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竟然可以悬浮在荷叶之间,只是轻轻一抓就要了那条鱼儿的小命,滴滴湖水从凝脂样的脸颊滑落一颗又一颗,自有一种清丽难言又带着童趣万分的别样风致。景颜挑了挑眉,伸手将他从湖中抱了起来, “走,找小丸子给我们做糖醋鱼去。”
“哈哈,原来二哥是想吃了它。”
“那是,难不成我还想亲它?” 黝黑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雾霭得目光越来越柔和。从肃亲王府出来后,心情大好的景颜就直接去了御书房。这几天忙着布置王府的事情已经落下了一堆公务,今天务必要全部处理完。
11、王爷回京
二更天色,永定帝依然在御案前忙碌。
一把油纸伞,撑起了一片安宁的小小世界。
左少卿入宫一年还是第一次来到御书房,小丸子迎了出去, “左公子,皇上睡着了。”
“嗯,我去陪陪他好了。”
他睡得是那样的安稳,长长的眼睫落下一道灰灰的暗影,左少卿支着胳膊瞧着景颜这张脸,想起那日与他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他们都是被这个残酷世界漠视的存在,原本陌生的他们竟然可以直抒胸臆,侃侃而谈。从那一刻起左少卿才知道,原来这时间真有一种人,可以是知音知己。而与他在一起那短短的几个时辰,更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意气相投,心心相印。
只是你这个最不受待见的皇子,为何偏偏成了宝应国的国君?果然是天意弄人么?
窗外雨急,左少卿起身关窗。
再抬头,书架旁挂着一幅冰雪初融绿草幽幽的山水画。看着笔触是景颜画的,左少卿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着那幅画。可当手指触到木质画框的时候,却停住了,画框竟然是双层的!疑惑着顺着缝隙将画翻开,里面竟是一幅人物肖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双目中竟然是一片纯真的莹绿。这一笔一画间用尽了全部的心力和深情,能够被你这样在心里狠狠爱过的人此生定然无憾。突然间下定了决心一般,泪水不觉潸然落下。
这一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幽殿褪下甲胄,只穿了一身绣花锦缎的褐色长袍,披着一领白色丝绒的披风,骑着千里名驹水麒麟,一路马不停蹄地往京师赶。
“元帅,元帅!您骑的那是千里名驹,你撒了欢似乎地跑,我们怎么赶得上?” 远远落在幽殿身后的近侍高声喊到。 “元帅啊,王爷哟,等等啊!”
幽殿一勒缰绳, “叫你们别来,还非得跟着。”
“王爷,我们是您的校卫,是仪仗啊。说穿了就是您的脸面……”
“你还有完没完?” 幽殿素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可是迟杰非让这近卫一队300精骑跟着他回京师。 “回元帅,迟将军还特别嘱咐说您这些年在边关大大咧咧惯了,见着皇上可别忘了宫里的规矩……”
“娘的,废话真多,还不滚前面探路去。”
皇城京师的城门刚刚开启,校卫立刻高举令符高声喊到: “肃亲王爷,左屯卫大将军回京,闲杂人等让道回避!”300匹高头大马,300个年轻的儿郎,整齐划一地鱼贯入城,好不威风!守城的官员立刻迎了出来,拜见过王爷后还安排了一队兵丁将王爷一行人领至肃亲王府。
“王爷!” 小祭子仰起脸,望着马背上的肃亲王,眼眶一红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肃亲王翻身下马, “小祭子,我回来了。” 语气出奇的温和。
“嗯,王爷,小祭子这就伺候您沐浴更衣。”
玉石铺成的莲池里注满了温水,幽殿伸手捞了捞水面上飘飘洒洒的杏花花瓣, “小祭子,下次别放这些个花啊草啊的,我又不是女人。” 说完低头解着腰带。
“哦。王爷,让小祭子来。” 腰带很好解,不一刻便松了,身上的衣服很自然地褪了下来。边关风霜的磨砺,身子骨却还是那般俊弱的模样。小祭子一抬眼几看见他白皙精瘦的胸膛,不觉脸上火云满天,完全不敢再看他,只是低着头,把幽殿换下的衣服折起放进篮子里,又回身拿来了新做的锦袍。
他的肌肤细腻如初,只是后肩,腰际,小腿上添了那么一道两道伤痕。小祭子嘴唇紧抿,手中的绸布一下一下替他洗去一身的风尘。要是王爷一直留在京师该有多好?小祭子心中似有中温热流过。
褐红的锦袍胸前是金线绣成的八爪金龙,袖口也堆着繁丽的金线绣成的花纹,小祭子帮幽殿扣好衣扣,扎好白玉腰带。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也许是太过思念了,所以就连这狰狞的面具看起来也多了一份柔和与俊逸。
“好了,小祭子,你安排跟着我回京的那些家伙好好吃顿饭,我进宫面圣。”
“啊!” 小祭子一愣怎么办这档子大事给忘了? “王爷,王爷,要不您也先用点膳?我去知会小丸子一声就说王爷回来了。”
“我不饿,还知会小丸子干嘛?我直接进宫就好。”
“可是,王爷……”
“哦,对了。我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在明光殿呆一夜好了。”是啊,他真的太想他了。
12、心痛
昨夜,明光殿。鎏金香炉里涌出的全是令人迷醉的味道。
左少卿猛然拉住了景颜。他看着他,似乎是要将景颜的模样印在眸子里一样。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唇迎上,淡淡地龙檀香飘飘散散,引得人浑身酥软。
累了,倦了,伤心了,都是他陪在身侧。又能执着些什么呢?这样不是最好的安排嘛?
“抱我……” 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景颜耳边呢喃。颤抖着环上他的腰,感到了他躯体的灼热,不禁一阵莫名的心跳。
缱绻,难舍,近乎放纵的疯狂……只能贪念这一时,不想在去思考,自己还有没有未来……
“怎的,起得这么早?” 景颜轻轻环住他, “你多睡会,早朝退了朕就回来。”
“嗯。”
“王爷!” 小丸子恭敬地低唤了一声。
“免了,这明光殿中就不用着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吧。” 幽殿还似当年一样直直就往房间里走。
“王爷,等等!皇上还没起身!”
“哦,那正好,我去帮你叫他。” 一路呈亮如镜的金砖地走得还像当年那么熟练,小丸子如何追得上他的脚步。幽殿扬手推开了门扉,屏风挡住了半个床榻,却掩不住一屋子的绮丽的光华。
终于望见那双黝黑而深邃的眼眸,目光中仿佛是错愕,又仿佛是惊诧,只是没有一丝的喜悦。那目光像利刃一样刺痛了幽。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突突的如泉水汹涌,将更多更多的热血翻滚到胸口。
怎么会是这样?竟然就是这样?电光火石间,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
“他是谁?” 幽猝然抓起桌上的长笛,一个箭步就迈了过去。
“不准伤他!” 景颜挡着左少卿的前面,用身体护住他。虽然只是一把笛子可是在他手里也是能斩断性命的利器。
“我要杀了他!” 幽如同绝望的小兽。
“那你就先杀了朕!”
太过用力,被幽握在掌中的玉笛碎成一片一片,尖锐的残片割伤了他的手,他不觉得痛,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淌着。 “——滚!”他冲着这个眉目姣好的男人怒吼道。
“少卿,你先退下。”
景颜站起身后才发现如今的两人竟然一样的身高。四年不见,这个当初一直矮他一头的小男孩真的长大了。景颜反手握住他的手, “幽,你回来了。” 语气温存得如同耳语,难得的是面色还挂着一丝笑容。
“他是谁?”
“少卿,是朕的人。”
“你的人?为什么写信的时候不告诉我?” 幽摔开景颜的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良久,景颜才吐出两个字: “弟弟。”
“弟弟!?” 滚滚的热泪顷刻就涌上眼眶中,立刻又生生地压了下去。过往的最后一分希翼成了幻想,所有的情绪全部化为撕心裂肺的悲伤。幽随手扔了长笛,狠狠地一拳打过去。
半边脸全是火辣辣的,景颜的右眼立刻肿得睁不开,模糊的视线里幽的拳头又挥了过来,他只看见自己衣服上全是斑斑血迹,那是幽的血。
“幽,你闹够了没有?”
“闹?景颜,现在你说我闹?”
“叫我二哥!”
“不叫!”
“我们之间,那次,只是个意外。难道朕没告诉你?”
“一次是意外,那第二次呢?也是意外吗?”
“对不起,幽,朕一直当你是最亲最可爱的弟弟…… 朕会考虑修改法度的……”
可是幽并没有半点要停手的意思,于是两个高大的男人就像七八岁的小孩一样扭打起来,抓头发,掐脖子,抡拳头。
——“护驾!” 左少卿带着影卫们冲进门来,就看见幽殿压在皇帝身上正在揍他。影卫没见过幽殿并不认得他,王安护主心切,立刻持剑冲了过来。
幽翻身站了起来,伸手夹住了剑尖,微微用力,这口锋利的清风宝剑便断成一截一截的。左少卿借机扶起了景颜,侍卫们团团将他围在中间保护了起来。
被皇宫内卫看到这么难堪的一幕,绕是永定帝一向待人平和,也发起了脾气。 “肃亲王酒后无状,御前失仪,着禁闭肃亲王府,没有圣旨特准不许踏出王府一步。”
把皇帝揍了个鼻青脸肿居然只是圈禁一下,侍卫们不由得看了看这位传说中英明神武的王爷。听到是这个结果,小丸子不由松了口气,提醒幽殿, “王爷,快快谢恩。”
幽僵在那里纹丝不动,一时间殿中安静到侍卫们连大气也不敢出。小丸子使劲地扯了扯幽殿的衣袖,老半天他这才醒悟过来,意识到这是在皇城京师的皇宫内院之中。单膝跪下,“ 遵旨!”
清晨时分下起雨来,春雨细无声,小祭子一觉睡得极沉,醒来的时候只见窗外清光明亮,“哎,坏了,要伺候王爷起床啊!” 可急匆匆地走进屋子里,才想起王爷昨个不是说要留在宫里的吗?这下屋子里静悄悄的,敢情真的没回来。照王爷那耿直而火爆的脾气,应该是没遇上。这才放心地准备走到厨房安排今天的膳食,路过前院却看见肃亲王府的大门前站着一个人,“王爷!” 小祭子忙奔上去用伞遮住了他。
肃亲王默然无声,只是衣衫尽湿,发梢不断有水滴落下,右手上还有一缕一缕的红线往下滑落。 “王爷,您怎么了?您别吓小祭子……”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
明光殿中,景颜正斜倚在床榻上,左少卿坐在他的身前,手中拿着个煮熟的鸡蛋在他眼圈周围滚来滚去的。
“这全是皮外伤,朕一点事情也没有。”
“嗯,” 左少卿继续做着手里的事情,淡淡地说到:“王爷,看着凶狠,其实就没想下重手。”
“哎,怪朕!其实这次召他回京,也是希望让你们两人能好好的见个面,哎!他就是朕经常给你提起的七弟。”
“猜到了,宝应国第一猛将果然够威武,把影卫队长都吓傻了!”
“吓到你没呢?”
左少卿心中一热,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皇上一定会护我周全。只肃亲王这一闹,皇上在那些王公大臣面前怕是难做了。”
景颜剑眉一挑,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朕总觉得和你脾气相投,仿佛天大的事情在你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了。少卿,有你陪着朕真好!”
“嗯,皇上,如果来生有缘,我们能不能早点认识?”
“哈哈,” 景颜一阵大笑,顺手抱住了他, “早?还要多早?朕倒觉得挺好!”
小祭子唤了几十声幽才扭头看着他, “我想出去走走!”
“王爷,我进屋里去给您拿件油衣……”
“不用了,” 幽殿迈开两条长腿就往外面走,却被门外的侍卫架着的长枪挡住了去路, “王爷,请回!”
幽殿怔了一怔,王爷府中幽殿军中的近卫门立刻冲出来, “大胆,谁敢对元帅无礼!?”幽微微抬了抬手,军中近卫立刻安静了下来,垂手站在府门的两边。幽殿继续往前走,王安钢牙一咬,抽出武器挡住了肃亲王的去路, “王爷,没有圣旨您不能出门。” 看见队长动了起来,影卫们也纷纷抽出了武器横在了门口。
“不想死的话,别理我!” 幽殿抬手用一根手指压弯了影卫手中精铁打造的长枪枪头,然后一把将他推到在地。狰狞的面具加上一身萧杀的气势,他进一步,影卫们退一步。到后来王安干脆叫住了部下,由着幽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王爷,油衣和雨伞。” 小祭子匆匆跑了出来。
“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要跟来。” 狂风夹着暴雨打在身上微微的疼,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只能听见一片风雨刷刷的声音,异常恶劣的天气里街上没什么行人,就连临街的铺面几乎也是全部关着的。
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幽只觉得浑身冷透了,把双手环抱在胸前依然那么寒冷。他清楚的记得景颜的手一直是温暖如春的,就算在严冬,他的手也是暖暖的就像在棉被中捂暖过一样。“看你冷成这样,来让二哥帮你暖暖。” 年幼时候无数个寒冷的冬夜,景颜总会抱住他的脚,搁在自己的胸口,再把他两只冰凉的小手插进自己的咯吱窝。 “幽,这下暖和了吧?明天我去找戴公公,多要点木炭来,就不冷了……”他心里一酸,依然无法相信那双温暖的手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13、有惊无险
“年轻人,要不要进来避避雨?” 幽殿回头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站在一个开着半扇店门的铺面里。“傻孩子,谁会在这么大的雨里赶路啊,快进来……” 也许是这个声音太过温暖,仿佛是受到什么盅惑一般幽殿依言走了进去。老妪笑了笑,还用手指戳了下幽的额头,嘴角全是宠溺的微笑,仿佛没有看见眼前那冰凉而凶恶的面具一般。 “一身都湿透了吧。我去给你找一套衣服来换,我孙子的身材和你差不了多少。”
幽的目光环视一周,店铺的横柜上摆满了一个又一个木头做成的傀儡娃娃。 幽随手拿起一个木头老虎傀儡来,果然巧夺天工。不但四肢灵活,首尾都能动,就连眼睛珠子也会转。幽低头扯着控制傀儡的丝线,嘴角浮出一个凄怆的笑容,自己也如同这店里的傀儡一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永远无法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神游之际突然一股剧痛瞬间钻入了神经。
“过来。” 霸道得让人有些无奈的声音。
黑色的傀儡丝线并没有将幽的身体拉动半分,他只是深深吸了口气,脖子上一阵刺痛后,有点点温热的液体渗出。幽回头看见了欧阳玄三,虽然在战场上两人三番五次交手,但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他。他有一张异域特有的漂亮脸孔,只是精致英挺的五官里总是有一抹挥之不去的邪气。
欧阳玄三的眼睛微微眯着,从上到下地把幽殿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该说你运气太差?还是我的运气太好?” 他的笑意更浓,“不知这面具之下,会是一张怎样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