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几乎不敢相信成钧话里的意思,他仍在继续说:“过几天我收拾一下剩下的局面,就会出国……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我的存在会给你带来压力,让你生活不快乐,那我的选择是放手。嘉树,你好好的就行,我答应从此放手,你……”他迟疑了一会儿,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可以找别的伴,只要你快乐,慎重些……没有安全问题就好……你以后有什么难处,随时都可以向我提出来,也不要再和以前一样那么鲁莽了,一切以保重自己身体为上,∫M什么的还是不要玩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成钧,他居然真的愿意放手?真的不再强迫我留在他身边?
他看着我诧异的眼神,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苦涩,他闭了眼,轻轻道:“我明天就搬出去……再留下去我怕我会后悔……嘉树,我真的不放心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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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钧说到做到,第二天果然搬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这对比他之前的强烈占有欲以及几乎要将我囚禁起来的举动,太奇怪了,令人难以相信。
成钧终于决定放弃,我也如释重负,虽然心里有些惆怅,每次看到和成钧有关的事物,都忍不住注目。然而我心里清醒的明白,成钧本来就不属于我的未来,我回到我平淡的生活里,虽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我知道我的心已满目疮痍。
这天出去见客户,无意间看到路上有一架大切诺基开过,颜色有些像成钧开过的,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看到那牌照赫然正是成钧的!我愣了一下,他还没有回B市么?正思绪中,那大切诺基跟着一台水泥搅拌车开着,后头却忽然开过来一台渣土车,那车似乎失控了,刹不住,‘嘭’一声巨响,直接撞往大切诺,大切诺被推着撞向搅拌车,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大切诺基就在我眼前活生生的被夹在两台大车之间中间直接碾压变形。
我看着那被夹成压缩饼干一样的大切诺基,心上好似被敲进一柄木桩,痛得不能动,只站在原地大睁着双眼,一时觉得眼前漆黑,一时又觉得眼前白花花的太阳闪得叫人睁不开眼,有消防车、救护车呼啸而至,人群围拢着,车厢被切开,驾驶位被拖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高大的身躯仿佛破碎的骨肉一般耷拉零乱,我脑中仿佛有根绷得紧紧的弦断开,拨开人群冲了上去。
人们一片惊讶,我却已完全听不到声音,我颤抖着扑了上去,将那残破的身躯抱入了怀里,我低低叫了声:“成钧……”喉咙仿佛哽住,我紧紧抱着那渐渐冷下来的尸体,抚摸他的头发,血打湿我的衣服,冷得让我全身发抖,我声嘶力竭的痛哭……人世间的一切都已不存在,我失去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爱,我恍然大悟这一认识,却被更摧心裂肝的痛苦击溃。
我耳朵一直嗡嗡响,眼前朦胧一片,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叫喊,可我听不清楚也不想听见,有人想将成钧从我怀里扯走,我紧紧的抱着不肯放手,这是我最后一次抱着他,我不肯让他们将他带走。我身子被人推着,我却仍紧紧抱着成钧,将他已经看不清楚面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最后有人按着我的手,冰冷的针头刺入我的静脉。
第三十一章
梦里成钧抱着我,爱抚我,亲吻我,我哭着回吻他,抱紧他。
醒过来的时候我不知身在何处,全身酸软,我动了动,意识慢慢回到我的大脑,成钧死了!胸口蓦地剧痛,仿佛断裂一般,我想蜷缩起身体,却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然后发现身子被人紧紧抱着,我动了动,感觉到自己趴在一具温暖的身体上,双腿打开被环在一具健壮的腰身上,身上什么都没穿,显然肌肤相贴的另外一具身体也没穿。
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成钧正低头看向我,一双眼睛黑不见底。
是我还在做梦?
成钧一只手往上托住我的后脑勺,调整了下姿势好让我更方面看到他的脸:“清醒了么?我没死。”
我睁大了眼睛,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得不像话,成钧轻轻拍了拍我的脸:“车子我已转卖了,你认错人了,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意识不清,怎么和你说话都没反应,也没办法将尸体从你手里夺出来,没办法只好给你打了镇静剂。”
我慢慢明白了事实,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低头看了眼自己,哑声说:“衣服呢……”
成钧低低说话:“你满身都是碎肉和污血,我替你清洗过了。”
我想从他身上起来,却酸软无力,知觉慢慢回到四肢,然后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里面……我瞪大眼睛看往成钧:“你在做什么?”
成钧手下滑掐着我的腰,就着姿势狠狠的一挺,我哼了一声,软了下来,被他按进我的怀里,又顶了两下,低笑道:“你以为你昏迷了多久?今天已是第三天了,镇静剂过了以后你醒过来也是木木呆呆的,怎么和你说话都没反应……他们建议用电击,我舍不得,只好试试这一招了,兴许这样能让你意识到我还活着……”
我想起那破碎混乱的梦里我哭着和成钧哀求不要死我爱他,耳根渐渐热起来,却看到成钧低头含了我的双唇,抱着我狠命地顶起来,我手脚酸软,头被一阵一阵的顶着发晕,身体却被这熟悉的撩拨一阵一阵的热潮涌了上来,快感叫我难以忍受,我忍不住呻吟讨饶:“别了……不了。”他反过来将我压在柔软的垫子上,大力伐挞,我无力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了金色的笼顶……
我们居然是在那巨大的鸟笼里头!
成钧真是疯了。
他的肌肤非常热,贴在我身体上,手掌毫不留情的摩擦着,嘴也在反复噬咬着我,力度很大,一定留下了痕迹,疼痛反而让我渐渐陷入情潮,渐渐回抱他,感觉他的心跳……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攀上顶端的时候,我眼睛一阵一阵发黑,成钧却强制性紧紧的抱着我,不许我有任何的退缩和躲闪。
好不容易完事,成钧抱了我,推开那鸟笼的门,把我放入浴室简单冲洗了一番,又抱出来替我穿衣服。我手脚完全无力,只能随他摆布,他把我放回床上,我依然被那巨大的鸟笼吸引了视线,然而我无力思考这鸟笼背后的举措。
成钧拿了碗鸡丝粥来让我喝下,替我擦了嘴,才拿了桌面上一叠纸放在我面前。
是我画的画。
画上深深浅浅的都是十七岁的成钧,裸体的,做饭的,踢球的,各色彩色铅笔交替地描绘着,在灯光下有着一种浅淡而又细致的光泽,年轻的男孩眉目清晰,神色生动,跃然纸上,一望便知承载着多少情意——正是那次我和成钧摊牌,某个夜里的产物。我脸上羞耻得通红,成钧一页一页的翻着,低声说:“你还是不承认你爱我么?”
我闭嘴不言。
第三十二章
成钧捧起我的脸,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悲哀,他低低道:“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你明明爱着我,却再也不能信任我了是么?”
我动了动酸疼的身子,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成钧……我是爱你,但是我做不到和你在一起,现在越是相信你,将来分手的时候,带来的痛就会越惨烈,原谅我没办法相信你,我不相信你对我的爱足以支撑一辈子。”
成钧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道:“不错……我是放弃过你一辈子……”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他。
成钧眼神已转过一边去看往不可知的遥远地方:“嘉树……我做过一场梦。”
我呆了呆。
成钧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梦里,我离开了你,出了国,经过了很多人,是一次很长的旅途,虽然确实对你念念不忘,却的确已放弃了你。我和很多人动过心,上过床,最后分开,最后和一门户相对的女人结了婚,和我父母一样,过着貌合神离心造不宣的生活,爱这种东西是生活锦上添花的点缀品,我过得和许许多多这样阶层的人一样,享受物质以及物质带来丰厚的精神生活,履行家族义务,并且准备生一个孩子。”
我闭了眼睛:“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成钧低下头,用手指微微抚摸我的眉毛,我却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后来国内局势有变动,成家有些不稳,我带着妻子回国。之后,我接受了一场来自老同学的邀请,邀请我参加一次比较隐私的party。”
我心中一动,不是个梦么?他说这么详细的细节是什么意思?成钧声音沉静:“是来自刘方平的邀请,请柬上有特殊标注会有余兴节目,所以请斟酌舞会的伴,大部分人都心领神会这种party一般不会带正式伴侣出席,余兴节目一般都是和性有关……类似古代的堂会。”
我抬了眼睛看成钧,有些不解,这太像回忆,而不像一个梦,成钧眼睛黑沉沉的,令人窒息:“我在国外这么多年,性爱派对早就见识过,不过很久没见到老同学,所以也就去了。”
“宴会上有不少老同学,我们叙旧后,刘方平说有样新奇玩意儿让我们看看,然后……他让人抬出了一个鸟笼。”
我身子僵硬了,抬眼去看那巨大金色的鸟笼,成钧搂紧了我:“巨大的鸟笼外头罩着套子,拉开以后,我看到了你蜷缩在里头。”
我的眼睛里想必都是惊骇,成钧的手却如铁钳一样紧紧握着我的腰,几乎抓疼了我:“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我却一眼认出了你,你身上什么都没穿,却在各个部位穿了环,点缀奇怪的饰品和金色的项圈镣铐,你的绿眼睛里全是漠然,有言周教师打开门,将你牵出来……你完全被驯服成为一个宠物……仿佛没有思想,在言周教师的呵斥和鞭打下爬行、打开双腿,用各种器物自慰,给人口交……”
我全身都颤抖起来,成钧紧紧搂抱着我:“刘方平炫耀一样的将你牵到我面前,笑着说:‘来,也伺候伺候你的老同学……成钧,你还记得不?这漂亮的绿眼睛金丝雀儿。’”
“我看着你说不出话来,你和我四目相触,仿佛忽然清醒了一样,忽然……忽然缩起身子,嚎叫起来……然后再也不肯配合,无论言周教师怎么鞭打你,你都再也不肯抬起头看我。”
我握住成钧的手:“你是在做梦是不是!你是在做梦……”
成钧反握住我的手,紧紧拥抱着我:“嘉树……我更怕现在是一个梦……”
我喉头哽咽,全身发抖,成钧声音有些嘶哑:“我看不下去,喝止了刘方平,他派人将你拉了下去,我和他不欢而散——第二天,我让人去打听你的事,便听说你当晚回去便将刘方平的……咬了下来,然后撞到了墙上,颈骨断裂,死了,刘方平被紧急送出国外治疗,听说虽然接上了,却到底是不能了。”
我说不出话来,牙齿格格响着,成钧低声说:“之后每一夜,我的耳边都仿佛听到你绝望的嚎叫声,我的梦里永远都有你那一双惊痛交加的绿眼睛,梦里一开始总是灿烂阳光下碧湖一样的翠绿眼睛,十七岁的你单纯而热情地望着我,后来就切换成你脖子折断满脸污秽躺在血里,失去光泽的绿眼睛蒙上了死灰色,睁得大大地看向我……我不知道你是带着什么心情去死的……我再也没办法将我剩下的人生过下去,我去查,只知道你似乎是得罪了刘方平,怎么得罪的不清楚,总之他用毐品控制了你,让人言周教了你,成为一个宠物,本来你已完全被打破没有自我意识,听说已在很多次派对上展示过……没想到那一天看到我……你忽然就失控了……”
我抱紧自己的双臂,为成钧描述的那个下场心神俱裂,我忽然想起,如果成钧没有再次回到我的身边,我会怎么样?我一时冲动抱着对刘方平的怨愤举报了刘方平,如果没有成钧在我身边,我面对的正是刘家惨烈的报复……我喃喃自语:“没人管我么?”我在脑海中无望的搜索着,谁会在乎我?丁筠呢?
成钧有些哽咽:“丁筠替你收的尸办的后事……据我所知道的,她因为方家把你拉去关了直接抽骨髓治病而与方坤吵架后冷战分居,你被刘方平抓去后,她去找过方坤帮忙,方家不肯帮忙后,她和方坤完全决裂,你死后,她和方坤离婚了。”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成钧低声道:“你少年时的每一个鲜活影像都在我的脑海里,你曾经是那样的美好……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越查越心惊……越查越后悔,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没有当时就把你带回来,后悔没有早一点回头找你……你的人生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你应该是健康自信,快乐单纯的,你应该被人捧在手心悉心爱护的,我游戏人生,游戏感情,以为大家两厢情愿好聚好散,却不知道我的放手让这样一个人陷入了地狱,我让你一个人在这世界撞了头破血流,最后万念俱灰……你看到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你心中一定不一般,让你崩溃,直接选择了终结自己还年轻的生命,我一遍遍的想,你那一天究竟在想什么,轻易放弃了你的我对你而言是什么?你是不是还爱着我,但是我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他的手微微发着抖,眼睛里似乎含了泪,有水光闪动。
“后来我患了病……抑郁症……我再也没有感觉到快乐过,任何事情都不能再让我有兴趣,我——甚至给自己打了个笼子,自己把自己关在笼子里,一夜一夜的想象你是怎么一点一点绝望而走投无路的心情,你在整个世界都坍塌后,在那些绝望的日子里有没有期盼过我,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怀念十七岁时的我,有一天我终于决定自杀,我给自己注射了安乐死的药剂,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我喃喃打断他:“你不该是梦醒了么?”
成钧苦笑了一声:“是……我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我立刻拒绝了婚事,着手办理回国,我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完全不能消化成钧所说的话,成钧紧紧抱着我,轻轻抚摸着我的背:“一切都还来得及,当我在酒吧看到我亲爱的长大了的小嘉树,成熟自信,神态生动,十几年不见,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你并没有堕落在污泥里,而是在阳光下独立成长成为一株枝繁叶茂的树,充满了吸引人的魅力,你既没有责骂我的始乱终弃,更没有怨恨我,甚至还愿意和我上床,我欢喜极了,同时我更惶恐,不知道刘方平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最后变成那个样子……”
我想起初见时候的一夜情,那夜他的确很喜悦的样子,我又仔细回想了一番他和我见面以来相处的时光,起疑道:“不对,你当时明明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的样子。”
成钧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想,你一定不想我知道你那些过去,不想挖开你那些似乎已经痊愈的伤痕,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重逢在你最好的状态,你会不会对我更容易接纳一些……我希望你能亲自给我说出你的委屈,希望你向我求助,希望我变成你最稳固的依靠……我想着慢慢来,叫你知道我的好,我好好的宠你,总能教你再次信任我。”我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