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已经止住血的后脑勺因为与地面亲密接触又被磕破了,却将不知内情的林敬开吓得不轻。
“敬开叔,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遭竹叶青咬上了?”刘丁文原先也知道他们身上都没有伤口,突然问道。不怪他多想,这段时间正是蛇出洞的时机,他在路上就碰见过。
“不是,要真咬上了伤口也该肿起了。”林敬开却否决了,他对蛇毒还有有两分见识,这两人的脸色都不像是遇到蛇毒的症状。而此时显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这是谁家的娃儿?还是亲戚?快些找了能做主的过来,他的脑袋被撞得狠了,赶紧的不能耽搁了。”
两人最后还是没有被送到镇上去。一辆牛车要是坐着还好,两人直挺挺的躺着别说陪着去的人了,就是他们两个也伸不直腿。叶根宝慌里慌张被叫过来之后就嚷嚷开了,说李金原是被人害了,又说他们家没牛车没银子,人既然倒在这里就得让叶又平拿出银子来治病。
这可让孙金桂黑了脸,人是他先看到的,就是怕被赖上才不敢一个人贸然过去。更没想到好心让他们换个地方又把叶又平拉下了水,当下不客气道:“当时可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你要是觉得让他躺在这里也是害了他就赶紧将人抬走吧!”
刘丁文也在一旁附和,他向来就知道这一家的性子,却也没想到人还在躺着呢,叶根宝也说得出来这种话。
这种时候不是该赶紧请大夫吗?
牛车还得去别家借,这事只能拖着。叶又平被人带回来,总算“说”清楚苏木是住在他家里的。
这下子事情更复杂了。田西凡围在外面见情况不妙,跑回家去将这事说开了。田方也没辙了,他都排着胸脯说过要是花得起银子给他说一个,阿平怎么也是不省事的?他也没啥立场上去替叶又平说话,只好让大壮赶紧去通知叶小安了。
虽然叶小安不顶什么事,但幸好结亲的人看起来有几分气势。
村里没有大夫,出去吧牛车也没有借回来。幸而林敬开冷静,让人赶紧去镇上请了大夫回来。他预计这两人可能受了什么撞击,也许都是看不出来的内伤呢!
合该苏木运气不错,去请大夫的人赶了没多久的路就碰见有大夫正巧出完诊要回镇里,当下就截了回来。
镇上的大夫没十个也有八个,这回碰上的却是最有本领的三剂堂的陈大夫。能开药方子的大夫不少,敢数十支银针往上身上扎的却只有他一个。别看资历不是最老的,却治过不少别的药堂不敢收的病人。
陈大夫像林敬开一样打量了地上的两个人,却先走到里面将苏木检查一番,然后让人将他扶靠起来,先拿药瓶让他闻了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摊开银针连扎了七八下。
苏木闷哼了声,陈大夫却没有等他醒来,走到李金原旁边也重复同样的动作。
药瓶刚靠近,一股刺激的味道立即飘入鼻腔,李金原面色都绷不住了,猛然打了个喷嚏。
“醒了醒了,真神啊,都醒了!”陈大夫虽然医术好,但也仅闻其名,真正见识过的人却不多。找大夫就意味着花钱,一般人也不愿意干。方才悄悄有人说了他的名号,见他三两下把人弄醒了大家都欢呼起来。
李金原黑着脸心里懊恼不已,已经撑了那么长时间,偏偏却是紧要关头“醒过来”了。
叶小安听到有人过来传话时简直不敢置信。这才两天呢,怎么那个苏木就能跟大哥夫闹上了?当初他信誓旦旦不会惹麻烦的呢?按大哥夫那个尿性,被抬到镇上不给一笔钱能稳下来?
刚下牛车就听到一群人在喊醒了,连忙挤开人群走进去。
李金原一醒来过来就想要抢占先机,这时候几乎要哭晕了:“我在地里好好的摘菜,他冲上来就拍我头,朝我肚子打了好几拳。我正要站起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神去瞧苏木,叶根宝满脸愤慨好像随时要冲上去揍人。
苏木却还双眼茫然,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最后还是孙金桂看不过去扶了他一把。
好不容易当事人醒了,方才帮忙或看热闹的人自然也不肯这么快散去,至少也要知道个事情究竟么。随着李金原的话,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苏木身上,一会低头接耳打听这个俊秀哥儿的身份,看清楚他的脸色又不免怀疑这么个有气无力的样子怎么打得过李金原?
陈大夫在林下村是一个熟人也没有,他只对病患尽责。人都已经醒过来了,他没有再理会李金原,却让苏木伸出手看了看,站在一旁写起了药方。
苏木一直在努力站着,可就是这么会儿工夫也已经承受不住了,陈大夫刚看完他腿一软就倒了下来,让孙金桂又接了个正着。
“大哥夫在哪里拔菜呢?小苏这样子能把你打晕,你在开玩笑吗?”叶小安早就看到了门外的菜篮子,也不知道苏木究竟有没有动手,但李金原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相信的。
他话音刚落,正想上前关心一下苏木的状况,就看到苏木轻轻地朝他摇了摇头。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无缘无故就打人,当我们村子好欺负不是?”叶根宝的话冲口而出,他自然知道自己哥儿的本事,但现在不仅要咬定是苏木动手,还要把其他人的情绪都煽动起来。
苏木他是个外人!来了他们村子却敢动手打人!
“这么大声做什么?他的脑部受了严重撞击,这几天都必须卧床修养。身体太过虚弱也要进补,食补或者药补都行。药方在这里,你们自行去药堂里取药,五十文钱一剂,一日喝三次,连喝一个月就差不多了。”虽然不时到村子里出诊已经见惯了纷争,但这样吵吵闹闹的场景还是让人心躁。陈大夫搁下笔,说完话摊开手暗示了下诊金就要准备离开。
“五十文钱一剂?一个月?老天你就收了我吧!种一年地也不够我吃这个药,还不能干活,家里可……”李金原呼天抢地的喊起来。
“你们能耐大了,随便买个人回家都敢打哥夫了?”叶根宝也是一脸痛恨,朝叶小安道:“还不拿诊金出来?还有买药的银子,一次都给我……”
“你家这个就不用补了,没事也不要躺在地上,春寒入体不好。”陈大夫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你你你……你说我装晕?”李金原抖着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个赤脚大夫!一剂药五十文钱,骗鬼去吧!”
陈大夫还没有明确的指着他说,自己就气急败坏的先招了,大家的表情都微妙起来。
“装不装我也不好下定论,不过那瓶药也不是治病的,只是晕厥状态的人气息轻,不易唤醒,所以先用气味刺激,再辅以银针才有效果。”被人指着说庸医,陈大夫也不太高兴了,脸色不善的看着把他请过来的人。
大家恍然大悟,林敬开常去镇上备药物是知道陈大夫名气的,忙摸出银子先将诊金付了,又将人送出门去。要是惹恼了一个大夫,人家很可能以后再也不愿意来这个村子了。
李金原还在不依不饶,林敬开回来也是沉着脸,道:“既然大夫已经看过了,人都醒了过来就让村长解决吧!各位先前看到他们的,也可以过来做个见证。”
第38章:赔钱
这日正巧徐三身体不适,便授意徐甲钦和当时在场的林敬开去处理了。两人既然醒过来本来也容易弄清楚,可是叶家兄弟原本就有些摩擦,这事一出会闹出怎么样的结果就不知道了。
农闲里日子轻快不少,这时候留下来静观事态发展的人竟然有八九个。徐甲钦也被叶家的事闹得不耐烦了,沉着脸让他们将事情经过说清楚。
“还说什么说?他不顾长幼欺辱我,把我打得……哎哟!”李金原说着就捂着肋下哼哼叫起来,带刺的眼神落在叶又平身上。
沉默的人总是最容易被忽视,叶又平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苏木那边,不引人注目但维护的态度却很明显。
徐甲钦又望向另一边,扶着苏木的人已经换成了叶小安,不过他仍然捧着头,眉间紧皱,一看就觉得他十分痛苦。
“叶大哥出门之后我在屋里休息,突然听见菜地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木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说起事情经过:“叶大哥说过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我想该不会招贼了吧?叶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便想走出去看看。走到菜地里见到这位么么挎着一大篮子菜,我就问……”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叶小安眼神直白,话更是不客气:“大哥夫还真以为你家的菜种到这里来了?平日里可没人上过门,要不然小苏怎么会把你误认为贼?”
叶小安就差说出“偷菜”这两个字,原先他们晕倒了,也没人注意其他事情,这时候再看散了一地的菜和篮子都心中雪亮。
“我好歹还是你大哥,来菜地里摘几棵菜怎么了?为了这个就能打人?四弟就算娶不上哥儿也不能随便买个不干净的回来……”叶根宝暗恼李金原做事不利落,话里却不依不饶。
“我没有当他是贼,还想终于能找个人说说话呢!谁知道他见到我想跑,我喊了一声他就打了我好几拳,我的头撞到地上就晕过去了……”
苏木终于断断续续把话说完,眼里已经泛着泪花。好像在无声地说虽然受了委屈,但他毕竟是个外来的,须得看人脸色也不敢声张。
“胡说,明明是你先打了我!我这身上现在还疼着……”
“好了,都安静一下。既然你们都说被对方打了,那就先去看看身上有没有伤痕。”林敬开在镇上曾经看过断案,很快做出决定。
两人都没有异议,苏木胸有成竹,李金原虽然没有立即掀开上衣看,但也十分笃定被这么大的力道撞过肯定会留下淤青。
两人都是哥儿,在林敬开的示意下被带进同一间屋子,正是叶小安原来住的那间。陪同检查的人也没有另外找,就让孙金桂和刘丁文去了。
李金原得意洋洋的进去,最后却是一脸不敢置信的出来:“怎么可能!他身上的印子不关我事!”
徐甲钦一看他这个样子,不用问也知道结果了。哪怕两人身上都有伤,李金原也会抓着把柄说个不停,绝不可能是想着这幅心虚的模样。
“原哥儿,你为什么会在阿平家的菜园里?”
“我就是来拔几颗……”
孙金桂等人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菜篮子,那至少有十斤菜,就是他口中的几棵?李金原也被看得羞恼了:“怎么着我也是他哥夫,要几棵菜怎么了?”
是哥夫,但当初将人赶出来的是他,安哥儿成亲时连门都没有进过的也是他。这其中的究竟,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们已经分家了,这块地是阿平的,菜也是他亲手种的。原本你们两家是亲兄弟这事也不归我管,但总这么闹也不太好看吧?”这种事最怕遇上脸皮厚的,连何春南被田方说过一回之后都常常绕着走了,只有叶大一家像个债主大模大样,徐甲钦也是头疼了。
“你个没用的,几棵青菜自己地里不能种?走走走,孩子还在家里呢!”叶根宝脑子一转就知道这次没什么机会了,无论是之前陈大夫的话还是刚才去屋里看伤的结果都对他们不利。
李金原也明白了,咬牙但也顺从的跟着他就要离开。
不过事情显然没有那么顺利。他们的脚还没有迈出门槛,刘丁文就大叫一声:“啊,他又晕过去了!”
这件事至此已经十分明白,李金原趁着家里没人上门偷菜,却被苏木抓了个正着。两人是单方动手还是打了起来不好下定论,但苏木身上的伤显然不轻,相反李金原却没有大碍,之前也只是在装晕。刘丁文心里一想就明白了,一肚子八卦正要走呢,就看到那个俊俏的小哥儿倒了下来。
“陈大夫说他要卧床休养!那张药方可得收好了……”
经叶小安一番提醒,大家又想起叶大夫的话,合力将苏木扛了进去。这一回林敬开亲自盯着,叶根宝夫夫也没法离开了。
“安哥儿,这该不会真是买来的哥儿吧?”叶小安将苏木安置好走出来,徐甲钦才皱着眉头问。要真是买回来的也得去镇上问问了,首先得看看是不是别人私卖,要是有记录的倒是好办,也能名正言顺的过日子。
“哪能呢,我哥可拿不出这笔银子。”叶小安想到苏木在他手心比划的字,一脸心痛:“他叫苏木,可也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被贼人谋害带到镇上才逃脱了。四哥救了他,他要报恩才决定留下来帮一个月的忙,顺便看看能不能攒到回去的路费。”
“路费?他是哪个镇的,我看看能不能让牛车捎他回去……”徐甲钦也真心想帮他们解决麻烦,但又想不出哪户人家会把哥儿娇养成这个模样。
叶小安果然摇摇头:“他家不在安南城,坐牛车也得六七天。加上一路要吃饭住宿……”
这么算下来少说也要徐甲钦也不吭声了。
要是有那么大笔钱,好多人都得往外跑去走商了。
“他的脑袋撞成这样可怎么办好?还不知道得在床上躺多久……”
“叶大,这事你也不能不表态吧?我说原哥儿也太嚣张了,偷菜就算了,没得事还将人脑子都打坏了。这样的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林敬开的话比徐甲钦还直接,他不但辈分大,在村里从来也是施人恩惠的,对叶根宝也更不客气。
“表态什么?”叶根宝硬邦邦的应道:“可不单只有他一人受伤,我……”
“什么?陈大夫看过了,方才也去屋里检查过,你们敢吭一声吗?陈大夫开的药方要吃三个月,这笔钱你不能赖吧?”徐甲钦也恼火了,要是村里的娃儿连脑瓜子也被打破了,家里人还不得拿着扁担去把人揍回来?现下虽说那哥儿孤身一人,但一看就不是泥腿子,万一醒来告官了怎么办?
一剂药五十文钱,一日喝三顿,一个月就得四两半银子,李金原觉得心都要被挖出来了:“凭什么要我给!我才打了他几下,他明明也撞我了!”
“他现在躺在里间,而且是陈大夫亲自看过的。原哥儿,你要是实在不想拿银子,到时候镇上的差爷来拿人可不会有人给你说话。”林敬开冷笑一声,这样的儿么也只是摊上叶家爹么走得早,竟然是没有半分晚辈的自觉。
“敬开叔说得是,小苏是个有见识的。虽说他想报恩要给我哥帮忙,但现在伤势这么严重我们也不敢留下他,等他醒来就把他送回镇上,让他自个儿找机会回去吧。”叶小安长叹一声,这次回来他却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李金原自己留下的漏洞就够多了。
徐甲钦一听他的话又皱起了眉头,这样还把人赶走可不是更逼着人去告官?可要是不赶走这毛病万一治不好,阿平这里也麻烦。
“我看也别忙着送走了,爹既然把这事交给了我,总要理出个结果。叶大,你要么将人带回家里照顾,要么给十两银子做汤药费。你选哪一个?”
“既然是大哥夫犯的事,也不能让四哥一个汉子来照顾吧?我看大哥还是将人带回去照顾吧!”叶小安装作一脸怕麻烦要将人往他们家推的样子。
李金原脸色难看的挣扎了许久,才哑着声音道:“给钱。”
如今是骑虎难下,不答应也不行了。要让他照顾那个贱人是绝无可能的,银子什么时候给,却握在自己手中。
在里间他是亲眼看到的,他的手劲虽然不轻,但一般人挨几下也不至于留下痕迹,为什么那贱人身上这么奇怪?自己疼得要死要活,却一点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