽然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杀气,身经百战的他只是凭直觉往前跃了一步,雪亮的宝剑已经切碎了他刚才所在的空间。他就地一滚,顺手从废墟中抓起了一根木棍,朝后挥出,木棍应声而断,但他左手已经趁机拔出了手枪。尚未等他射击,脚下的石板却突然翻转了一下,他掉进了废墟下面的空间里。幸好不是很高,落地一瞬间,他借势往旁边一滚,避开了落下的路径,剑光再次如影随形,擦着他的耳畔而过,肌肤都能感觉到它的寒意。他有种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
凯拉帝几次想要射击都没有任何机会。他太了解对方的剑术有多么高明,而且在狭小的空间里,手枪更难发挥作用。脚下磕磕绊绊,目之所及是一片黑暗,凯拉帝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汗毛倒竖,对方对他的一招一式都了如指掌。他决定冒险一次,卸下子弹之后,握住了枪管的部分,在躲过了几招刺杀之后,他抓住时机,在宝剑刺来的那一刻不退反进,以精妙的手法将枪栓套进了宝剑之上。手上用力转动,收缴了对方的宝剑。身体借着墙壁腾空而起,凌空一脚踢向对方的头部,当他落地之时手中的宝剑翻转已经指在对方的咽喉。
黑暗之中两个人浓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凯拉帝这是才意识到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黏黏的贴在脊背上。他挥手将宝剑扔到了地上。他知道他是安德烈,也知道他恨自己的理由。但是错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安德烈。作为一名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战场上本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安德烈本不该对战争抱有任何幻想,战争的本质是杀戮。爱情,守护,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诗意幻想而已,是时候让他认清残酷的现实了。
“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狭小的空间里,安德烈的呜咽回荡着让人绝望的气息,生命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上天不会再给他第二次重拾勇气活下去的机会了。
“我也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而放过你的。我和你也没有任何仇怨。”凯拉帝说。战争是国家之间的仇恨,无关个人。今天如果刺杀他的是伊斯美尔人,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黑暗之中充斥着安德烈的冷笑声,“凯拉帝,你真会撇清关系,双手沾满鲜血,只要一句职责,你以为就可以让自己清清白白了吗?你的心难道真的是铁做的,面对那些葬送在自己手下的无辜百姓就可以无动于衷?”随着高科技武器越来越多的投入战斗中,参战的人员原来越少,却并不代表死亡越来越低,真正在战争中遭殃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人们,一颗炸弹就可以毁掉他们的家园,一颗导弹就足以抹杀他们的城市。
凯拉帝淡淡道,“这正是我和你的不同,我是一名战士,而你始终是一名诗人。”既然选择了成为诗人就不应该再一次踏上战场,既然踏上了战场就不要再被那些无聊的同情心所左右。但是安德烈一样的也做不到,于是他的生命只能是一个悲剧。“算了,我们别再吵了,过了十几年我们还在同样的问题上争执不休太可笑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也许这十几年,凯拉帝只是在重复着杀戮任务,安德烈却在循环着悲剧的命运。
“他在哪里?”过了良久,安德烈终于开口了。
他,不用说,凯拉帝也知道是谁。萨拉美新建的坟墓都有被翻过的痕迹,他就猜到了,安德烈在寻找那个男孩的尸体。
“人都死了,埋在哪里有那么重要吗?”凯拉帝道。
“他不会死的,我不相信他会死!”安德烈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起身抓住了凯拉帝的衣领,厉声道,“告诉我,他在哪里?他是天使的化身,天使是不会死的。”
“天使?安德烈,你还是收起那些幻想好一些,在这片星球上只有地狱,没有天堂。”
“你们是不是将他的遗体交给上帝之手解剖了?告诉我!”斯文的安德烈此刻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对于人生的绝望。
“放心吧,我按照卡兰特的命令安葬了他,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也许不久之后他的坟墓上就会开出最美丽的花朵。”
最后凯拉帝扔下掩面哭泣的安德烈离开了那片废墟。他不能告诉他任何关于那个男孩的消息,虽然他救了男孩,但是对于他有多大的几率活下来,他真的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奇迹,一个起死回生的奇迹,那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的东西。
之后几年他再也没有见到安德烈,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但是当卡兰特再次踏上萨拉美的土地时,他却预感到了危险的存在。在他看来安德烈要么就此消沉下去,消失无踪,要么成为不择手段的恐怖分子,报复这个世界。所以他才向索尔曼申请了装备,及时赶了过去。
卡兰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是欺骗,但是这样的结果至少让他好受了很多,那时候凯拉帝毕竟不曾真正的通敌卖国。
对于安德烈为什么会成为伊斯美尔的战士,凯拉帝说那又是另一个长长的故事。
离开天使之翼的安德烈大部分时间都乘坐着小船,在波尔离世的那片海上徘徊,生命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煎熬。他说在寂静的夜里他能听到波尔的喃喃低语。在一个暴风雨之夜,他的船被海浪打翻了。他以为那是地狱的邀请,却没有想到天堂为他开启了一扇门。他漂流到了萨拉美,遇到了恩雅默泽,伊斯美尔最后的王子。
那时候他只有五六岁,但是他纯净的笑容拯救了一颗憔悴的心。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逐渐取得了国王的信任。他戴上了面具,成为王子的老师兼仆人,在萨拉美陪伴着王子长大成人。在那个充斥着死亡与新生的岛屿上,他度过了八九年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他说那是人与神接界的地方,而他守护着自己的天使。
“他真的这样说我?”菲尔问道,被安德烈称为天使,他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呢?
凯拉帝点了点头,他觉得安德烈对于恩雅的感情介于爱情和亲情之间,想要保护他,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爱着他,又想和他分享自己的人生,成为他的陪伴。复活的恩雅会再次点燃他已经熄灭的人生,也可以将他从杀戮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第二十二章:起死回生
萨拉美那场战争在凯拉帝心中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他经历的最艰苦的战斗,不仅是身体上的受伤,还有心灵上的冲击。
十四岁的王子带领伊斯美尔的残兵走上了最前线,几经较量之后,凯拉帝终于击败了他,伊斯美尔之战划上了句号。他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面具之下是一张完全看不出容貌的血肉模糊的容颜。出于对敌人的尊敬,凯拉帝请求卡兰特之后决定将他埋葬在他所热爱的土地上。但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之中,一度停止跳动的心脏竟然再次开始生命的律动。
在大脑已经损毁的情况下,在鲜血已经流干的情况下,竟然还会呈现生命迹象。这无疑会是生命科学界的奇迹。凯拉帝第一次相信,伊斯美尔之前对于王子不老不死的宣传不只是蛊惑民众而已。如果这样的事实被帝国知道的话,恩雅将成为研究的对象。脑海中浮现出那只蝴蝶的羽翼划过天空之时自由而梦幻的美,他已经决定不能让他成为解剖台上的实验品,算是对对手的尊敬也好,是对安德烈的一份歉疚之情也好。
那是军校毕业之后,他第一次主动联系了苍夜,向他道明了自己的请求。于是苍夜打着慰问战士的旗号来到了前线,带来了慰问品,带走了恩雅的身体。
原本凯拉帝只是想等他的生命完全止息之后,让他安息而已。但是那个男孩却在演绎着奇迹。在苍夜提供的隔离箱里,他不断的修复着自我,虽然十分的缓慢。他渐渐恢复了呼吸,给他注射营养液之后,他的身体慢慢开始运作。残缺的肢体开始复原,损毁的面容也在重整。用苍夜的话说,你就好像在看着一棵被折断的树,从缺口重新长出枝叶一般。
凯拉帝再一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恢复了现在的样子。他就像一个植物人,除了没有苏醒过来,身体的一切功能恢复如常。那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那一次真正的菲尔兰迪在一次小规模的镇压反叛的过程中受了重伤,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而当时苍夜的武器研究出现了一点挫折,很希望菲尔兰迪这种对武器开发有着超常智慧的人加入研究团队。于是他们冒险偷梁换柱,将菲尔兰迪和恩雅进行了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