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哥用枪抵着赵璋的背朝着迷彩车挪去,年轻人有样学样拿枪指着陈瑞,跟在后面。
四人就这样慢慢地挪向车子,停在车前,骞哥伸手去拉车门,抵着背心的枪口微微偏移——
在这瞬息之间,赵璋身子一矮滑溜的窜出去,从口袋里掏出赵清渠才给他的小巧手枪,对着骞哥就是一记点射。
骞哥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鲜血从胳膊涌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年轻人惊慌失措,手中的枪吧唧一声掉在地上,待见到鲜红的血液,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很干脆的晕了过去。
陈瑞满头黑线的弯腰捡起地上的枪,此刻赵璋已经窜上了车打火启动,他立刻跟着钻了进去。
车子瞬间甩开倒在地上的两人,沿着湖泊一路往远处飙去,陈瑞抹了一把汗,扣上安全带,神色不明的看了赵璋一眼。
“准头不错。”
“百分之八十。”
“对于普通人,这样的命中率已经值得称赞了。”
赵璋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我说的是脱靶率,我本来想打他小腿来着。”
陈瑞脸顿时绿了。
他们并没有轻松多久。
车子沿湖开了没几十分钟,又有两辆车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一前一后朝着他们冲过来,赵璋咬牙踩足了油门一路狂飙,车子开得几乎快飞起来,却依旧没能摆脱,他透过后视镜,两辆车穷追不舍,不断响起的枪声让整个场景堪比好莱坞枪战大片。
其中一辆车猛地加速,一下子窜到了他们左后方,赵璋一惊,猛打方向盘。
“小心——”
还没能他反应过来,车子猛地一震,紧接着倾斜翻滚,直直的坠入水中!
车子一瞬间熄了火,迅速的开始下沉,赵璋和陈瑞用力的推门,却发现巨大的水压让他们根本无法推开。
“该死的!”
赵璋低咒一声,看着不断涌入车内的湖水,抄起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小锤子,奋力砸窗。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的淹没他们脖颈,逐渐上升,水的阻力让赵璋砸窗的动作越发缓慢,他看着逐渐布满玻璃的裂纹,一瞬间求生的意志激发了他所有的潜力,又是狠狠的一下子,玻璃终于脱离了窗框,随着水流漂走。
水瞬间将他们彻底包围淹没。
赵璋呛了几口水,肺部疼痛的几乎要爆炸,他扔开锤子往外游去,身体却被什么向后一扯,顿时后退了半米。
陈瑞挤到他面前,将身子探出车窗,脚踩在他肩上狠狠一蹬,借力游出了车子。
赵璋被反作用力推到车内,距离出口更加的远。
此刻,车子彻底沉入湖水,消失在湖面上。
第33章
赵清渠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把枪抵在钱长老脑门,副手匆匆忙忙走进来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赵清渠听罢,回身就给了钱长老一脚。
可怜钱长老大半辈子养尊处优,挨的这一脚劲道十足,当即后飞几米撞在树上,口吐血沫不省人事。
副手抬头看了一眼赵清渠,被他的脸色吓得脚一软,险些跌下去。哪敢再耽搁,噼里啪啦就把所有消息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赵清渠听完,半晌没说话。
副手顿时更忐忑了。
过了许久,赵清渠的声音缓缓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派去保护的人全部都失去联系?”
“联系还是有的。”
副手小心翼翼的看着赵清渠:“只不过对方不好对付,且似乎早有准备,要救出陈先生他们……不容易。”
“打探过那么多次消息,当时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赵清渠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副手,微微眯起眼:“现在才来跟我说这个……”
他顿了顿,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缓慢的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
“我要你们何用?”
不等副手作答,赵清渠就下达一连串命令,大步转身,第一个开车走了。
后面的车队浩浩荡荡的跟上,副手满脑门冒汗的看着自己座驾被赵清渠开走,赶紧找了一辆还没来得及启动的车子钻了进去。
当赵清渠带着人赶到红树林附近时,推开车门就闻到扑面而来的火药味儿,双方的交火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敌方见赵清渠带着大部队到来,反应十分迅速的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赵清渠并没打算追他们,钱长老已经落网,剩下的虾兵蟹将不成气候,更何况,他赶来的目的不是这个。
他环视一圈狼藉的现场,并未见到赵璋,心底顿时一沉。
己方伤员很快就被抬到一边紧急治疗,小队长跑过来结结巴巴的汇报情况,负责保护却把目标人物保丢了,最后还要靠顶头上司带人来善后,要再不好好解释,他虽说不至于小命不保,但去掉半条命可跟玩儿似的。
暗地里谁不知道当年赵清渠上位时,到底踩过了多少人的脑袋和鲜血,狠起来六亲不认比疯子还可怕。
保护的命令是赵清渠亲自下达,如今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样的结局他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
可惜赵清渠似乎没有听他解释的意向。
他迅速下达了一连串儿的命令,看都没看一旁点头哈腰的人一眼,大步跟着搜索队伍往前走去。
这一次赵清渠对赵璋的保护措施不可谓不详尽,明里暗里都安排了人,却还是被钱长老钻了空子。从在酒吧莫名遇袭,赵清渠就敏锐的察觉到自己人里有背叛者,顺藤摸瓜一步步将线索摸至钱长老,本打算将他生擒再进一步调查,却没想到叛徒不止一个。
消息封锁的如此严密,烟雾弹放了好几个,却还是让钱长老的人精准的第一时间找到了赵璋和陈瑞。
要说没人走漏消息,他第一个不相信。
赵清渠眼底一片阴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紧抿的嘴唇显示出他此刻的极度不悦。
要是找不到赵璋……
赵清渠呼吸微微一滞,咬着牙闭了闭眼。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旁的灌木忽然发出沙沙的轻响,赵清渠反射性的浑身戒备,举枪稳稳的指着发出响动的地方,下一刻,一团黑影从灌木里冲出来,张口发出沙哑却熟悉的声音。
“别开枪!阿渠,是我!”
曲起的手指慢慢伸直,离开扳机,赵清渠眼中划过一抹亮色,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弯腰一把将陈瑞扶起来。
“阿渠!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陈瑞似乎惊魂未定,他紧紧地抓着对方的手臂,整个人几乎要攀在他身上,一张脸煞白煞白,浑身湿淋淋的,身上的几处擦伤不断往外冒血。
他颤抖的将散乱的焦距重新聚集在赵清渠身上,似乎想扯出一抹笑容,眼底却闪动着泪意,好似喜极而泣,又好似痛不欲生。
“陈瑞。”
赵清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逐渐沉了下去:“赵璋呢?”
陈瑞浑身一震,脸色更是白了三分,他怔怔的看着赵清渠,面庞逐渐浮现出既悲哀又难过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站直身体,缓缓闭上眼。
“阿渠,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他。”
赵清渠的呼吸滞了滞,眼神缓缓地沉下来。
“说清楚。”
“我们一直被追杀,小璋不慎把车开进湖里,我凑巧逃了出来,但是小璋他……我不知道。”
手臂忽然被巨大的力道钳住,陈瑞险些痛呼出声,他睁开眼,被赵清渠凌厉的眼神惊得后退一步,颤抖着嘴唇摇头道:“是我的错,阿渠,全是我的错,一切都怪我。”
话音未落,他便觉得一阵风从面前卷过,赵清渠竟然松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湖边,脱下外套鞋袜,噗通一声跳进湖里。
“阿渠!”
陈瑞脸色变了三变,跟着冲到湖边,死死地盯着湖面上一圈一圈散开的水波,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整个人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寒到脚,沁入骨子里,冷的渗人。
赵清渠水性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就那样普普通通的水平竟然跳下水去救人,这哪是救人,这简直是胡来。
赵清渠……这根本不像是赵清渠会干出的事!
陈瑞恍然惊觉,那个赵璋在赵清渠心底的分量远比他想象的要重得多,这个认知让他浑身颤抖,心底憋闷的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距离他爬上岸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赵璋若是没出来,那么必定淹死在了车里,现在跳下去,能顶个什么用?
他从未见过赵清渠如此冲动的模样。平时赵清渠对他虽然谈不上热络,但却总是照顾有加,如今他浑身湿透多处受伤,这样的狼狈,对方竟然连问一句的想法都没有,张口就是那个单蠢天真的侄子!
陈瑞冷眼看着逐渐平静的水面和岸上的混乱,呼吸急促,心底竟然升腾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生死由命,赵璋将车子开进湖里,若是活不成,只能算是命不好,说难听点,就是自食其果。
把车开进湖里还能活着获救的人,能有几个?
赵清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透。
陈瑞脸色发白,风吹过他湿透的衣服,让他浑身一阵一阵发冷,要是以往,赵清渠早就叫人拿毛毯披上来,而如今……
陈瑞嘴角泛出一丝冷笑,如今赵清渠恐怕连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都没有注意!
他既难过又难受的望着湖面,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湖面猛地泛起波纹,赵清渠的头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来,陈瑞刚想上前,却见对方深吸一口气,又一头扎进水里。
陈瑞手一抖,缓缓地抬起,捂住胸口。
这么反复几次,最后赵清渠的属下冲下水七手八脚的把他拉上了岸,见自家老大明显体力不支却还想跳进湖里的举动,几个人只得死死地按住,口中不断劝解,以防他冲动行事。
“阿渠。”
陈瑞走上前,蹲下去,轻轻地开口:“还没找到?”
“……”
陈瑞心疼的接过一旁递来的披风盖在赵清渠身上,露出难过的神色。
“阿渠,节哀顺……”
“闭嘴。”
“我知道你难受……”
“你给我闭嘴。”
赵清渠倏然抬起头,眼睛充满血丝,那模样让陈瑞心底一震,不禁后退一步,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跟着他们回去。”
赵清渠停了一下,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似乎恢复了往日的镇静。
“立刻联系吊车和潜水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进行打捞。另外组织队伍对湖周围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清渠在湖边站了一整夜。
他仿佛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的站在湖边,望着不断进行的打捞作业,始终面无表情。
只有手下前来汇报,他才会微微偏头,将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当听见没有任何进展的消息,他又把头转回去,目光仿佛落在远处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人敢笑,甚至没有人敢大声说话,就连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当陈瑞的助理前来告诉赵清渠陈瑞因为落水受惊而发起高烧几乎昏迷,希望他去看看时,赵清渠只是微微挑起眉,看了他一眼。
“我是医生?”
助理见他如此反应,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的走了。
陈瑞躺在床上听助理如此汇报,闭上眼,冷笑一声,那笑声愣是让助理背脊发凉,蹑手蹑脚的迅速退了出去。
打捞进行了一整晚。
车子沉下去的位置十分不好,深深陷入湖底的淤泥里,淤泥粘性极大且松软,将整个车体牢牢吸住,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盘,一点一点吞噬着车身。
天将破晓之时,车子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打捞出来,被吊车放在岸边。
车门撬开,腥臭的污泥夹杂着腐烂的鱼尸一股脑儿涌出来,赵清渠顾不得满地的污秽,擦得光亮的高筒靴一脚踏在烂泥里,倾身就往车内探去。
扫视一眼,没有看到人影,他又迫不及待的伸手将烂泥往外掏出些许,整个人几乎钻进车里,连脸上都染上了泥渍,却仿佛毫无所觉。
没有人,车里面没有人。
赵清渠心底大石轰然落下,下一秒,却又高高吊起。
赵璋他到底是逃走了?还是被水流冲走?
思及此,他迅速下令,将搜索范围继续扩大,又叫人寻来几艘木船,行驶在湖上仔细搜索。
理智上,他明白此次自家侄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感情上,他却没有办法接受。
听到赵璋出事的一瞬间,他那时的心情波动,让他自己都为之惊讶。
他以为自家侄子在他心底虽有一席之地,但却不至于如此重要。
但现在他明白,他错了。
他一直都自家侄子的心结和对于他以及李家的想法,但他一直以来都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说白了,赵璋的想法对于他并不是那样的重要,所以并无法成为影响他决断的因素。
他打算让侄子按照他安排的一步一步走向下去,这样一来,大家自然都会有满意的结局。
就连这一次让他来Y市,也是他的计划之一,他自负能保赵璋周全,可现实却和理想相差甚远。
他忽然有些后悔。
赵清渠垂下眼,缓缓握紧双拳。
也不知道这后悔,来的是不是晚了些。
第34章
赵璋睁开眼。
大雾弥漫,眼到之处一片苍茫,他仿佛置身与混沌之中,雾影重重,无边无际。
他茫茫然不知所以,想往前踏两步,身体却丝毫不听大脑命令,仿佛彻底罢工,惊诧之下低头,却只是见到云雾缭绕,哪里有身体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回忆一瞬间涌入脑海,坠湖的汽车,冰冷的湖水,窒息的痛苦以及陈瑞离开时蹬在他身上的一脚——
这是死了吧。
赵璋忽然觉得十分可笑,他想要大笑出声,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辈子……整整两辈子,都是这样的结局,他重活一次的意义何在?
还是说——他早已中枪死去,重生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他死后的梦境?
赵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绞尽脑汁也无法理清,越是思考就越被那些混乱的悖论牢牢束缚。
他真的活过么?这真的是他又一次的死亡么?还是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人做的主角是“赵璋”的梦境?
他的思维越发混乱,眼前的迷雾却如潮水忽然散去,逐渐显露出的场景吸引了他全副心神。
那是一个灵堂。
灵堂正中央挂着一个年轻人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那人长得十分好看,嘴唇微微抿着,眉宇间流露出抑郁的气息,看起来沉闷而压抑。
赵璋一惊,若有身体,此刻他恐怕早就跳了起来。
照片里的人,不正是自己么?!
即使没有形体,他却依然感到难以呼吸,视线匆忙的扫了一圈,灵堂之内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大部分有些面熟,他使劲想了想,应该是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
他生前朋友寥寥无几,好些年前就已经断了联系,如今死了,竟然还有几个人来送行,赵璋心底百味陈杂,仔仔细细的将一个手掌能数过来的人的面庞一一分辨,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在自己的人生里,他果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渐渐地,灵堂里的人几乎走空了,只剩赵璋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那里,盯着自己的遗像,和照片里一点都不快乐的年轻人对视。
他发现自己无法走出灵堂,也没办法回到浓雾之中,仿佛被禁锢在了这个冰冷的空间之内,这让经受过长久囚禁的他本能的产生了惊惶和恐惧。
快点来个人,不管谁都好,他不想一个人呆在这安静的仿佛一切都静止的空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