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您真的要那么做吗?”
袭雨惊愕的神色和激动的语气让我心烦意乱。
挥挥手,我不再看她,直接让她退下……
当年兵败城破,临遥被赤国人所俘虏。那时的他被赤啸天挑断四肢经脉,废去武功,并用来威胁蓝国皇帝俯首称臣的筹码。后来,蓝国向赤国俯首称臣,他又被赤啸天送回蓝国,可身体却不仅仅是残废这么简单,而是中了一种叫做‘红尘万丈’的巨毒。
中此毒者没有任何疼痛或者凄惨的症状,只是无休无止的陷入睡梦之中。表面上像是在沉睡,实则五感全失,成为一个不可能再苏醒却有着意识的植物人,这比杀人更要可怕!
他所受的痛苦我无从体会,但我能明白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还记得当年那个清俊玉冠的少年,在我面前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我都不敢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因为它们都深深的刻在我的心上。不,应该说是铭刻在了玉含香的心上!
那年玉临遥十三岁,玉含香七岁。
藏书阁内,日辉斜照,青涩少年,懵情初吻。
太学书院,幽栏僻静,两手相握,对笑承诺。
远走他处,天地苍茫,泠泠风雪,生离死别。
一别十年,再见残忍。
相识三载,生疏陌路。
曾经那样一个如玉般的人儿,如今却成了一个只能依附轮椅而出行的残疾……
玉含香是个软弱的懦夫!他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临遥,他不敢用命去换临遥的命,他不敢独自去寻找临遥,他不敢……
而我呢?我也不知道……
唯有补偿,尽我所能的让他快乐、无忧无虑,才能让我的心平静一点。
既然他喜欢蓝以淳,那就让他去喜欢!他想做蓝国的临贵君,那就让他去做!
我来为他剔除一切的阻碍和危险,只要他幸福……
如今,他的身体已然康复,最大的遗憾恐怕就是不良于行。
那好,我成全他!那样,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而那份对他的不舍牵绊,也将会深深的埋入我的心底!
剩下的,只有默默的守护……
红尘万丈,是生长在南疆沼泽深处的剧毒花王,比“焚骨”这等闻之色变的剧毒更为霸道、毒辣。
临遥能在短短的三年之内解除缠身十年的‘红尘万丈’而重获新生,已经是万幸!
但为了能让临遥成功站起来,在这世间,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剔除死骨,再生新骨!
只要他能恢复以往的风姿,区区一半的功力和血液又算得了什么!再者,这副几近变态的身体,也会在短短的十日之内迅速恢复原状。
妖孽,曾经被世人称呼的词语,在如今看来,真是当之无愧啊!
我冷笑……
三日眨眼而过。
夜幕降落。
交代乘风去办些事情,我扔下小银让它在屋内玩耍,换上了一件黑色夜行衣,随即消失在珍馐酒楼的夜空上……
很快来到临遥居住的院落,挥手退下守门的几个暗卫,我直接推门步入寝室。
“参见主上。”
见我进来,正在调制药物的袭雨忙站起身,朝我恭敬道。
“他怎么样了?”
示意她不必行礼,我上前看了看桌面上的器皿,闪烁着妖异光泽的血红花瓣正在特制的药水中逐渐融化开来,一道道金灿灿的液体流光溢彩,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魅人香气,金黄与血红的鲜明对比,却是这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神圣之药。
“回主上,王爷已经服过安眠药物,此时在屋内沉睡。”
“恩……”点点头,我抬脚一边向内室走去,一边嘱咐道,“带上药,小心不要碰到它。”
烛光柔和,淡雅素洁的床上,是临遥恬静如玉的睡靥。
走近床边,我坐下身,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熟睡的临遥。他温玉的面孔在烛光下染上了一层金黄,眉宇舒展,呼吸平稳,樱色的双唇微微上扬着,仿佛正在做着一场好梦。
“临遥,你的梦中……可有玉含香?”
明知道他不可能回答,我却还是忍不住低喃的问了一句。
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温润的指尖微微颤抖,苦涩和酸痛再次涌上心头。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在心中化为一句沉沉的抱歉:“临遥,对不起……”
“主上……药已经调好了。”
“去外面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是。”
顿时,室内是剩下我和临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掀开被褥,直接褪去临遥的下衣。
下一刻,呈现在眼前的双腿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白色,又细又瘦的腿身皮包骨头,而膝盖处是不自然的凹形状。
心头倏地一揪,这比我想象中的更要不堪入目!
不再多想,我端起盛放药水的器皿,用内力将其加热,直到上方升起一缕缕淡淡的赤色烟雾。
魂归,乃世人口中的不死之花。相传可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可生白骨红肉,可续断脉,可容颜不老,亦可增加功力,延年益寿。花身有碗口大小,呈血红色,无根无茎,无芯无蕊。花瓣上面是一道道宛如生命的流动血脉,盘横交错,循环渐进,其中所流动的金色液体名为金泪,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灵药,而血红色的花瓣,则是这世间的至毒之物。花有周期,一年中结籽,一年后结苞,再一年后开花,而开花时间只有一刻钟,之后便化为一道血色浓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临遥服用魂归三年之久,体内的‘万丈红尘’早已经被其中的金泪药效所化解,经脉也早已被接上,犹如脱胎换骨,重生了一次,不仅如此,更有他梦寐以求的深厚内力。
只可惜,这双腿,还是不能再站起来……
用手指轻轻剜出器皿中的液体,均匀的涂抹在临遥的腿上,慢慢按摩让其发挥药效,不出所料,青白的皮肤渐渐出现一层绯红,表皮的温度也在加速升温中。
停下手中的动作,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擦手,我静坐床前,等待药力的渗透。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临遥腿上皮肤的颜色渐渐变淡,再到透明。清晰可见,骨肉分明的肌理和道道殷红却不流通的血脉。
运起八成功力,双手覆上临遥的两只膝盖,我闭上眼,用力一沉。
“啊——”
心脏骤然一悸!
我不敢睁开眼,随即狠了狠心,继续施大功力。
尽管先前被我点了穴道,却还是难以忍受这种异常的剧痛,临遥惨叫不绝。
耳边可以清楚的听见,骨骼咔嚓咔嚓的破碎声响……
“主上,您没事吧?”
“无碍。”挥手阻止了袭雨上前欲要抚我的动作,我走到软榻前坐下,暗暗运气平息。
“主上,王爷他……”
“已经没事了。若不出意外,十日后便能下床行走。”刚才的治疗耗费了大半的功力,现在说起话来有些力不从心,声音中透着几许疲惫,“叫他们进来。”
“是。”
“属下青敛(青疏),参见主上。”
“起来吧。”抬眼看向他们,吩咐道,“从现在起,你们要是时刻刻保护王爷的安全,有任何信息不必再传了,他就是你们以后的主子,知道吗?”
临遥,从今以后,你我不再牵绊彼此。
这世间,又剩下我,孑然孤身……
第六十六章:冰火同修
整整一夜,确定临遥的腿骨依然在快速康复之中,我不再多加停留,最后一眼望了望床上那张苍白如玉的面容,在心中默默叹息:临遥,从今日起,你便是蓝国的临贵君,而我,则是这天地间的一缕孤魂……
“主上,属下会在王爷痊愈后到盘山与您会和。”女扮男装的袭雨向我微微行礼,手中拿着的是剩余的魂归花。
“盘山之行你不必过问,他的身体要紧,若有必要,就跟进宫里在照看几日。”
临遥大病初愈,又身涉深宫内院,比之身上的剧毒,皇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更为毒辣。有袭雨陪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是。属下遵命。”
挥挥手,示意她不用送,我跨出房门。
这时,天边的一缕晨曦缓缓升起,暮色红霞,宛如娇美的女子般艳丽夺目,又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看似风云静止,实则,暗藏杀机。
“主上,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启程前往盘山。”乘风立于我身后说道。
“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有。这次的武林大会,不仅七大门派倾巢出动,更有各国皇室的密探和重要人物秘密前往。据影部查探,其中有赤国的太子赤傲辰和二皇子赤锦飒,金国的三皇子金洹,紫国派出了姬王无姬紫,还有紫尤重新封的尘郡王残尘。其他各国,亦有密探派出。”
“残尘?”
“是。据闻此人乃是残心的侄子,因其父遭遇江湖暗杀而死,他自幼就被残心视为亲生来教导。十五岁成年之时,便以纵行神功威震武林。十八岁那年,机缘巧合之下他认了苍瑕山庄的两位庄主无忧和无愁为义父,两年前又被紫尤重看重,并封其为郡王。如今,他也成为了武林中炙手可得的人物,并传言这次的武林盟主非他莫属。”
静静沉思着乘风口中的残尘,我没有发现身后的他,脸上有一抹异样的神情。
武林中事,我一般并不过问,着手交给他们四个处理。如今,短短的三年工夫,没想到江湖中竟出了个这么一个人物。且不论他的身份和地位,光是他能练就‘纵行百谱’中常人难以习得的神功,就足以威震天下。
呵呵,突然间,我对此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趣。
“走吧。传信于雷,先暗中观察,其他之事待我随后处理。”
“是。”
回头再次望了眼临遥的房门,随即转身,消失在寂寞如血的辰暮当中……
当今武林的七大门派,分别位于各国境内。
继数年前凌门惨事之后,残落山庄取而代之,成为江湖首派,坐落于蓝国边境的赭河边上。
其次,是坐落于赤国盘山的雷霆山庄,庄主君雷霆以七七四十九式、招招致命的‘雷霆剑诀’而闻名于江湖。
排行第三的是位于澄国南方边境一座山谷中的苍瑕山庄,庄主无忧和无愁是当今澄国的皇室人员。
第四名,则是来自南疆边域的无情宫,传闻宫主无情是个天生放荡之人,于金国的三皇子关系暧昧。
第五位是起源于青国的燕栖阁,是武林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第六位是神秘莫测的乌楼,只要出得起金子,不论任何情报和密事,乌楼都能为你获得各种情报。
第七位,是十年前悄悄复出的凌门,没有人知道凌门的那场惨祸是何故发生,只知道,现在的门主岳仁,是那场大火中唯一生还的凌门人。
微微运功,手中的薄帛立刻化为乌有,我闭目沉思。
凌门,岳仁师兄,婉儿姐姐,还有师傅岳祈山……
“主上……”
“还有多久到达盘山?”
睁开眼,一片清明。我扭头,淡淡地望着夕阳残血的天边,似乎看到了数年前皇宫中,那个一脸胡须、穿着邋遢,眉眼含笑、神色宠溺的师傅……
“两日。”
“到前面找个地方落脚,明日一早再走。”
“是。”
跳下马,我随步前行,默默的感受着那份孤独的思念之情。很不喜欢这种能左右我思想的感觉,苦苦的、酸酸的、涩涩的,令人厌恶。
玉含香的噩梦时时刻刻都在纠缠着我,薛荣的感情也在引导着我,只有血狼的嗜血,才能抚平我心中的怨恨和不甘。
我究竟是谁?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平息这份在胸口不断灼烧的巨痛?
君父,我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您会不会怪我?
倾城,我是不是已经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含香了,你会不会伤心?
仰头望着天空乌云密布的黑沉,冷冷的风扑面而来,心中格外冰凉,格外酸楚。
“主上……”
乘风担忧的声音打断了我,深深吸口气,渐渐恢复了有些混沌的神智,我没有回头,直接走进了一处他早已铺好的干净地方坐下,盘膝而坐,运功养息。
体内一股炙热和寒冷相互交融,不仅滋养了我,也大大的提高了我的内力修为。《玄极神功》是至罡至阳的无上心法,《冰诛》是至阴至寒的内功心诀。当今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像我这般,将冰与火这两种天生冲煞的大乘内功同时修炼,就是有,怕也难逃烈火寒冰的反噬之死。
妖孽,不愧是妖孽啊!
但同时,在我频临崩溃的时候,体内的‘洗涤心经’总能化解我自身不少的戾气。也在这个时候,我总能想起那个经常喜欢捋着胡子笑眯眯的常笑师傅……
第六十七章:赭河初遇
夜晚,一轮光色黯淡的月盘悬挂于黑幕之中,冷冷的风呼啸而至,夹杂着一声声狂吼,扑面刺骨。
一路辗转,离开玉城,再次北上。
我与乘风驭马前往赭河北边的赤国,准备参加三年一度的天下武林大会。
前世的中国,有一条横贯大江南北的长江,滚滚掀浪的黄河之水,孕育出中华五千年的文化。
而今,在这异界当中,同样一条比长江更为悠远流长的赭河,滋养了姶嫫大陆上生活几千年的代代人类,以及各种不同的人文地理。
虽说现世正处于冷兵器时代,各国发展水品较为落后,但各种各样的杰出发明依然造就了姶嫫大陆的文明,成就不朽。
赤国是个兵器大国。他们拥有闻名天下的锻造业,铁器金属均是最著名的原矿材料。赤国以武为重,民风崇尚强身健体,军兵俱是一等一的悍蛮练家子。军事大国,实属当之无愧!
金国,顾名思义,主要以各地拥有大型金矿而经纪业发达。但金国子民崇尚宗教信仰,各城均建有规模颇大的姶嫫神庙,包括皇室在内,也同样信奉神之力量。
紫国是个农业粮食大国。虽处于乱世之中,田耕业也并不发达,但紫国百姓家家户户均是自给自足,说不上什么锦衣玉食,可至少他们在战火连连中饿不死。
蓝国民风尚文,相传百年前的廖静大师,便是蓝国人。相对的,蓝国的经济和农业以及军事也颇有成就,但较之其他三大强国又逊色不少。
澄国地理位置较为偏南,全国大部分土地都被连绵不绝的山峦所覆盖,气候潮湿。但澄国却是药材大国,各种珍奇灵药、稀有貔貅都出自于澄国。百姓民风热情、喜好和平。
青国位于大陆以东,临近浩瀚无垠的东海之边均是青国的领地。特产海鲜、贝类、珍珠、玛瑙等稀有宝物,但船造业并不发达。
赭河,将位于北方的赤、金、紫和南方的蓝、澄、青划分开来,形成六国对立的地理局势。
然,蓝国称臣于赤国,澄国依附于紫国,青国同盟于金国。
这种北方三国驾驭南方三国的政治局面,似乎在这乱世中并不显突兀。
蓝国暗中发展农业和经济,澄国传闻与南疆大奥巫族有染,青国国君亦是野心勃勃之人……
呵呵……
如果再加上一个乱世之妖,不知道接下来的六国大战,会不会更好玩?
收回思绪,我站立于赭河边上,迎着寒冷的北风,仰望无尽黑暗的天幕苍穹,身下的玄黑色衣摆猎猎作响,长长地银丝在空中肆意舞动,充斥着魅惑的狂野,隐含着无限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