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就是被他们笑的对象。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我的愤怒,我抬头朝着谢如玉的方向看去,肯定,肯定又是他们!以谢如玉为代表的一群人,总是以欺负我为乐。我不管这事是谁做的,谢如玉是他们的头子,肯定是主使,我想也不想的就朝着谢如玉扑去,和他掐成一团。我虽然瘦小些,但是我耐打,我和他一对一结果就是两败俱伤,我两一路压倒无数桌椅板凳。
我把谢如玉揍的眼睛都睁不开,谢如玉把我揍的嘴都不能张。
我觉得我亏了,他只是看不到路,我还吃不了饭。
后来我两个都在办公室罚站了半天。他还用他的贱嘴来挑衅我,说我是蝙蝠侠,问我今天的血味道好不好。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蝙蝠侠是什么。
我和谢如玉基本每星期一小打,每个月一大打。那个更年期妇女把我俩揪去办公室,每每一句话就是:“你们这两个小冤家哟。”
这句话太恶心了——这是我和谢如玉唯一的共识。
宿舍晚上熄了灯,夜生活就开始了。几个血气方刚的男生就要开始搞口头腐化。聊的最多的就是班花何夕,说她的腿如何白,胸如何大,全身手感爽度都被意氵壬了个遍。
这种讨论我一般是不参与的,我对他们说的那些人都不感兴趣。而且我一想到那些人都被这些猥琐男意氵壬了个遍,就更觉得受不了了。
童然是意氵壬的高手,可以凭想象就让自己小兄弟站起来,每次舒服了之后就在下铺踢谢如玉的床,问:“不来一发吗。”
我不想参与这种谈论还有个原因,就是他们都硬过,但是我没硬过,从小到大都没有。我怕他们嘲笑我。每次就装睡,装不存在。喊我我也不答应。
有一次童然又在撸,撸完了踢谢如玉的床:“你好久没泄过了吧,别憋坏了。”说完兀自在那里暗戳戳的氵壬笑。
谢如玉嗓音淡淡的:“我就是觉得没意思。”
其他人都来了兴趣:“难不成你想真刀实枪的干?”
童然唯恐天下不乱:只“要你开口,班花肯定愿意躺下来随你干,嘿嘿。”
林凌说:“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有人接话:“蠢货,不知道戴套吗。”
谢如玉笑道:“你们觉得萧禾怎么样?”
宿舍一瞬间静了下来。
林凌支支吾吾道:“老大,你不会是想搞同性恋吧。”
我脑子当时一片空白,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了起来。谢如玉那个变态,他又有新的方法羞辱我了,把我当个女人!
连童然这个满嘴跑火车的都吓到了,下意识的打圆场:“呵……呵……你别说,萧禾长得也不差,白白净净的,可惜就是个带把的,不过用他的手打灰机估计和女人的手感觉差不多吧。”说罢还艰涩的笑了两声,估计自己都觉得牵强。
我是白净些,比他们发育的慢些,可怎么看也不像个女人。童然喊我几声名字,我没答应。他没听到我答应,也呼了一口气。
从此之后我下意识的避开和谢如玉单独相处,我真是怕了他了。那个时代同性恋是什么,比精神病都可怕。其爆炸性如同女学生卖氵壬被抓一样。
因为人就是这样啊,自己选择了哪条路,就要把其他的路划为歧途。我不想走上歧途,也不想成为异类。
初二期末考完试,谢如玉请班上的人去聚餐,然后去Ktv刷夜,那时的Ktv不想现在那么普遍,还分大包小包间,那时只是一个门面,有一套音响设备,要唱歌就相当于包场,一般就道上混的人才有那些闲钱。
大家都兴奋的一窝蜂拥去了。我没去,我不会唱几首歌,就算会唱,也不可能和一群天天欺负的我的人唱。我打算第二天早上直接回家。
结果谢如玉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回来了。我心都要揪起了。以至于我破天荒的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我喝多了,回来歇歇。”
我开始后悔我怎么没在自习室偷偷躲一晚上。
后来我又想,以前我也不怕他的,怎么就被他一句话吓到了。太怂了。这样一想我又释然了。
我刷牙,谢如玉坐在童然的床上发呆,我洗脸,谢如玉坐在童然的床上发呆,我洗脚,谢如玉还坐在童然的床上发呆。
我想,我要不要乘机揍他一顿,然后明天告诉他是他自己摔的。后来我觉得,我不该莫名其妙的揍他,这样我和他们那些不讲理的有什么区别?
我倒了洗脚水,正准备爬梯子上床,谢如玉突然在后面压住我。我瞬间火了,正想放过你你
自己来找揍!
我用力的推他,他顺着我往外的势子,直接把我圈着倒在童然的床上,我说:“谢狗屎你发什么疯!”
我又和他七颠八倒的掐了起来。直到我精疲力尽,我才发现,以前我和谢如玉打架,打到一半都会被别人拉开,我还以为我勉强能和他势均力敌。现在我发现不是,如果一直打下去,谢如玉在体力上占据绝对优势。最后他就占了上风。我和他经常打架已经不怕他的拳头了,但是这次他没用拳头招呼我。他用两只手把我的两只手别在头顶,坐在我腰上。我当时还在想:童然回来看到自己的床一团乱,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不管了,到时我就说是谢如玉弄的。
我一点都不怕谢如玉,直到他把嘴埋在我脖颈上。
我当时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我愣了半天才找回我自己的声音,我听到那个声音说:“谢如玉,原来你真的是变态。”
谢如玉埋在我脖颈上到处拱的嘴愣了愣,把我两只手卡在拐角处,用一只手按住,另一只手马上就去拉我的裤子。
我当时就吓呆了,我以为他是个变态,没想到他还是个完全变态。
后来我想,估计谢如玉那时就是酒精上脑,一股疯劲在头里四撞着要发泄。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还没把我裤子扒下来我就挣扎着要把他掀开。他抓紧时间在我胯部蹭个不停,后来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把他踹到对面床上摔了个底朝天,头还磕在墙上,听着“砰”的一声,我头都跟着痛起来了。
我趁他还没清醒过来,把他拖出去关到了厕所里。我们是一层楼一个厕所,我们那层楼住的都是我们班的,我们班的人又都去刷夜了,当然,除了我这个罪魁祸首和谢如玉这个受害者,或者说除了我这个受害者和谢如玉这个罪魁祸首。
于是谢如玉在又脏又臭的男生厕所关了一晚上。
第二天宿舍大门一开,我就背着包溜回家了。
神清气爽的走在路上,我忍不住想,谢如玉在厕所里到底发泄出来没有。
我回家了,收拾着家务,晚上听院子里的人聊天,才知道白医生和女老师离婚了,黄大婶嘴里啧啧有声:“我就知道那蹄子是不安分的!”女老师安不安分我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白医生一离婚,村子里好多大姑娘心里都不安分了。我去卫生所拿药的时候,发现好多腰粗膀圆的姑娘一副东施捧心的样子。
白医生脸色不变的拿药打针。
有一次就我和白医生两个人,我问他为什么不和老师去市里。
他说:“不喜欢市里。”
我说:“你为什么不喜欢市里,市里多好啊,而且白医生你医术那么好,一定可以赚好多钱。”
他说:“不喜欢的人在市里。”
我看着白医生神色淡然的脸,却觉得怪不好意思,就没有再问。
第六章
郑乐每个假期都给我补习理科,初三的时候,我已经能勉强挤进班上的重点培养名单了。
那个老女人对我愈加和蔼,我感觉现在我再和谢如玉打架,她已经不会批评我了。只是一直都没机会验证。
我已经一战立威了。我本就从不去主动招惹谢如玉,他在那之后也很少来招惹我。
他大概忌讳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把柄自然就是他夜宿男厕所啊。他也许担心我把这事告诉别人吧。
我才没那么无聊。
我初三那年秋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爷爷去了。
爷爷去了,可我不知道。
据说黄大婶来学校找过我,但是没找到,我那个爸更是没影。黄大婶,张大爷,还有郑爷爷,和院子里的其他人,张罗着打了一台薄棺材,把我爷爷埋了。
我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放了学去菜市场的时候,没找到爷爷,我还想,爷爷说话不算数,都不等我,太过分了。
等我一个人回了家,家里锁着门,别人告诉我,我才知道爷爷去了。
爷爷的坟,在山坡上的花生地旁边。他以前是个卑微的农民,现在是个卑微的坟包。
他在这块地上耕种,又在这块地下腐烂。
郑爷爷带我去看的时候,我总觉得差了什么。郑爷爷以为我要扑到坟前去痛哭,已经做好拉我起来的准备了。
但我只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我问:“为什么没有桐子花。”
郑爷爷一时没听清楚,他说:“啥?”
我说:“不该把爷爷埋那么远,爷爷每天回家会累的。”
我没哭,郑爷爷却突然哭了,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了下来。我都有些心疼郑爷爷了,我说:“郑爷爷你别哭,对身体不好。郑爷爷你别哭,你先回去吧。我和爷爷说会话。”
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捡地里面的花生,我一边捡,一边和爷爷聊天:
爷爷,你说话不算话,你都不等我。
爷爷,你记忆变差了,你说等我出息了还你钱的。
爷爷,你太粗心了,你看你掉了好多花生在地里没收回去。
不过没关系,我都帮你捡起来了。
爷爷,天黑了,你该开始讲故事了。要不念诗也好,我都喜欢。
我就这样靠着爷爷的坟睡了一整晚,就像平时和爷爷一起睡一样。
第二天郑乐去我家找我,却发现没人,才知道我彻夜未归,立刻就来山上寻我。
他找到我的时候,我靠着爷爷的坟,睡得正香。
他把我摇醒。
我说:“你有病啊,摇什么摇。”
他说:“你才有病,荒山野岭的睡一晚上!”
我说:“我陪我爷爷,要你管。”
他说:“你爷爷已经死了,你就让他安息吧!”
我最讨厌郑乐了。他永远知道怎么样伤我最深。
我就像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我疯了一般朝郑乐吼:“我爷爷没死!没死!他只是不能说话了!你懂了吗!你给我滚!滚!”
我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结果郑乐抡圆胳膊给了我一个呼呼生风的大嘴巴,我感觉我的脸都要被他扇到后背去了。
正好脖子有些落枕,这一扭,我就疼的哭了起来。我哭起来就没玩。脖子实在是太痛了,怎么那么痛,痛得不能忍受,连心都跟着痛起来了,就像郑乐那一大巴掌是对着我心脏扇的一样。
我抱着郑乐哭的昏天黑地。我眼泪流尽的时候,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脖子痛我也能哭那么久,我真的是越来越小气了。
接着,我就跟郑乐回家了。
我在郑乐家吃了早饭,郑爷爷和奶奶都小心翼翼的劝我看开些。太奇怪了,我只是扭到了脖子,和看不看得开有什么关系。竟然连小绿都畏畏缩缩的躲在桌下,不来亲近我。
后来黄大婶来找我,我才看到除了小心翼翼以外其他的表情。
黄大婶一来就说:“你给婶子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拿你爷爷的钱去读书?”
我说:“难不成还能拿我爸的?我连他的钱影子都没看到过。”
黄大婶叹了口气:“禾子,我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别骗婶子。我去你学校问了,有同学告诉我你早都去当混混了。”
我问谁说的,黄大婶给我形容了,果然是谢如玉那个变态。
我说:“那人和我有仇,是骗你们的。”顿了顿我又问:“我爷爷不知道吧。”
黄大婶为难地说:“当时是你爷爷吊着一口气,叫我去学校找你,婶子……我对不起你爷爷,死也没能让他安心。”
后来我才知道,何止是没安心,爷爷听到我辍学当混混,当时就咽了气。
爷爷成分不好,不过实际上他还没来得及万恶,就已经被万恶了。身份没有错,错的是时代。爷爷挨批斗的时候,他儿子是红卫兵,爷爷脱了帽子务农的时候,他儿子是混混。他发誓要教孙子好好做人,他用棺材本供孙子读书,临终了别人告诉他“你孙子在外面当混混。”
我这一天,好像要把我一生的眼泪都流尽。
我告诉郑乐,我不想读书了。郑乐说,你想让你爷爷不安心吗,咱不仅要读,还要考大学!
我觉得那很遥远。
郑乐知道爷爷去世的消息都比我早,他是一到周末就赶了回来。他说他就知道,他不在我身边我要做傻事。
走的时候,郑乐给了我一百元钱。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都够买下我整个人了。爷爷每个月给我三十元钱,我都还能有剩。郑乐一下就给了我一百元钱,他说寒假他会再给我下学期的钱。
郑乐说:“我们是兄弟,我有汤喝就要让你有肉吃。”
我说:“你讲错了,应该是你有肉吃我才有汤喝。”
郑乐说他没讲错。
我让郑奶奶给我在衣服里面缝了个包,把钱藏在里面。
然后我回家了。郑奶奶还说:“禾子,待会儿回来吃午饭。”郑奶奶用的“回来”这个词。
我拐回家,刚跨进门就被踢了出去。
我爬起来,看到了我那个爸爸,爸爸说:“你野到哪里去了,老不死的在哪里。”
我说:“爷爷死了。”
爸爸眼睛都醉眯了,他说:“你再说一遍。”
我对他吼:“爷爷死了!”那是我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不满。
他突然又给了我一脚。然后就骂骂咧咧的去睡觉了。我知道他听懂了。因为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到门槛上骂人。
他也知道不会有人来拉他进去了。
然后我听到他在里屋压抑的哭。
我觉得很恶心。
我最终还是回了学校,郑乐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他把我的包给我,说:“周末就呆在学校嘛,回我们家也行。实在难过可以来市里面找我。”
他怕我爸爸打我,他给我肚子上的伤抹药时一直在骂我爸爸是畜生。
其实我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被不在乎的人伤害。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情绪还很低落,可能眼睛都是肿的。
然后我就遇到了谢如玉,谢如玉看我不高兴他就高兴起来了。他说:“看你表情就像死了爹一样。”
我说:“你不就是我爹吗。”
谢如玉被我哽到。林凌出来把谢如玉拉到一边,我听到林凌小声说:“他爷爷死了,他和他爷爷感情很深,你别去惹他了。”
谢如玉沉默一瞬,尤不甘心的说:“不就死了个爷爷嘛,切。”
我脑海里霎时就炸开了。一种谢如玉该去死的冲动,不可抑制的疯狂爆发而出。
我四顾一瞬,看到阳台的扫把,抢过去,拿起来,冲向谢如玉,毫无章法的乱打一气。
我一边打一边吼:“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其他人都被我的狰狞吓住了,谢如玉抱着头只知道躲,我疯狂的乱打,头,腰,背,哪里露出来抽哪里。那一瞬间我是真想抽死他。谢如玉被打得狠了哼都不哼一声,我却一边打他一边嚎。
后来还是其他人反应过来把我拉住。谢如玉的眼睛都气红了。可我根本不愿意考虑一切后果。只一边挣扎一边吼:“我杀不了你你就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可能他被我的狰狞吓住了,也可能他觉得不能那么便宜我。他站在那里没有动手。