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丁然难过的是,在这个男女分界、狐朋狗友臭味相投凑成一堆、上网打游戏打篮球的阶段,不知什么时候起丁然就被渐渐隔离在齐月最中心的朋友圈外。
动物都是恋主的,齐月虽然不是丁然的主人,但这么多年来他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私有物,占有欲在无穷无尽的漠视中一点一点加剧,最终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这种独占欲在年复一年中积累成了爱然后又在日复一日中被嫉妒冲成了恨。爱越深沉,恨愈凶猛。
可以说,齐月是丁然这些年来唯一的重心,可想而知重心的转移对丁然来说是怎样的打击,而齐月的好人缘无疑在丁然的难过上再浇了一次油,他对别人的越亲近,对自己的漠视就越发的刺目。而时间,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时间让这种绝望来得越发的心悸。爱而不得的刺激下,丁然越来越沉默,性格越来越扭曲,不惜一切占为己有的渴望也就越来越强烈。
听完这个故事施洛沉重得说不出话来,远比故事本身更让他难受的是丁然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浓重的不甘和绝望,没人能想象深爱的人面对自己时永远都是陌生的眼神那种感觉有多可怕,而往昔的熟络无疑给今时的冷漠甩上了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毕竟拥有过才更加让人难以舍弃。
施落仍有一事不解,“为什么齐哥现在能记得你?”
丁然握紧手心,目光渐渐凌厉起来,忘记,他怎么可能让他永远忘记?!
“我们仙狐族禁洞中囚禁着上届长老青冥,我与他做了一个交易,他使齐月获得记得我的能力……”
施落猛地打断他,面色焦急,“你交换给了他什么?”
“无关紧要的东西。”
丁然抬眼,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直觉告诉施洛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但丁然显然没有跟他说实话的意思,追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只得转而问道,“所以你现在做这些是为了报复齐哥?”
“当然,”丁然忽然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一圈,“你说他如果知道他这些年恋爱失败全都是我在里面做手脚,还有这一次的酒后乱性也是我自导自演的好戏,你说他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像我一样的痛苦!”
说到最后,丁然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卑微的希望以及无法忽视的悲哀全都埋藏在这个笑容里。如果让施洛形容这时的丁然,那就好像一个明知这一注会输却还是忍不住再压上身家性命赌一次的赌徒。
“你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你不担心我马上告诉齐哥?”
施洛皱眉。
“多一个人分享我的痛苦不是很好吗?而且你不会说出去。”
他既然敢把这些告诉施洛自然有把握他不会说出去,“因为你懂我的痛苦,比起齐哥,我更让你觉得不忍心。”
施洛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到底和青冥交换了什么?是不是……”
性命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丁然淡淡地打断,“你猜错了,我的命还没有那么不值钱。”
施洛抿紧唇,不再多说什么,丁然自顾自往下说,“一个多月后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帮助?”
丁然卖了个关子,“你到时就知道了。”
施洛心里五味参杂,“丁然,我不会帮你。你说的对,我的确不忍心。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伤害齐哥。既然齐哥现在已经能记住你了,你为何不换种方式和他相处?”
“记得?”
丁然嘲讽地冷哼一声,换种方式?那样他能把自己记住多久?
“让他恨我不是挺好吗?他越恨我,就越忘不了我,他最好能恨一辈子,那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
丁然脸上狰狞的快意让施洛浑身发凉,他已经分不清他对于齐哥到底是爱居多还是恨居多。此时的丁然倒没让他觉得害怕,只是觉得悲哀,冷到了骨子里的悲哀。
“施洛,就算你插手也改变不了什么,酒后乱性是假,可一旦戳破了,我也有本事让它变成真的。与我族行过夫妻之事可拥有长生不老的本事,你说要是齐哥有一天发现自己不老不死,会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怪物?”
施洛面色大变,深吸了几口气才平静下来,这一次丁然没有这么做就能说明他还不忍心,所以这些话恐怕是故意说的。丁然说的对,他阻止不了他。
“既便如此,我也不会帮你。”
丁然笑了笑,肯定地说,“你会帮我。”
不等施洛问及原因,丁然忽然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喜欢叶樊?”
施洛一愣,想了想认真答,“他对我很好。”
丁然像是在沉思,表情很是漠然,良久忽然站起来,冲施洛扬了扬嘴角,“今天的话到此截止了。”
施洛淡淡地嗯了一声,不再多加逗留,开门走了出去。
丁然其后走到了齐月床前蹲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手指轻轻地沿着他的眉眼勾勒,眼神纯净而美好,恍然间,宛如多年前懵懂的小孩子。
忽然,丁然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口中腥甜味越来越浓,殷红的血迹终于抑制不住往外溢出。丁然嘲讽般笑了起来,拿手指拭去唇角的血迹,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床前躺了下去。
4、
丁然的病渐渐好转,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出过门,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书,偶尔发着呆,眼底波澜不惊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好像已经接受了某个难堪的事实,同齐月说话也不再是之前的呛声呛气,语气很平静,透着一股像性子一样的漠然。
齐月看不出这情形是好是坏,总之一天到晚在房里守着,刚开始时紧张兮兮,眼睛牢牢地盯着丁然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小心就出了事。后来确确实实见他不像轻生的样子也就放松了几分。有时候眼皮子实在架不住了也会打打瞌睡,多半时候都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陪着丁然看书。
一阵子下来齐月脾气也给磨静了不少,越来越待的住。
偶尔齐月也会偷偷打量丁然,他说不清为什么丁然总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记忆里好像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可每个影子后都伴随着让他如芒在背的目光。可一旦认真去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丁然是大一开学报到的那天,他提着大包小包去领床上行李,丁然就站在他前面,当时他还想着这人长得可真瘦来着。后来丁然领完被子从他身边经过时,饶是他这么粗神经的一个人也察觉到了他看了自己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落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都觉得凉飕飕的,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身后的人督促他上前领被子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军训完后他就再一次听到了这个人的消息,听说他挺不招人待见的,整天冷着张脸,不苟言笑,看人的目光里总带着些蔑视的意思,让人浑身难受。
齐月倒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两人根本不在一个班,谈不上会有什么交集。后来叶樊和施洛在一起了,和这人见面的机会也多了。偶尔遇见出于礼貌打个招呼,却也是没有过多的言语。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觉得这个人不好亲近。要不是稀里糊涂发生了那事,他恐怕和丁然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关系。当然现在关系恐怕算得上更糟。
他每每看过去时丁然都是冷着一张脸,眼底是漠然的,没有生气,他心底诡异地就涌现出一丝说不出来的感受。
丁然最近似乎特别嗜睡,每次拿着书没多久人就睡着了。齐月怕他醒来后脖子难受,又不敢把他叫醒,便只得多拿了几个枕头在旁边靠着,防止他头歪下来。
这天丁然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齐月小心翼翼地放好枕头后不经意间就撇到了丁然的面色。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的缘故,丁然这阵子瘦了不少,脸色也很苍白,没什么血气。
齐月绞尽脑汁想了想,决定到超市里买点红枣熬汤给他补补。
红枣买是买回来了,可怎么熬汤又难倒齐月了,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电饭煲煮了一锅水烧沸了把红枣放了进去。最后看着实在太过去清汤寡水,又加了一勺油,从楼下小铺子里买了几个鸡蛋打了进去,最后还放了几勺子的红糖。
等丁然一醒来后立马就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齐月一直用电饭锅保温着,所以红枣蛋花汤盛出来时还冒着热气。丁然被氤氲的热气迷了眼睛,一直竟忘了作出反应。
齐月以为丁然不乐意喝,忙道,“你最近身体不好,喝一点搞不好可以补补。要是……难喝,我再重做别的。”
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丁然的反应。
丁然心头一颤,淡淡地扫了一眼齐月,齐月紧张着看着他,有些犹豫无措。丁然深吸一口气,手不受控制般伸了出去接过了碗。
碗中液体的颜色实在难看,气味也断然算不上好闻。丁然喉头哽了哽,将碗递到嘴边,慢慢地抿了一口。
“怎么样?”
这是齐月第一次熬汤,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丁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冷着脸将整碗东西都灌进了肚子里,将碗放回了桌子上,低头不言不语。
“要不要再喝一碗?”
齐月试探着问。明明这个人比自己矮了整整一个半头,齐月在他面前却总有气势被压了下去的感觉。
丁然暗地里收紧了手指,骨节正不安分地颤动,良久,他才低声说了句“好。”
齐月大喜,顿松了口气,立马又盛了一碗递了过去。
丁然咬着牙再喝了一碗,口中过于甜腻的味道几欲让他作呕,强忍着才吞了下去。
齐月瞧丁然并没有排斥的意思,本着多喝点对身体有好处的想法又试探地盛了一碗递给了他。
丁然胃中正在翻滚,望着放在自己不远处的散发着刺鼻红糖味的液体手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接过,闭着眼睛喝了起来。
这一次喝了不到半碗,强烈的呕吐感再一次猛烈地袭来,翻滚的液体作对了似的不停地往上涌,顿时面色一变,急忙倾身控制不住地全吐在了地板上。
齐月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弄得措手不及,愣了愣才冲到他面前询问,“你怎么了?”
丁然皱了皱眉,不欲让齐月看到他此时的狼狈样子,急促地吼道,“纸!!!”
齐月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从桌上抽出了几张纸递给了丁然,丁然擦了擦嘴角这才抬起头将脏了的纸狠狠地丢进了垃圾篓。
齐月隐隐猜到了什么,看着还剩下的大半碗汤有些后悔,“难喝你就别喝了吧。”
说着伸手去拿碗,丁然冷冷地避开,皱了皱眉,一口气将剩下的全部喝了下去,将红枣核吐在了垃圾篓里。
“没有,刚刚只是呛到了。”
齐月手还僵在那里,急忙收了回来,看着垃圾篓里小小的核有些缓不过神,他没想到丁然会对他解释,更没想到丁然喜欢喝这个。毕竟他自己也尝过,并不怎么喜欢这味道。
直到注意到地板上的污液后齐月才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乐呵呵地拿拖把收拾去了。
“我们出去走走?”
自从前几天的红枣汤事件后,齐月和丁然的关系缓和了不少,齐月有事没事就问丁然要不要出去散步,毕竟总待在寝室对身体没好处。
丁然冷淡地点了点头,两人出了寝室大楼,打算像平常一样从食堂绕到操场再折回寝室走一圈。
说也奇怪,平时散步没遇到什么熟人,今儿个没走一半的路程就有好几个人过来打招呼了。同班的一个男生喊齐月要不要去打篮球,他心里直痒痒,可又不能丢下丁然,十分肉痛的拒绝了。
后半段路遇见了同部门的几个女生,被抓着聊了会儿,齐月心思有些走神,还在篮球上面打圈儿,心里像有个小人儿在挠着,一心几用之下等部门里的女生走了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丁然不见了。
前几个人打招呼时齐月就注意到了丁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怎么也想不通这有啥好生气的,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傻眼了,这才想到估计是丁然觉得自己忽略了他不高兴了这才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了。
回到寝室时果然见到丁然在里面,正背着门口坐在椅子上看书。
这本书齐月也不经意看过,里面的字十个里竟有六个是看不懂的,他也一直没好意思问丁然这是啥。
齐月进来的时候丁然就听到了动静,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他心里难受至极,齐月对别人笑容满面无拘无束像一根刺扎在他身上。他嫉妒得发疯,他得不到的别人凭什么那么轻易就得到?
身后的人在朝他走过来,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悲哀,一个人苦苦挣扎,找不到出路,甚至因为前几天齐月的一个小举动而心软想要放弃,想起来除了愚蠢,恐怕再没有别的字可以形容。他突然害怕自己离当初的目标飘的太远,他恨齐月,他的痛苦就得让齐月付出等同的代价。
“啪”的一声,厚实的书被狠狠摔在了桌子上,桌子都被震了震。
齐月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也能让丁然发这么大的火,思来想去也确实是自己不对在先,索性好好地道了歉。
丁然没发表意见,只在齐月说完后冷冷地吼了一字,“滚!”
齐月自尊心受挫,一个大男人被别人吼“滚”字就算再怎么豁达的人心里都会介意。何况在齐月看来丁然这一次完全就是小题大做没事乱发脾气,所以一时也就僵着没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齐月败下阵来,“别,大老爷们的,咱别这样啊!”
丁然没领情,直接抄起桌上的书就摔在了他身上,沉着脸站了起来,冷笑,“行啊,这才上完了男人多久,看见女的又有兴趣了?瞧你刚才笑的那傻样儿,可真让人倒胃口。”
齐月气得脸一阵铁青,丁然仍在不停地说下去,“刚刚不是挺舍不得离开吗?现在回来干什么?莺莺燕燕是称不了你齐大少爷的心了?想找男人……”
“住嘴!”
齐月砰的一声拳头捶在床板上,他气得直哆嗦。丁然的话太难听了,他酒后乱性是他不对,心里的愧疚本就像一座小山在压着,可丁然摆出的侮辱的态度却让他心一阵揪疼。他以为这些天来丁然已经消气了不少,没想到根本就没啥改变。他憋屈得要死,甚至不停地冒出“让他也上一次从此两不相欠”的念头来。
这个念头一起便不可收拾了起来。他脱得一干二净只留了个裤衩在身上就往床上一躺冲丁然喊道,“得,你也干老子一回,老子就不欠你了!”
丁然被齐月的举动气得眼睛通红,怒气冲天间竟说不出话来。
齐月趴在床上时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丁然闹脾气就闹脾气不是?他又何必和他一个见识?可心里又忍不住自暴自弃地想着解脱,捅两下啥事儿都没有了多好?何必天天在丁然那里遭罪?
想是这么想,心里却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看丁然的表情。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反应,齐月不禁有些发慌,担心丁然被自己气着了出了什么事。结果等抬头一桶水就迎面倒了下来。齐月被彻彻底底地洗了个脸,末了,桶还被狠狠地砸在了他脑袋上。
齐月抹了把脸上的水,隔着水珠子瞧见丁然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边浮出一层冰冷而阴森的笑意。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就听见丁然嘲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哥想得可真好,想要解脱?可惜我巴不得你一辈子不得解脱!”
5、虚实之间
自从这事之后,两人就开始了冷战。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甚至比前段时间还要和谐,但实际上更为波涛汹涌。
齐月是彻底被丁然的话挑起脾气来了,这日子过的跟活受罪似的,他甚至都起了去公安局报案说自己酒后乱性让公安局拘自己几天的念头。又怕这样一来丁然名声全被自己毁了,思来想去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做了,整天蒙头打游戏,该怎么乐呵怎么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