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越!”袁老叫我。
才在闲聊的同事齐刷刷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是。”我急忙起立。
“你现在把搜查令拿到检察院去盖章,我已经给检察长打了电话,叫他尽快批下来,快去!”
“是!”
搜查令上犯罪嫌疑人一栏写的是王浩宇,有窝藏毐品的嫌疑。
我恍然大悟,王浩宇只是美院教师,他购买毐品的资金哪里来?渠道呢?买来毐品存放在哪里呢?
昨天我光顾着去探究袁老和夏晓成的表情,把最重要的工作都忘了。我心中愧疚。
当天下午搜查令就批了下来,袁老随即组织人员去了王浩宇家。
王浩宇妻子在家,为我们开门时还红着眼圈,看来是哭过几天。袁老出示搜查令,她并没有抵触的意思,顺从地签了字。
我与王妻闲聊了几句,得知王浩宇平时生活习惯挺好,不抽烟也不喝酒,只是王浩宇在学校与一名女教师走得很近,她一直怀疑王浩宇在外有情人,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太好。
“情人?叫什么名字?”我警觉。
“叶倩吧,好像是叫这个,也是美院的老师,他的大学同学,听说还是他的初恋。我听有些朋友说他们俩走得很近。”
我转头提示袁老,他明了地点点头。
“没有。”一个警员到袁老耳边轻声说道。
“嗯。”袁老哼声,点头示意,“撤。”
“打扰了,王太太。”他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出伤害你丈夫的凶手。”
王妻道谢。
我们离开了王家,袁老又安排了两三名警员与我同去调查叶倩。
叶倩可能也从同事口中得知了王浩宇遇害的消息,表情疲惫,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当晚你们在一起吗?”调查人员问道。
叶倩点头。
“在哪里?”
“我们在美院门口的餐厅聚餐,王浩宇那天刚评到职称,说要请白仁川教授吃饭,很多白仁川的学生都参加了。”
“吃完饭后你们去了哪?”
“当时王浩宇喝得有点多,我本来想送他回家,但想到他妻子可能在,而且他妻子一直怀疑我和王浩宇的关系,就让他的一个同学送他回家了。”
“送他回家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清楚,其实他大学时候跟我不是一个班的,他们班上的同学我也认不完。”
“生理特征呢?”
“啊?”叶倩没听懂。
“我说送他回家的那个同学长什么样。”
“个子挺高,一米八几,身材很匀称,穿着挺讲究,长相……我没仔细观察,但远看来……挺……端正。”
“那个人当时清醒吗?喝酒了?”
“喝了,但好像只喝了一点。”
“那个人的外貌,能再描述详尽些吗?”
“具体我没……”
“比如头发什么颜色?发型?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戴没戴眼镜?”
“头发是黑色,没有刘海,没戴眼镜,穿的是藏青色的呢子大衣。”叶倩回忆道。
询问人员转头看我。
我向他点头,表示叶倩刚才并没撒谎。
“谢谢合作。”询问人员向叶倩道谢。
黑头发,没刘海,没眼镜,藏青色呢子大衣,一米八几身材匀称,长相英俊……脑海中一个赵谨行在朝我微笑。
这分明就是赵谨行!
“小丁?有头绪吗?”刚才询问叶倩的警员问我。
我摇摇头,他不再打扰我,叫叶倩给了一份参加聚餐的人员名单。
随即又想起什么,道:“聂哥。”
“嗯?”他转头应道。
“我们去找白仁川。”
他有些懵,片刻后才想明白,连忙答应。
白仁川当日休假在家,我与几名警员又驱车拜访白家。
但在与白仁川交谈之后得知,他当天提前离开了,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根据我们对那人外貌的叙述,他给出了几个人名,其中果不其然有赵谨行。
会警局后我将情况报告给袁老,他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着重调查这几个人。”其实我想说‘我准备着重调查赵谨行’。
“嗯。”袁老点点头,“是要调查,不过不是你来调查。”
“为什么?”我抗议道。
“等你别把赵谨行当成你的假想敌的时候你再参与有关他的调查。”袁老严肃道。
“我没有!”我理直气壮。
袁老一言不发,只严肃地打量我,我心虚。
“破解案件有两种方法,一个是走进案件,一个是在案件外旁观理清思路,你现在走进案件,所有的判断都被案件影响,这时候你该走出来,旁观者清。”
我颔首沉默。
“你出去吧,这件案子你先别插手,就当休整。”
“袁老!”这是什么歪理!
但袁老的命令不容推辞。
所以这日我比平时更早下班,依然在门外看到了那辆宾利。
我极为不耐地绕开它。
赵谨行在我身后鸣笛,我置若罔闻。
“小越!”他让宾利在我身侧缓慢滑行。
“干啥?”我懒得理他。
“吃饭!”他挺直脖子道。
“没空。”
“你今天下班比平时早,也没带电脑,别骗人了。”他腆着脸皮道,根本不知这句话触了我的霉头。
“谁他妈说老子看起来闲啦?没空!”我暴躁地回他。
他被我一吼,懵了几秒,让我有些愧疚。是不是真如袁老所说,我陷入案子太深,一直把赵谨行当假想敌,所以才会影响我所有的判断?
“滨江路那块儿今晚有音乐喷泉,而且那边有一家……”
“小丁?”外出办事回来的聂长东正巧看到这一幕,他惊讶地叫住我,“今天走这么早?”
“袁老看我太累,特地关照我走早些。”我强颜欢笑道。
“哦哦哦,”他并没反应过来我是‘失宠’,恍然大悟道:“你一直在外面跑,的确幸苦了,今天早点休息吧,注意身体!”说罢他拍拍我肩膀,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拜拜。”我转身与他道别。
他随意地侧身朝我挥手。
聂长东怎么不问我宾利里面这人是谁?他在做调查时见过赵谨行?如果他把今天看到的场景给袁老说了,原本就对我有所戒备的袁老会怎么想?
我的头就要炸开了。
“小越……”赵谨行看我的眼神极为无辜。
他妈的,不让老子调查,难道我就没有其他方式进行调查吗?
我嘴角抽了抽,硬气地上了车。
我不愿再跟赵谨行去高档餐厅吃饭,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怪异的场景。
黑色宾利停在奇瑞QQ旁边,某地产大亨独子窝在棚子还不及他高的地摊上吃大排档,而我坐在他对面,点了十瓶啤酒,一旦他的酒杯空下来,我立即端酒满上。
“别喝了。”他见我往嘴里倒酒,忙制止我。
“为啥?”我皱眉问他,仍然把酒咽了下去。
“别喝多、难受。”他自己倒是有点口齿不清。
“呵,没啥,人都叫我千杯不醉,不难受。”我轻松道,心里盘算着他再醉些就得原形毕露,“喝!”我继续往他杯子里倒酒。
一小时后
“不、不喝了……”赵谨行已经醉成一滩烂泥。他全然不顾形象,也顾不得脏,半个身子都趴在油腻腻的小桌上,相隔十米都能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儿。
“这就不行啦,呵,真弱。”酒精使我双颊发烫,眼睛周围犹如针扎。
“……”
让我失望的是赵谨行并没有‘酒后吐真言’,反而是眼神迷离地将我看着,一言不发。
“喂,你不会被喝傻了吧,啊?哈哈哈。”我揪他鼻子他也没反应,凑近了看他也没反应。
赵谨行只是将我看着,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述说,但他始终没说一句话,深棕的眸子迷迷糊糊地随我动作转悠。
我试图旁敲侧击让他说话,但他异常疲惫,且不愿开口。
“得,没意思,我结账去。”我发现自己又做了无用功,自讨没趣。
正准备起身结账,他却蓦地将我手腕拉住,速度之快吓我一跳。
“别走……小越……你别也离开我……”他哀求道。
我被吓了一跳,见周围人投来嗔怪的眼光,心急之下骂道。“卧槽,老子只是去结个账,你他妈别乱bb,搞得像老子们欠你情债似的。”
“别……不准走。”他抓得愈发得紧。
他的力道竟有点近身搏斗术的教练在我身上使擒拿手的感觉,我只得痛并怀念着,暗自在心中泪流:你他妈说话时能不能先把手放开。
“好好好我不走,你先放开。”我说着就要去掰开他手指,他却像抓着机会似的顺势用另一只手楼过我腰侧。
“哎哟卧槽!耍流氓也他妈分分时间场合行不行?太他大爷的刺激了……”我`理智地控制了音量,即使知道醉鬼什么也听不进。
“别走、别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再那样对我了、别……”他正好将头靠在我小腹上,双臂环抱我腰,带着哭腔低声喃喃。
我不敢搂他,抬着手,观察周围人的目光,或是酒精使人反应缓慢,此刻我一点脑筋都动不上,冷汗直冒,头皮发麻,还有一瞬心悸的感觉。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我完全没有头绪。
“别那样对我……回来……”他把头埋在我怀中,将我搂得更紧,紧贴住我。
这对于根本没和除家人之外的别人拥抱过的我来说实在太过刺激,更何况喝了酒,下身不知羞耻地抬起了头……
“赵、赵谨……谨行,你放开!我只是去结个账!”我想要与他分离开来,但他只会越粘越紧。
“卧槽你他妈放开!再这样老子强了你!”小兄弟的反应更加明显,我惊慌失措。
赵谨行并没有回答,或是感觉到了我的反应,稍松开了些,我正要松一口气,他却把手放在了我最要命的地方,开始搓揉。
我双腿一软,差点给他跪下。
“哥,饶了我吧还是,我不喜欢在人前那什么……”我慌乱地要拉开他的手,他却抓挠得更加用力。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推开,但仍然极没出息地释放了。
“你、你不是要强我吗?”他抓着我衣服,泪眼汪汪地问我道。
我欲哭无泪,真想问问在钞观众’这他妈到底是谁在强谁!“你等着,你给老子等着!不让你把牢底坐穿老子不姓丁!”我一抹泪愤然离开,巴不得一枪崩了他。
结账回来,赵谨行还在原位颓然坐着,眼神要清明了些。
“走吧,愣着做啥?发完情就开始发呆啦?”我语气不善,拎熊孩子似的把他拎起来。
他醉成这副鬼样子显然是不能再开车了,我架着着他三步一停,好容易挪到出租车站,站前已经排了不少人。
“那边……”他指指公路对面。
公路对面是滨江广场,人流量不小,成对的青年男女居多。赵谨行醉醺醺地准备横穿公路向对面去。
“诶你他妈别乱动,就这样被撞死了老子还怎么送你进监狱!”我拉他回人行道。
“过去。”他反手牵过我,指着广场道。
“过去干啥?不去,回家!”我定在原处,把他塞进打车队伍里。
他被问呆了,顺从地站在我身边,“要去干什么我忘了……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
“啥事儿?”我不耐烦道。
“记不得了……”
“你说你是不是蠢?”我白他一眼,他半睁着眼,低头将我看着。
“哦!”他一声大喝,背挺得直直的,突然清醒了似的。我差点被吓得跳起来,“诈尸啊!”
“有人在那边等我!”他摇摇晃晃道。
“有人在等你你还敢喝成这样?”我骂他道。
只见他表情委屈,悻悻低下了头。
诶不对,好像是我把他灌成这样的……
我尴尬地清清嗓,“走啊,愣着干啥!”
赵谨行跟在我身后,灯光将我两人影子投在人行横道上,只见他几番想伸手牵我,都怯怯地收回,最后拉住了我腕边衣袖。
我不知怎么表达此时的感觉,对于同性恋来说,我与他应该算异性,但我并没感到不适,更甚的是一小点期待之情。
我该与他牵手还是让他放开?还是说就这样任他拉着我衣袖?犹豫的最后是不作为,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或许对于赵谨行来说,‘没有反应’正是一种默许。我并不厌恶此种亲密,但我也不会爱上同性,更何况他还有嫌疑在身。
“人在哪?”我问他。
他摇摇头。
我扶额,就算我有浑身解数也推不出醉鬼到底想做什么。
“我打个电话问问他。”他道,随即摸出了电话。
我见他埋头按键,心想赵谨行喝醉后竟然还能思考,勉强也能算个人才。
正在心中默默夸奖他,我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来电:赵谨行。
“……”
我已然无力骂他,挂了电话道:“傻逼,别玩了,回家吧,乖。”
赵谨行模样看来尤其无辜,特失望地告诉我:“他没接电话。”
“……”
“你他妈有完没完?智障吗?弱智吗?小时候脑袋被门夹过还是天生如此?你爸妈小时候没给过你爱吗?小伙伴从来不陪你玩过家家吗?我现在才没这个闲情雅致来当你奶爸!”
说罢我就要离开,转身刚迈出步子就被身后打闹的人撞了个踉跄,连滚带爬走了几步,后又左脚拌右脚身姿极其妖娆地向前扑倒,直接跌出人行道。
只听得赵谨行歇斯底里大叫‘小越’,跑车轰鸣声在我耳边呼啸,擦身而过,凉风嗖嗖地往我衣服里灌。我迅速站起身要回到人行道,刺眼的车灯光线却从正面射来。
我前一秒正心想小寻哥来陪你了,下一秒便被某个浑身酒气的家伙抱了个严实,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那果真是飞一般的感觉。赵谨行紧搂着我侧倒在地,宽大的手掌护着我后脑,倒地一瞬我刚好枕在他的臂弯中。只听闻发动机又响起,小轿车从我身侧驶过。
在赵谨行牌肉垫的保护下,我伤势并不严重,站起来应该还能蹦跶,只是差点被一米八几的大个压得背气。
“你没事吧?赵谨行!你他妈别吓我!你还要坐牢呢!”我见他瘫倒在地,心中一紧,翻身而起,意欲检查他的脉搏。
谁知他不动则已,一动便动如疯兔,立马从地上弹起,一瘸一拐地把我拉回人行道,这才软下身子将我搂住,浑身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