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少爷?”管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恍恍惚惚地把视线的焦点转向他苍老的脸,张了张嘴,愣是挤不出一个字,喉咙疼得像吞了炭一样难受。
管家见我状况不对,伸手过来探了探我额上的温度,只是轻轻碰了一下管家就惊得立马收回了手。
“岩少爷,你发烧了。”管家说得笃定,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我笑了笑,冲管家摆摆手就想自己走回二楼房间去躺一躺,谁知刚一抬脚还来不及迈出一步整个人就软了下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我想伸手再去抓扶手却再也抓不住了,在我完全失去知觉之前只听见管家焦急万分地大叫着:“医生!医生!”
受伤、昏迷对于我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事情,自从被老头子和阳朔用计骗回香港,我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永无休止的受伤诅咒里一样,不停地受伤昏迷然后复原然后再受伤昏迷,如此循环。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昏迷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我总算再次睁开了眼,其实这种在鬼门关前面转来转去的感觉并不好,正如阳朔所说,他要我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种明明我都快死了结果他又一把将我从鬼门关前面拉了回来继续活生生地受罪。
醒来的第一感觉是浑身都痛,好像连着全身骨头的筋都被人打断了似的,我艰难地动了动身子,结果只是轻轻一动就疼得我简直想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归西,高烧几天,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因此痛出声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很快就有人推门而入,是穿白大褂的,见我醒了,眉间的忧郁总算消散了不少。
我没有力气对自己如今这个状况进行一番详细的询问,只能由着医生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个彻底,最后医生还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我面前晃了晃问我这是几,我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张了张嘴做了个“3”的嘴型配合着他,然后医生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感慨道:“幸好没有烧成白痴。”
说完之后才发现床上躺着的人是睁着眼睛的,而且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医生顿觉大囧,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干笑了两声,扔下一句“好好休息”就逃之夭夭了。
我简直哭笑不得,他不会以为我也是黑道中人吧,稍不如意就喊打喊杀的。
医生前脚刚走管家后脚就端着盛食物的托盘进来了,大概是早就预备好的,所以才这么迅速。
昏迷了不知道多久,早已饥肠辘辘,可是想动又不能动,只能睁着眼睛盯着管家看。
管家把托盘往床头柜上一放,然后就过来将我从床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坐了起来,我这才看见原来自己整个上半身除了两条手臂都已经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只是因为浑身都痛,才没有察觉。
“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总算是醒了。”还没等我开口问,管家就开始老泪纵横了,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抽噎着说,“高烧烧到108度,一直没退,医生都准备放弃治疗了……”说到这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就不继续往下说了,袖子在脸上一抹,冲我挤出一个难看的笑。(PS:香港用的是华氏度,108华氏度约等于42摄氏度。)
我知道管家说到一半就不说了肯定是有些难言之隐的,我也不会为难他,他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就算了。
喉咙干得厉害导致嘴上发不出声,我只能用没扎针的右手指了指被石膏裹起来的肚子,管家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一见我这个动作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睡了这么久,补充体力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都先放一边。
管家在我床边坐下,先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一勺一勺地吹凉了才送到我嘴边,我也没想着客气,大口大口吞着。左手正打着点滴,右手虽然闲着但也是酸软无力得连碗都端不稳,幸好管家善解人意耐心喂着。
喝完了汤,嗓子也润得差不多了,我尝试着发声,虽然还是粗噶得很难听,但也不至于哑巴了。
管家见状连忙制止了我,道:“先别说话,嗓子都烧坏了,得养一段时间。”
我点点头,乖乖地闭了嘴,本来这副破锣嗓子就已经是伤痕累累了,现在又因为高烧差点把我烧成哑巴,想想都觉得自己这半辈子真是太精彩。
见我听话地闭了嘴,管家欣慰一笑,放下汤碗又端起一碗肉沫粥喂我,实在是饿得厉害,风卷残云地吃完整碗肉沫粥还是觉得不够,眼睛又去瞟托盘里还有没有其他能吃的东西。
管家直接视而不见,抽了纸巾给我擦嘴,一边擦一边感慨:“真是可怜,又瘦了这么多。当时突然一下就昏倒了,吓得我这个老头子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幸好少爷临走之前打电话叫了医生,否则岩少爷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罪过了。”
我也知道自己刚刚醒过来身体的各项机能都还没恢复正常状态,所以不宜吃太多给肠胃造成负担,又不能说话,只好静静听着管家唠叨。
管家看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重重叹了口气,估计心里正在埋怨着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脱脱白眼狼一只,瞄了我浑身的伤口一眼,摇摇头接着道:“少爷真是有心啊,发生那么大的事也时时刻刻都想着岩少爷,不仅提前叫来了医生还让人弄了一台什么CT机,就放在楼下书房里,当时岩少爷正昏迷着,CT照出来又说断了三根肋骨,还发着高烧,真是急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管家口中的阳朔简直是天使下凡,菩萨都没他那么好心,在亲自动手打断了我三根肋骨之后还能面不改色地为我叫医生弄医疗设备,按照管家的意思我他妈简直是太不知足了!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阳朔到底给管家灌了什么迷汤让管家对他这么死心塌地黑的也能说成是白的,好话也别在我面前说了,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养好伤然后救出弟弟妹妹。
我明显讽刺的一笑,管家一听就愣住了,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浑浊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有很多话想问,但又苦于说不出来,只能指了指嘴巴,管家一开始没懂,以为我渴了要喝水,起身准备去给我倒水,我一把抓住他的手,用挠痒痒一样的力气捏了捏他,管家这才明白过来我是有话要问他。
第五十七章
管家重新在我床边坐下,摊开了左手放在我面前示意我在他手心里写字,我微微点了点头,伸出右手食指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慢慢地写了三个字:阳朔呢?
根据管家所说我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照理说阳朔被警方扣留48小时之后就会放出来,即使警方在这段时间里又找到了很多有力的证据证明阳朔有杀人的嫌疑最终决定落案起诉他,那么以阳朔的脾气在开庭审理此案之前肯定也会申请保释的,他犯不着为了节约一点保释费就一直窝在拘留所里,所以我目前最关心的就是阳朔的去向,只有弄清楚了他的动向才能作下一步的打算。
我写完这三个字之后管家皱着眉沉默了半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也不急,因为我知道如果管家不想说或者不知道的话他立即就该一口回绝我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副想说又有些顾虑的样子,所以我耐心等着。
足足五分钟之后,管家总算做出了决定,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我的脸上,我期待地望着管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管家叹了口气,开口道:“少爷自从被警方带走之后就一直没回来过,我听说警方最终决定要落案起诉少爷杀人。”
这个结果早在我预料之中,所以我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管家则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牢牢抓住我的手,道:“谋杀可是重罪,如果最终判决认定少爷杀了人那就得终身监禁,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无意去追究法院最终的判决会怎样,我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于是挣开管家的手继续在他手心里写:阳朔为什么不申请保释?
我刚写完管家就猛地缩回了手,似乎这个问题犯了什么大的忌讳一样,我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管家。
管家的脸色不太好看,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把话又咽了回去。
我大概猜到这个问题管家是不会回答我的了,于是退而求其次,轻轻拍了拍管家的手安抚他的情绪,然后在他手心里写下另一个问题:那我现在被关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这次管家没有再瑟缩,很明显,这个问题并没有触碰到他心里的底线,所以只是顿了几秒钟,管家就向我娓娓道来:“少爷临走时特别向我交代过,说岩少爷只是留在家里养伤,并不是被关在这里,所以没有人会限制你的自由。”
我一听就愣住了,我问的这个问题其实包含的信息量很大,而管家的回答更是耐人寻味,我在脑子里大致理了理思路,于是得出了如下结论:
1·阳朔自从被警方带走之后就没再出现过,问过管家阳朔为什么不申请保释,可是管家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阳朔已经被警方落案起诉,但是他因为某个原因拒绝为自己申请保释,当然这个原因绝对不是因为保释费太高。
2·阳朔被警方带走之前打的那个电话并不是打给律师的,而是打电话为我叫医生弄医疗设备,并且管家告诉我阳朔不会再限制我的自由,根据我以往对阳朔的了解,这个结果几乎是荒天下之大谬,因为阳朔根本不可能这么好心,他折磨我羞辱我为的就是要报复我,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还我自由,可是事实又明明白白摆在面前。
3·既然我已经不再是阳朔的阶下囚,那么自然而然就可以推断出他已经决定不再对我的弟弟妹妹动手,否则在他被警察带走之前打的那个电话就不是为我叫医生而是叫手下在他不在的时候动手了结了我和弟弟妹妹们。
这样一分析,虽然得出了几个比较好的结论,但阳朔这样做的目的我还是无法得知,总不能让我相信他在被警察带走时突然良心发现于是决定放过我,生活又不是天方夜谭,我才不会这么天真。
略略思忖了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进一步确认下弟弟妹妹们的安危问题,可是这件事情问管家他一定是不知道的,这种事情当然是做得越隐秘越好,想必除了阳朔和他的几个心腹就没人知道了。
几乎是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可是想想又有些泄气,他已经很久都没在我面前出现过了,我又怎么能联系上他?并且,即使我能找到他,如果他铁了心不想说我又怎么能撬开他的口?
“岩少爷?”我想得有些出神,管家不由轻轻推了推我,“黄医生来换药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就是之前骂我白痴的年轻医生。
我示意管家可以先出去,被我拖着问了这么多管家巴不得早点脚底抹油,麻利地起身端上托盘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好我有些话想单独问问这位黄医生,趁着他给我换药的空档捂着脖子艰难地开口道:“我……多久……才……能康……复?”
黄医生正在往输液瓶里注射药剂,闻言皱了皱眉,估计是嫌弃我声音难听,然后就扔给我一句:“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心说一定是阳朔不在而我又没他的威严,所以连医生都敢这么敷衍我,一时沉下了脸,冷冷地瞪着黄医生。
到底还是年轻,黄医生猝不及防被我瞪得一个哆嗦,针筒都差点掉地上,咂了咂嘴,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是断了三根肋骨唉,以为是崴了脚吗?这么严重的伤少了半年别想彻底康复。”
一句话就打消了我所有积极的念头,整个人顿时蔫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直截了当地告诉医生道:“我等……不了这……么久,你给……我加重……剂量。”我以眼神示意了下他手中的针剂。
“这可由不得你做主。”黄医生嘿嘿一笑,抽出注射药剂完毕的针筒,晃了晃输液瓶摇匀了添加进去的药剂,然后走到床边,轻车熟路地换下已经快滴完的这瓶,冲我挑眉一笑道,“该怎么治,我说了算。”
我被噎得一时无言,骂人又骂不出口,想自残泄愤又连手都抬不起来,心里难受得很。
“好了好了。”换药完毕,总算这人还有点良心,估计也是发现我性子太软了好欺负,于是安慰我道,“你别看我喜欢和你嬉皮笑脸的,但是我的专业手段也是不容置疑的,否则阳老大也不会千挑万选找上我,放心放心,我会尽快治好你的,但也要你配合才行,知道不?”
听完这一番话我还真的有点小小的感动,心说能这么口无遮拦的人应该也没什么坏心思,之后的康复治疗还得多仰仗他,正想憋出几句感谢的话,就见这人居然抽出挂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在我腹部的石膏上画了一只乌龟!一只乌龟!!!
“在养病期间呢心情要开朗,不要老是愁眉苦脸的,喏,就像这只小乌龟一样。”某人还恬不知耻地为自己如此行为脸上贴金,画毕,年轻的脸转向我,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道,“不用谢。”
第五十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我养伤期间,管家依足了阳朔临走时的吩咐对我好吃好喝地供着,身上的伤也有自称香港骨科圣手的黄淼照看着,每天按时吃药换药,终于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之后被允许可以下床活动活动了。
这期间阳朔依旧没有任何音讯,再问管家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身上的伤导致我行动不便,又被黄淼以主治医师的身份禁着足,消息难免闭塞。
所以我只能无条件地配合着黄淼的治疗,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够争点气恢复得稍微快一点,这样才能早些部署下一步的行动探听到弟弟妹妹们的下落。当然,在此期间还得自动屏蔽时不时就从黄某人嘴里蹦出的能把我气得直接躺进棺材里的话,这小子和我混得熟了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大概也是看这一个多月阳朔都没现过身没人治得了他所以胆子越来越肥。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看出来了,黄淼的嘴巴臭是臭,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而且性格也乐天,抛开他故意气我的那些话,有时候听他讲讲笑话心情也会舒畅不少,有好几次我看着他就想起了Leon,也不知道上次被阳朔扔出去之后到底怎么样了,是终于对阳朔死心回了英国还是依旧逗留在香港?
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真是太会多管闲事了,明明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过得怎么样。虽然管家说阳朔交代过他不会限制我的自由,但我心里始终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且不论阳朔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打算放过我了,光是他交代完之后就没再出现过这一点就让人起疑。
黄淼确实也是有些手段的,一个半月的治疗已经让我觉得好了大半,只是他反复强调还得继续将养几个月,骨头断了毕竟不是小事,马虎不得。我也知道他说得在理,但心里也是火急火燎的,我这么配合他的治疗不就是为了可以早点走出这座牢笼吗,现在机会来了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并且我也是真的想去验证下管家所说的阳朔不再限制我的自由是不是真的。
当即便不再管黄淼苦口婆心的劝诫,铁了心要往外闯,管家也拿我没办法,又不敢强行对我动手,只能一直跟着。
我身上的伤也是货真价实的,虽然精心调养了一个多月但行动还是没有以前那么利索,只是主屋到别墅大门这么一段距离就出了一身大汗,胸腔里还传来阵阵难以言表的痛感,我有些气喘,便停下来想喘匀这口气再往前走。
别墅里一直都有专人把守,以前阳朔将我软禁,这些人便是看守我的狱卒,现在我都重获自由了,这些人居然还原封不动地守在这里,也不知道阳朔到底在打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