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福利院说,当初血样入库并不是小小少爷自己的意愿。那个病人家里就十分担忧供者不肯捐献,想直接领养小小少爷。一来聊作补偿,二来这样便于控制他。小小少爷说,他也知道那家人是想让他捐献才要收养他的,但是那家人表示愿意签下合约,承诺供他读书直到读完大学。所以小小少爷就同意了收养和捐献的事情。病人家里这几天一直急着办手续,只求能尽快手术。听说那位白血病人好容易最近各项指标都控制稳定,适合尽快手术,于是小小少爷便也被安排住进了医院做准备。您要是真的还想要小小少爷,这件事情就不能再耽搁了。”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病房的门又开了,阿柏和霍应一起进来了。霍应一边进门,一边还在打电话,不停地嗯一声。阿柏笑道:“我签完医疗单,刚好在门口遇到霍少爷。”霍应讲了几句电话,收了手机,挑了挑我的下巴抬起我的脸:“听说你手术挺顺利的。让我看看。”我顺从地张大了嘴巴,只是我现在明明套了舌套,他什么也看不到。霍应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煞有其事地说:“这样就好多了。”
他眼神瞟到了旁边岳岳的画本,随手翻看了几页,有点疑惑地问道:“你画的?”
我摇摇头。阿柏一边从霍应带进来的保温桶里舀粥,一边在旁边小心地插嘴:“不是杜先生画的。这是一个小孩掉在地上的。杜先生看画本上面有病房号,就想过一会儿去大厅里交给值班护士送还给原来的主人。”
霍应接过阿柏递给他的小碗,里面是细细的稀粥:“现在外面是下班高峰,走得早了也是被堵在路上。不如先吃点东西,吃完了我们再坐车回去。”他朝碗里吹了口气,细心地一勺勺喂我吃东西。我看着他的动作,心想着杜医生刚才的话。霍应精明又不失温柔,如果有一天当了爸爸,一定会是个好父亲的。只是他想要孩子,想必不是太难的事情,试管代孕技术现在比较发达,比起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大多数人肯定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吧。
喝完粥,霍应看着空空的碗嘟囔了一句:“其实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喝的。”这么说是怪我吃多了?我刚想回他几句,他的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他接起来:“他要是负得起合同失败的后果,他可以不去。”我看他挂上了手机,跟他写字说:“你有事的话就去处理,不要管我。”
霍应说:“公司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上次颅内手术的时候,不是有个老王部长给我签字担保吗?”他见我愣愣的,忙又说道:“我记错了,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总之,我家有个老部员,他有个儿子在我公司上班。在一个合同谈到关键时期的时候,居然一意孤行地申请休假,原先看他还挺听话能干的。我会安排好的,你别管了,快点穿件衣服,再有几分钟车子就到楼下了。”
去霍应家车子开了很长一段路,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但是整个建筑群都灯火通明,迎接主人的归来,规模宏大,一望可知。除了主建筑之外,两边还分别伸展出三叠侧翼,向外还有一些散落的单独建筑,宛如工程浩大的城堡。庭园里的地上镶嵌有地灯,可以从地灯的排列看出庭园是采用了典雅又不失情趣的巴洛克风格。人走在那样空旷的空间里,觉得自己分外渺小。有好多人在大门口列队迎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礼貌地引导我下车,另一个人从车后备箱替我拿了行李包,一行人列在庭园长长的中轴道上。我见场面如此隆重,心里也有点紧张,赶紧挺直腰抬起头来,跟着霍应走,生怕出了什么差错让人笑话。
进了宅子,跟随的人员才少了些。我们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微微鞠了一躬:“杜先生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霍应说:“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对门,你看看喜不喜欢。”我应了,跟着他们往二楼去。我的大挎包已经提前送到了房间里,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卧房套间,满屋子的红木家具,外厅空间很宽大,还装饰着两个一人高的珐琅花瓶。博古架和玻璃柜上展示着各种精致的收藏。卧室的风格比较简洁,地上铺了厚厚软软的羊毛毡子,清一色的淡系印花床单。里间的卫生间里镶了三块大大的玻璃,转角处是月亮女神的一组瓷雕,大理石台子上有至少五六种洗手液。小茶桌上还特意为我准备了便笺和圆珠笔。
等管家退了出去,霍应才过来牵住我的手凑过来轻轻问道:“你有点紧张,不喜欢这里吗?”
我低下头,写了一页便笺纸:“这里好多人。房间太大。我以为,我们是两个人住。没想到……没想到你家里那么正规,我不懂规矩,觉得不太适合这里。”
他皱了皱眉:“这可不行。咱们以后天天住在这里,你适应这样的生活才好。我以前太惯着你了,反倒害了你。”
“啊?”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小凡以后就是家里的另一个男主人,得学学怎么管家才行。”
“嗯。”我模糊地应答了一声。我们不是说好就住上三五天过中秋节吗?哪里轮得到我来学习管家了,说得好像我要在这里常住一样。
第58章:节日前夕
晚上我们依旧躺在一起,只是床宽阔了很多,一点也不挤了。在这样陌生的环境,我本能地有点睡不着觉,又不能和他谈天,觉得十分沉闷。霍应笑道:“你睡不着的话,干脆来试试衣服吧。”他已经给我买了一套西装,我不想让他更加破费。霍应却拉着我说:“不是新的衣服,都是以前穿过的旧衣服。合适的话,就送给你穿。”我拗不过他,只能站到了试衣镜前面,看着衣帽间里挂着二十来件衣服,从夏天到冬天的都有,全部半新不旧的。看衣服的风格,怎么也跟霍应本人不太匹配,也不知道是谁的衣服。
他递给我一套橄榄绿的运动衣,我套在了秋衣外面,大小真的非常合适。我在镜子里前面照照后面照照,觉得样式和我非常匹配,就是前面稍微有点紧绷。霍应拍拍我的肚子:“小凡,你以后还是每天去跑两圈吧。太懒了终归不太好,你整个人都瘦着,肚子倒先凸出来了,以后中年一发福,肯定就成杜医生那个体型了。”提到杜医生,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如果变成了那种大腹便便的样子,霍应哪里还会对我有什么兴趣啊。我赶紧点头,表示愿意去跑步。
霍应笑眯眯地拿出一条什么东西来,戴在了我的手腕上,我一看,是个金属的绑带。霍应满意地看看我的手腕:“这个产品有利于我监督你每天的健康锻炼状况。这是国外的新产品,戴在手腕处可以测试记录脉搏数,每天统计出你的活动量。此外它还有自动检测脂肪比的功能,你变胖了在我的手机应用上就会显示红色警报。你每天的活动量要是达不到平均水准,我就按照你不运动的程度减掉下一个月给你的生活费。”他托起我的手,学着吻手礼恶心巴拉地亲了一下。
我赶紧缩回手,他又拿出几套其他的衣服让我换。我都试了,件件都好看。直到夜深了,我们试过了衣帽间里所有的衣服,他才尽兴地拉着我出来。他先去洗了澡,然后轮到我,我淋了半天凉水,琢磨了好一阵才弄明白墙上的那些按钮是怎么按的。其实如果我今天没有来霍应家里,我还真是不觉得霍应和我有什么差距。我一直认为我们都是人,霍应只不过是有钱一点而已。但是今天突然把我放到了这个霍应存在的世界里,我简直觉得我像一条淡水金鱼一下子被扔进了太平洋,无所适从,简直不能呼吸。好容易擦干净自己,我到外间换衣服,才发现霍应已经给我拿了两套睡衣放在衣物架上。但是这两套睡衣都不是我带来的,一套是很正常的深蓝色棉质睡衣,还有一套十分新的薄薄的淡紫色绸制睡衣。我咽了咽口水,还是穿上了棉质睡衣走出去了。
霍应已经躺在床上看一本PHP的技术书了,听到声响问道:“洗完了?”我嗯了一声,翻身上床,躺在他的旁边。霍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在床灯下看了一会儿书才睡。其实他刚才干干地看着我,似乎我没有穿衣服一样。就算背过身去,我也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快把他自己眼睛里的湿润都快被烧干了。我有点恨我自己,明明很想和他能够进一步结合,但是今天却死活都提不起兴致向他有所表示。一来是杜医生说的那个养子岳岳的事情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二来是我着实不适应他跟我完全不一样的生活环境。
胡乱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霍应正在摸我的眼眶。我动了一下,他说:“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啊?怎么眼睛下边黑得跟熊猫一样?”我点点头,算是认同他的话。霍应有点心疼样地抱着我:“你别太勉强了。不想去跑步就算了。”
我一下子就清醒了,眨眨眼睛,什么跑步?!他也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今天开始要锻炼身体的。”他捏住我的手腕晃晃,“这个脉搏器你自己看着,什么时候这边的按钮颜色变成绿色了,你再回来吃早饭。”
我立刻流露出可怜的眼神:你刚才不是说不想去跑步就算了。
“是可以不去,但是没有早饭。”
我操起枕头,砸了他的肩膀一下,还是爬了起来去洗漱了。不过对于跑步,我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一个人溜达出了主宅的大门,这才发现整个庭园比昨天看到的黑漆漆的夜景时的样子美丽多了。我散了一圈步,腕上的指示灯一直是红色的。我在霍应面前从来没有显过疼,但是腹中的绞痛时不时地折磨我一下,我根本就不在运动的状态。我正考虑着怎么向霍应求情免掉跑步的事情,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朝我兴奋地扑过来。这不是笙克吗?它怎么会在这里?笙克一整天没有见到我,又是飞速地打转,又是跃跃欲试地想舔我的脸,嘴里不停地呼哧作响。我拍了它几下,心想正好。我解下了腕上的健康带,绑在了笙克的脖子上,然后捡了根树枝投了出去。笙克立刻冲了过去,晃着尾巴把树枝叼了回来。来回几次以后,健康带上的指灯终于变成绿色了。
我高高兴兴地把腕带系到自己的手上,拿着笙克的成果回到主宅的餐厅。餐桌上放了很多美味的东西:火腿葡萄干三明治、煎蛋卷、水晶饺子、蒸糕,还有包子。霍应系着餐巾,正在看电脑屏幕,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心跳每分钟一百六十次,你怎么还没死?”
我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写了一句:说不定你的那个产品已经坏掉了。
霍应没有跟我再计较,喊道:“恒姐,给小凡拿一杯鲜榨的葡萄汁。”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今天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吧,过中秋节总要买点东西的。你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C市了,看看外面的变化也好。”我点头应了,可其实我根本不记得C市长什么样,我也就是住在杜医生家的时候在C市,而且那段时间我几乎足不出户。
我们在CBD逛了长街,这里是有名的名品街,一路上推了不少东西。路过清月斋特店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前面排队买月饼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这家店的甜品是C市最有名的一家,中秋节时发行的限量四黄素五仁月饼简直是一只都难得。清月斋偏偏还自持身份,无论哪种甜品,每天只发售一百盒,所以即便每盒是天价也照样抢破头。我以前似乎也去排过长队抢月饼抢特价期的糕点,所以这些内容记得特别清楚,只是不知道那时是给谁买的。霍应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写道:“这家甜品店是市里最好的吧?要不要买几盒月饼?”
霍应把手插进口袋,他的目光有些悠远深长:“小凡,我以前做过一些很傻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摇摇头,他歪下头:“其实清月斋每年中秋节的时候,都上赶着孝敬我两盒不同口味的月饼的。但是我每次都在公司里送给别人了,从来都没有拿回家过。因为我知道有人会排队给我买。”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霍应却马上换上了愉悦的表情,:“清月斋今年已经送过我月饼了,五仁、豆沙、莲蓉、椰蓉的各种都有,我们就别去人挤人了,挤多了危险。另外清月斋的月饼虽然是市里独一无二的,可是你也太打击我了。好歹我也开了西式甜品店,怎么就不见你支持一下呢?”我有点吃惊,霍应还开了食品店啊?
他得意地笑笑:“我家的产业本来没有食品或者餐饮服务业的。我会开这家店也是无心插柳。本来我只是开了一家智能家居的旗舰店,用厨区自己生产西式甜点免费提供给旗舰店的顾客试吃。但是谁知道厨区的人气在旗舰店里是最高的。所以后来我找了一些西式点心界的高手,把所有的配方和制作过程都精确自动化,开发了多种甜品菜单。同时还增进了顾客的自主选配方功能,年轻人里很受欢迎。我干脆就把那家店独立出来注册了,取名叫做‘梦痕’,既对外营业也对旗舰店的会员提供免费的点心。两家店相得益彰,很多大型商家看了觉得好,还邀请了‘梦痕’加盟他们的商场购物城。”
作为清月斋的忠实拥护者,我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一家捆绑销售的暴发户西式甜品店吗?就是理念新颖一点,哪能和人家老字号清月斋比啊?他还在喋喋不休地向我宣传他的那个甜品店:“反正我家的旗舰店就在前面,不如一起去尝尝看‘梦痕’的点心?现在已经不对普通顾客赠送了,只有会员才能享用,你下次一个人来是吃不到的。”
我摆摆手,我才不去支持清月斋的竞争者呢。我倒是看到附近有一家文具用品商店,我拉着他推车走进去,直扑绘画用品区。霍应四处张望了几下:“你想买画图的用品啊?不要挑那么便宜的,买这种吧,佛罗伦萨生产的进口品。我正想把顶楼楼梯口的小书房给你改成画室,我听人家说画室得要用天光采光。”
我给他写纸条:“不是说好了这次是住到过完中秋节吗?”
他点点头:“是啊。那是‘这次’。以后你难道不再来看我了?”
我望向他笑了,依旧低下头挑画具,有一个三百来块的综合画具箱看上去很不错,里面有全套的彩铅、素铅、油画棒、炭笔、水彩颜料和画笔,还有附带的三套不同质地的画纸册。我暗暗记下商品号,打算过一会儿发个短信给杜医生,让他帮忙买下来。我是想着后天去医院复检去舌套的时候,顺便看望一下岳岳,送个礼物给他,虽说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理和岳岳的关系,但是送一下礼物表示关心总还是应该的。尤其是中秋节快到了,我和霍应一起高高兴兴地过节,岳岳却一个人在医院里无亲无故的。
霍应倒是兴致勃勃地给我选了两套上等的颜料和几种描线笔,他虽然不太明白画画的事情,但是看看标价牌也能大体知道哪个好那个坏。在美术用品上,好的材料用具和差的材料用具相差的有时不止一个零。
我去医院复诊那天,霍应只说让我中午早些回去吃饭,也没跟着。时近中秋,就连阿柏也得了长假回家过节去了,只有一个司机和霍应家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送我去医院。我的舌头康复得很不错,当场就拆了线,医生叮嘱我要多多动动舌头练习说话,又新开了药膏。然后我便去了岳岳的308病房。杜医生已经把我挑的画具送给了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否喜欢这礼物。
我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群小孩子的声音。一个小姑娘尖叫道:“你打我干什么,不就是拿你一支粉笔吗?你有那么多,给我一支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一个男的打女的,臭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